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kuma_yaoya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报个仇而已!》明霁雪 不正经文案: 女主—我就是想报个仇,怎么总是为他人做嫁衣,还卷入了夺嫡之争中!苍天啊! (╥﹏╥) 男主—替娘子收拾烂摊子的感觉很不错,夺嫡?哈哈,那我就做个卧底静静地看兄弟装逼! (★^O^★) 正经文案: 女主:夤夜出逃,隐姓埋名,此生是幸还是不幸? 男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隐藏本性,此情是真是假? 日更2~3章,1v1双处,男主性子有些别扭,女主聪明坚韧,当然有时候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得失,每一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天地。 这是作者的第一篇文,虽然写的时候就知道看的人很少,但是这是作者一直想写的故事。 善与恶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截然相反,文中没有傻白!个个都是心机鬼! 但是有糖,有糖,有糖!是别扭男主发给你们的,他的剑架在作者脖子上非要让作者加点糖,泪奔!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媆(ruan),沉钺(yue),景修 ┃ 配角:韩杲,印婵,景祯,景卿沫,景婓,萧匡,左丘荀和 ┃ 其它:谈方子 第1章 第一章 阴霾 “连冬,这是哪?”玉色纤手掀开淡青色床幔,梨木床上坐起一道娇小身影。 “九姑娘醒了,这里是青阳观,老太君让姑娘在此为大夫人祈福呢。”一个身穿褐色罗云锦裙头戴一支碧簪挽着夫人髻的圆润妇人快步向床边走来,一双绿豆小眼精光四射的锁定床上,在看到那道身影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狠戾。 “九姑娘不记得了?大夫人卧床不起缠绵病榻,姑娘作为大夫人唯一的孩子理应尽孝床前,青阳观的观主家去看病,劝说老太君送姑娘来为大夫人祈福!说是大夫人的病只有姑娘虔诚地求了才能好,这不昨晚连夜就带姑娘来青阳观了,姑娘既然醒了就去观中太上圣君殿求真人保佑大夫人福体安康吧。” “朱妈妈,连冬和疏夏呢?”随着略显疲惫的清脆声音入目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小脸,即使是现在这落魄的模样依然让朱妈妈没来由的失神,尤其是那双一汪湖水似的眼睛,对视的话仿佛能让人溺毙其中。 朱妈妈不敢再看凑到床前温声回道:“姑娘,老太君说姑娘是来祈福的不是来享福的,那两个妮子代姑娘在大夫人床前尽孝呢,只让我和陈婆子两个伺候着姑娘的起居,趁这会观中人不多姑娘起来吃点素餐去殿中祈福吧!” 朱妈妈状似恭谨的站在床前,半垂着头伸出手扶起床上单薄的身躯,眼角的余光紧紧盯住九姑娘脸上的表情,暗中揣摩她的想法。不料这九姑娘年纪小小却不漏半分情绪,想她朱俏心可是秋府奴仆中第一得意人,皆因她惯会察言观色揣摩主子心意,巧言令色,捧高踩低。可惜了这张小脸和这双巧手,老太君岂是那等心软好欺之辈,想到老太君的吩咐她不禁道声可惜。 只能是命不由己,上天果然还是公平的,天赐了这一付好相貌,还不是小小年纪就要赴黄泉。姑娘面前只有自己和陈婆子,外院还有打杂的三个小厮守着,只等府里老太君下令了,量她这娇贵的嫡女也脱不了老太君的手眼去。 秋媆内穿藕荷色霞云鸾绫裙外罩百花绕蝶锦羽披风,恭顺地按朱妈妈的安排去了太上圣君殿跪在了圣君真人像前,乞求真人保佑父母。想起昨天的事一丝阴霾闪过心头,不知母亲现在如何了,祖母虽然不喜母亲和自己,看在父亲的份上断不至于让自己孤身来青阳观。 朱妈妈是祖母的心腹,她的话不能信,这其中一定有鬼。目前最紧要的是打听母亲和秋府的情况,在没有明确他们的动向前以静制动,看看是哪些人在做怪。 昨夜春秋堂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婳晴来殊华阁说母亲的病又重了,她本来是要去娘的寸晖堂守着的,不知怎么路上竟然晕了过去,醒来就到了这青阳观。 秋逸风是秋府的嫡长子,娶了清洋十三府清溪府的罪臣孤女秦幻儿为妻,昌平三十一年秦幻儿诞下一女取名秋媆,族中排行第九。谁料生完孩子后秦幻儿的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十三年来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秋逸风为了爱妻的身体遍访名医,可惜造化弄人情深不寿,秦幻儿的身子还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年纵然她和秋逸风鹣鲽情深到底意难平。 秋逸风有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胭脂技艺,十六岁独创的酡颜玉肌膏治愈了无数人的丘疹疮,是秋氏众星捧月般的内定接班人。 他对唯一的女儿在生活中无比宠溺,但教育传道上却是严厉非常,他心知自己这个女儿绝不输于男儿,经常揽着秋媆在秦幻儿床前安慰她“有妻女如此,夫复何求”。 六天前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称的神医叶野被人看到出现在清洋十三府的清平府,秋逸风一直遍寻不到叶野,终于有了一丝踪迹,他不愿意放弃一丁点希望,临行前在秦幻儿床前要秋媆好好陪伴母亲。 桃花眼深情而专注的看着床上女子,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不要孩子也不愿幻儿离他而去,“幻儿,有你和媆媆在我身边此生足矣,为了我和媆媆你也要顾着自个的身子!我们一家人要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此去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带着叶神医回来!还有,母亲终于松口让媆媆继承秋家绝技了!这下你更要宽心好好养着了!”握着那双纤瘦的小手轻声安慰道。 他心中酸涩不忍再看床上单薄孱弱的人,转过身去看着出落的秋兰华素袅袅婷婷的女儿,那双桃花眼饱含慈爱,“媆媆,我走后多陪陪你娘,这段时间你先陪你娘,制胭脂最好还是别碰,虽然不用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但还是等我回来正式带你到祖祠拜师后再讲。” 女儿的手艺在自己的悉心指导下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些年来自己只守着幻儿,前天母亲好不容易松口,说是以后招婿入赘就行,万不能提前暴露这么多年的苦心,秋逸风心中想道。 “爹,你放心吧,女儿明白,娘有我照顾,希望爹能如愿找到神医,我和娘等着你。”望着年仅三十五岁却已霜染两鬓的父亲秋媆温声答道。她知道父亲作为嫡长子,无后是搁在祖母秋姜氏心头的一根刺,平日十分不待见母亲和自己,就连那庶出二房的三姑娘秋柠和五姑娘秋檬都比自己在祖母面前来的体面。 三天前祖母请了城北青阳观的玄元真人为母亲驱魔看病,当时就在秋宅闹闹哄哄的开始了法事,自己一直陪在母亲跟前全凭祖母在秋府折腾,只要不闹腾到母亲和自己面前。 昨天母亲身边的秦妈妈劝母亲让自己回殊华阁好好休息一晚,当时拗不过母亲就回去了,谁知到了晚间祖母的大丫鬟就来告知母亲病重。然后就是在去往寸晖堂的九曲折桥上自己感到头晕目眩,醒来就到了这里。 --- 第2章 第二章 狭路 青阳观位于秣陵城东的青蒿山上,山并不高,最有名的是观前的桃花林,据说囊尽秣陵华光,时人称作锦绣桃夭,孕灵藏仙引来无数痴人和璀璨华章。观分为三个部分,前部分为供奉的真人大殿,正殿为老子的太上圣君殿,两侧偏殿供奉老子弟子四大真人,左偏殿供奉通玄,冲虚真人,右偏殿供奉南华,洞灵真人。中部为供香客歇脚问道之所,乃道姑修行之处,后部则分为两侧,右侧供道观的有缘人长居祈福,左侧则是清修道姑们的住所。 初冬季节这里反而寂寥了起来,秋媆被安排在右侧的一间瓦房中,自从醒来料到事情不对她就处处留心,暗中观察,朱妈妈和陈婆子总是至少一个人跟着她,无法脱身打探秋府情况,以免打草惊蛇。不如放松对方的警惕心,示弱为上! 第一天下午她在殿前装昏迷,果真让她窥到一丝内情,情形比她想象的还要槽糕。 “九姑娘,九姑娘醒醒啊,朱姐姐你快来,哎呀,可不得了了,九姑娘昏到了!”那陈婆子是一个长得膀大腰圆好吃懒惰的,平时根本没机会到这府中姑娘跟前,对着娇滴滴的姑娘手足无措。 “嚎什么嚎!死不了,白吃的肥壮没脑子,掐她人中!”朱妈妈一脸嫌弃的教训道,这陈婆子的男人是个有脑子的,在府内混的风生水起,不然老太君也不会让这皮懒婆子跟自己来看住九姑娘。 秋媆一听朱妈妈这语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是个奸猾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强忍着那刺骨的疼痛愣是毫无反应,很快鼻子下就肿起来了。 “没反应,朱姐姐这可怎么办?要不要通知老太君?” “多事!别在这大殿里了,把她抱回去,瞧这弱不经风的样子还真拿自己当贵人了!” 陈婆子唯唯诺诺地把秋媆抱回床上,朱妈妈一直盯着秋媆,心道在府内也没听说九姑娘这么虚弱啊,难道是昨天晚上的药有问题? “朱姐姐,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动手啊?” “你个秃瓢子嘴,这是说话的地方吗!出去说。”朱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当先走了出去。 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心下发寒,果然要害她,祖母就那么厌恶她吗?非要将她置于死地!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攥了起来,眼睛里的泪意一闪而过,母亲呢?不知道府里的母亲怎样了,那毒心老太既然要害自己岂能放过母亲! 逃!绝不能坐以待毙,其他的事逃出去再说,父亲绝不会不管母亲和自己。 她对这青阳观并不陌生,这里因锦绣桃夭孕灵藏仙的传说每年春季方圆百里的人蜂拥而至,家里的四婶娘还不满二十岁最爱这满山的桃花,没少和秋家姐妹来踏青。 记得有次十三妹淘气好奇来过后院,“九姐姐,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咦,墙上有个洞!这墙怎么没塌?哎呀真好,可以钻出去玩哎!“ “十三妹不要淘气,一会四婶娘知道要教训你!”她连忙去扯那小丫头,谁料十三倒是灵活,“九姐姐坏,我就是去看看。” “秋蔓,姐姐这有你爱吃的菠萝蜜糖你想不想吃。” “九姐姐最好了,是最最最好的,我不去看了,姐姐的糖能让我舔下吗?”双眼泛着渴望脸上带着讨好的小十三撒娇的摇着她的袖子,这场景仿佛还在昨日,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不知那个狗洞还在不在,要尽早想好退路。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秋媆就装着腹疼去了茅厕,出来脸色蜡黄,躺了一会又去,朱妈妈一直扶着她,如此几次朱妈妈也懒得盯着,瞧那马上要起不来的身板,想来也走不到哪去,且那茅厕附近臭气熏天的,大冷天的她也不想盯,再来几次她都要被熏倒。 朱妈妈打发陈婆子盯着,秋媆故技重施如此折腾了几番陈婆子,弄的陈婆子是有苦难言,只暗中祈祷老太君快点下令。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又去了几次,最后秋媆根本站不起来让陈婆子拖回屋去。 朱妈妈和陈婆子被折腾的不轻,明面上又不能对秋媆发火只能心中鄙夷,一沾床塌两人在外间就鼾声大作,秋媆躺在里间床上毫无睡意,也是上天眷顾,这次匆匆出府带的是个桃花香包,里面都是晒干的朵朵桃花,记得小时候自己制胭脂总是会忍不住吃花瓣儿,那时候母亲总会笑话自己是个馋嘴猫,父亲则是告诫自己不要乱吃,有些花瓣儿是有药性的,就像这桃花,虽然粉嫩诱人却是一味泻药。 原来父亲小时候跟自己一样,说他年轻的时候不听祖父的吩咐,又是秋氏内定的接班人,叛逆起来什么材料都要尝尝味道如何,以期能在众人面前证实自己不是靠嫡长居功,只到得了教训才知桃花吃不得。但是这桃花花液却可以做绝好的润肤膏药,看来上天造物真是神奇,还没讲完他自己倒哈哈大笑起来,想来没经历后来这些事的少年时光是很快活的。 如今这桃花却成了自己的帮手,偷偷地的嚼咽一些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除非必要她才会吃一些以免她们起疑,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装作肚子疼拉肚子,毕竟要逃跑身体不能垮掉。 这观中除了时刻晃悠在自己面前的朱、陈两个,还有三个小厮时常过来送东西,白天的时候有四五双眼睛盯着,自己不好行动,但夜里就相对容易逃脱些,虽然夜里从狗洞下山也是前途未卜,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找一天夜里尽快逃走已经是上策。 接下来几天秋媆不是晕倒就是呕吐腹泻,整个人越发的瘦小,朱妈妈也不理会,只当是那晚的药有问题,让她卧床休息了事,反正不久老太君就要处置了她,何必找大夫看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这几天闹的她和陈婆子人仰马翻,这已经七天了,老太君应该快派人来了。 这天半夜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秋媆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呻/吟,她暗中掐自己的大腿,越发大声痛呼吵醒了朱、陈二人。 “来人啊,扶我去茅厕,快扶我去茅厕啊。”那语气颤抖低迷,夹杂着痛苦。 “哎呀,我的九姑娘哎,怎么又闹肚子!陈婆子,你扶姑娘去茅厕,姑娘这么弱,你要好好看着点,别出了差错!”睡眼惺忪的朱妈妈勉强爬起来点了烛台,凑到秋媆床前,看到烛火下更显惨白,疼的皱在一起的小脸上大滴的汗水滑下,看来是真疼的不行了,她加重语气叮嘱陈婆子不得有闪失,看着两人出门才打着哈欠卧到了床上。 陈婆子一手扶着秋媆,另一手提着个灯笼慢慢往茅厕去,她心中有气,这大冷天的,姓朱的就会欺负人,她自己倒舒舒服服的躺被窝里,狗仗人势的东西,往后再收拾她! 呼呼的冬风中秋媆蹲在茅厕里听着陈婆子在外面踱来踱去的脚步声,纵然冷的发抖她就是不出去,陈婆子问了几次她都说还没好,疼的不行。 “这天杀的鬼天气是要冻死老娘啊!我说九姑娘你就行行好,麻溜的完事,瞧这鬼风连灯笼都刮灭了”哆嗦的声音伴随着外面一阵烦躁的跺脚声。 “陈妈妈,这会就别问我了,我这一时半会好不了,这里黑黢黢的,妈妈进来陪我,我怕。”一听说灯笼灭了,秋媆立即带着颤抖的娃娃音撒娇乞求。 “我的小祖宗哎,这是道观有什么好怕的!”呼呼的风刮着都那么臭更别说里面了,陈婆子才不愿进去呢。 “那陈妈妈去点灯笼好吗?好怕啊,疼死了,我的肚子真真是不争气。”秋媆在里面抽抽嗒嗒的哭泣道。 陈婆子心想不能离开,虽然九姑娘看着弱不禁风的,但是不能大意,这还是头次被老太君重用呢!要好好表现盯着九姑娘,只要这次入了老太君的眼看哪个不长眼的以后还敢欺负她。 “好好,我进去好了吧,这都是什么······”话没说完随着一道噗通声就只剩呼呼的冬风,秋媆盖好木板蹑手蹑脚钻出狗洞在夜风中向着山下奔去。 这茅厕之所以如此臭气熏天皆因这里是个不浅的粪池,平时有木板架在上面,这观前的桃花林长势繁茂远近闻名全赖这天然的养料。为了方便灌溉桃林这茅厕入口处就有一块木板是活动板,秋媆看到这块木板的质地和颜色就想好了对策。陈婆子识趣去点灯笼就放她一马,若不识趣那就全当她的报应好了。 --- 第3章 第三章 激流 “哎呀,这谁家啊?丧事办的这么气派!”一身黑色棉袄褐色裤子的黑胖中年男子在人群中问道。 “兄台不是秣陵人吧?这是秣陵有名的胭脂世家秋家大夫人的丧事,秋家可是富得流油啊,这丧事是脸面,能不气派吗!”旁边一个眉目艳羡的汉子回道。 “胭脂?可是那有名的色压春桃娇煞海棠的霁雪阁胭脂?这胭脂水粉可是金山银山啊!”堇昙国崇尚敷粉熏香,这胭脂水粉自然水涨船高。 当先二十人吹着悲调,身后尾随十个婢女撒着大把的纸钱,再后就是十二人抬的紫檀木棺椁,其后是大批缟素哭声震天的送葬队伍,满眼雪白沿着长街慢慢走来。奇怪的是缟素后竟然闹闹哄哄的尾随着成群的看客。 “这送葬队后面怎么跟了这么多闹腾的人?不对啊,怎么回事?” 遥遥听到那群人大呼小叫的喊道:“铜板,天啊,铜板啊老天爷!”同时更多的人往那儿涌去。 “天啊,撒铜板送葬,快去捡啊!”这边的黑胖汉子边喊边向送葬队伍末尾跑去,原来这送葬的队尾竟然是一个四马拉着的大木板车,车上站着六个身穿丧服的小厮手抓大把的铜钱往外撒去。边撒边喊:“秋氏满门悲送大夫人,逝者安息佑我秋氏。” 众人也不顾呼啸的寒风尾随葬队抢铜钱,人越来越多,一路往城外十里坡逶迤而去。 秋府春秋堂内虽有些清冷但满堂的暖意却是要穿墙而出,曹管事得到同意掀帘进去,在这萧瑟冬日如突然走入蒸笼中一般,氤氲出一身汗意。转过八宝如意屏风他看到身穿枣红色如意牡丹玄色锦绸的满头银发老太正坐在靠墙的黄花梨木雕花大榻上,镶嵌龙眼大小紫色宝石的银白色抹额更衬得那张平淡无奇却满面红光的脸贵气非常,她手里缓缓转动着一串流光溢彩的玛瑙佛珠,脚边跪着的一个穿淡紫色比甲头戴坠米粒金梅银簪的丫鬟正拿着红木如意锤为她轻轻捶腿。 来人一躬身说道:“老太君,大爷已接到大夫人病重的消息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估摸着后天午时就能到府中。”他眼角上挑只看到主子手里的佛珠仿佛一直在转,没有丝毫停顿,感受到那扫来的眼光他不敢再看只将头再低了低。 “好,你安排的不错,到家了直接让大爷来我这儿。你下去吧,让翠屏家的过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是,老太君请安心,小的定不辱使命。”说着那道灰色深衣躬身退了出去。 要说这秋府真正的当家人却是这老太君秋姜氏,她出生于有名的丝绸世家南廷姜氏,几乎垄断了堇昙国南部的布料、刺绣生意,姜氏渊薮阁更是遍布堇昙国,出售布匹,成衣,刺绣等,凡与衣食住行的衣有关的都少不了姜氏的身影,敛财无数。这秋姜氏长相平淡唯有那双眼睛出彩,经年磨砺,淡淡扫来的眼风就能让人一眼明了其身上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秋姜氏心内叹了口气,她闭上眼敛起眼里的哀伤,一切都是为了秋家,作为秋家未来的家主,老大需要也必须舍弃她们!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不要怪罪我这将死之人,一切都是她们的命!秋家必定会为她们好好超度超度的。 “老太君,一会儿您要不要去后院的佛堂?先把这碗雪莲芙蓉羹喝了吧?”昨天那跪在脚边的丫鬟轻声劝道,她长着一张我见犹怜的芙蓉面气度不俗。 “婳晴,你说大爷会不会怪我?”喝着热羹的老人喃喃念叨,“这么多年了,我只是要保全秋家而已。” “老太君是为了秋家好,大爷有心必不会怪您,听芽青说呀,昨天大夫人的丧事满城轰动,人人夸咱府上敬重儿媳呢,也不算辱没了大夫人,大爷又怎会怪您!” 两人正说着,一个体态丰满,头戴水头极好碧水凝霜花弯钩翡翠的大丫鬟快步掀帘进来,如黄鹂鸣翠柳的声音说道:“老太君,翠屏家的和朱妈妈来了,看着脸色不对,在外面候着。” “这么快就办好了?让他们进来!”秋姜氏有些失神,昨天招来翠屏家的让他今天去青阳观动手,这一大早就结束了吗? 进来的朱妈妈和翠屏家的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秋姜氏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 “怎么了?”她的一双厉眼盯着簌簌发抖的二人沉声问道。 “老太君,我今天一早赶到青阳观才知道出事了,我家那口子去了,我······”翠屏家的说着泣不成声抹起泪来。秋姜氏失望的摇了摇头,这翠屏家的关键时刻蜡枪头。 “俏心,你说怎么回事?”她一开口那哭声就小了许多,成了无言的哽咽,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嗓子。 “老太君,奴婢不敢隐瞒,九姑娘逃了,应该是昨天夜里逃的,今天翠屏家的上山才发现的,翠屏死了!”她说着想起陈婆子的样子就头皮发麻,含糊其辞地说道。 “昨天晚上?你们没有守着吗?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秋姜氏把手中的掐金缠丝九转青瓷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满意的看到对面两人身子一颤,哭声停止。 “老太君,我们岂敢啊!自从到了观里我和翠屏就一直跟着九姑娘,须臾不敢离开,只是九姑娘见天的晕倒,腹泻不止,我和翠屏也是一直守在茅厕外面不错眼的盯着,这些天没有我和翠屏,九姑娘根本走不了路,把我和翠屏折腾的筋骨疲乏,谁能想到卧床不起的九姑娘竟还有力气逃走!”她说着只略过自己昨晚的做派不提,暗恨那惯会拿张做戏的九丫头。 “怎么个逃法?按你这说法你们一直盯着,她怎么逃的?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秋姜氏不理会朱氏那嘴角眉梢的委屈之色刨根问底的喝道。 “老太君,天灰蒙蒙亮我就往青阳观赶,到的时候打杂的小厮平贵说房里朱姐姐、我家那口子还有九姑娘都还没起呢,我就和平贵几个在院外等着,眼看日头升起来我就去敲房门,谁知房里只有朱姐姐一个人,我家那口子和九姑娘根本不在屋里!”翠屏家的红着眼珠缓缓说着。 “老太君恕罪啊,一定是九姑娘给我下了药,就是把我的头拧下来我也不敢违抗老太君的吩咐啊!”那朱俏心跪在旁边脸色涨红,披头散发的指天发誓。 “够了!九丫头怎么逃的?你说她昨天半夜逃的?”秋姜氏懒得看朱俏心那一副泼妇嘴脸。 朱俏心看秋姜氏满面怒色不敢再嚎,“老太君,昨晚半夜九姑娘又嚷着肚子疼要去茅厕,我和翠屏起来看她疼的满头大汗只好依她,大半夜的我口渴去喝水,是翠屏扶着姑娘去的,喝了水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一大早有人敲门我才醒。” “发现姑娘不见后,我先跑到茅厕看,什么都没有,我和翠屏家的及平贵几个到处找,后来在观的东北角找到一个黄草掩着的狗洞,看到了脚印,想来九姑娘就是打那儿跑了。” 早上翠屏家的敲门她才醒,竟然不见了翠屏和九姑娘,她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往茅厕跑,祈祷九姑娘早起去了茅厕,茅厕静悄悄的,她发疯般地与翠屏家的及平贵几个满观乱找,总算找到了痕迹。 “你不是说翠屏跟着她吗?她那小身板怎么摆脱翠屏的?”秋姜氏缓缓转着佛珠脸色平静的问道。 “我一直在找翠屏,只当她昏在哪儿了,还是去了趟茅厕才发现的,那茅厕当口是个活板,泥土有松动,当时我就拿开看了,老太君我家那口子死的真惨啊,她溺毙在粪池里了!”翠屏家的说着又滚下泪来。 原来昨晚那陈婆子不防,一进去兜头就栽了进去,她糊了一嘴加上平时又好吃懒做哪儿有劲挣扎,肥胖的身子在底下呼吸不畅竟给生生憋死了。 “我真是小瞧了这丫头,有狠劲!乐清,给他取十两银子好好安葬了翠屏。让芽青叫曹旭来,我倒要看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秋姜氏手指捏紧佛珠,眼中寒芒闪过。 那个体丰声如黄鹂的丫鬟轻声应了个是,当先出去告诉门侧的芽青通知曹管事来春秋堂,转身又进去取银子。 --- 第4章 第四章 前路 郁林大陆共三个国家,其中堇昙国面积最大地势最优,堇昙国东北有善骑射的枭漩国,国内多森林迷障,生人莫入;西北有以舞姿,音色睥睨天下的雾渺国,草药种类冠绝天下。 堇昙国景氏一族谨遵高祖启元帝遗训审时度势变法图强,国运日渐昌盛至今已绵延六朝。堇昙国除却京城莲川共十七府,莲川位于堇昙国中部,地势狭长易守难攻。正北部有与他国接壤的清洋十三府,多山多水,西部有接壤极寒冰川的离阳府,西南有广袤平原号称天下粮仓的怀西府,东南有水上浮城南廷府,东部有沃野千里盛产瓜果的秣陵府。当今天子明维帝景桓昰,年号昌平,十七岁登基至今已有四十五年。 秋氏发迹秣陵,祖上凭借让人色压春桃娇煞海棠的妙手胭脂绵延百年,秋氏霁雪阁胭脂在第三朝昭彰帝时曾风靡堇昙国,奈何利益惑人心魄,人心叵测,在第五朝旭昶帝末年终因勾心斗角走向衰败,百年盛况不在。 秋氏从京城莲川举族迁回祖籍秣陵,以期在祖先的批护下重振秋氏。当家人秋长祺为儿子求娶了南廷姜氏的嫡长女姜宓即后来的老太君秋姜氏才力挽狂澜救秋氏于末路。原来这姜宓不仅带来了巨额财富,更兼叱诧商海的铁血手腕,终助秋氏东山再起。 为防重蹈覆辙,秋姜氏立下了新的秋氏训诫,秋氏绝技只传嫡长子,其余子息不能涉足技艺,只需从账房领取月银随心生活。 秋姜氏生有三子一女,长子秋逸风行一,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秋氏有望。二子秋逸铭行三,醉心仕途,奈何资质驽钝,靠着家财勉强做了秣陵府下辖泰康县的县令。三子秋逸阳行四,热爱游乐,是有名的为秀丽江山千金一掷的主。一女秋媚妩更是金娇玉贵,嫁与怀西天下第一钱庄穆氏长房幺子穆长青。 “张贴告示了,又有什么名堂?”正对着府衙的凭贤大街上开门摆摊卖豆腐的小媳妇眼尖的瞅到几名穿红色锦衣头戴却非冠的衙役正在府衙口张贴告示。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看着有幅画呢。”一群人往那告示涌去,秣陵多果农,初冬时节未时的街上闲人还不少。 “哎呦是幅画像!是个美人呢!快来个识字的,给大伙儿说说这啥意思!”一个七尺大汉不错眼珠的盯着那幅画大声地嚷嚷道。 “我给大伙儿读下,让我进去看看。”一身粗布衣服却难掩书卷味的白面青年在人群外往里挤,人群让开一条道,这白面书生当先看到一个言语难形容的少女,那双秋水似的眼睛仿佛能钻到人心里去。 “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人群不耐的看着发呆的书生,又是那个大汉推了书生一把。 “哦,告示是寻人的,这幅画上是霁雪阁秋府的九姑娘,前几天九姑娘的娘亲病逝后她就神志不清了,说是九姑娘因为大夫人去逝不愿呆在秋府。昨天大夫人出殡家里一时忙乱,没看住人就给她跑了,这不正在找呢!说是走的时候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服,耳带羊脂玉水滴吊坠,头簪黄玉蝴蝶九云簪。大家伙儿看这幅画,虽然是黑白画但这九姑娘的脸可是画的传神呢!如果见到过九姑娘,去秋府通报九姑娘消息的有十个铜板可以领!如果把九姑娘送回秋府有五百两黄金的谢酬呢!” “五百两!还是黄金!这秋府还真是有钱!” “秋府的姑娘!这小模样长的可真是带劲,哈哈哈,找到了人扣下不送回去,秋府不就吃了哑巴亏!” “五百两黄金呢!你愿意养着个傻儿还是愿意要黄金!到底是谁吃哑巴亏,傻子才扣人呢!” “大家伙都留点心,没准这黄金馅饼就落到怀里了,哈哈哈。”人□□头接耳,议论纷纷。 “哎,这秋府也是,安的什么心?寻这如花似玉的姑娘竟然这样大大咧咧!这不是告诉大家这姑娘只身在外流浪,还有什么闺誉!寻回来也是废人一个了!”走回自家店面的佝偻老太婆低声对身旁卖豆腐小媳妇说道。 “徐妈妈呀,这富贵人家的心眼多着呢,暗地里的算盘哪会说出来,不过这个什么九姑娘不管是不是真疯了,确实是身败名裂了,还是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平淡日子过地惬意。”说着她摇摇头甩去脑中的一丝怜悯。 秋媆夜里狂奔下山一路跌了几个跟头,她抹了把脸,不敢有丝毫懈怠,下了山往西是秣陵城,自己是从青蒿山东北角下来的,不能贸然往西进城,先找个人打探下消息再讲。 幸亏自己耳朵上带了一对羊脂玉水滴耳坠可以换点银子,头上戴着的是一勾黄玉蝴蝶九云簪,母亲有一个大的,上刻挚爱吾妻幻儿;自己这个小一些,上刻明珠爱女媆媆,都是父亲亲手雕刻的,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掉。她把那耳钉和簪子贴身藏好,又拿淡紫穿花明媚如意缎裙上被刮开的一条布缠好头发,暗夜里往东走去。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村庄,寻思着找人打探一下,在村口看到竹篱笆院内正在打水扫撒,穿深蓝色点碎花粗布麻衣的面善妇人,她跟这妇人说自己是来秣陵探亲的,路上遭到了打劫的和家人走散迷路了,想在此歇歇脚。 那妇人闻言一阵唏嘘感叹,让她进屋喝热水暖暖身。妇人夫家姓冯,丈夫去的早,她如今供着一个儿子在秣陵的私塾里读书,儿子每月中旬才回来一趟,算着日子今天就该回来了。又对她说往西二十里就是秣陵城,让她歇歇再走。 她告诉冯妇人自己是秣陵秋府的远房亲戚,这次是在抚远县的鹿鸣山遇到了劫匪,一众下人四散哄逃,父亲拦着劫匪让自己逃了出来,这才慌不择路跑到了这里,说到这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哎,姑娘且莫伤心,令堂一定无事的,这鹿鸣山的劫匪远近闻名,据说跟抚远县官府有点关系,这么多年一直危害十里八乡的百姓,我们当地百姓是宁愿多走几里也不走那儿,就只坑了你们外地人!”那冯妇人一阵咬牙切齿,她看小姑娘身上衣料不凡且气度不俗料想也是个富贵人家的闺女,又听说是秋府的亲戚就了然了。 “冯夫人可知道秣陵的秋府?就是卖胭脂的那家!”热水入腹缓过劲来的秋媆问道,她想知道家里的情况,母亲怎么样?父亲可有回来? “知道知道,我有次进城给延儿,就是我那孩子送东西路过秋府,那大门可真是气派啊,在门口就闻到好闻的香味,像我这种邋遢人都不好意思站在门口呢!”冯妇人搓搓手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么多年来,这次是父亲第一次带我来给老太君祝寿,谁料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我一个丫头片子,是没脸面登门了,我这身衣服虽有损坏但却是上好的姜氏飞虹流云缎,不知夫人能不能给我换一件冯公子的衣服我先去打探下情况再做打算。”秋媆忧心忡忡的说道,那双盈盈似湖水的眼睛满含哀求之色看的冯妇人心头发软。 “姑娘说的什么话!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打听消息,等延儿回来了,让他去打听!”冯妇人满脸不赞同之色。 “只是现下我父亲生死不明,我亲自去打探也好早做打算,夫人的拳拳爱心我铭记于心,大恩改日必报。”秋媆说着心内苦涩,又流下泪来。 “也好,姑娘莫哭,既然姑娘坚持,我送你一件衣服,不用拿你的衣服换。只是要扮男儿还得做些改变。”说着拉起秋媆到了里屋拿出一套鸦青色粗布冬衣,“这是延儿几年前的旧衣,我看这个长短合适,姑娘先换上。”秋媆接过很快换好衣服走出去。 “好,过来,你肤色太白润了些。”那冯妇人从厨房出来往秋媆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抹锅底灰,抹均匀后端详一阵,“这才有点样!”说着又进屋取出一个青葛布抓角头巾把秋媆的头发扎好,“好了,真真的一个清秀小公子!” --- 第5章 第五章 冷暖 秋媆并没有拿那套衣服,对冯妇人说携带不便,强留在了她家让她拿去换钱。她叮嘱冯妇人不要告诉别人她来过这儿,以免自己闺誉扫地,冯妇人听后连连保证。 用过早饭后秋媆辞别冯妇人往秣陵城赶去,青阳观直达秣陵东门,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的,可以从这里往北取道广化寺入秣陵北门。一路上并没有异样的眼光,看来别人只当自己是个半大的男娃,这样就好。 进入北门后,她先去了宝通当铺故意粗声粗气的当掉了那对耳坠,又在散摊上买了一顶粗麻大帽戴上,任谁看都看不出这是个姑娘家。 她知道父亲经常使唐管事在蔚簟楼打听医者的消息,唐丰年唐管事是父亲的心腹,这次他并没有随父亲去清平府,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他。 蔚簟楼布置的清雅却不失贵气,楼分为左部和右部,左部是野菜野味,山珍海味,佳肴美酒皆精巧独步天下的酒楼,右部是各色人等都能进去的棋茶社,三教九流皆为上宾,是探听消息的不二之所。 秋媆进了右部的棋茶社,扫了一眼大堂,大上午的并没有多少人,要了最便宜的绿茶在角落里侧耳听起来。 “我说楠兄,你这步棋下的就妙极了,既成了黑子的阵又断了白子的气,真真是妙啊!”左侧窗前坐着三个束冠青年,看样子是灰衣服和紫衣服在对弈,旁边黑衣服的青年边说边摇头晃脑的端起茶杯品起来。 “这是······上好的雾缈国云烟雪,我说楠兄,今天怎么这么阔气?” 灰衣服答道:“远文,你不知道?昨天我和楠兄在齐理街看秋府大夫人出殡,那秋府竟然撒铜板送葬,我和楠兄一路捡了一大把呢!” 听到此话秋媆死死咬住嘴唇压下喉咙里的血腥气,克制不住的四肢发抖,四周仿佛只剩她自己,听不到任何声音,娘亲竟然去了!娘亲已经不在了!必然跟秋姜氏那个老妖婆脱不了干系!那父亲呢?父亲有没有回来?她勉强压下心神努力去听。 “真是运气不好,昨天我被你弟妹盯着在家看书呢!竟然平白错过了这等好事!”黑衣服懊恼的跺脚。 “晔兄,再不好好下,我就赢了!”紫衣服终于开口说话。 黑衣服一听连忙盯着棋盘看,“不管怎么说,喝到这云烟雪算我运气还不错。来来,晔兄可不能怂啊!” 唐管事并没有出现,再坐在这里还是无法打听父亲的情况,只能另谋对策。秋媆结账时又要了二十个什锦酥糖揣在怀里,勉强往北固斜街走去,那里住着秣陵贫穷人家,找个机灵的孩童跑腿打探一下应该会有收获。 压下心头的凄楚,她拉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给了他三颗酥糖,让他去秋府跑趟腿,问秋家大爷在不在,就说回春堂的齐大夫找秋家大爷,务必请秋大爷来一趟回春堂。承诺跑完腿后再给他五颗糖,那孩童飞奔去了。去回春堂必经过这里,父亲要来的话自己肯定能见到他。 过了会儿那孩童回来了,“小哥哥,看门的说秋家大爷外出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五个糖还给我吗?”他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看着面前皱起眉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就感觉到面前的少年浑身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仿佛只是一瞬,秋媆掏出五颗糖递给他,转身大步离去,秋风吹着那衣摆仿佛要乘风归去。看来只能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等父亲回府再做打算。不料刚买了路边的包子充饥就听说了秣陵府衙张贴秋府告示之事,看来自己现在是凶多吉少了。 田荷村,“娘,我回来啦!”那读告示的白面书生推开篱笆门大步走向屋里,“延儿!怎么大下午的才回来?中饭娘放灶上热着呢!我去端来。” “不用了娘!我中午和同门在城里吃过了,回来拿下换洗衣物就走!” “不在家住一晚吗?怎么这么赶?” “课业多了,现在我都觉得吃力了,不学怎么让娘过上好日子!” “惯会哄娘!”本来听到儿子马上要走愁云满面的冯妇人立刻笑开了花。 “不对啊娘,这怎么有件锦缎女装啊?”进到里间的书生看到木椅上的紫色缎裳疑惑地转身问身后跟过来的母亲。 “哎呀,娘不瞒你,有个遭了劫匪的小姑娘迷路走到这来了。”说着给儿子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 “她说她是秋府的远亲?长什么样?”书生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呢,来给秋府老太君拜寿呢说是,长的很齐整,尤其是那双眼睛比那山上的小鹿还好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冯妇人不疑有他随口答道。 “呃,没什么,娘知道她往哪儿去了吗?”书生暗道了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这些天在和盛赌坊欠了笔银子,那群讨债的狗眼看人低,前天还打了自己一顿,他今天来家就是拿银子的,看来自己要走运了,只要把那姑娘送到秋府,五百两黄金什么好日子不能享!那群人还不是要对自己点头哈腰! “往城里去了,说是去探探秋府的消息,一大早就走了。你问这么细干啥?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娘,了解清楚才能知道这事对我们有没有威胁,你就确定实情确实是她说的那样?不定有个好歹招来祸患呢!娘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书生掩饰着眼里的焦躁说道。她竟然一大早就去城里了,看来自己要抓紧,不能让旁人捷足先登了。 “娘,我看到了几本书想买,还有手头的砚台要用完了。”书生嚅嗫着说道。 “娘刚卖了最后一季的梨子,来,这二两银子拿去吧,平时也别省着,瞧着你都瘦了!”冯妇人满目慈爱的一手摸了摸儿子,一手把银子塞到他手里。 --- 第6章 第六章 邂逅 “站住,别跑!”华灯初上的秣陵玉英街,一个满头大汗的白面书生在长街上气喘嘘嘘的吼道。路人只是扫过一眼就不再看,想来又是个被顺走荷包的倒霉蛋,在这城中最繁华的街上并不是稀罕事。 只有书生知道他不能宣之于口的歹毒心思,他想独吞五百两当然不能漏出口风,下午他匆匆赶回城中,按照他对自个衣服的熟识,他在秋府附近的大街上找来找去,傍晚时分还真让他看到了,那件衣服穿在一个瘦小身躯上,他过去询问时可能过于急切露出了马脚,只抓下了那顶粗布帽,让她给跑了,他一直追到这里,人比较多很快那个身影就不见了。人不见了他又暗中懊悔,再见到一定当众喊出她是秋府九姑娘,量她插翅难逃。 秋媆躲到一个竹篾筐中时仍然心有余悸,一阵后怕,竟然有人认出了自己,凭什么呢?自己的眼睛吗?幸亏知道告示之后自己对接近过来的人都充满警惕,刚才那人的眼睛充满了得意,她心下一咯噔转身就跑。现在在这竹筐中也不知应该怎么办,正兀自胡思乱想,有人走来,脚步轻快,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杜兄,那位大人马上就出来了,魏大人让你来办这件事足以证明你是魏大人身边的大红人啊!”一个洪亮满含揶揄的声音说道。 “廖管事言重了!听说屈大人很是看重您,我一个区区县衙师爷怎能与您这府台大人的左膀右臂相比!”另外一个清冷的声音闻言寒暄道。 这俩人在竹筐旁互相恭维着,秋媆不敢有丝毫大意,脑子飞快转着。又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更加惴惴不安。 看到手下难以察觉的眼风,屈瑞行心情大好,他走到竹筐前说道:“大人,这是平如县令魏遥庭的师爷杜承期,这三筐是他让杜师爷送过来的上等琉璃红玉柑!” “拜见大人,我家老爷身有急务不能亲来,还请大人见谅!这是平如县最有名的上等琉璃红玉柑,都是我家大人亲自开荒种出来的,此柑最是消食化痰,疏肝理气。”那杜师爷刚才打眼一扫就看到了人群中一道萧萧如松下风,朗朗若玉山将倾的身影,听屈大人说完之后连忙躬身对此人请安道。 “行了,魏大人果然枵腹从公!这红柑我收下了。”那人清风明月般的声音淡淡说道,声音虽轻却无形中给人压力。 “多谢大人!”他低下头越发恭谨的说道。 “鸿峰,赶个马车给大人送到别院去!”屈瑞行对早先候在筐前的廖鸿峰说道,眼睛却看着那清举的身影,只是并没有从那张湛然若神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屈府台且慢,直接放到我的马车上就行了,不劳烦府内管事多跑一趟。”那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事不关己。 “大人如此体谅下官,下官岂能不领情!鸿峰,还不将柑橘搬到大人马车上去!”不知为何屈瑞行的鬓角在这初冬的夜晚渗出冷汗,这也许就是天家威仪吧,不论此人是否是个纨绔!他忙不迭的吩咐道。 “是!”沉钺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朝自己所在的竹筐走过来,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那人抱起竹筐就往恰好赶过来的雕花坠紫星流苏的马车上搬。 此人一听就是个练家子,且内功深厚,景修不动声色地想道。柑橘装好,他踏上马车后掀开窗帘扫了一下屈瑞行及他身后一行人说道:“屈府台,改天有空再来叨扰,告辞!”。 “大人慢走!下官必倒履向迎,扫榻以待!”屈瑞行躬身说道。 “恭送大人!”屈瑞行身后一群人也连忙躬身送行。秋媆心下一颤,三叔竟然也在!也是,三叔是秣陵府泰康县的县令,连屈府台都小心翼翼的陪着,他岂能不在! “敏州,走了。”景修对坐在车头赶车的人吩咐道,随着他的声音马车稳稳的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那屈瑞行一行人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往府里走,打发了一众人等,他和廖管事以及另外一个矮胖的身影进入装饰的贵气奢华的书房内。 “鸿峰,事儿办的怎么样?姓魏的可有异动?”即使刚才在府外他看到了廖管事的眼风还是要问一问,实因这魏遥庭乃他的心腹大患。 “主子放心,这魏遥庭遣人送到的柑橘,我亲自看的是足足满满的三筐,已经被我调包了,换成了普通的红柑橘且都是半筐不满,那魏遥庭与往日无异,并无异样,还是那副死板模样,只是······”他身旁那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有些迟疑的回道。 “怎么,姓魏的搞花样了?”屈瑞行急切的问道。 “大人,不是魏遥庭的人!只是刚才在府门口我感受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气息,在我和杜承期到门口的时候就在了。” “无妨,只要不是魏遥庭的人就无妨,有可能是那位爷的人。”屈瑞行松了一口气,敲着桌面沉思起来,“哼,这魏遥庭平日仗着自己治下的好绩效从不把我这个府台放眼里,这次给他个好看!”他咬牙切齿的怒声说道。 “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虽说这次是个机会,只是不知这七皇子能不能称了咱们的心?”旁边那矮胖络腮胡中年男人脸含忧色的说道。 “以晋,听说这七皇子性情阴鸷,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京里人不是说了嘛,空有一副好皮囊,腹中最是草莽!榆木脑袋一根筋是出了名的。且刚才在酒席上你也领教了,那娇滴滴的羌儇只不过是敬酒的时候拉了下他的衣袖,他就让那阉人当庭掴掌,生生把张倾国倾城的脸打成了猪头!真是狠心啊!”屈瑞行想到往日那羌儇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 “大人说的是,希望能如意吧!”矮胖之人却是那抚远县县令房以晋,是屈瑞行的远方表亲,两人一向亲近。“只是那魏遥庭到底知道了多少内/幕?这些天也没看到他有所行动,不知是个什么打算?”他捋着胡须皱眉说道。 “那小子一向是个会装的,他现在表面上是没什么反应,背地里可就难说了,这事儿我们就来个先发制人,给他个闷棍,最好那位爷替我们一下解决了他!”屈瑞行边说边悠然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这夜三人在书房里少不了一番算计。 马车晃晃荡荡的前行,躲在竹篾筐中的秋媆心内忐忑,刚才她魂不守舍根本没注意脚下的东西,如今想来应该是琉璃红柑,它的果液最适合做口脂,气味清新怡人,不像浓郁的花香那样容易引起反胃。只是这平如县令真真抠门,竟然连一半都没装满! 她正想着忽然筐盖被掀开,一把雪亮的匕首对着她的咽喉刺过来,“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夜里的马车上并没有点灯,她只看到对方大概的轮廓,一双眼睛在夜色里闪着狠戾狰狞的光。就如她见过的狼的眼光,让人不寒而栗。 --- 第7章 第七章 交易 “大人请恕罪!民女也是迫不得已才藏到筐中,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民女一条生路!”感觉到疼痛,知道那冰冷的刀尖已经刺破了自己的皮肤,她一动不敢动的对那人说道。 “爷,怎么,怎么多出一个人?”听到对话,车帘掀开一张圆胖的脸钻进来往里瞧,嘴巴大张显得很吃惊的模样!随着帘子掀起泻进一丝月光,马车里的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个让秣陵府台大人弯腰谄媚的人竟然如此年轻!秋媆有片刻的怔忪;这个黑乎乎的像烧焦的炭的姑娘竟然长了一双如此夺神的眼!连自己都差点失神,看清人后,感觉到她并没有恶意,景修收回手中的匕首想道。 “恕罪?你要如何赎罪?”他推开钻进来的胖脑袋,擦拭着手里的匕首毫无感情的问道。 秋媆讲了自己的身世,说到母亲被戕害泪流不止,“大人,我一个弱女子若非大仇未报绝不苟活至此,虽然现在身无分文,但民女有一手制胭脂绝技,愿以技置金银,还报大人恩典,待大仇得报民女自会了此残生。还望大人给民女一个机会!”她说着从筐中站起一躬到底,有泪水飘落在车厢里,对面的人却很长时间没有反应。 良久的沉默,久到秋媆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一道略显压抑的声音说道:“此事明天再说,你先跟我回别院。”说完他将头埋进双膝久久不动。秋媆不敢有异蹲在筐里想着见父亲的对策。 马车终于驶进了一座雅致的庭院,即使是暗夜里也能有如此醉人风光,不难想白日里这里是何等的珠薮瑶池,桂邸霞飞。 “敏州,你安排下她。”一下车景修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跌跌撞撞的往后院走,看起来像喝醉了一样。 “爷,奴婢先伺候您休息再管她。”看到主子的情形,袁敏州心下黯然,主子是又想瑜妃了!多少年了这都!一晃瑜妃已经去了十五年了!只可怜了主子是个没娘疼的,至于那爹不提也罢!他追上去要扶那看起来落寞的身影。 “走开!不用你管,给我滚的远远的!”那人一把推开他夺路而去,仿佛身后有什么他害怕的东西。袁敏州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只好神色悲伤的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转个弯消失在视线里。 自从下了马车就一直竭力当透明人的秋媆站在旁边一阵尴尬,没想到他的脾气这么古怪,是该庆幸在马车上他没一刀捅了自己!还有那什么敏州一个大男人声音竟然这么阴柔!自己不会逃离虎穴进了狼窝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姓袁名敏州,以后你叫我袁管事就可以了。”发了会儿呆的袁敏州被冷风一吹回过神来说道。看来这人必然要留下了,否则以爷的心性怎么会管这种闲事!必然跟这姑娘讲的身世有关,爷是始终放不下心内的仇恨呀!爷那阴鸷的性格根源就在此,皇上对爷多有厌恶也是因此,真是要压死他这小太监!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大仇未报前名难复,以后我就叫沉钺,折戟沉沙,枕戈备钺,以安我心!”秋媆目光坚定的盯着遥挂远方的月亮说道,那张被泪痕涂抹的黑白交错的脸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可笑,她整个人反而像月光下绽开的一把利刃直指苍穹! 袁敏州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这姑娘浑身上下散发着澎湃的朝气,无论怎样,等爷明天醒了再说吧! “那好,沉钺,你跟我来吧,你记住,爷的脾气不好,千万不要招惹爷,你要复仇就复仇,少提你的母亲,母亲这个话题是爷的死穴,你刚也看到了,切记切记!”他说着带着沉钺走过一道抄手游廊转过一湾琼碧进到一个藤蔓爬满墙的庭院,“这里是慬茳阁,你先住在这里吧!我还要去看着爷,里面东西一应俱全,你自己收拾吧!” “多谢袁大哥!您赶快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沉钺躬身说道。 “哎呀,我个奴婢当个什么大哥,好了,我过去了!”他摇头失笑转身大步离去。 沉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高墙后转身向主屋里走去,推开门走进去借着月色拿起对门靠墙的雕花浮祥云大桌上的火折子点亮旁边的烛台,回身关上门端起烛台打量起这间屋子。 主屋分为三进,第一进就是两排各两个云鹤祥云坠镂空梅花红木梳背椅,中间是一个方形红云四足内卷茶几,其上的茶盏一看就是上好的清平靛釉瓷!靠墙的那张大桌更是上好的雾渺国雕金红木打磨而成!却不张扬反而低调奢华。 第二进靠窗的一侧是镂空喜鹊登梅红木榻,榻上一方形小束腰矮桌,其上放着黄花梨木棋盘。另一侧则是红蕊吐香园木桌配上五个罩深紫色坠紫红流星苏垫的高脚木凳,桌上茶具齐全,俨然常有人住的样子。 第三进则是靠里一张攒海棠飞云紫红垂纱帷幔的拔步床,几盆绽放的霜叶菊放在右侧窗前的镂空菊花高脚花几上,她走过去把窗柩放下挡住吹来的冬风。转身将烛台放在左侧靠墙卷牡丹雕花方桌上,坐在一旁的方凳上想今天发生的事。有哪里不对呢? 以自己的装扮不会一天不到就被别人识破,除非对方知道了什么!听说那告示是未时张贴的,也就是自己出了蔚簟楼之后张贴的,说自己身穿淡紫色的衣服,就是自己留在冯妇人家里的那件。如果有人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话,就只有可能是从冯妇人那里得到了自己的消息,难道那冯妇人去了秋府通报自己的消息?也难说毕竟人心难测! 她吹了蜡烛,和衣躺在床上,一时觉的自己一定能拨开阴霾为母雪恨,一时想起那位大人又觉的自己如今却是到了个前途未卜的地方,想着明天该怎么说动那人助自己复仇,竟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袁敏州回到撷茝院时整个主屋里漆黑一片,好一会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他蹑手蹑脚的踱到里间,看到床上卷成一团的被窝,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这种时候是不能接近他,打扰他的,过去的话不仅不能安抚好他,反而徒惹他发火生气而已。 他又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招来沧漠,让他去核实秋媆的身世。之后他进屋在外间的大榻上躺下,支棱着耳朵听着里间的声音。他比主子大七岁,打从八岁进宫就被瑜妃选中陪着小主子了,俩人相伴长大,他把主子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总算这么多年熬过来了,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 第8章 第八章 沉舟 “爷,再用点这个碧梗鳟鱼羹吧,奴婢亲自盯着厨房在菡萏池里打捞出来的,闻着就很新鲜呢!”一大早袁敏州在撷茝院的主屋正厅里伺候着主子用餐,他早就习惯了主子风轻云淡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看着主子只浅尝了口鱼羹就不再用,不免一阵心酸的劝道。 “那个秋姑娘呢?让她过来。”景修推开眼前的靛釉描海棠烟云盏随口问道。 “爷,奴婢让人查了那个姑娘说的都属实,昨晚她说以后她的名字叫沉钺!”说着给景修重述了下昨晚那姑娘的话,不出所料看到主子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他压下心头的异样又道:“奴婢让她住在了慬茳阁,刚又让灶房的李妈妈给她送了饭,想来这会应该用完了。奴婢这就去叫她!” 在慬茳阁真正看清这个说话阴柔的袁敏州时,沉钺就看出了此人是个太监,想必那人就是某个龙子龙孙了!怪不得让屈府台一行人如此恭维。 很快她就跟在袁敏州身后进了撷茝院,走近后看到厅堂中坐着的人正在闭目养神,卷翘的睫毛在那张风华照眼的脸上投下阴影,完全看不到昨晚在马车上拿匕首抵着她时的阴狠,仿佛昨晚的人并不是他。 她躬身见礼,“大人,民女如今被人追害,落到如斯地步!前尘旧怨未解,实难瞑目,只乞大人能施以援手助民女一臂之力,来世必结草衔环报答大人的恩情!” 她说完抬起头看向上坐之人,那人一双或人心魄的桃花眼已经睁开了,竟然是紫色的!为那张本就集天地之精气,展男儿之风采的脸平添了一丝魅惑之色。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玩味之色,她不敢再看垂下头去,心头不禁一片寒凉! “哦,我为何帮你呢?”景修冷淡的说道,他是第一次看清她的长相,真是一副好皮囊,不过倒也真是巧了,尤其是这双眼睛,和那人一摸一样! 沉钺稳住心神,“民女知道大人没有理由帮我,也许目前我对大人别无用处,但人生无常,跌宕起伏,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心想事成!以后大人或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此其一;民女自认自己的手艺可以富甲一方,愿将所得全赠与大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人会嫌钱多,此其二;更重要的是大人心内知道您必须帮我,此其三!” “大胆!谁给你胆子胡说八道!还不给爷赔罪!”袁敏州听到最后心下一颤厉声呵斥道,这个姑娘可真是不要命了,他覷着主子的神色深恐这个姑娘像以前的那些人那样有个好歹。毕竟这姑娘小小年起就有这等心性实乃罕见。 沉钺只是低着头默不吭声,昨晚她躺在床上就做了个决定!看昨天马车上的光景,他没有杀了自己且整个人混混僵僵的,想来这位大人必是在此类仇恨上面有心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自己何不赌一把!输了是天意怨不得别人,赢了就是难得的机会,毕竟还有一半的机率,岂能放过!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报仇的本事了!敏州,立即去置办一个店铺,记在沉钺姑娘的名下,取些钱交给她处置。如此如何?”他不怒反笑的问道,这还是头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而他没有生气的,他老子他都敢翻脸更勿论旁人,只是这人真说到他心里去了!好一副七窍玲珑心肝!看来这次来秣陵也是不虚此行! “多谢大人,只是必要的时候还需大人暗示一下府台大人,毕竟秋府百年基业又与官府盘根错节,如此即可,民女谢大人大恩大德!”沉钺说着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抬起头时额头红肿一片,她丝毫不觉得疼,只是觉的心内激荡,她赌赢了!娘亲,您放心,女儿定会为您报仇! 她说话的时候袁敏州一直提着心,生怕她再说出什么骇人的话,还好这姑娘见好就收,“爷请放心,奴婢一定把事情办好!”他在一旁殷殷说道。 到了午时一切已经办妥,她的照身贴是袁敏州亲自送过来的,这照身贴是证明有你这个人的,哪里人氏,生辰年月等,是出入郁林大陆各个要塞都需盘查的,比如出入堇昙国的京城莲川。 “那店铺却是要你自己挑,我们刚来此不久,没有你了解这里的情况,再说那店也是你以后要经营的,爷说还是需要你亲自挑!”沉钺点头应好。 袁敏州又给了她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收着吧!你可真是大胆!爷的性子你没见识过故而不怕,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这银票不够的话再找我要。你这身衣服不行要换掉,给,这是渊薮阁新出的花样,轻薄又保暖,换上吧,这是你要我买的脂粉。爷让我陪你去趟南市挑几个人。你可真是入了爷的眼了,也算苍天有眼!”袁敏州像个老妈子似的说起来没完。 “早上多谢你了!”沉钺说着深深一躬,袁敏州连忙避开,“谢我做甚!你只要知道是爷给了你这份恩典就好,我去屋外等你,快去换衣服!”说着他闪身退了出去。 沉钺抖开那件深蓝色小光明蒲桃文锦衣服穿上,束好如意白鹤撒金腰封,随手带了敏州拿过来的一顶白玉祥云小冠,又拿让敏州捎带回来的胭脂把自己画成了棱角锐利,古铜色皮肤的男子。 --- 第9章 第九章 买卖 秣陵的南市是一个大型的奴隶买卖市集,这里有来自各国的奴隶供达官贵人挑选,沉钺知道家里的奴仆有好多就是从这里买的,像自己身边的连冬就是七岁那年自己跟着父亲来挑选的,想到这里她神情黯然,连冬,疏夏几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还有父亲是否回来了?他是否在找自己?一会儿挑了人要尽快派人去打探一下。 正是未时,下了马车,沉钺当先走着,一路引来街上很多小媳妇,老妪热切的眼光,一开始沉钺是心头惴惴的,后来看到根本没有人认出她,她就越发气定神闲了。 袁敏州在她身后跟着,这姑娘还真是了得!瞧瞧这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刚才在慬茳阁门口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愣住了,果然好手段!除了身量不足谁能看出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 “都来看看啊,瞧瞧这身材,上好的劳力,一次能举起八百斤呢!各位大人不要错过啊,都来看看啊!”市集当口的帐篷口处,一身灰色棉袍的络腮胡中年人正用鞭子抽打他身旁跪着的一个像拴狗一样栓着的魁梧如牛的年青人,那年青人□□的肩头一片血污。 “快把那个石墩举起来,快举啊你个兔崽子!”络腮胡狠狠抽了那人一鞭,又跺上一脚。那石墩足有一口井那么宽,厚有三尺。 那青年人缓缓站起身弯下腰去,他慢慢地托起了石墩,“大家伙快看啊,这石墩足足有八百斤呢!十两银子买断,这么孔武有力的奴隶只要十两了!都来看看啊!”那络腮胡在围观的人群前面大声吆喝道。 人群里有人问道:“怎么这么便宜?这可是壮劳力!会不会有诈啊?” “哎呦,我的哥哥哎,这奴隶是主家特意吩咐要贱卖的,他得罪了主家,要不是律法规定不能自由杀死奴隶主家都要宰了他呢!”那络腮胡急忙解释道。 “那这奴隶犯了什么事?犯事的谁敢买回家啊?你得让大家伙买个安心吧!”又一人问道。 “哎,好吧,不瞒你说,他呀跟主家同时看上了个丫鬟!这不把主家惹怒了,就把他贱卖了!”那络腮胡无奈的说道,这已经三天了,总不能卖不出去搁自个手里白养着吧,这么能吃迟早把自己吃垮了! “不是的,我跟鸢儿是两情相悦!我们有婚约的!是那姓房的强夺人/妻!”那青年放下石墩愤怒的反驳道。 “哎呦!你个小兔崽子!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闭嘴!”说着举起鞭子连连抽打那青年,直到他累的呼呼喘气才歇手。 围观的人群一阵议论纷纷,有怜悯的,有鄙夷的,不一而足。 “我买了!”一个人扒开人群走进去,众人一看,好个举世无双的俊公子!又看他的穿着,不高的身量完全被那通身的气派掩盖,真真一个红尘中的贵公子,人世间的好男儿。 沉钺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刚兑的银子递过去,那络腮胡连忙接过并奉上奴隶的卖身契,他去给那奴隶松绑,又给他套上一个褐色粗布冬衣,这边沉钺仔细的看了身契收了起来,“跟我走吧!”她对那年青人说道。三人在身后众人的各色眼光中继续向里走去。 一路上沉钺也不说话,只是仔细的巡视着各个奴隶帐篷,袁敏州也是不吭声,这姑娘比自己有主见,自己在旁边看着就行。前面的沉钺忽然朝西侧一间帐篷走去,他和那个青年人连忙跟上,他看到那群奴隶并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帐篷边一个肤色暗黄,瘦骨嶙峋的七八岁小女孩紧紧依偎在旁边一个瘦弱少女身边。 “公子,来看看,我这几个丫头都是调/教过的,伺候人最最拿手!”那满脸麻子的婆子看到沉钺忙迎过来指着中间几个还算不错的女孩说道。 沉钺并没有看她指的那几个,而是走向那个瘦弱的少女,“她怎么卖?” “哎呦,公子,这个哪儿有那几个出色,婆子我这大半辈子看人最准了,您瞧瞧这脸,这手,这身段都是顶好的。”婆子唾沫横飞的还想推销价高的那几个,被她指着的那几个也是眼含热切,红光满面的看着沉钺。 “就这个!怎么卖?”沉钺仍然指着那个瘦弱的少女,那少女有些惊恐的搂紧旁边的小女孩。 “她啊,就十五两吧!”那麻脸婆子脸色不豫的回道。 “求公子也买下我妹妹吧!”那瘦弱的少女眼含泪花望着沉钺说道,“求公子!”说着她磕起头来。那小女孩竹竿似的手紧紧拉着姐姐的衣角大大的眼睛看的沉钺一阵心酸。 “你个小蹄子,别在这作妖!”麻脸婆子连忙拉住她,一脸讨好的看着沉钺,“公子,这个真不好,当然您相中了我这就卖了她!” 中间那几个少女一脸嫉妒的盯着那个少女,可不是作!这么俊的公子要买她,她还拖着那拖油瓶岂不惹怒公子,人家不买她,坏了婆婆的生意她和她妹妹能有好日子过! “起来,你妹妹我也一起买了!”沉钺沉声说道。 “多谢公子,小蛮快谢公子大恩!”那少女拉着妹妹连连磕头,沉钺只能赶快伸手扶起她们。 那麻脸婆子一看这情形眼珠就飞快的转起来,这是个心软的主!本来这姐妹俩大的瘦弱,小的太小,根本不是伺候人的样!这些天来她买一送一都没人要,真真白养着,平时没少在她们身上撒气,这会儿说不定还能宰上一笔。 “她们两个多少银子?”沉钺侧过头问道。 “公子要买她们俩可是要二十两银子!”那婆子一脸严肃的说道。沉钺笑了笑,好个生意经! “二十两?当我冤大头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平日这两人买一送一都没人会买吧!十五两卖不卖一句话?” “瞧公子这话说的!我哪敢啊!这会啊就当我发善心成全这两姐妹!就十五两。”那婆子一听赶忙接话圆道。 沉钺带着一行人走走停停,又买下了一个口齿伶俐,笑容甜美的少女,一个问答机敏,身手矫健的少年,一个做得一手好菜,精于女红的中年妇人。满城余晖的时候一行人坐马车赶回别院。 --- 第10章 第十章 征程 回到别院,沉钺和袁敏州带着一行人先去了撷茝院拜见景修,景修只是淡淡的扫了眼,什么都没问,倒是盯着沉钺一直看,只看的沉钺心里发毛,才让她把人带到慬茳阁去了,留下袁敏州问话。沉钺谢过他和袁敏州就带人回了慬茳阁。 沉钺先向众人表明了女儿身,说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买了他们就把他们当一家人看,希望他们不要把自己看的高高在上,自己和他们一样,都是苦命人,以后大家一起努力过好日子。又说自己叫沉钺,今年十四,以后他们还是叫她公子就可以。 她说完一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子,还只当是哪家的小少爷,还只是个孩子,没有成年男子的喉结和声音。 那个魁梧有力的青年姓蒋,十八岁,沉钺给他取名蒋贲,告诉他,他的仇自己一定帮他报,现在先忍一忍,开店以后专门让他装卸货物,闲时看守店铺打发宵小;瘦弱少女,十六岁,取名折璎,她妹妹刚七岁,还是叫小蛮,她平时负责接待客人,同时伺候自己的笔墨,小蛮则是在店里端个茶倒个水就行;笑容甜美的少女,十五岁,取名援璇,口齿伶俐接待客人最是相宜;机灵鬼似的少年,十三岁,取名葵黠,负责看守店铺;众人生活上则要靠那做的一手好菜的已经四十三岁的张婆子料理! 几人都恭恭敬敬的领了自己的差事,又说既然是一家人了,就别叫的那么见外,私下里除了张妈妈之外的人都按年纪兄弟姐妹相称,大家称张婆子为张妈妈,张妈妈则称女孩为丫头,男孩为小子。 其乐融融的互相商讨完后,张妈妈先去了慬茳阁自带的小厨房烧水做饭,折璎和援璇等人也去帮忙,沉钺自己则去了撷茝院。 今天进城在马车上她从袁敏州口里知道了一些事,原来这个大人竟是当朝七皇子景修,此次来秣陵府却是为了大公主毓瑶公主的六十六大寿,还有半旬就到寿辰。 这大公主毓瑶公主却是随驸马定北侯萧匡辞官归隐居于秣陵郊区的枫覃山上的霞阡山庄,记得以前在秋府时,好几次三婶娘都抱怨说三叔多次去枫覃山拜谒却是不得其门而入,说这京里的贵人见一面比登天还难! 母亲在时爱听朝堂的事,父亲每每都温声细语的向她说起最近京里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自己陪在旁边也听了多年,母亲一直对外祖家当年的冤屈有心结,每每想起必定神伤!外祖父被下狱后就在牢中自尽了,她和外祖母多年相依为命,奈何外祖母衔恨而逝,留她孑然一身! 据说今上登基多亏了这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和手握重兵的姐夫萧匡,清溢府崤山萧氏乃堇昙国有名的武学世家,其子弟在武学上天赋颇佳,清洋十三府的守边将领多多少少都与萧家有关。 据说这萧匡勇武过人,其人年纪轻轻就立下不世功勋,又被先帝招为驸马,隐隐是萧家此辈中领军人物。 只是听说,萧匡一直都在向今上递交辞官书,说是年轻时的箭伤复发,没有精力再领兵征战。皇上一直不许,将他留在朝里做了个闲散侯爷,直到萧匡六十岁再次递辞官书,皇上才依依不舍的准了,保留了他这没有实权的爵位。 大概是三年前,公主和驸马萧匡带全家搬到了枫覃山的霞阡山庄,当时全秣陵百姓万人空巷,争相瞻仰天家风采!母亲听说后,就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父亲和自己一直守在她身边说些有趣的事逗她,现在想来仿若隔世。沉钺压下眼底的泪意往撷茝院走去。 这瑫珚馆乃是霞阡山庄在枫覃山下的小别馆,供公主府春季赏玩之所。初冬季节虽然百树凋落叶,可仍然是蔚然霞光,玲珑璀璨,令人叹为观止! 景修这次是奉皇上之意来为毓瑶公主祝寿的!他和袁敏州是提前到了,京中的寿礼却是还在路上,毓瑶公主本想让他住在霞阡山庄内,他推辞说是多有不便,不如住在这瑫珚馆!毓瑶公主深知他性格执拗,也就随他。 撷茝院右侧小书房内,景修正坐在紫檀木书桌旁听一旁坐着的袁敏州讲话,袁敏州心内哀嚎,苍天快救救自己吧!主子回来就一直问自己沉钺姑娘今天都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说话时是什么表情?这事儿是说了,话也交待了,只是这什么表情?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啊!沉钺姑娘就是这两天见到的那样的表情啊! “问你话呢!她买那个壮的跟头牛一样的青年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再给我支支吾吾就别来见我了!”景修一脸不耐的狠狠盯着袁敏州说道。 袁敏州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急的满头大汗,“爷,这,这沉钺姑娘就,就,就是面无表情啊!真的。奴婢看的真真的!” “是吗?没有别的表情,比如眼睛放光,笑容满面之类的?”景修的手随意的抚着桌上的一本书又问道。 袁敏州抹了把汗赶忙回道:“没有呢,一直面无表情!奴婢在旁边看着呢!”他心下想着这是怎么了?问这做什么?莫非主子病了!想到这他连忙去看主子的脸色。 “看什么看!给我滚出去!”景修被他看的一阵不自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心内烦躁。 袁敏州满腹狐疑,又不敢再气着主子,连忙退了出去。在书房外候着,心想主子到底怎么了,往日虽说脾气乖戾,但都是有具体根由的发脾气。今天早饭后主子吩咐自己给沉钺姑娘准备银两,准备衣服,准备车马,又嘱咐自己跟着她,保护她。这回来了又刨根问底的问个透!真是想不明白! “袁管事,我要见殿下,麻烦您通禀一声!”沉钺走到侧院书房前看到袁敏州心下一暖,连忙上前对他一躬身说道。她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答,不由抬头唤道:“袁管事!袁管事!” “啊,沉钺姑娘,哦,什么事啊?”袁敏州这才回过神来,这姑娘还是那身打扮,难道她以后要一直扮男人了吗? “袁管事,今天的事多谢您了!店铺的事我要和殿下商量一下,烦请您通禀一声。”袁敏州一听就转身进去通禀了,过了会儿才领了沉钺进去。 景修脸色阴沉,目光不善的盯着进来的纤瘦身影,沉钺一抬头看到他的眼神心下一紧,这位殿下还真像传言中说的一样,乖张阴戾,不好相与,只是感觉并不像所说的那样草莽。 她躬身说道:“民女眼拙不识龙子,还望殿下恕罪!殿下果然龙章凤姿,高风亮节!殿下助我良多,民女不敢再有僭扰,此次来是要告知殿下,民女明天就寻个店铺搬离瑫珚馆,店铺所得尽赠与殿下,还请殿下每年的季月中旬派人来交割。” “利用完人就走是吗!还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果然冷血无情!”景修无不讽刺的说道,他心情很不好,刚才在屋里他就听到了她跟袁敏州道谢,这明明该谢的人是自己,关姓袁的什么事!同时他又扫了袁敏州一眼,这一眼看的袁敏州冷汗直流,心头惴惴。 “殿下此话怎讲?民女非那过河拆桥之人,只是借居此地心有不安,不敢再叨扰殿下,还望殿下万莫误会!”沉钺一听之后大惊,连忙解释道。 “爱去哪去哪!明天你就搬走!”景修啪的一声把手里的书扔到桌子上,径直出了书房。袁敏州目瞪口呆的看了沉钺一眼连忙追了出去。沉钺心下茫然,这七皇子的古怪脾气真真名不虚传,但想到明天就可以着手对付秋家她就一阵热血沸腾,对七皇子的表现丝毫未作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写文,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大家! --- 第11章 第十一章 打探 沉钺第二天就以高价在城中最繁华的玉英街上盘了一个带有两进后院的店面,蒋贲和葵黠住在前院,她和折璎几个女眷住在后院。安置好后她让葵黠去打听秋府大爷是否回府,如果回来了,说回春堂的齐大夫让大爷去趟回春堂;还有说丫鬟疏夏的远房婶娘要她回家一趟,吩咐他见机行事。让余下几人整理院落,等她去趟瑫珚馆回来再去采买香料。 沉钺又雇了辆马车去了城郊,她总觉得还是去辞别一下比较好,早上离开的时候去辞别被袁敏州挡了说殿下不想见她,如果不辞别她又心内有愧,此人虽然乖张暴戾,不论如何也是对自己有救命再造之恩,就算一会儿再被他讥讽几句她也心安。 看门的张老汉把她迎进去,她让车夫在馆外等自己,说会给他加银子。沉钺大踏步走进撷茝院,里面静悄悄的,张老汉说殿下在馆内一直没出馆,也不知袁敏州在哪? 转个弯走向书房时,她故意加重脚步,果然还没等她走进,袁敏州就面带无奈的拦住了她,“沉钺姑娘,你这段时间还是别来了,殿下不会见你的,既然殿下已经给你铺好了路,你就回去好好做吧!”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无可奈何的说道。 “袁管事,如此,还请代我向殿下致谢,替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殿下,也多谢袁管事这几天的照顾!告辞!”沉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郑重的交给袁敏州,转身大步离去。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琉璃翘檐灰色屋隅的拐角。 袁敏州摇摇头转过身竟然看到书房内侧对着这边的窗柩旁站着一道黑色身影,是谁不言而喻。这位爷巴巴的让自己拦人,他自己倒躲在窗后看起来,也不知是个怎么回事! 他进去的时候,景修已经一本正经的坐在书案前看起了书,他也不戳破主子,“爷,人走了,说是让我代她谢谢爷,还有一封信让我交给爷。”他把那封信递过去,眼前的人却没接,“放那吧,无所谓。”景修淡淡的说道。 这会儿袁敏州已经见怪不怪了,放下那封信,倒了一盏云烟雪端到他案前,退到旁边发起呆来。这几日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也不管了,谁知道爷到底怎么回事,反正自己这位主子本就不是个好揣摩的。 “对了,平如县县令魏遥庭让沧漠去查了吗?” “查了,确如殿下所料,屈瑞行借刀杀人呢!那魏遥庭是个极公无私的,又是个敢想敢说的直脾气,得罪了不少人,他却依旧我行我素,前几年带领平如东郊的人开出了六百亩荒地,沧漠说他亲自去看了此人家徒四壁,平时破褛褴衫,唯有那件官袍没有补丁,皆因此人侠肝义胆,接济无数,他自己也种了二亩地养活家人,如此他在平如威望极高,被平如百姓敬称为魏公。” “要拿我做刀!也要有握刀的本事!”景修眼含戾气说道。 “爷准备怎么办?”袁敏州面带忧色的说道,皇上本就不喜自家爷,爷在这边作出大动静的话只会更加招惹皇上的厌恶。 “敢算计到我头上就得有承受失败的觉悟!不给他们点颜色还把我当猴子耍!”景修冷笑着说道。 “可是爷,这闹大了恐没法给皇上交代!”袁敏州急切的说道,他希望主子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又知道以主子的性格是不可能忍着的。 “谁说我要自己动手了!他们可以借刀,我也可以借刀!老头子越讨厌我越好,我求之不得呢!”景修喝了口茶满不在乎的说道,袁敏州心下黯然,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父子俩这辈子的心结是解不开了。 “对了,让沧桀和沧冥去盯着沉钺她们,以后每天戊时回来一人给我汇报当天的情况。另外有问题及时通报!”景修站起来走到窗边吩咐道,他背对着袁敏州,袁敏州根本没法看到主子的神色,更无从知晓主子的心思,他也放弃猜了,反正至从沉钺姑娘出现他就越发看不透主子了。 “还有咱们自己的事抓紧时间,这次出来不能无功而返!”景修又低声嘱咐道。袁敏州应了一声才出去吩咐暗卫。 过会儿袁敏州回来的时候,桌上的信已经不在了,主子嘴里说着无所谓,这心里可就难说了。 沉钺回到店铺的时候葵黠竟然已经回来了,“如何?父,秋府大爷可在?”她拉住葵黠急切的问道。 “公子,那看门的小厮说他家大爷是昨天午时回的,再多的却是不说了,我塞了他二十个铜板,他才告诉我说,大爷病了,没法见人,里面让瞒着呢!再问什么病,要不要紧,他却是不知道了。你看这······”葵黠有些惭愧的说道。 “病了?可有请大夫?要不要紧?”沉钺一连串的喃喃自语,父亲是因为母亲和自己才病的吧!这样一来最近是没法见到父亲了。 “那疏夏呢?她可还在?”她涣散的双眼好不容易看定面前的葵黠面带希冀的问道。 “公子,我打听到疏夏还有叫什么冬的丫鬟染了天花死了。”葵黠不敢看眼前的人嚅嗫着说道。满室寂静,众人都目露怜悯的看着沉钺,那张脸死死的绷着,大大的眼睛里猩红一片。 沉钺虽然早就料到她们几个凶多吉少,但亲耳听到还是一阵眩晕。好个狠毒的老妖婆!该怎么办呢现在?对了,唐管事唐丰年!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折璎几个不由都跟着舒了口气。 “这样,葵黠,你去宝盛胡同第三家,就是红色大门,门口有紫苏的那家去找那家的大爷唐丰年,就说蔚簟楼的秦管事找他,务必请他今天酉时去一趟蔚簟楼。然后你再去蔚簟楼打点一下,让他们的人务必留住唐管事。”沉钺说着又给了葵黠一些碎银子,“是,姐姐放心,这次我一定办好!”他一溜烟的跑了。 沉钺带上援璇和蒋贲去了城北的杂货市集希水市集,她要买香料,以及做胭脂的工具外带一辆坚固的马车,众人身上要穿的布料,锅碗米粮等生活用品,一路挑挑捡捡到了酉时才买齐,她记挂着向唐管事打探情况,让蒋贲赶着马车直奔蔚簟楼而来。 沉钺坚信以父亲和唐管事的交情,以及唐管事的为人,即使他看到自己也不会去揭发自己,一到蔚簟楼她就进了楼寻找唐管事的身影,可是并没有,连葵黠的身影也没有!难道出事了?葵黠是很机灵的啊! 她连忙上车让蒋贲往家里赶,不出所料,葵黠正站在店门口的街上张望,一行人进了屋,“公子,那个唐管事死了!” “什么?你说他死了?”沉钺脸色一下就变了,她上前一步抓住葵黠的双肩摇晃道,“是的,我去了公子说的地方,开门的并不是唐家人,说是唐家人几天前刚把宅子卖了搬走了!我问搬到哪里,他们说不知道,后来我在对门的阿婆家打听到四天前唐管事自尽了,唐家人匆匆埋了人就搬家了。”葵黠脸色黯然的说道。 沉钺一脸颓废的后退几步,折璎连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泪水顺着她的脸缓缓滑下,她好恨啊!唐丰年何辜,连冬,疏夏几个何辜! “钺妹妹,节哀啊,要保重自个的身体,妹妹你说会和我们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呢,你可不能有个好歹啊!”折璎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怎么可能,别说不吉利话,妹妹坚强着呢,还要好好的为他们几人报仇呢!妹妹你说是不是?”援璇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说道。几个人纷纷劝道,就连那七岁的小蛮都轻轻的拍她的心口。 沉钺心中一暖,点点头,很快擦干泪水,“大家不用担心,只是唐管事之事是我没有料到的,放心吧,我会带你们过上好日子,也会替枉死的人讨回公道!”她目光坚定,那里面的光彩让众人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 --- 第12章 第十二章 开业 沉钺在后院教折璎,援璇外带个小不点小蛮做胭脂,张妈妈在一旁的大木板上裁布缝衣,蒋贲则和葵黠在前院打水,劈材。 一大早沉钺先去了街头的楠樟阁定了一块匾额,送了自己手写的婀娜堂三个大字,要求尽快赶制。她丝毫不惧别人能从字迹看出什么,打小父亲就让她学了无数写法,专门用来给胭脂命名的,为此她苦练数年,如今只要看到任何人的字迹她都能模仿出来,也算一个技能。 回来后就在这后院着手做胭脂,她心中有无数方子,最为时下女子喜爱的是滋养嫩肤,卓有成效的脂膏,其次才是能改头换面,神工画皮的胭脂。 要想一炮打响名头,必须向爹当年一举治愈丘疹疮那样。自己也必须在滋养焕颜方面下功夫。她指导三个人按比例调制,这个脂膏应该有祛斑除皱,退黄明肤,嫩肌生香的功效,匾额大概后天下午做好,大后天能开业,今天和以后几天全做这种脂膏,打响名头之后再做其他的种类。 “钺妹妹,这个闻起来有莲花味哎,瞧起来又晶莹白嫩,摸起来滑滑的,有什么功效?”活泼的援璇手下不停的问道。 “功效吗?是祛斑除皱,退黄明肤,嫩肌生香的。既可日间涂抹皮肤上,又可每日入睡时厚厚的涂敷在脸上,一夜就能吸收干净。名字就取作神仙膏!”沉钺不停的搅拌底料,闻言回答道。 “真能祛斑和生香吗?”话一出口折璎就为自己的怀疑羞愧的满面通红,她不好意思的看着沉钺。 “你们可以试试,一会都去涂上,正好我也要看看效果如何,你们有话不要不敢说,早说过了我们是一家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安抚的看了折璎一眼。 “好,自己亲手做的,就要试试。折璎姐,钺妹妹既然说了那必然是有效的,一会咱们所有人都试试,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这么开心!”援璇说着竟然哽咽起来,一语引的折璎,小蛮也哭起来。 “哎呀呀,我的丫头们哎,要过好日子怎么还哭起来了!应该笑才对!”那边的张妈妈活不离手的安慰道。她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只求个平淡安然的日子。如今眼看要过上好日子心里乐呵着呢。 “对,应该笑,你们都去洗把脸正好把做好的脂膏涂上,妈妈你也去涂!叫上蒋大哥,黠小弟,快啊!”沉钺也在一旁接话道。 一会,蒋贲和葵黠进来了,蒋贲一脸无措的说道:“钺妹妹,我就不用了吧,一个糙汉糟蹋了这精贵物!”葵黠也连连表示自己是男子汉,不需要这种东西。 “蒋大哥,黠小弟,你们要知道你们是店里的脸面,我们婀娜堂的每个人都是,你们想一下,我们所有人走出去都是俊的俊,美的美,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客人我们的东西有效,货真价实的神仙膏!”沉钺目光炯炯的盯着几人说道。 “钺丫头说的有理,我这张老脸无论如何也要沾沾光了!”张妈妈认同的连连点头。 “对啊,蒋大哥,黠小弟,多好啊,既能招来客人又能对自个有用,你俩还牛性啥呀!”折璎也是赞同的拍起手来。 众人都纷纷涂上了神仙膏,一院的欢声笑语。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宁静的早晨响起,大早上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婀娜堂近邻的店铺听到声音都探出头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这婀娜堂的人都这么好看!就连那白花绽蓝底袄伽梳夫人髻的婆子都是肤色莹润如凝蜜,更兼那小娃娃如同嫩藕雕刻,翩然入画,最出彩的当属中间的那位公子,肤色古铜,但那斜入鬓角的浓眉,秋水无波的眼睛,巧夺天工的翘鼻,棱角分明的菱唇,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眼。他们不受控制的来到婀娜堂前,这群人真是美的秀色可餐啊! 沉钺看人差不多了,开口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是我婀娜堂开张大吉的日子,为答谢大家的厚谊,我婀娜堂将免费赠现场每人一瓶我堂的镇店之宝神仙膏。我们店每一个人都在用这神仙膏,人,大家都看到了,大家伙猜猜神仙膏的功效如何?猜对者另赠十两白银!”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远处观望的人也走过来,天上掉馅饼还不赶快抢!人群乱喊一片,沉钺举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举手抢答,凡是有点相关的都算对。” 人群骚动的更加厉害,一个小伙计打扮的男孩举起了手,沉钺示意他答,“我猜去皱!” “不错,确实能去皱!葵黠,取银子!”沉钺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那小伙一瓶神仙膏和十两银子。看到此景人群更加沸腾,纷纷举手抢答。两个时辰后总算完美结束开门之喜。 最后沉钺对围观众人说道:“各位父老,我婀娜堂神仙膏既能每日涂抹于皮肤上,祛斑退黄嫩肌,也可每日入睡前厚厚的涂敷一层脂膏,除皱且生香!来,葵黠,伸出你的手给大家闻闻,是不是有幽香扑鼻!”她把葵黠拉到自己身前,有那好奇的就凑到他伸出的手上嗅。 “真的哎,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好闻!这个味!”说着摇头晃脑闭目回味。人群中更多的人凑过来嗅,一时赞叹不已。到结束时众人人手一瓶神仙膏,有那得了银子的更是对婀娜堂夸赞连连,只一日这等好事就传遍了全城。 “金爷,您听说了吗?这玉英街又开了一家胭脂店,据说卖什么祛斑除皱,退黄明肤,嫩肌生香的神仙膏,说那用了的人简直脱胎换骨,传的可神了!您看这事要不要告知曹爷?”霁雪阁玉英街店内,一个伙计打扮的少年向坐在柜台前吃糕点的白胖中年人说道。 “胭脂店?真是东施效颦!论胭脂还有能比过咱霁雪阁的,真真是白日做梦,不用管,等他们黄粱一梦醒来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白胖子往嘴里塞着糕点摇头晃脑闭目品尝起来。 沉钺这几天闲暇在教小蛮和葵黠认字和算术,保证自己不在时店铺也能顺利运转,没想到这俩孩子都很有天赋,俩人比着学经常熬到半夜三更,还是自己强制要求他们亥时入睡才罢了,比那秋府的姑娘和公子强的多,遇到自己也是他们的命运,合该如此! 她教授的越发仔细耐心起来。小蛮还小,如今这店铺就是葵黠在记账,折璎和援璇给客人讲解脂膏的功效。除非必要沉钺几乎不出去露面!毕竟小心使得万年船。 第一天基本没客人,沉钺告诉他们不急,真金不怕红炉火,酒香不怕巷子深!第二天也是基本如此,到了第三天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第十天,婀娜堂现有的神仙膏已经都卖完了,需要赶制再售,婀娜堂的神仙膏一瓶难求,黑市都炒到百两白银一瓶! 沉钺在店内的告示架上,贴了自己写的敬告客人书,说是由于神仙膏难制,以后每日仅售三瓶,早来早得,并且十天后会推出一套主打冬日风光的胭脂,琼雪凝樱!略施粉黛即可如樱花落雪那般美!全城轰动,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女眷翘首以盼,这次万不能错过先机! 秋府春秋堂,“曹旭,怎么回事?最近几天秣陵的脂膏销量怎么这么小?减了一半吧?”秋姜氏皱眉浏览账本边看边说道。今天是秣陵府各个胭脂店管事和账房过府查账的日子,一众人都坐在下方的杌子上等着她的审问。 “老太君,出大事了!那玉英街新开了一家胭脂店,卖那个什么神仙膏,把客人都引过去了,好多老主顾就都没买咱们的脂膏和熏香。”一个干练精瘦的汉子连忙站起来躬身低着头说道。 “咣当”一声杯盏相撞声,“为什么不在店开张的时候告诉我,平时跟你们说的话都是耳旁风不成!养着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秋姜氏一双厉眼盯着面前的众人怒喝道。 下边坐的都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她盯着浑身颤抖的白胖汉子,“金栋,你的店在玉英街,你说说那铺子什么时候开张,如何开张的?怎么就短短十来天就声名鹊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复仇路上相伴相知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 第13章 第十三章 对垒 那白胖中年人擦了把额头的汗,闻言赶忙站起来躬身回道:“老太君,那婀娜堂是十一天前开的张,听说开张当天免费赠送看客一瓶神仙膏,且让众人猜其功效,猜对有十两银子的打赏。这,至于这名声大噪也是因用过神仙膏的人确实脱胎换骨,功效卓越。” 说着他额头的汗直接低落地上,他家那口子见对门卖瓷器的中年媳妇竟然几日就貌似二八年华,也死缠着遣人去抢了一瓶,用后果然回春,那皮肤滑不溜手,暗香悠悠! “事已至此,你们认为有何对策?”秋姜氏想到最近躲着她的三儿媳陈芸娘心下了然,在这个家中她最看重这个儿媳,陈芸娘给老三生了二子二女,她的长子秋君廷是秋府的嫡长孙。 秋姜氏平时最看重三房,这几天陈芸娘说是染了风寒,没法来给自己请安尽孝,虽这陈氏一向康健,她也没有多想就准了,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先把眼前的摊子摆顺再讲。 “老太君,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到几个贵重的老主顾府里送些脂膏香粉和钱财,笼住这些老主顾!然后就是请大爷尽快研制新的脂膏,同时我们可以去婀娜堂找茬,我已经打听到了那婀娜堂的主家是离阳府来的,在此并没有根基。”那干练的曹旭眼露蔑视的说道,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秋姜氏放下手里的账本,转动手里的佛珠说道:“你们还没看清局势吗?婀娜堂是我们真正的对手,收起你们的轻视之心!须知打蛇不死随棍上,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务必一击就中,不留后患!”众人皆应是,接下来商议了具体的对策秋姜氏就打发了众人。 “婳晴,让三夫人来见我!”秋姜氏眼带怒意的吩咐。须臾,一个体态丰满,头簪金荷盏,身穿清水芙蓉绽瑶池靛青色紧身绸裙外罩攒菊花如意披风,脸色蜡黄的妇人被婳晴扶了进来。 “陈氏,你还在跟我装!”秋姜氏一脸厌恶的盯着这妇人喝道。 “母亲,您说什么?什么装啊?”闻言陈芸娘越发的靠在了婳晴身上,整个人看起来马上要晕倒的样子。她心内惊疑不定,打定主意装不知道。 “啪!”秋姜氏一掌把佛珠拍到身边的矮桌上怒喝道:“好,你不招是吗?乐清,你和婳晴一起去给她好好洗洗脸!”她眼含戾气说道。 “母亲!母亲,我说我说,”陈芸娘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连忙跪在地下,“母亲,儿媳也是迫不得已啊,三爷已经好多天没来过我的汀兰院了,曦儿哭着想爹爹,我,我也就买了来试试,谁知效果如此神迅,儿媳心内惶恐才不敢来见您,还请母亲饶了我这次吧,儿媳不会再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了!”她说着泪水冲花了脸上的伪装露出嫩白水亮的肌肤来。 “好个芸娘!你有君廷,娴儿,君涵,曦儿。你的妯娌哪个有你在秋府的地位高!谁又越的过你去?不想着怎么教养孩子,到想着邀宠!这些年三房都被你搅成什么样子!逸铭为什么躲你?他在家的时候你成日跟一群贱妾闹的鸡飞狗跳,可还有正室的脸面!瞧瞧君涵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给我到后头的佛堂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秋姜氏呵斥道,这芸娘真是越活越倒回去,还不如年轻的时候顾着脸面。 “母亲,儿媳知错了,这就去跪着,您千万别气着自个了!”陈芸娘连忙认错道,这老婆子可是得罪不得,先过了这关再说。 搬出瑫珚馆的这十几天来,沉钺一直在打探父亲的消息,可是不知为何秋府瞒的特别严,根本就是个铁桶,一丝风都不漏。今天一大早袁敏州竟然来了,说殿下要带她去毓瑶公主的寿宴,并说在那能看到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她心心念念想见的就是父亲啊,难道父亲会去公主的寿宴?这怎么可能?可是不去的话自己又实在不安心,她安排好众人,随着袁敏州上了马车。 满腹疑问的掀帘进去,竟然看到穿了一身赭红色富贵祥云锦袍的景修坐在一侧,她一愣,本来以为他在枫覃山下的瑫珚馆等着呢!那双紫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她,“听说你的婀娜堂已经打响名头了!一会请你看场好戏!”他神情愉悦的说道。 “殿下,可是我父亲也会去?”沉钺心想此人果真喜怒无常,前些天还讥讽自己,一直不愿见自己,这会儿又要带自己去大大公主的寿宴,还说请自己看场好戏,什么好戏?跟父亲有关?他这是在奚落自己吗?沉钺一瞬间想转身下车。 “坐!到了看看吧,秋府肯定有人会去,到时候见机行事。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消息。”景修打量着她的表情,“怎么?你不想去?”他的眉毛挑起来,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不想去别去,没人逼你!”他语气恶劣的说道。 听到秋府有人会去,沉钺还是没骨气的听着他的讥讽坐了下来,毕竟自己有求于人,“民女多谢殿下了!”说完她也不看对面的人,闭上眼想着见到秋府的人如何行事比较好。 看到她冷淡的道谢就闭目养起神来,景修更是一肚子火往上拱,“袁敏州你个缺心眼,还不快走!”车头坐着的袁敏州心内一咯噔,主子只有生气的时候才连名带姓的叫自己,这是又怎么了?来之前不是很高兴吗?这沉钺姑娘才刚上车,主子这脾气就来了,真是不可思议,他摇摇头挥着马鞭驾车向枫覃山奔去。 这霞阡山庄果然是瑰宝!楼阁亭台,雕梁画栋,蔚然大观,更有烟波渺渺,波光粼粼的点翠湖缀于其间。纵然初冬时节仍然是玉阙桐宫,回流转翠,灵台雅韵。 景修下马车之后走的很快,袁敏州并没有跟来不知道去了哪里,沉钺几乎是踏步如飞才勉强跟上他,她一路跟一路看,路上遇到的人都停下向景修请安,他倒好一声不吭只大步流星往前,可把自己这小身板累的够呛!终于他走到一处名为梨棠阁的阁楼闪身进去了,沉钺一咬牙也跟了进去。 “殿下!”两名眉目如画的婢女满面笑容的迎过来,“都滚出去!没我的命令谁都别进来!”景修冷冷的说道,不仅是那两名婢女,连他身后的沉钺都转身退了出去。 “沉钺你!滚进来!”景修听到那道脚步声竟然也跟着退了出去不仅一阵气结,他转过身咬牙切齿的说道,面上更多的却是无奈。 沉钺想的却是这七殿下真真是脾气古怪,不好相与。她连忙转身走过去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景修却不理她,转身坐到了镂梅花的紫檀木椅子上,沉钺有些郁闷的站着。 “傻站着干什么?倒茶!”他一副高傲模样,那双紫色的桃花眼竟然魅惑的望着她,沉钺有些疑惑,疑心自己看错了,却是不敢再看,走到右侧靠窗的大桌上提起瓷壶倒了一杯香茗,走过去递给他。 景修却没有接茶,沉钺抬头看他,却看到那双紫眸中一个小小的自己,那眸色竟温柔如春风!眼睛的主人倏忽之间黯然销魂! 她正发愣的当口,景修却望着她说道:“喂我!”,沉钺手一抖,一盏茶都泼在了他身上。 “真是笨手笨脚的,我的小傻瓜!”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打趣般的说道。闻言沉钺忽然脸色突变,她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她平生最厌恶这样轻浮浪荡之人,轻浮让她不安,浪荡让她恐惧! 景修看到她这样,心下黯然,看来自己刚才吓到她了!果然自己就是个招人嫌的,这一生还想有什么奢望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小天使评论交流一下(??ω??),求收藏,求评论啊,初次写文,希望大家喜欢(?ω<)☆ --- 第14章 第十四章 如戏 景修去了楼上换衣服,沉钺仍然呆呆的站住不动,她心内惶恐不安,她怕猜中景修的想法,他难道要她以身谢恩? 纵然知道自己反抗不得,可她还是想以清白之身赴黄泉。虽然知道自己父母之间那种感情世间难有,可终归是有着奢望的!一阵咚咚的下楼声响起,沉钺连忙调整好自己的脸色,她要当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次景修换了一件茱萸缠枝深蓝色锦袍,他若无其事的走到窗边坐下盯着窗外的某处看了起来,他暗中看到沉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内没来由的更加酸楚,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要压下心口的浊气,喝到口里咽下才知道自己竟然拿着砚台喝了起来。 本来景修换好衣服下来,沉钺就在暗暗戒备,不料他一副不记得的样子,看到他坐下盯着窗外,她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他竟然端起砚台往嘴里送!还没开口提醒他就皱着眉头咽了下去,惊的她目瞪口呆,七皇子竟然有这种癖好! 看到沉钺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景修心情又好了些,竟然只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好整以暇的喝起来。 等嘴里的墨味散去他放下茶盏说道:“午时开宴前我带你去拜寿,现在辰时来的人就多了,一会儿带你看场戏,然后打听你父亲的情况,今天来的人比较多,一会儿不要乱走,想去哪儿先告诉我一声!” 沉钺回过神,“殿下安排就是。”有了喝墨汁事件,她不再拘束整个人仿佛又活了过来,只是到底在心里留下了阴影,起了戒备之心。 袁敏州过来的时候两人正在说起这座仙宫的来历,还算其乐融融。 “爷,都准备好了!”他走到景修身边弯身在他耳边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并不避讳沉钺。 “好,敏州你去吧,行事干净些!沉钺,跟我来!”说着领了沉钺拐拐绕绕的到了一处山石嶙峋,荒草蒿蓬的地方蹲下藏好,他这次走的并不快,沉钺藏好屏住呼吸留心着周围的动静。 沉钺首先看到侧面山石的左侧露出一角黧色明草暗花的衣摆垂在那处不动,思忖着什么好戏要七皇子这样大费周章的听壁角。 那躲着的黧色衣衫侧耳听到远远走来的脚步声,咬牙切齿含怒说道:“哼,不过是一条阉狗罢了!昨个那老阉狗竟然半分脸面都不给我这府台令,让我吃闭门羹!皇上面前的一条阉狗到了我这秣陵府还摆起威风来了,改日等爷得势了定要好好回报于他!” 他这边正说着,右侧蹑手蹑脚地拐出一个涂脂抹粉,鬓簪红花满脸戾气的老太监,刚才他走近这九曲玲珑山就听到有声音提到什么阉人,他止住了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自己消无声息的拐过来。 “哎呦,屈大人小点声,隔墙有耳啊!那刘海苹是皇上派来给公主祝寿的,代表的是皇上,我们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以晋,你小子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官匪勾结都挑的起来,这么缩头缩尾还真不是你的作派,没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们是奈何不了那条阉狗,假以时日定叫他生不如死!” “我的哥哥哎,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说!走,先去给公主拜寿!”说着一个黑色锦袍腰缀八宝如意灰色荷包的络腮胡拉着那道玄色衣衫往左侧拐了出去。 直到两人走出很远,这边的老太监才走过来盯着两人的背影,阴恻恻一笑,随后也带着婢女大步离去。 躲在艾蒿丛中的景修和沉钺在袁敏州拿着寿礼过来的时候也站起身,向揽翠阁走去。这霞阡山庄从半山腰一直修筑到山顶,中间一处地势平缓之处却正是这点翠湖,更妙的是这点翠湖乃山上的活水汇聚而成,西侧地势低洼处更是形成一道叮咚如玉珠落玉盘的瀑布。而这次待客的拦翠阁却是建于点翠湖之上的山畔,因可以俯瞰整潭琼碧命名为揽翠阁。 去揽翠阁的道路分为东西两条,西侧由于有条瀑布在冬季湿冷路滑,故今天寿宴为防止有人磕伤跌伤,西侧的路被暂时禁了。而东侧的路就必须经过这九曲玲珑山,看样子是景修让袁敏州绊住了其他上山的人给那个刘太监演了场戏。只是这屈府台怎么得罪了他,惹得他在这儿下绊子? 揽翠阁环山而建,分为三部分,众人在正阁的大殿前献上寿礼并向隔着一道白鹤东海,蟠桃捧日屏风,阁内最高处坐着的毓瑶公主遥遥相拜,正阁内两侧则坐着毓瑶公主的亲眷和她招进去的女眷,其余人等则是拜完寿就打发了,女眷去东偏阁闲话家常,男眷则去西偏阁谈经论道。 刘海苹进到正阁给毓瑶公主呈上了这次皇上让他带来的福如东海玉如意,八宝雕丝红玉珊瑚树,其他金银赏赐还算平常,最最重要的是一张裱好的今上亲书:“瑶池春不老,福寿长双全”。大公主一看果然是皇弟亲笔,喜的连连赏赐刘海苹,又问了皇上在京的情况才打发他下去了。 这刘海苹一进西偏阁先给萧侯爷请了安,捡了一张椅子坐了,他刚坐下一群秣陵的大小官员都围上来嘘寒问暖,当先一人穿明草暗花黧色衣袍的正是那秣陵府台屈瑞行!刘海苹心内冷笑,面上却是一视同仁的寒暄,同时他又扫了眼挂灰色八宝如意荷包的矮胖络腮胡房以晋,心内更是鄙夷,竟然是个勾结匪徒的县令!这几天收集下证据,他二人有这天大的把柄握在自己手中还不任自己搓圆捏扁,这不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景修带着袁敏州和沉钺在大公主慈祥的召唤声中进入了正阁,景修被大公主拉到身边去了,他对着大公主撒娇卖痴,做足了一副心无城府的孩童模样。 沉钺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的时候,稍抬头扫了眼阁内的情况,只一眼她就连忙低下头心头巨震,秋姜氏和三婶娘竟然坐在靠近大公主的下方,打眼一看她们的位置就尊贵非常,明显不是因为三叔区区泰康县令的缘故!大公主又为何给一个商户这份体面?沉钺怕她们认出自己,更加低下头做个透明人。 景修献了寿礼连连告退,大公主知他呆不住,况这次就是因他在京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皇弟才打发他来秣陵给自己拜寿的,她留了几次这才允了,嘱他去偏殿见见姑父萧匡,吃些糕点水果歇歇神。 景修应是应了,只是出了正阁并没有往偏阁去,他刚刚在姑母面前卖痴的时候余光不时的扫下沉钺,看到她表现有异他就连忙告退,他领着沉钺去了揽翠阁下面的漪澜亭,这会人都去了揽翠阁,漪澜亭四周并没有人。 “怎么了?看到了谁?”他挡住从西侧刮来的风,盯着沉钺问道。 “殿下,刚才正阁内紧挨着公主的下方东侧坐着秋府的老太君和三夫人!我想不明白她们怎么会坐在那么显贵的位置上,往日府里与公主府并没有什么交情!”沉钺皱着眉迟疑的说道。 “按你的意思,这是咄咄怪事,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一定有内情!你先别慌,一会儿我去找表姐风灵郡主打听一下!”景修看到她皱眉心下也着急难过,只是这会表姐陪在姑母身边不好行事,宴后找个机会问问表姐。 --- 第15章 第十五章 谜潭 午时的寿宴,沉钺跟着景修随便用了,她心内疑惑重重,不知父亲在秋府到底怎个情况!散宴后,景修让她和袁敏州在梨棠阁等着自己。 重华阁是大公主的二女儿风灵郡主的居所,这风灵郡主萧婉情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一直未嫁陪着大公主,据说是因为她心中有人,所以一直未嫁! “表姐,我要吃你这里的凤梨酥!”景修一脸渴望的望着风灵郡主撒娇道。“少白,你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素语,去端盘凤梨酥过来。”萧婉情无奈的说道。不一会一个婢女就端来了一盘色泽黄如蜜,香甜扑鼻的糕点,放在了景修面前。 “好吃!”景修忙不迭的往嘴里塞着,那双紫色的眼睛像是上好的宝石闪着夺目的光。 “慢点,没人跟你抢!”萧婉情目光柔和,无奈的说道,这个表弟没事的时候像个孩子,发起脾气来又像修罗。真真不知道怎么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对了,表姐,今天我去给姑妈拜寿时,下面右侧那个老太婆是谁啊?眼神好凶啊,搞得我在那儿都呆不下去。”景修嘴里塞满凤梨酥,嘴边都是糕渍,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哟,我们老七还有怕的人?你说的应该是秋府的老太君吧。”萧婉情看着他滑稽的样子这才笑着说。 “那秋府是什么府?很有权势吗?怎么她坐的离姑母这么近?”景修看她不愿多说的样子连忙装作好奇的问道。 “很有钱就是了,之所以让她坐那么近是因为我要嫁过去当儿媳了。”萧婉情面无表情的说道。 “什么,咳咳咳!”景修装作大吃一惊被噎着的样子瞪着她。 “对,她是我未来的婆婆。”萧婉情边拍他的背边毫无感情的说道,彷佛此事与她无关。 “表姐!你要嫁给谁啊?你不是一直要陪着姑母的吗?”虽然心中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可是他仍然要确认一下,也许并不是他呢! “谁?谁都一样,燃尽我作为女儿的最后一把火。好了,少白,我累了,这些凤梨酥你带回去吃,素语,给殿下装好!”萧婉情满面悲伤的说道,这次她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表姐,你别伤心了!”景修站起来也悲伤的说道,他悲伤的是沉钺比自己更命苦,她知道了不知又是什么光景呢! 十几年的血亲竟然为了攀附权贵凉薄如斯!冷血至此! 景修回来后什么都没说,带着袁敏州和沉钺下山去了瑫珚馆。他不说沉钺也不问,这么段时间她也想明白了,必然是跟父亲有关的极不好的消息!可是又能是什么呢? 撷茝院侧书房内,“殿下,您说吧,我有心理准备,可是跟我父亲有关?可是极不好的消息?”沉钺目光沉静的看着景修,那双眼睛里还有希望之色。 景修几乎不敢看那双眼睛,她太聪明自己肯定瞒不住,他踱到窗边思索着怎么说比较好。下山的这一路他都理不出头绪,害怕让一个人失去希望!那种滋味一直折磨着自己,他不想让沉钺也尝到。 “你听我说,先不要瞎想,今天之所以秋府老太君会坐在那是因为,因为……”他忽然卡住了,他无法让自己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语。 “殿下,我没问题的,您说。”沉钺径直走到他身边盯着他说道,目光里已经有了哀求之色,景修心内一酸,一咬牙说道:“因为风灵郡主要给她当儿媳了!” “儿媳,秋姜氏的儿媳?”沉钺身子一晃一口血喷了景修一身,景修大骇连忙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敏州,快去请大夫!”他对呆愣的袁敏州吼道,“钺儿,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即使是,你也不能作贱自个的身子!”他眼含悲切的望着她,又抱起她到了内间,轻轻把她放到了床上。 延医问药,煎药熬药已经到了酉时,沉钺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她一直不愿再睁眼看这世界,景修端药过来的时候,她才睁开了眼不顾喉中翻涌的血腥气,“此番确是多谢殿下了,有朝一日必报殿下大恩,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说着她起身穿鞋要走。 “如今天色已晚了,你又病着,不如明天再回去?”景修打量她的神色柔声说道,总觉得她醒来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了,她们几个还等着我,烦请袁管事送我一趟。”沉钺对着他一躬身避开他的打量不卑不亢的说道。 “既然你坚持,那好,先把这碗药喝了,我去送你。”景修有些无奈的说道。“敏州,把我的白狐裘拿过来,再去备车!”他对着外间喊道。袁敏州应了一声出了书房。 “殿下何须如此,如此我更欠殿下良多。”沉钺接过药碗眉头没皱一下的一饮而尽。 “为了我的心!”景修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怕像早上那样吓到她,连忙又道:“钺儿不必介怀,就像你当初说的我有必须要帮你的理由,如此而已。” 他观察着沉钺的脸色,只是并没有看出什么,他心头一震,总算知道她哪里不一样了,那双碧潭似的眼睛如今灰蒙蒙的,了无生机,一片死寂。 那是绝望的眼色!该死终究还是! “钺儿,你不要忘了,你还要报仇雪恨,如今你的婀娜堂短短十几天就崭露头角,有大把的希望实现心愿,怎能功亏一篑呢!还有婀娜堂一群人等着你领她们过好日子呢!”他想说你还有我呢!只是现在终究不是时候。 袁敏州进书房的时候正好听到那句为了我的心,他心头巨震,他家爷竟然动了心!仔细想来爷可不就是见到这沉钺之后性子就有点别扭,在自己面前口是心非! 想想真开心,爷已经二十岁了,作为娘没了爹又不疼的娃,竟然没人关心爷的终身大事。如今他自己倒开窍了,十四岁的沉钺姑娘这身气度和爷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路上景修叮嘱沉钺,说她这是极怒攻心,郁怒忧思,肝郁化火导致的,切忌忧思过甚,又交给她一份药方,一包草药,每日按时服药不可大意,说过几天会带大夫给她复诊,又安慰她一切目前都是猜测,她父亲到底什么打算还很难说,先把婀娜堂办好再讲。 那白狐裘沉钺终究是不愿收下,彷佛她再多承他一份情就是罪恶。景修也不好强逼与她,只得作罢。 回了撷茝院打发了袁敏州,景修掏出一直放在怀里的那封信,如果说刚开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无缘无故烦躁不安的话,当他看到这封信后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世上真有惊鸿一瞥再难忘。只是自己的性子恐怕让她厌恶吧! 那写意风流的字迹彷佛就刻在他的心上,不用看他就能默念出这封信的内容:七殿下见字如晤: 死里逃生,过往成茧 君之高义,皑皑白雪 承蒙君助,铭感五衷 只言片语,难表寸心 感荷高情,实深惶悚 特上寸笺,以申谢忱 睽异之处,见宽降恕 风雨同舟,往君珍重 既然她说了跟自己风雨同舟,那自己这辈子就缠上她了,只是切不可像今天早上那样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一时他眼中的神色在烛火下氤氲成谜,模糊不清。 当下他叫来袁敏州,让他尽快在秣陵找一处宅子,这里毕竟是大公主和萧侯爷的瑫珚馆,言语行事都有不便。虽然这儿并没有多少下人,可以萧匡的城府难保他不会看穿自己,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 第16章 第十六章 风雨 翌日,玉英街婀娜堂门前一身粗布麻衣满眼精光的中年妇人看到街上人越来越多才喊起来,“哎呦呦,我好好的脸都被你们这坑人的神仙膏毁了,我没法活了!”她看引来一群人越发大声的喊起来。 援璇听到喊声走出店,“大姐,您这说的什么话!我婀娜堂的神仙膏怎会坑你?”随着那妇人转过身,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张脸不仅左侧有大片的青灰胎记更甚的是整张脸起满了脓疱,有的都已经溃烂流脓,看起来实在是可怖! 人越来越多,他们指指点点,都传这神仙膏毁了这妇人的脸,以后谁还敢买婀娜堂的东西,援璇眼看局面不对,连忙进了后院找沉钺说了一番,本来她是不想麻烦沉钺的,钺妹妹昨晚回来脸色就不太好,今天大家伙都让她歇着呢!这倒好,还真给钺妹妹料对了,前几天她就说最近会有人找茬,让大家留心,果然找事的上门了。 “这位夫人,您说是用了我堂的神仙膏才变成这样?您的脂膏能否拿来让我看一看?”一身藏青色锦云富贵团牡丹锦袍,一顶翡翠冠绿玉九云簪的昂扬公子踏出婀娜堂问道。人群不由看呆了,这公子眉间略有病态,却是掩不住的风流光华,芝兰玉树当如是。 “能,给!”那妇人没有半分迟疑的掏出了一瓶脂膏。她心中一丝害怕也无,自己的脸这么可怖,大家伙都看到了,再说这确实是那位爷给自己的神仙膏,说是买的时候在婀娜堂备过案的,量这婀娜堂也只有哑口无言的份,想到那五百两银子她更是心内滚烫。 沉钺接过打开挖出一点看了看质地,又闻了闻,确实是神仙膏无疑,且她既然敢来应该做了万全的准备,比如能跟店里的账本对上之类的。看来来者不善,秋姜氏想要让自己吃闷亏,可她就是为了对抗秋氏而来,岂能便宜了这设局之人。 “这确实是我堂的神仙膏,只是我观夫人之面,您这却是热毒攻脾所致,而我这神仙膏却正好相反,乃清润冰凉之物,也就是说我这神仙膏不仅不会引起您长脓疱,反而能治愈您的脓疱!”沉钺气定神闲头头是道的分析起来。人群一时又议论纷纷。 “你说我是热毒就是热毒了!这就是你的推词,大家不要被他骗了!事实是我就是用了你们的神仙膏才长的!”那妇人看人群倒向沉钺连忙厉声回呛道。 “我既已说过就全凭大家判断。夫人,我的神仙膏能治愈您脸上的疱,并且连您脸上的那荔枝大小的胎记都能祛掉,折璎,取把凳子给夫人,不知夫人可想祛掉它。”沉钺柔声说道。 那妇人一听,有片刻迟疑,她从小就因这块胎记吃尽苦头,恨不得挖掉了事。只是这样一来曹大管家岂能饶了自己,到那时即使脸好了也没命享! “你这神仙膏都把我的脸毁成这样了,我怎敢再用,让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打定主意后那妇人露出一脸的害怕之色,她上蹿下跳的喊道:“我前些天用你的神仙膏长了这些恶心的脓疱,你还让我用!安的什么心?” 人群里有几个人也大声的点头称就是这个理,沉钺扫了那几人一眼,看来秋姜氏还安排了人手煽动人群。一时围观的人都说不能再用。 就在沉钺思索的当口,一个满头银发同样满脸脓疱的老婆婆挤开人群,“玉娘啊!不要做这种昧良心的事啊,我知道你收了秋府五百两银子,可是我们穷人也要有骨气啊!” 沉钺一听连忙抢在他人之前将老婆婆扶到堂前的凳子上坐着,“老妈妈您说什么?什么秋府?”她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 “小公子,你是哪的人啊?秋府就是我们秣陵最有名的胭脂世家霁雪阁的秋家呀!”那老婆婆坐下之后望着沉钺说道。 “噢,我乃极寒冰川处的离阳府人氏,前段时间刚到秣陵,我们一家人也是想谋个生才开了这婀娜堂,原来霁雪阁是秋府的啊,我倒也听说过霁雪阁,只是不知道主人罢了,按您老的意思是这霁雪阁看我抢了她的生意故而让这位夫人来闹事的了?”沉钺一番话说的清晰明了,围观的众人又一阵哗然。 “才不是,我就是用了你的神仙膏才这样的,跟秋府没关!”那妇人一听,想到失败的后果大骇,她坚决不能承认。 “玉娘啊,我知这些年苦了你了,可我这老婆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错路啊!我的儿对不起你,他去的早,让你自己一人这么多年伺候我这老婆子,我心有愧啊!自从两个月前我俩相继长了这满脸疱,没有人愿意请你洗衣干杂活,这十几天来咱们家揭不开锅,你又撇不下我这老婆子,才听了秋府的安排。”那老婆婆边说边呜呜的哭了起来,闻者无不伤感。那玉娘也是撇开脸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老妈妈,您稍安,我来劝劝她。”沉钺把手帕递给这哭泣的老婆婆,让援璇照看她,这才转过身走到了玉娘跟前。玉娘却压根不看她。人群议论纷纷,都言这玉娘为了秋府的银子来婀娜堂找茬,如今被揭穿云云,有怜悯的,有鄙夷的。而那几个煽动者有两个回去报信,有三个还在人群中盯着这里。 沉钺对着玉娘一躬,“玉娘,我知道你实在是走投无路,只是事到如今,你觉得秋府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吗?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你是进退两难。只是如今看在你善待婆婆的面上,我却愿意给你条明路!” 那玉娘转过头来脸上也是泪迹斑斑,她嚅嗫着:“公子,我如此构陷你婀娜堂,你会让我好过?”她脸色麻木的问道。 “玉娘,不是人人都奸狠狡诈。你只是秋府的一枚棋子,眼看要成为弃子,我婀娜堂不会为难一枚棋子,但对那真正的幕后之人却绝不会手软!况且婆婆年高,更需玉娘你的照顾。如果你愿意将事情的原委在大家面前一一道来,你和婆婆以后都搬到婀娜堂来,我保你们平安无恙!”沉钺看着玉娘诚恳的说道。 人群这时都盯着玉娘,看她会作何反应,“还有,玉娘,你和婆婆的脸都能用我这神仙膏治愈,如此你和婆婆跟我们一家人一起过真正的好日子如何?”沉钺看她稍显犹疑又抛出诱饵说道。 “公子,真能保证我和婆婆的安危?如果真像公子承诺的那样,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好好讲讲事情的经过。”玉娘闻言目露希冀的说道。 --- 第17章 第十七章 蔚簟 得了沉钺的再次肯定后,那玉娘讲了她和婆婆因为脸上的脓疱惹的人人厌弃,眼看家里存粮吃光,没奈何她就去挖些草根充饥,只是十几天下来再难维持。 前天她被秋府的曹管事说动,今天带了曹管事给的一瓶神仙膏来婀娜堂前闹事,因她知道婆婆一定不同意故她一直瞒着婆婆,没料到婆婆竟然来了,这才被当场揭穿。 她边说人群边交头接耳,这秋府还真是狠毒,婀娜堂才刚刚有点名头就忙不迭的打压,果然冷血无情,唯利是图的商人本性。 沉钺又当着众人的面保证一定会按承诺的那样善待玉娘和老婆婆,让众人以后多多关照婀娜堂的生意,才让折璎几个把玉娘和老婆婆接到屋里去。 只是沉钺才刚安排好玉娘和她的婆婆宫婆婆,前堂看店的援璇就进来说蔚簟楼的东家找自己。 蔚簟楼东家?怎么会找自己?对了刚宫婆婆说是一个蔚簟楼的管事通知她的。这人情都送来了,自己去致谢也是应该的,她安排好众人后跟着那过来的小伙计去了蔚簟楼。 蔚簟楼装饰的恢弘大气,一看东家就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人物。沉钺跟着伙计上了左部酒楼的三楼,伙计请她自己进入一处雅室,说是东家在里面等她。 这处雅室当先一道高山流水屏风,沉钺转过屏风看到窗边站着一个高大男子,一身兰草劲挺银色锦袍为他平添了几分清贵疏离之气。听到脚步声他也回过头来打量沉钺。这声名鹊起的婀娜堂主人竟然是位束发少年,如此年轻却又如此风华无双。 “离阳府人士,沉钺?”眉目锋利的男子望着沉钺的眼睛问道。 “正是,不知这蔚簟楼的东家竟如此傲然风姿,敢问公子贵姓?”沉钺任他打量,同样客气疏离的问道。 一听沉钺的语气对面的人粲然一笑,他抱拳施礼,“失礼了,请坐,我姓韩名杲,表字旸熙,看小兄弟年岁不大,称我为旸熙即可。” 沉钺坐了,那韩杲倒了杯茶递给她,沉钺接过并没有喝,而是直接放到面前的桌上,“我表字冰初,不知旸熙兄请我来此所谓何事?”她开门见山的问道。 “冰初!好字,正对离阳府极寒冰川,冰初兄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说了,婀娜堂短短十几天就名声大噪,真是好本事!想必如今你也知道你们成了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那宫婆婆是我送给冰初兄的见面礼!不知你可否和我联手。”韩杲眼含希冀的说道。 “宫婆婆!原来如此,多谢旸熙兄的这份见面礼了。只是不知你的联手又是何意?”沉钺有些疑惑的问道。 “南廷姜氏,冰初兄可听说过?”韩杲有些阴冷的说道。 “听说过,水上浮城南廷府,金衣银衣皆姜氏,有名的渊薮阁敛财无数,难道旸熙兄与之有仇?”沉钺闻言看着他的表情问道。 “冰初兄慧眼,不错,我与南廷姜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姜氏杀我韩门一百二十三人。十三年前,南廷波阳县莫名大火烧死我韩氏族人,此仇不报枉为韩门子弟。”韩杲说着握杯的手都在发抖。 “旸熙兄节哀,故人已逝,还望着眼大局,来日方长。”沉钺心下恻然,有些惺惺相惜的说道。 好一会儿,韩杲才调整好情绪,他喝口茶抿嘴一笑,“让你见笑了,冰初兄果然非池中物,不知你可愿与我联手,总有一日冰初兄的婀娜堂拔得头筹,我的大仇得报,你意下如何?” “旸熙兄好说辞,只是这姜氏和秋氏岂非泛泛之辈,不知兄台可有良策?”沉钺也喝了口茶问道。她心中疑虑已消,如今对方是友非敌,既然有这种助力岂可放过。 “如今南廷姜氏,秣陵秋氏以及怀西穆氏三门多有姻亲,利益交杂,三门同体,破其一不足已灭其一,唯有三门俱灭才能彻底土崩瓦解,冰初兄以为呢?”韩杲一针见血的指出关键之处,他也想看看这个束发少年的眼光是否能和自己并肩作战。 “旸熙兄此言不虚,这三门确实是一荣俱荣互为臂膀,不过,他们能联姻,我们也能断其姻亲!如此一来,三门同体瓦解,再逐一攻而破之!”沉钺眼含笑意的说道。 韩杲看着他不禁一阵失神,眼前的人竟然有如此一双温柔含情目且幽香阵阵,一个想法从他心头滑过,他压下心头的异样,“此法甚妙,只是冰初有何良策断其臂膀?愿闻其详。” “利益!三门因利而联姻,如果这联姻反而成了他们获利的绊脚石,你说他们会选利益还是继续联姻?”沉钺继续说道。 “当然是利益!难道冰初是说让他们互相竞争?自相残杀?”韩杲眼睛一亮,盯着沉钺连连反问。 “不错,兄台聪慧,现今,三门各有自身独到之处,互相之间没有竞争纠葛,故能联姻互成臂膀,如若三门都插手胭脂,衣物,钱庄生意,到时候他们就互为敌人,到嘴的肥肉怎会轻易相让?”沉钺胸有成竹的说道。 “妙!只是不知具体如何行事,这三门一直以来从没有插手过对方的生意。”韩杲现下心内一片明朗,开始想如何着手。 “他们唯利是图,递到嘴边的肥肉没有不吃的道理。兄台想想,如若其中一门开始染指其他两门的生意,其他两门能视而不见,一动不动吗?” 沉钺没有停歇又说道:“兄台经营多年,应该在三门都安插的有自己人吧,比如今次的玉娘和宫婆婆之事。每个家族都有那些不安于现状的人,对于有心之人仅仅是块小肥肉他也吞得下,尝到其中甜头更会变本加厉的争夺。”说到最后她嘴边挂着一抹冷漠讥讽之色,却不损她的风华丝毫! “不错,冰初兄真是慧眼,听君一言犹如醍醐灌顶,我要复仇,这么多年来是往三门安插了不少眼线,具体事宜我和他们通气后再请你相商。” 他说着扫了眼旁边的漏壶,“快午时了,冰初尝尝我这蔚簟楼的饭菜如何?还望你不要推却!”那双丹凤眼光华流转盯着沉钺笑道。 沉钺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就是一阵大声的喧哗,隐隐听到景修的声音,她皱了皱眉站了起来,韩杲也听到了喧哗,“冰初见谅,我这蔚簟楼时有酒徒寻滋闹事,我去去就来。”他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 第18章 第十八章 挑衅 恰好韩杲开门的时候景修一下子挣脱束缚冲进了雅室,沉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就冲过来抱住了自己,“钺儿,你有没有怎样?” 这人竟还搂着自己不撒手,她没吭声伸手去推身前的景修。韩杲进来就看到两人抱成一团的样子,他心内先是了然,果然!后是浓浓的惆怅。 “七公子,放开我!”推不开他,沉钺就去掰他圈着自己的手,景修顺势捉住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转过身来挑衅的看着跟进来的韩杲。 “钺儿,张妈妈已经做好饭了,有你爱吃的香芋奶卷,麻婆豆腐,酸辣鱼,我们回去吃饭吧!”话虽是对沉钺说的,他那双湛然桃花的紫色眼眸却是盯着韩杲,满意的看到对方瞳孔一缩。 “七公子,松手!”沉钺皱眉,这景修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还如此行事。景修却又回头看她,“钺儿还生我的气呢?对不起,我刚去市集买了你喜欢的一条小狗,给你赔罪了钺儿,走吧,一会饭菜都凉了。” 他说着就拉着沉钺就出了雅室。沉钺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向韩杲说道:“告辞了,旸熙兄!”韩杲看着她微笑点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微笑有多难,有多苦。 一出蔚簟楼景修就把她塞到马车里,自己随后也跟了进来,“敏州,走了。”他冷冷的吩咐。 “殿下何故如此?”沉钺眼带厌恶的问道。 “讨厌我了?钺儿,你还小,这世界坏人还是很多的,除了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景修说着在她对面坐下,他一身乌色团银丝修竹锦袍随意的簪着一根流云银簪,几缕发丝垂落在脸侧使得他整张脸雌雄莫辨。 今天一早沧溟就回去报告说是婀娜堂被秋府构陷,沉钺姑娘解决此事后进了蔚簟楼一个时辰都没出来,他和沧桀根本没法暗进蔚簟楼,这蔚簟楼藏龙卧虎等闲之人根本无法暗探。景修听说后心急如焚,这才匆匆进了蔚簟楼。 “多谢殿下提醒,看人我还是会看的,就不劳殿下瞎操心了。”沉钺不去看他的脸色,她心里有些堵得慌,说不出来的委屈。 “早上的药吃了吗?一会儿吃完饭把中午的药也吃了,瞧着你都瘦了,以后多吃点饭,对了,你……” 景修还未说完就被沉钺打断,“殿下已经拜完寿了,什么时候启程回莲川?”她有些冷淡的问道。 “钺儿就如此厌恶我吗?你刚才看到我,不开心是吗?是怕谁瞧见吗?”景修的脸色阴沉下来,那双紫色的眼眸变的浓黑如墨,里面有死死压抑住的悲凉。 “殿下说笑了,您是我的恩人,我对殿下只有敬重感恩之心。”沉钺避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睛说道。 “只有敬重感恩!钺儿如此聪慧,非要把我的心伤透吗?”景修有些颓废的说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接着又问道。 “殿下人中龙凤,民女一介草民不敢妄想。”她终于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人回道。自己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不过是色令智昏罢了,如此更让自己厌恶。 “不敢妄想?钺儿真真叫我无可奈何!罢了,我不会逼你,但是你要记住我把你放在了这里。”说着景修拉过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 沉钺如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挣脱开手,景修一直注视着她,这反应让他的心明亮了许多。 “我现下不会回京,刘海苹已经回京复命去了,再说老头子也不想让我回京,不回去他也不会过问。等你这边处理好,我再讲吧。”景修又说道,他不想离开秣陵,不想离开她。 景修并没有带她回婀娜堂,而是去的瑫珚馆,他们到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在撷茝院正厅里,“我早让敏州去婀娜堂通知她们了,放心吧。来,都是你爱吃的,尝尝这道酸辣鱼够不够味?”说着他亲自给沉钺盛了一碗汤。 “殿下这又是何苦?殿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执着于民女!民女也承不起殿下如此厚爱!”沉钺并没有走过去坐下,自己如今一心只想报仇,像景修这样的人身边莺莺燕燕只多不少,希望他尽快转移目标不要再打自己的主意。 况且父亲,不!那个人不配做自己的父亲!他十几年来一心一意守着母亲,旁人谁不艳羡?谁不赞一句鹣鲽情深,世间少有?可是到头来又如何?这一切都是假的,想想母亲和自己的下场,这虚伪的真情真让人恶心!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不知所然,而不释手。”景修走过去把她拉到桌边坐下,“钺儿,允我自私一些,你不用管我,全当我疯了好了。只愿你对我还是只有敬重感恩之心。不要因此厌恶了我!”他竟然对着她绽出了一个犹如孩童般的笑颜。 这一顿饭沉钺没有尝到任何滋味,她心内茫然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更别提味道。饭后袁敏州又领了一个大夫来给她诊脉,之后景修让袁敏州送她回了婀娜堂,连着药方,草药,以及他亲手写的忌讳。袁敏州还专门跑到张妈妈身边细细叮嘱了一番,让她多关照下沉钺的身体,张妈妈连连点头。 玉娘也帮着张妈妈照顾大家的日常生活,她是刚知道沉钺竟然是女儿身的,更是打心底里佩服。沉钺回来给了她神仙膏让她和宫婆婆每天涂抹,不出十天就会完好如初,玉娘又落了一番眼泪,发誓为了钺姑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一开始对玉娘有不满的折璎,援璇几个这会也释然了,她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只要以后一心为钺妹妹就好。 秋府春秋堂,风雨满楼,上坐的秋姜氏满面寒霜,“曹旭,我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如此行事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们霁雪阁真真成了一个笑话!大爷如今并不能拿出更好的脂膏。有没有想过失败的原因?下一步该如何?” 下站的精瘦汉子额头带汗,满脸懊悔,“老太君,我们低估了对手。那玉娘的婆婆竟跑去搅局,难道婀娜堂还能事先知道不成?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玉娘,我定饶不了她!”曹旭想到这次载的大跟头就心头暗恨。 “糊涂!那玉娘既然把一切讲给众人听就是告诉大家,以后她一旦出事大家就会认定是我们动的手,给我收起你的鬼主意,这时候动不得她!你有一句话点到了关键,我们秋府必有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走漏了风声,给我好好查查经手这件事的人,这次是我们大意了,先把自己身上的虱子除干净再做打算!”秋姜氏闭上眼睛缓缓转动佛珠说道。 --- 第19章 第十九章 计策 之后的几天沉钺去了几次蔚簟楼与韩杲谋划,韩杲说他安插在秋府的眼线被秋姜氏拔掉了几个,不过不用担心,还有人可用。沉钺早知道秋姜氏不是善茬,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又听他说如今他正在谋划让三门互相竞争的具体事宜,到时再请她相商,沉钺欣然应允。 没几天,婀娜堂推出了上次告示的胭脂,琼雪凝樱。店铺的侍女画上这款胭脂在店里迎客,折璎和援璇本就有神仙膏调理的好底子,再淡扫蛾眉画上这琼雪凝樱,一时丽色无双,又有一股冬日轻灵飘逸之美。翘首以盼的女眷一看更是蜂拥而至,一个时辰这款胭脂就告罄了。 更兼上次讹诈婀娜堂又幡然醒悟的玉娘也露了面,她一脸脓疱都不见了,如今也只余淡青色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她说自己才用了不到十天的神仙膏,再过几天脸上就连那胎记也不会有了!一时众人都啧啧称奇,对神仙膏更是奉为至宝。 袁敏州也找好了宅子,在离玉英街不远的祥发胡同里。景修找机会又去了霞阡山庄亲自跟大公主和萧侯爷辞别,他说对水上浮城南廷府很感兴趣,要趁这次出京去游历一番。大公主看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有多挽留。 景修知道自己和敏州平时在人群中太过扎眼,况且明面上他们是已经离开秣陵了。他专门让袁敏州买了一些普通布料的成衣,但凡出去都会和敏州好好装扮一下,确保不会被别人看穿。 景修是跟沉钺一样涂了大黑脸,最神奇的是眼睛竟然变成了棕色,穿了粗布大衣,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以前骄奢的七殿下。袁敏州干脆给自己弄了连鬓胡子,涂了黑脸穿上粗布麻衣,尽量不说话一脸严肃,还真有点改头换面的样子。 婀娜堂众人第一次见他们时都没认出是他们,还以为是哪来的粗汉呢,这七公子不知怎么弄的,真是豁得出去。 沉钺一见也有些惊讶,景修私底下告诉她,自己的眼睛太过独特,做什么都不方便,这才费劲心力的找到一种能改变眸色的药水,由雾渺国紫容峰上的凌艼花液制成,神奇的是这东西只对他有效,虽然只有三个时辰的效果。 “七公子,是药三分毒,还是不要再用为好,以后戴顶帽子遮一下吧。”沉钺劝道。景修一听心内暗自高兴,满口答应。 景修最近每天都带着袁敏州来帮忙,袁敏州帮蒋贲干些杂活,他自己会教小蛮和葵黠一些知识,尤其是他见葵黠机灵敏捷就教给他一些简单的武功把式,也算给沉钺分了负担。 婀娜堂宣布以后每月的中旬会推出新的款式,补全货架。还宣布不再做这款琼雪凝樱,并说每年的季月都会推出一款绝版胭脂,一时没买到的女眷更是捶胸顿足,懊恼异常。而买到的又暗暗庆幸,沾沾自喜。经过此事,婀娜堂在秣陵可谓家喻户晓,名声远超霁雪阁。 一个月后,蔚簟楼雅室内,“这次先从怀西穆府动手,虽然穆府的福瑞祥钱庄遍布天下,奈何钱庄的生意一直由现今穆府的大房把持,秋姜氏有个女儿嫁给了这大房的幺子穆长青,多年来这二房和三房只能领些例银眼睁睁看着大房吃香喝辣,三房有个二子穆长鸣却是个心有不忿且奸猾狡诈的,此人吃喝嫖赌一样不落乃怀西一霸,虽有恶名却没多少家当。我让一个手下韩芃开了一家首饰店钓他。”韩杲看着对面的沉钺详细说道。 “如今鱼儿可上勾了?”沉钺微笑着问道。 “韩芃说动他,两人合伙开了卖衣服布匹的锦绣阁,如今已经打响了名头,想来南廷姜氏也有所耳闻。那大房三子的正妻乃姜氏现今二房的嫡次女,多次在穆府要求族人整治穆长鸣,只是这穆长鸣也非善茬,说是并没有插手本族钱庄生意,自己做点别的营生还不允,管的也太宽了!他挣得满盆金后更是把二房的人也拉下了水,如今二房,三房就如那狼闻到了肉香,穆大老爷本就知自己把持钱庄多年,本就理亏也不予理会。” “如此一来,南廷姜氏必会派人去怀西穆府。”沉钺笃定的说道。 “冰初料事如神,我也是昨个收到南廷来的消息,确实派了大房的三子姜子皓去穆府交涉,如今人已经在路上,我让韩芃见机行事,总不会让他们如意就是了,这到肚子里的肥肉没人愿意吐出来。”韩杲心情大好的说道。 沉钺听此说道:“旸熙兄先不要得意忘形,此事还有隐患!” “怎么?还会有变故不成?”韩杲止住笑声问道。 “有,就怕那个穆长鸣被姜氏说动,两家联手就大事不妙!为今之计是暗做手脚先坏了他们联手的可能性,让他们只能为敌而非友!”沉钺沉思道。 “还会有联手的可能性?”韩杲想不通谁会把肚子里的肉吐出来。 “兄台想想,如果姜氏在怀西府的生意愿意与穆府五五分,或者更狠的四六分,那穆长鸣焉有不动心的道理,更别提他和二房的生意才刚刚有点样子,与姜氏的渊薮阁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闻听此言,韩杲脸色发紧,“不知如何行事能坏了他们联手的可能性?这还真说不准,姜氏要是狠得下心,那穆长鸣真有可能签下协约!” “倒也好办,只是不知兄台的这个手下胆色如何?”沉钺问道。 “韩芃乃我手下第一得意人,胆色过人!”韩杲一听此言回道。 “那就好,如此便好行事,旸熙兄,我们这样,在那姜子皓快到怀西的时候,暗中截杀他,务必伤了那姜子皓却留他性命,但我们要让他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此次截杀当场不要露出任何破绽。只让姜子皓知道有人要对付他,非取他的性命不可!” “我明白了,冰初太过聪慧!到了怀西府这姜子皓必定要见穆长鸣,到时候让姜子皓直接意识到那日截杀是穆长鸣安排的,此时他心内有了罅隙,必定不会贸然商定协约,如此再来一场截杀,他必定大怒而回,到时联盟自破!” “旸熙兄高明,只是还望兄台不要觉得我过于残忍!如果想彻底让两家结怨非人命不能成事!”沉钺有些迟疑的说道。 闻听此言韩杲连忙说道:“冰初多虑了,杀他姜氏乃是为我韩门复仇,有何残忍之说!你的意思是第二次截杀取这姜子皓的性命,这样如何,第二次就让他尝尝那能拖半月之久却无药可解的枭漩国狼心月之毒如何!给他一个回南廷煽起仇恨的机会。”韩杲望着沉钺笑着说道。 “妙,旸熙兄棋高一招!具体事宜兄台可以和手下商议。”沉钺喝了口茶说道。 “好,对了,冰初,不知上次那位七公子却是何人?秋府上次毁于玉娘之事,我的人都盯着,他们最近并没有异动!”韩杲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想法说道。 自上次沉钺被拉走之后他就让人查这位七公子知道他乃当朝七皇子,只是不知他和沉钺是什么关系?且发现沉钺是女儿身后,他更觉此女非平庸之辈,让人心折! 听说七皇子早就离开了秣陵,不过他确定每次在楼下等着沉钺的那人必是他无疑,虽然他的装扮和行事都不同于先前,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然变了颜色,可是从那人对沉钺的态度就可窥出端倪。看来世人真真是被七皇子蒙蔽了,好个腹中空空的七皇子!他暗暗攥紧拳头想道。 “旸熙兄还不知道?是当朝七皇子,也是对我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沉钺知道以韩杲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那人的身份,那么他想问的就是自己和那人的关系,而她只当景修为恩人。 “七皇子?如此大的来头?冰初说他是你的恩人?我只知你是离阳府冰境县人士。”韩杲看到沉钺面无表情的眨了下眼,他连忙有些羞愧的说道:“冰初还请见谅,一直以来也不知你的具体身世,今日冒昧相问,你想回答就回答,如有不便无需告知。” “旸熙兄多虑了,没有不便,冰境县生活多艰,我逃难经过鹿鸣山遇了劫匪,幸被七殿下所救,到了这秣陵府,开了婀娜堂求个谋生,只是如今又得罪了秋府。”沉钺有些悲伤的说道。她知道自己不说的话这韩杲心里终归会有疑虑,何不说开。 “冰初对不住了,竟引出了你的伤心事,杲,在此向你赔罪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着对面的沉钺一躬到底。沉钺连忙避开,虚扶了他一把。 韩杲看了眼漏壶,到饭点了,他让手下尽快上菜,不一会儿一桌酒席就已备好,果真是玉盘珍馐,食之唇齿留香! “来,你我今日不醉不归!”说着韩杲打开了身侧的一坛酒,到了两碗,沉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旸熙兄,我酒量甚小,点到为止,兄台莫怪!”沉钺端起面前的碗皱着眉一饮而尽。 “好!冰初爽快,既然喝不得,一碗就可!”说着他也端起碗豪爽的饮尽。一时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才散了。 --- 第20章 第二十章 血债 乔装打扮的景修一直在蔚簟楼下等着沉钺,知道上次自己硬闯进去惹的沉钺心头不快之后,他也不再进去,只是让敏州把马车赶到附近的巷子里,自己就在楼下等着,既然她不喜欢自己的本性,那自己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如今婀娜堂算是彻底压了霁雪阁一头,又兼秋府玉娘之事一败涂地,他总觉得最近秋府会有更恶毒的招数。 他虽早让沉钺派人给屈府台的夫人送去了十瓶神仙膏,三套琼雪凝樱胭脂,外加五百两白银,保证府台这边不会偏向秋府。虽说如此,可是秋府这一段安安静静地让人不安,或许在谋划什么!自己放心不下,亲自守着才安心。 沉钺喝完酒之后就有点晕乎,她执意要回去,韩杲想扶她,被她推开了,只好在旁边跟着她下了楼,一出蔚簟楼她就看到景修朝自己走来,最近他每次都来等着自己,日日的往婀娜堂跑,她也就习惯了,又无法赶他走,也就随他。 景修一看她就知道她饮酒了,他心内有些生气又发作不得,迎过去扶住了她,“怎么喝酒了,你一喝就头疼,怎么不长记性!” 他亲昵的埋怨道,不错他是故意说给身后的韩杲听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想跟他争?门都没有! 边说边扶着她上了袁敏州刚跑到巷子里赶出来的马车,沉钺这会儿确实后悔刚才逞强喝了一碗酒,就被他半扶半抱的弄进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了韩杲才转身进了楼里,看来这个七皇子也是势在必得! “怎么这么倔?女孩子喝什么酒!以后不许再喝。”他一叠声的教育道,又看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心下也开始难受,“可是难受?一会儿喝点醒酒汤。” 他和沉钺坐在一起,手臂搂着她,小声的安慰着,眸中有心疼更有无奈,她要复仇注定要走这条路!沉钺有些无奈的推他,却根本推不动! 到了婀娜堂景修让张妈妈做了醒酒汤,又看着沉钺喝下,叮嘱众人明天也不要打扰她,才告辞回了祥发胡同的宅子。他这段时间天天来,众人也都不傻,都看出来了,他是真为沉钺好,也就不多加阻拦。 “爷,五殿下都来信好多次问您什么时候回京了,我们在这边呆了快三个月了,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大年,我们总不能不回去过年了吧?这皇上又该觉得您不懂事了!”袁敏州边赶车边掀帘问景修。 “老五起的哪门子急啊,不用理他,老头子本来就不待见我,这事先不急。”景修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起来。 袁敏州心下一阵无奈,这五殿下摊上这么一个弟弟也是心累。他们的事瑜妃娘娘在时还好说,毕竟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是瑜妃娘娘去后,爷就跟五殿下看不对眼了,想想也是够糟心的。 第二天景修一早就来了婀娜堂,沉钺还没醒,他就先在堂里等着,时不时的教葵黠和小蛮一些知识,解答一下他们学习中的疑问。 巳时沉钺醒了,用过饭她说想去希水市集看看有没有新鲜货,景修带着袁敏州陪着她一起去了。 希水市集杂货琳琅满目,人也比较多,这会儿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年关,市集里到处都是采买年货的,景修和袁敏州一左一右在她旁边走着替她隔开走过来的人,沉钺是看到新鲜的就停下了解一下,又看接近年关各色好玩的小物件最多,便为婀娜堂每人都买了一些。 又想到景修这几个月来也帮助自己良多,况且如今自己挣的银子其实都是他的,不给他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给他买了一个仅有五寸的紫竹笛,精巧就在于这紫竹笛尾部凸起处被雕成了一个吹笛子的胖娃娃,沉钺一看就很喜欢,买下来就转身送给了景修,“七公子,这个送给你。” 景修看她一路挑挑捡捡,买了好多有趣的小物件,就知道她是给婀娜堂的人买的,结果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紫竹笛就递到了自己面前,他眼睛里的喜色溢了出来,光华流转间紧紧盯住身前的人,“钺儿专门给我的,我喜欢!”他这边话还没说完沉钺就递给一旁的袁敏州一个雕刻成玲珑院落的核雕。 袁敏州感觉到一旁自家爷要吃了自己的眼光哪敢收啊,沉钺看他不接就偏头看了景修一眼,正在怒瞪袁敏州的景修赶忙对她绽了个笑脸,沉钺被他气笑了,无奈的把核雕也给了他,反正给了袁敏州最终还是会到他手里。 景修笑意满脸的把核雕也收好,他的心整个都要飞起来,今天是他长这么大最快活的日子。袁敏州也替主子高兴,虽然买的一堆东西景修都让他拿着,可是他也还是开心啊!就说哪有人是铁石心肠的,瞧瞧如今钺姑娘对殿下也不是那么抵触了。 买好东西都已经未时了,几人回到婀娜堂,张妈妈和玉娘又给他们做了丰盛的饭,景修不停的给沉钺夹菜,碗都冒尖了,沉钺一脸为难,这么多她哪儿吃得下,“吃吧,吃完了,那些花我的银子买的小礼物才能送给他们!”景修故作威胁的说道。沉钺有的无奈的放下筷子,这还真是抓住要害了。 “好好,那吃这些如何?”景修一看她的动作就忙不迭的把她碗里多出来的菜扒到自己碗里,剩了大半碗讨好的说道。看着他那一脸讨好的样,一旁的袁敏州好容易才憋住笑,爷可真是遇到克星了! 沉钺接过碗也不看他低头吃了起来,景修松了一口气。一时饭毕,沉钺开始教小蛮做胭脂,这小蛮心灵手巧,极有天赋,沉钺有心把婀娜堂交给她,教授起来也是忘乎所以。景修打发袁敏州去店里打个帮手,自己却坐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沉钺。 到了晚间,用过晚饭后景修还想再呆会儿,可沉钺却明显有赶人的意思,他就和敏州出了婀娜堂,看着蒋贲将大门关上才离开。可是不知怎的景修就是心内发慌,他也不知到底怎么了,走的越远越慌,虽然留了沧桀和沧溟在那儿,可是他还是心内惶恐颤抖,如果无事,他折腾一下无妨,可是万一有事,他还不跟死了一样! “敏州回去!”景修越发不安地厉声喊道。 “爷,这都走了一半路了!怎么啦?”袁敏州疑惑的问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景修一把夺过马鞭,坐在另一侧掉转车头就往婀娜堂赶。 果然出事了,婀娜堂的大门洞开,里面传来尖叫声和兵器相击的“当当”声。景修冲进去就看到蒋贲倒在血泊里,而屋里沧桀已经受了伤,他正费力的挡在沉钺跟前,玉娘紧紧抱着宫婆婆和众人躲在角落里,沧溟也被几个黑衣人缠住,一个黑衣人趁着沧桀受伤不敌的空档,利刃以势不可挡之态向着沉钺刺去,这是这次任务必须要杀的人,力求一击毙命。 景修目眦欲裂,爆发出全身的真气,奋不顾身飞扑到沉钺跟前一把推开她,那柄剑穿透了他的身体,同时他侧身一掌击飞了刺剑的黑衣人。 “不!”沉钺刹住脚连忙扑过去接住了景修倒下的身体。 “爷!”袁敏州肝胆俱裂,他刚才只是往天上放了个信号弹的功夫,就出了这等变故! 他飞过去挡在景修和沉钺身前,使出浑身解数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同时趁着一个破绽连杀两名黑衣人,在对方攻势减缓的时候又与沧溟合力击杀两人,黑衣人一看形势不对,且对方一会儿还会来人,为今之计只能撤退,一声清啸,黑衣人齐齐飞向夜色中。 袁敏州几个也不追,赶忙回去看主子。沉钺跪在地上抱着景修,他的左胸被刺了一个洞,血汩汩的留着,她脸色煞白根本不敢按那处伤口,怕压出更多血来。 眼泪顺着她的脸留下来,是自己拖累了他!拖累了大家!都怨自己!自己真是个不祥之人! ---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突变 “沧溟,背上葵黠你们去叫大夫,快!”袁敏州厉声喝道,主子的情况凶多吉少,还望瑜妃娘娘在天之灵能可怜可怜殿下。他蹲下身颤抖着把手伸到景修鼻下,还有气,似有若无! “钺姑娘,先不要动殿下,等大夫看过再讲!”袁敏州不容置疑的说道。 “好,袁管事,听你的!”沉钺哽咽着说道。 一直腿软的张妈妈几个这会儿才回过神,玉娘却无声的悲泣,宫婆婆年老体弱,经过这一事竟然去了!角落里的众人一时都是泪流满面。 张妈妈一拐一瘸疾走向院中躺在血泊中的蒋贲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口,探了探他的鼻息,她松了一口气摊在一旁老泪众横,还好还有气! 大夫是被沧溟背过来的,葵黠在后面自己跑回来。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看清情景后吓了一跳,这儿刚发生过打斗激杀!袁敏州不容他再打量,把他拉到了景修身边,“大夫,快看看!” 那老大夫本是睡梦中被拉起来的,本来还有点迷糊,这会看到那汩汩的血一下子清醒了,景修本穿了一身银灰色锦衣,这会上身已经被血染透,看起来触目惊心,他放下药箱取出一把剪刀将景修伤口周围的衣料全剪开,这会儿血已经流的比较少了,伤口处红肉翻飞,恐怖异常。沉钺死死盯着那道伤口,她的心很疼,是内疚!都怨自己! 那老大夫仔细的号了脉又轻轻的检查了一番,“大夫,如何?”沉钺满脸泪水的抬头问道。 “是不是剑刺过来的时候他偏了身?如今离心脏只差分毫!具体如何也是难说,多半是心有郁结!我先给他敷些止血粉,开了药方好好将养着吧!”那大夫行医多年,见多了疑难杂症,如今这个却是有些异数,看伤口他应该立即毙命的,可号脉却又生机勃勃! “确实是偏过了身,您老请快给他敷药吧!”沉钺眼含哀求的说道。一时敷完药包扎,又等血不再流,袁敏州和沧溟两个将他小小翼翼的搬到了沉钺床上。 那大夫又看了蒋贲,说是伤的并非要害,包扎上药后去看了看宫婆婆,他摇了摇头,说人已经去了一会了!玉娘终于撕心裂肺的哭起来,一室只余众人的哭声! 沉钺让张妈妈她们去照顾蒋贲,盯着点玉娘!天亮再安葬宫婆婆!自己守在床前看着景修。她没有料到秋姜氏竟然□□,如果不是景修和他的暗卫的话,婀娜堂的人今夜全都要死在这里!是她太大意了!害了他们! 如今景修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生死未明。往日总觉得他眉目张扬太过霸道,性格更是乖戾难测不好相与。 沉钺仔细看着他的样子,这会儿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有的也只是灰白,他也有脆弱的时候!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她都知道!她捂住自己的嘴死死抑住喉咙里的悲鸣!流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份深情她如何承受的起! 那双灿然若星的眼眸紧闭着,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她一时记起初遇时在马车上他那双如狼一样阴狠的眼神,又记起他那天喝砚台时淡定的眼神,她突然很怕再也看不到这双眼!再也听不到他聒噪的声音!再也看不到他对着自己笑! 沉钺在景修身边枯坐了一夜,她要凭自己的本事给秋姜氏一个回击! 天亮时沉钺让袁敏州守着景修,自己带着黑衣人的尸体和一封信去了府衙报官! 让援璇去城中各个医馆请大夫,不论要价多少都请来。 让葵黠带上糕点和糖果找城中的乞丐,孩童绘声绘色的把昨晚的事,以及从黑衣人身上发现一封信的内容都讲给他们听,能学着说一遍的另给五两白银,这样一来秋姜氏以及整个秋府将名誉扫地! 让折璎几个大开婀娜堂的门,所有脂膏和胭脂都下架,把店铺装点成灵堂,宫婆婆的棺木就停在店里,婀娜堂所有人都披麻戴孝为宫婆婆守灵!一时路过的人都围着店门指指点点,玉娘的哀嚎闻者落泪! 也亏自己以前在秋府时受那人教诲,见过他使用秋姜氏的密函和印章!沉钺知道秋姜氏有一个平时戴在手上,从不离手的印戒!前些天她秘密的打造了一枚与秋姜氏手上印戒相同印章的戒指以备后用,这次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她! 这种模仿他人笔迹的事,她本想用来瓦解秋府和南廷姜氏的关系,如今,岂能便宜了那个老妖婆!放在黑衣人衣服中的这封信就是秋姜氏的笔迹和印章,是秋府花五千两黄金买凶的证据! 不到半日整个秣陵都传遍了,霁雪阁的秋府眼红婀娜堂抢了他们的生意,秋府的老太君花了五千两黄金买凶在昨天夜里要除掉婀娜堂的人,幸亏婀娜堂命大啊!被路过的一伙人救了,不然婀娜堂的人都得死!有那不信的,可信的人又说都从杀手身上发现亲笔信了呢,这是完事后准备领黄金呢!再说还有先前玉娘之事不就是秋府指使的!一时秋府声名狼藉,人人唾弃! 沉钺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大夫给景修诊治,每个都跟昨晚那个老大夫一样,只能好好养着,平时喂点稀汤和草药,具体如何谁也说不好!沉钺的心往下沉了沉,她的心头现在是一片阴霾。袁敏州打探消息回来说屈府台已经受理了此案,结果还不能尽知。 午时韩杲匆匆来了,他听说了此事就赶过来看看沉钺,进屋就看到沉钺守在一个人床前,当他看清楚床上的人时,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赢过这个人了!这一生也只是镜花水月! 沉钺明显没有和他交谈的兴致,只有些歉意的说改天必去蔚簟楼致谢,韩杲有眼色的告辞了。 秋府春秋堂,秋姜氏听了曹旭的回报后失了好一会儿神,又失败了竟然!最让自己在意的是一封有自己印章的信!这个印章只有自己的心腹才知道,难道心腹里也有内鬼?这个发现让她心惊,她身边的三个大丫鬟,曹旭等都经手过自己的印章。想到此她扫了曹旭,婳晴几个一眼,看的几人心内直打突。 她让乐清去了霞阡山庄求见大公主,自己确实没有写那封信,当然也不能承认黑衣人是自己请的!一切都是那婀娜堂贼喊捉贼,自编自演的一出戏,就为了彻底败坏霁雪阁的名声!务必求大公主出面暗示一下屈府台!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身世 沉钺也知道有了公主府这个关系在,屈府台对秋府只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所以她才会把这件事搞的满城风雨,给对方一个耳光,除掉秋姜氏的心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不出所料,三天后,屈府台宣布,原来秋府出了吃里扒外的内鬼秋府大管家曹旭,仗着老太君的看重,拿着老太君的印章,欺老太君年迈!私自把好几个县的胭脂店都倒腾到自己手里了,又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想着让秋府和婀娜堂两虎相斗,自己好从中得利!这才有了买凶之事,说那救人的也是他派去的,好以恩人的身份挟持婀娜堂! 一时秣陵府哗然,还真是奴大欺主,原先这曹大管家谁不敬他一声“曹爷”,没想到是个利益熏心的,这老太君也是可怜被这么个小人陷害! 沉钺听说后赞了一声好手段!秋姜氏倒成了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下的好一盘攻心棋!这屈府台全然顾着公主府的脸面!抓了秋姜氏推出的替罪羊就结案了,丝毫没把婀娜堂放在眼里。 沉钺叫来了袁敏州向他打听景修的身世,景修真像那些大夫说的心有郁结吗?还是这心结跟自己有关?她不敢妄想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只是他一直不醒,无论怎样自己都应该好好的了解了解他,也许真能解了他的心结让他苏醒。 这些天两人都不眠不休的守着景修,早上她刚让袁敏州回去休息了会儿,这些天袁敏州老了许多,他对沉钺不是没有怨气,要不是因为她,自家爷何至于此!现在爷生死不明,他能怎样,杀了她!这个女人是爷用他的命救的,自己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走进房间看到沉钺正在轻轻的给爷擦脸,心下叹了口气,这些天沉钺基本没合眼,除了身体私密之事是自己照顾,其他喂饭,喂药,换绷带都是她顾着。要说无情却又这样行事,要说有情偏又冷着爷! 他走过去看到沉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如今好像又瘦了,倒显得这双眼越发大了!想到她也仅仅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心内又有些不忍,只是到底没法给她好脸色。“钺姑娘,找我有事?” “袁管事您心里一定是怨我的吧?我欠殿下的今生都还不完,如今他替我挡了一剑……”她撇开脸迅速的擦掉眼泪,最近她变的极爱哭,眼睛红肿就没消下去过! “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袁管事您放心,如果殿下不在了我必随殿下而去,还望袁管事能宽宥一二!”她说着冲着袁敏州深深一躬。 “钺姑娘!敏州当不起,你想问什么就请问吧。”他避开后站在一旁冷着脸说道。 沉钺请他坐下后斟酌了下,“袁管事,您是陪殿下一起长大的,我如今想了解殿下的身世,大夫也说殿下昏迷不醒是因为心有郁结,我想了解殿下,您可以告诉我吗?”她对着敏州绽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来也是心中苦涩。 “钺姑娘,七殿下是个可怜人,还望你能真心待殿下。”袁敏州长出一口气开始讲了起来。 袁敏州是八岁那年进的宫,他比景修大了七岁。当今天子明维帝景桓昰十七岁登基娶了当朝中书令之女林眉为皇后,宁云侯嫡次女杨苧蕊为宁妃,两人几乎是同时有孕,昌平二年皇后先产下了一个男婴,即大皇子景詹。 宁妃却生了一个女儿,大公主景纯曦,心有不忿的宁妃仗着平时得宠竟然对大皇子下了毒手!不知怎的,事情竟然被皇上命宗人府查了出来,原来宁妃仗着宠爱联合自己的外家宁云侯府谋害龙裔,事后宁妃自缢,整个宁云侯府及其旁支都被皇上连根拔起! 听到这沉钺直觉明维帝还真是狠得下心,用一个儿子,铲除了位高权重的宁云侯!好一个冷血帝王! 皇后失去了儿子后就心灰意冷常伴青灯古佛,昌平六年的选秀皇上又纳了工部尚书之女梅箐箐为梅妃,怀化将军之女宋慧婷为平妃,昌平七年梅妃诞下二皇子景煦,不料二皇子出生仅几个时辰就夭折了!昌平十二年皇上纳鸿胪寺卿之女白妍霏为敬妃,归德将军之女祁连茹为安妃,只是之后皇上一直没有子嗣诞生。 直到昌平十八年平妃产下三皇子景祯,昌平十九年,一得幸宫女产下四皇子景珩。昌平二十年皇上在鹊南山打猎带回一女陆茜茜,封为瑜妃,这瑜妃一进宫就冠宠后宫,昌平二十一年瑜妃诞下五皇子景斐,之后的昌平二十三年敬妃也生下六皇子景拓,昌平二十四年安妃生下了二公主景淑华,到昌平二十五年瑜妃再生下七皇子景修的时候荣宠已经不在,秋扇见捐! 在景修刚满一岁的时候,五岁的景斐竟然被皇后抱到了她名下养着,打那时瑜妃的身子就不大好。 昌平二十六年皇上竟然纳了已故帝师之女,在家守望门寡的徐怡雅为皇贵妃,昌平二十七年皇贵妃生下八皇子景铄,二十八年诞下三公主景懿语,这皇贵妃温柔娴雅一进宫就独享雨露,与明维帝过起了如同民间一夫一妻的日子,后宫无人能挫其锋芒! 昌平三十年,景修五岁的时候,亲眼目睹母亲被皇贵妃徐怡雅折辱致死。当时袁敏州和景修捉迷藏,小孩子竟然玩着玩着睡着了,袁敏州钻进瑜妃床前的八宝攒菡萏玲珑柜还没来得及把小殿下抱出来,就看到皇贵妃阴笑连连的走到了瑜妃床前,当时瑜妃已经卧病在床很长时间了! 小殿下被那笑声惊醒,他连忙捂住了殿下的嘴,两人就躲在柜里,透过细小的雕花缝盯着外边。 “怎么?陆茜茜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上在昌平十二年见到我第一眼就爱上了我,要不是我爹阻止,他早娶了我了!不怕告诉你这个将死之人,我那未婚夫就是皇上找人弄死的!”徐怡雅得意的说着,又用一只涂满丹蔻的手掐住瑜妃的脸打量起来。 “知道他为什么纳你一个贫贱之女为妃吗?好好看看我的脸,明白吗?你这张脸还真是长得有我的几分样!可惜他并不爱你!”她恶毒的说道。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爹一直不同意他娶我,他说愿意等我,他保证要为我守着的!都是你这个贱女人勾引他!”她咬牙切齿的说着并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瑜妃的脖子,“去死吧!” 柜子里的景修被袁敏州牢牢的按住,他好长时间都没见过父皇了,那些宫女和太监最会捧高踩低,眼前那个恶毒的女人是宫里所有人都巴结的对象,小小年纪的景修已经明白了皇宫的险恶,他的泪和鼻涕流了袁敏州满手,满身! 瑜妃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徐怡雅拍拍手,进来一个魁梧的男子,“去吧,我保你的家人荣华富贵,平安无恙!”说着她转身走了出去。 那个魁梧的男人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袁敏州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景修的眼睛,他心内流血,皇贵妃何至于此?!人都已经去了竟还要这般折辱!好个温柔娴雅的皇贵妃! 很快就有个宫女闯进来,看到室内的场景就大喊大叫,床上的男子把瑜妃挂在提前准备好的白绫上,自己只着了一条白色中裤被另外一群冲过来的太监押住。须臾皇上到了,看到室内的场景他抽出一旁侍卫的剑就砍了那个魁梧的男子,又对着瑜妃的尸体连插几刀!“狗男女!拖出去喂狗!”他阴冷的喝道! 景修虽然看不到,但他听得到,他浑身都在抖,几欲昏厥。等到所有人都走净了。袁敏州偷偷带着他溜到了皇后的栖凤殿,幸亏皇后娘娘礼佛多年,不喜喧哗,栖凤殿竟如冷宫一样,半个人影也没,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了五皇子的房间。 等到宫人到处找七殿下的时候,五殿下说弟弟和袁敏州一直在他这儿玩,吃了些糕点竟然睡着了,自己忙着太傅留下的课业竟然忘了把七殿下送回瑜妃的承鸾殿。然后就是在听说了瑜妃的事后说如此妇人,罪不可恕!又去求了皇后娘娘把七殿下放在梅妃的临韵殿养着。 景修目睹了整个过程,小小年纪性子就变的阴狠乖戾,梅妃娘娘是个与世无争的,也不大管景修,他在宫里每每惹事生非,更加让皇上厌弃! ---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攻毒 “京城谁不知道爷空有一副好皮囊,阴鸷乖张喜怒无常!只是谁又知道他胸有乾坤,谁又知道他咽了多少苦和泪,谁又识得他的本心!”这些年殿下一直都在暗中培养势力,以期为母报仇。袁敏州有些悲伤的说道。沉钺闻言心内一痛,自己真是残忍,那次在马车上岂不是活活揭了他的疤! “五殿下用心良苦,这些年来一直看顾着爷,可是爷却恨上了五殿下,认为是当年五殿下太爱炫耀,过于显示自己的聪慧才被皇后抱走伤了瑜妃娘娘的心,后来又听五殿下如此说瑜妃娘娘,更是不齿五殿下!”袁敏州越讲越压抑。 “爷心里明白五殿下只是做个样子说给旁人听的,有年还看到五殿下偷偷给瑜妃娘娘烧纸呢!可爷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袁敏州擦着泪说道。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只要殿下愿意,我定不离不弃。”沉钺望着袁敏州真诚的说道。袁敏州心内一软终究没有再对她冷着脸。 景修一直没有醒来,沉钺先带婀娜堂的人厚葬了宫婆婆,宣布婀娜堂关门一段时日,等年后再开张。一时来求神仙膏的络绎不绝,沉钺又贴了一份敬告贵客书,说是经过暗杀之事,婀娜堂众人无心再制胭脂,将歇一段时间再打起精神经营。即日起任何脂膏和胭脂都不再出售,望贵客见谅。一时黑市的婀娜堂胭脂又炒到了高价。 这晚沉钺让敏州看着景修,自己把所有人都叫到正堂,蒋贲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还不能使劲,让他们都坐了,她扫了眼大家,“两位妈妈,蒋兄,两位姐姐,黠弟弟,蛮儿妹妹,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大意了,如今还带累了宫婆婆,”说着泪就流了下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与秋府是结成死仇了,你们有想离开的我赠你们百两银子,可以远离是非之地过安静的生活,不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娘打断了。 “钺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岂能如此小人行径!大家伙都是蒙姑娘的恩情才过上如今有吃有穿的好日子,姑娘如此说,竟是将我等看作那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小人了!”玉娘有些气愤的说道。 “对啊,钺妹妹,你可不能赶我们走,我们不会离开的!”援璇,折璎也赞同的说道,大家纷纷表示不愿离开。 “我知道大家的心意,只是我有些担心秋府再下毒手,对你们不利!”沉钺想到去世的宫婆婆,昏迷不醒的景修,负伤的蒋贲就一阵自责。 “钺丫头啊,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切啊都是个人的缘法,怎能都揽到你身上?再说,我们既然知道秋府是敌人了,以后警醒一些,这日子啊还是要好好过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张妈妈一听就知道钺丫头进死胡同里了,她连忙劝慰道。 “既如此,大家最近就都好好歇歇,等过完年我们再开张店铺!”沉钺只好对着众人一躬身才去了里屋。 她觉得还是要找大夫给景修看病,越拖情况越不好,他最近明显瘦了很多。第二天天刚亮,“袁管家,这秣陵的大夫都看过殿下,都没有有效的对策,我想请别处的大夫来给殿下看看。”沉钺进屋就对袁敏州说道。 “钺姑娘,原本我想带殿下立即回京问诊的,只是看殿下的情形,根本无法长途跋涉,如今只能请大夫过来了。”袁敏州那张曾经圆胖的脸如今也瘪了下去,再也没了以前的光泽。 “这样,我这就雇人去往各地请大夫,有劳袁管事先看顾着殿下。”沉钺说着就出去领了葵黠往人最多的杂货市集去,只是还没出门就看到韩杲带着一个面容清癯仙风道骨的老者下了马车,沉钺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 “旸熙兄,这位是?” “冰初,这位是天下闻名的雾渺国霖溪谷的金针圣手谈方子先生!先生,这是我的好友沉钺,表字冰初!”韩杲真诚的为两人做了介绍,那双清冷的丹凤眼此时却充满了温柔,彷佛有人在里面撒下了星光。 沉钺心内欢喜,这雾渺国的草药明珠霖溪谷外人是很难进入的,如今却是雪中送炭!“久闻先生大名,快请!”沉钺连忙伸手请了谈方子和韩杲进内。 “无妨,这位小友,老朽与韩杲乃生死之交,这次火急火燎的把我请来,必是对杲儿极重要的人啊,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倒是对我这老骨头毫不在意啊,哈哈哈!”谈方子半是调侃的说道。 他刚才一眼就看出来沉钺是个女扮男装的,再看韩杲看此人的眼神他心里就跟明镜一样了。这话沉钺不好接,她只笑了笑。 “先生玩笑了,这一路先生还没体会到杲对先生的体贴照顾吗?改日倒要让先生体会一下真正的舟车劳顿之苦,哈哈哈!”韩杲一听怕沉钺多想连忙接过话头。 “那敢情好!这位小友,病人在何处,带我去看看。”谈方子精通针灸,一手金针三十六式出神入化,平生两大嗜好,一是喜欢□□而非草药,在□□方面造诣颇深;二是喜欢养蛇,据说他身上至少带有两条蛇。这会儿虽没看到,想必还是有的。 “有劳先生了,这边请!”沉钺连忙带路往景修床前去。她给谈方子端了盏茶后,就和韩杲,袁敏州站在谈方子身后看他给景修诊治。 可是谈方子才走近床前,一条红的发黑的小蛇就朝着景修身上咬去,沉钺几人见此大惊失色! “果儿,不得无礼!”谈方子对着小蛇呵斥道,那条蛇果真扭过身子又爬进了他的袖中,不知怎的,沉钺就感觉到那条蛇满脸委屈!真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谈方子仔细的查看了景修的口,鼻,眼以及伤口,“这位公子中有奇毒!”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口茶说道。 “怎么会?那剑上并没有毒啊?”沉钺闻言看着同样吃惊的袁敏州说道。 “伤口无毒,这毒年头不浅了,至少有十五年!”谈方子此言一出,袁敏州霎时头晕目眩,沉钺脸色也不好看。 “先生,可能解的?”韩杲见两人都呆愣着就问道。 “方才,果儿出来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果然如此,此毒名为乌狸心,来自枭漩国迷障森林中一种剧毒狸花鼠,这种鼠浑身漆黑全身有毒,因其心脏最毒故名乌狸心,只是中了这种毒会在几个月内慢慢的心衰而死,且表面与常人无异,看起来就像心事重重,日渐衰弱而死,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死因蹊跷!”谈方子缓缓道来,沉钺和袁敏州已经知道此毒为何人所下,一时都悲愤不已! “果儿是带有剧毒的灵焰蛇,它的毒倒是能解乌狸心,只是这位公子在中毒之后并没有毒发身亡,老朽有些不解!如今,倒不好贸然解了这乌狸心。”他皱着眉头思考,忽然他面色大变,站起来又去察看景修,并用金针插入他的阳白穴和曲差穴,这反应让身后几人提心掉胆。 “真真乃世间罕见!我就说嘛,中了乌狸心之毒怎么还能活到现在,他身上还有一种毒!曲彩明!”闻言,沉钺,袁敏州,韩杲三人倒抽一口凉气,想他小小年纪只因生在皇家才遭此毒手!袁敏州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都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啊,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也是这位公子命大,这曲彩明取自雾渺国,为稀有的颜色斑斓的曳尾蝶携带,乃毒蝶晾干磨成粉制得,制作极其复杂,就是老朽到现今,七十余年来仅仅制得一份!曲彩明服之会使人嗜睡,与睡梦中杀人无形!也是一种不易察觉的□□!” 沉钺一听,再看景修昏迷不醒的样子,她一阵后怕,“谈先生可能解了这两种毒?” “当时这两种毒是彼此相克,互相压制,他倒没什么问题!如今有了这剑伤,两种毒就失衡了!我观他是曲彩明之毒更多一些,只是这种毒太过罕见,我没有把握能恰好以毒攻毒!”谈方子有些为难的说道,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解药 “目前只能用金针调理身体,维持现状,解毒只能再想办法。”谈方子又说道。 虽然找到了景修的病因,但苦于难解,诊治又陷入了困境!谈方子先用针灸为景修调理了身子,解毒的事只能做好万全准备才能着手。到了晚间韩杲就带着谈方子回了蔚簟楼。沉钺自从知道景修身上有两种毒之后就在想怎样才能救景修。 今天谈方子针灸好后,景修的脸色好了很多,可是有这两种毒在,她怎么也放心不下,定要亲自守着。袁敏州看她眼睛红肿,有心想劝,可是沉钺并没有答应,还是守在了景修床前。 蔚簟楼,“杲儿可是喜欢那个丫头?”谈方子一脸好奇的看着对面清贵温润的韩杲。 “先生在说什么?来尝尝这离阳府极寒冰川处的雪蓉果,我们果儿,絮儿和欢儿也尝尝!”韩杲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引逗着谈方子袖中探头探脑的三条一红一白一黄的小蛇。 “杲儿,你觉得能瞒过为师的眼睛吗?”说着谈方子从袖中倾泻出三条小蛇,让它们去吃水果,“要不是今次之事,你还是不愿做我的徒儿啊!”他有些伤感的说道。一次偶然的机会韩杲救了他一命,而他看出韩杲具有极佳的医学天赋,想要收他为徒,不过韩杲说他有心愿未了,不愿拜师。 九天前,韩杲忽然出现在霖溪谷外求见,说只要帮他救一人就拜自己为师,如今去看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我是喜欢,可如今已经没有奢望了。”他有些伤感的说道。 “你未娶她未嫁怎么会没有机会呢?反正啊,你也用不着气馁,我看那丫头多半是因为内疚才那样的,等人治好了,一切还很难说!”谈方子啃着雪蓉果说道。 “但愿如此吧!先生可有方法救活他?”他那双丹凤眼带着迷离望着谈方子。 “先生,先生!我看要是救不好人,你就不会改口了吧!哼!”谈方子生气的说道。 那三条慵懒趴在桌上啃个不停的小蛇都停下啃咬,昂头看着谈方子,“不关你们的事,把这个孽徒的东西都吃光,吃穷他!”谈方子雪白的胡须气的一翘一翘的。 沉钺第二天一大早就来蔚簟楼请谈方子和韩杲去婀娜堂,她想大家在一起再想想办法。谈方子给景修进行了调身理气的针灸之后,大家坐在一起商量解毒之法。 “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沉钺首先说道,她不想再拖下去。 “哦,说来听听。”谈方子有些惊讶的看着沉钺。 “先生说果儿能解乌狸心之毒,不知有没有可以解曲彩明的解药?现在的情况是乌狸心是几个月会致死,但曲彩明却是随时可能夺人性命。必须先解了这曲彩明才能再解乌狸心。先生可有解法?”沉钺眼含希冀的问道。 “这么说,小友是不想用喂入少量乌狸心以制衡曲彩明的方法了?”谈方子盯着沉钺问道。 “不想,那样即使人能没事,但身上有两种剧毒太有隐患,那是下下之选,如果有望还是要一劳永逸!” “这曲彩明我确实没有解过,这个公子乃我平生所见第一位中了曲彩明之人,我师祖的杂记中倒是提过一方,只是太过难办!”谈方子有些迟疑的说道。 “先生但说无妨,如果有法无论如何都是要试一试!”沉钺眼睛一亮看着他说道。 “说是要解其毒先测其灵,意思就是需要将雾渺国西北天下第一峰,紫容峰上的紫蕊雪莲含在口中一个时辰,如果取出后雪莲不变色,才能用清骨蛇的蛇涎混合每日卯时的晨露连服七日,成则皆大欢喜,不成就是无解了!这方法难办就在于紫蕊雪莲老朽一生从未见过,世间罕见无处寻觅!”说到最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闻言大家都沉默了,沉钺的心沉了下去。 “先生,不知您所说的紫蕊雪莲是什么样的,我家老夫人倒是传下来一株中心发乌的雪莲,不知是什么品种。我这就去取了来!” 袁敏州一听就心急如焚的去了宅院,这株雪莲是瑜妃的承鸾殿中唯一剩下的东西,当时承鸾殿被封了,里面的东西也被搬空,小殿下夜里有次偷去,竟然看到了瑜妃进宫前从家里带来的唯一的东西,一个普通的木匣子。 从此后殿下无论到哪都带着这个木匣,他也是无意中瞧见里面是一朵中心发乌的干雪莲。也许是因为匣子太普通,灰扑扑的不起眼,且里面的雪莲都发乌了才没被那群狗东西拿走。希望瑜妃娘娘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殿下渡过一劫! 很快袁敏州就快马加鞭的带来了一个灰扑扑的小匣子,谈方子接过,“这是雾渺国萝茵族所独有的锦兰草制成的匣子,萝茵族正是居于紫容峰的神秘部落,也许这里面真的是紫蕊雪莲!”他说着找到按钮打开匣子仔细瞧着里面的雪莲,“玉叶银花乌蕊,若有若无的尸腐味,绵软细腻,不错,果然是!”他高兴的说道。 一时大家心头都不再那么绷着,然后就是看谈方子将一瓣雪莲放入景修口中,大家在紧张焦躁中等了一个时辰,沉钺根本不敢看,她怕花瓣变色,怕希望落空!可是想到这一路还有今后的路她要逼自己看着,好好的记住这种刻骨铭心的感受! 几人都是大气不敢出,谈方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瓣花,没有变色!苍天有眼,他又可以在自著中写下一个珍贵的病例了! 沉钺和袁敏州都高兴的流下了眼泪,总算有希望了!韩杲在一旁是又高兴又心酸,高兴她不用背负太多自责,心酸是那人醒来自己又没有希望了。 “絮儿出来,给爷爷取点解药!”谈方子对着袖中说道,一条浑身雪白的小蛇慢慢爬到了他的手掌上,接过沉钺递来的杯子呈到小蛇面前。那条小蛇竟然乖乖的张开嘴吐蛇涎,看的旁边几人啧啧称奇! “今天就取够量,以后七天,每日用这蛇涎添到晨露中喂服,切忌是七日!”谈方子边托着白蛇边用大拇指缓缓抚摸这小蛇,沉钺看到那只小蛇都舒服的闭上了眼,看来这谈方子果然名不虚传! ---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苏醒 “对了,这位管事,你家老夫人跟萝茵族有什么关系,竟然有这种稀世珍宝,你们可知这紫蕊雪莲万年一开,食之可保百毒不侵!”谈方子回头看着袁敏州说道,这人一看就是个宦官,看来床上之人来头不小啊! “这,没有关系吧,老夫人是京师莲川城郊人氏,与那雾渺国萝茵族应该没有联系。”袁敏州虽自己也有所怀疑,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表露为好,万一惹出麻烦就不好了。 “哦,这样啊,钺小友可是喜欢我这些宝贝蛇?”他一看袁敏州的眼神就知道对方不想说,转移话题说道。 “这些小蛇如此听先生的话,先生真是神人,我却是驾驭不了的。”沉钺其实是有些怕这些蛇类的,只是看它们在谈方子的手中这么乖巧才好奇的瞧着。 “那倒也是,毒蛇尤难驯服,老朽还是花了二十年才有这等本事。”谈方子毫不谦虚的说道,一时众人又着实夸赞了他一番。 沉钺日日卯时采集晨露,佐以蛇涎喂景修,谈方子也是每日都来诊断和针灸,七日过去后他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只剩一种毒,乌狸心,他叫出灵儿取了解药,喂景修服下,说大概半个时辰人就能醒来,众人也都在床前等着。 沉钺一直盯着景修,他躺了这么多天总算逃离了鬼门关!否则他一个堂堂皇子在这里有个好歹,不论他受不受宠,这里所有人都难逃其咎! 就在大家都有些着急的时候,那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一双亮的出奇的桃花眼看到床前的人困惑的眨了眨眼,“钺儿我”他想坐起来,可是如今的身体根本就起不来,袁敏州连忙挤过来扶住了他,景修一直没有看别人,那双如今淡紫色的眼眸只是温柔的看着沉钺,彷佛要看到天荒地老去。 “七公子,你感觉怎么样?这位是韩杲从雾渺国请过来的金针圣手,是他救了你!”她避开他的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的谈方子和韩杲。 景修这才看向韩杲,眼里有意味不明的东西闪过,又看了下谈方子,“多谢韩公子和这位高人了,诊金你们随便提!”他淡淡的说道。 韩杲一瞬间有些恼意,谈方子却不动声色的安抚了韩杲笑着开口,“公子言重了,公子可听说过紫容峰上的萝茵族?” 紫容峰?能改变自己眸色的凌艼花液也是长自紫容峰,又是紫容峰!难道说!景修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眉目不动的说道:“不曾听说过,两位救了我的命,敏州把那块稀有的青寒玉给这位大夫,那把上古名剑玄阿给韩公子!”他靠在敏州塞过来的靠枕上有些气弱的说道,一头青丝随意的铺散着,竟是好一副病娇体弱的美人卧病图。 “青寒玉倒用不着,不知公子家传的紫蕊雪莲能否给老朽当作诊金?”谈方子实在是无法抵挡紫蕊雪莲的诱惑,毕竟是稀世罕见的宝物,写到自著中必会流芳百世! “紫蕊雪莲?”景修有些奇怪的问道。谈方子观他容色,明白这公子果然是不知的。袁敏州取东西过来时听到连忙对他讲了前因后果。 他有点迟疑,这毕竟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轻易他也不会予人,可是他实在是不想欠韩杲的人情!尤其是在钺儿面前。 “这样,此物乃家母留给在下唯一的念想,给先生半朵作为诊金如何?”景修看了眼沉钺,对谈方子说道。 “好,公子爽快!半朵即可!”谈方子高兴的胡须飘飞。韩杲在一旁根本无法阻止,反正那把剑他是不会要的。 “钺儿,你劝劝韩公子,毕竟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怎么也要好好谢他一番,一把剑岂能算个什么!”景修一看韩杲不收就挑衅的说道。 还没等沉钺说什么,韩杲就说道:“冰初,怀西府韩芃成事了,那姜子皓刚回了南廷府就暴毙了,我们要不要谋划一下接下来的对策?”他实在是看不过景修竟然这样寻衅。景修一听那双桃花眼一时飞出不少眼刀刺向他,韩杲也不做声,也回敬他不少。 沉钺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这俩人也不看看场合,“好了,人刚治好,都消停一会儿,改日再说吧!” “是呢,钺儿,我现在就有点心口疼,你帮我揉揉吧!”景修委屈的对沉钺可怜兮兮的说道。 沉钺一听他如此就知道多半是装的,她也不看他,对谈方子说道:“谈先生,还请您再给他施针治疗下吧!” 韩杲在一旁简直要气个半死,这景修竟然如此不要脸!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又想到沉钺会为此遭的罪又不能不救,一会后悔一会又沮丧,这心里是百般滋味难以琢磨透。 “老朽再给公子扎下金针,公子好好感受一下,这以后啊伤口是不会再疼了。”说着谈方子取出金针惩罚性的插入景修的穴位,这个小子倒是能忍,连声痛都没喊。刚才看他和杲儿的眉眼官司就知道这小子不好对付,看来杲儿的情路坎坷啊! 这天送走韩杲和谈方子,沉钺准备看看景修就去教小蛮和葵黠,最近好几天都没有教他们了。景修一看到她,就露出心疼的眼神,“钺儿,你哭了,眼睛又红又肿的,虽然是为了我,可是我也很心疼啊,以后可不要哭啦!” “殿下,这次很感谢你救了我们大家,你躺了十几天了,最近要好好养着,还有十天就过年了,殿下的身体还不能长途跋涉,不知殿下还想不想回京过年?”沉钺没接他的话头。 “钺儿不会赶我走吧?我不想回京过年,我想跟钺儿一起过!”景修又有些可怜的说道。 “好,跟我们大家一起过,一会儿袁管事把饭菜端来,殿下要多吃些。”沉钺如今是彻底没发对他冷着脸了,毕竟他大病初愈,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对了钺儿,以后你和韩公子谈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景修其实一直想问的是这句话。 “这,你才刚好,先养好身子再说吧。”沉钺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七殿下看来是要跟韩公子对着干了。好不容易把这个话题揭过,沉钺就去看折璎,援璇几个置办年货置办的怎样。 这边张妈妈,玉娘正在抓紧赶制大家的新年衣,援璇,折璎在整理打扫屋子,蒋贲和葵黠则是在装饰院子,小蛮是给大家跑腿递东西。看到这景象沉钺没来由的从心里欢喜,以后一定要守护好大家! ---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时机 “爷,谈方子说你中了两种毒,一种毒是那人下的,可另一种我却想不明白会是谁下的?”袁敏州伺候着景修用饭有些迟疑的说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搬到梅妃娘娘的临韵殿后,平妃来看过我。”景修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有些伤感的说道。 “记得啊,可是几位娘娘都来看过殿下啊,啊!我想起来了,她跟梅妃是同年入的宫,经常到咱们临韵殿看梅妃,也就顺便看看爷。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殿下呢?”袁敏州心内一阵心惊肉跳,这平妃当初可是待自己主子好的不得了啊,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老三是我们当中最大的,可以说是最有资历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可是后来皇后娘娘抱养了五皇子,再加上老头子最疼老八,这变数就大了!她以为我和五皇子怎么着也是一母同胞,先除了我这个臂膀岂不更好!” “再说以她的心机必知道徐皇贵妃也不会放过我,我出事后有皇贵妃在谁也不会去查我的真正死因,与其等着皇贵妃动手,不如自己动手更有把握一些。”景修有些凉薄的说道,仿佛事中之人与他无关。 “这真是最毒妇人心,是奴婢大意了,当初觉得她们不至于迁怒于一个五岁的孩童,幸亏这俩妖妇差不多同时下的手,又下了毒性相克的毒,爷才得以活下来!”袁敏州恨的咬牙切齿。 “那五殿下!五殿下会不会有危险?”袁敏州转念一想哀嚎道。 “不用管他,死了才好!”景修皱眉说道,可是袁敏州分明在他那双紫色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担心。真真是嘴犟,这五殿下真要出事了,爷不定怎么个难过法呢! 第二天沉钺去了一趟蔚簟楼,她在市集采买了一些新鲜有趣的东西,以及一箱雾渺国上好的玲珑果,听说那几条小蛇最喜欢吃这玲珑果。这次多亏了韩杲和谈方子,总要登门致谢才像样。 她到时韩杲正在跟谈方子学习穴位和扎针方式,她没来由的心下一惊,“旸熙兄,谈先生,这次多亏了你们,沉钺才能逃过此劫,这些东西聊表谢意,还望兄台和谈先生见谅!”说着对两人深深一躬,韩杲连忙避开扶起了她。 “冰初你太过客气了,你我二人本就联手共创大业,我岂能置你于不顾!”韩杲扶住她说道,那双丹凤眼里有着绵绵情意,沉钺不动声色的挣开他的双手,她心下有些为难一时站在了那里,如今他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这以后不知会不会影响复仇大计! 谈方子一直打量着二人,一看如此情形,“钺小友来来,入座,瞧瞧你买这玲珑果多受欢迎!”沉钺也就顺势坐下看着桌上三条小蛇啃的欢快,尤其是那条红色的才不过一会那肚子就圆滚滚的,慵懒的半眯着眼吃的陶醉。 韩杲也坐了下来,“灵儿少吃点,吃撑了一会儿又难受。”他一说那条红色的小蛇竟然真的不吃了,缓缓向他爬来,眼睛巴巴的望着他。 “这个忘恩负义,见色忘主的东西,白养了你了!”谈方子一看瞪着那条小蛇气愤的说道。 沉钺看此场景笑了一下,“旸熙兄拜谈先生为师了?还不知道兄台想学医。” “他才不是甘愿的呢,要不是”谈方子还没说完,韩杲就打断了他,“师父!是我自己想学的,觉得学些也无妨,艺多不压身。”谈方子对他翻了个白眼,瞧瞧这脑子,喜欢人家还不表现表现! “学些也挺好,兄台上次说的那个姜子皓死在了南廷,不知之后南廷姜家有何反应?”沉钺不知道要不要当着谈方子的面谈这事,只是自己今天来就是要在年前再谋划一番,她不好直接问韩杲他师父能不能听,只好直接说出来了。 “对,姜子皓仅仅刚到南廷姜家一个时辰就去了,想来姜家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之后姜家厚葬了他,出殡那天穆府大房幺子穆长青,就是娶了秋姜氏女儿的那个小儿子,代表穆府去送葬,不过他连大门都没进就被赶了出来。” 韩杲显然不介意谈方子在一旁,他闻言直接说道。 “姜家宣布与怀西穆府势不两立,当即取出了存在福瑞祥钱庄的所有金银,自己开了一家名为聚福阁的钱庄,短短几天连咱们这秣陵都有分号了,靠着渊薮阁的老口碑,如今已经有不小的名气。” “那穆府如今作何反应?他们岂会坐以待毙?”沉钺问道。 “穆府一直宣称姜子皓之死与他们无关,他们一开始是想把穆长鸣交给姜家,任姜家处置,可那穆长鸣自己确实也没做这件事,当然不肯承认,不肯束手就擒,穆府还没闹出个所以然,那边姜家已经开了自己的钱庄,一时他们也不闹了,都忙着到处开布匹衣物店铺,忙着数银子呢!”韩杲眼含讽刺的说道。 “现今就剩秋府还没有与他们反目了,不知冰初可有方法?” “兄台可查过秋姜氏将秋府的金银存在哪家钱庄?是穆府还是她娘家?”沉钺一双秋水目看着桌上的小蛇问道。 “这,我倒没查过,不过也好办,稍等一下,我出去吩咐一声。”韩杲站起来出了雅室。 “钺小友,我这徒儿虽然有些呆头呆脑的,但他却有一片真心啊,人这一生最怕错过了就再也寻不回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钺小友可要擦亮眼睛哟。”谈方子看韩杲出去了就对沉钺细细的说了一番拜师学医的缘由,闻言沉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亏听到脚步声这个话题就打住了。 “已经让人去查了,冰初,查出来后有何打算?”韩杲还没坐下,桌上的那条小红蛇就往他身上窜,韩杲也就随它卧在自己肩头。 “好,是这样的,如果秋姜氏将钱存在两家中的一家,传到另外一家耳中势必会引起不满,这样我们就好从中行事。如果均分的存在两家的话,我们也可以行事,只是会更麻烦一些而已。”沉钺看了一眼韩杲说道。 “照秋姜氏这样的老道,她应该会均分。”沉钺又加了一句。 “如果均分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办?”韩杲有些困惑的问道。 “旸熙兄可听说过,吃力不讨好,两边不是人!这次我们就让秋姜氏跳进自己挖的坑里去!”不知怎的韩杲感觉说这话的沉钺好像带了不一样的恨意,虽然有上次秋姜氏□□的事在,可他直觉沉钺这股恨意不单单为此事。 “好,你尽管谋划,我这边好好的实施,必不会出错。”韩杲满眼温柔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样,旸熙兄,你可知秋府的三爷是泰康县令?那个三夫人在秋家是最受宠的,三夫人的长子是秋府的大少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我们可以用他来使绊子。”沉钺尽量平心静气的说道。 “知道一些,听说那个秋君廷喜好出入花街柳巷,不过秋府应该都瞒着秋府老太君呢!不知怎么利用此人?”韩杲皱眉说道。 “既然这样,就安排一个可靠的人扮作外地来此的贵公子接近于他,最好让他染上赌瘾才方便行事。”沉钺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秋府时这个秋君廷和三夫人仗着秋姜氏的宠爱多次欺辱母亲和自己,丝毫没有兄妹情份。 “可以让我手下的墨狄去会会他,钺兄的意思是让他染上赌瘾欠下巨债去钱庄取钱,之后又当如何?”韩杲一时并没有想明白。 “兄台猜他会自己去取钱吗?最好让他躲起来,到时候暗示赌坊的人去福瑞祥和聚福阁去讨债。”沉钺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 “数额巨大的话两家钱庄肯定都不会直接给,而是会去禀明秋姜氏再做打算,到时候又怎么让他们同室操戈呢?”韩杲问道,接着他又想到,“哪家都不会轻易拿这笔钱,也许会商量着对半呢?”他有些迟疑的说道。 “别忘了姜穆两家有血仇,秣陵的管事不会擅自作主,只会通报给本家的主人后再做打算!这件事关键就是把握好时机,每年的正月初二秋家的姑爷会带着秋姜氏的幺女回家拜年,而初四南廷姜家会派小辈来给秋姜氏拜年,另外再查查自家的店铺,大概会呆个十天左右,到时候让你安插在秋府的下人故意给姜家人透露秋姜氏的态度,让姜家人知道秋姜氏更在意小女儿所在的穆府,而不是她的娘家!先在姜家心里插根刺。”沉钺缓缓说道。 “之后就该三夫人出场了,秋府人多嘴杂,三夫人无意中听到因秋姜氏偏疼小女儿,将绝大部分银两都存在了穆府的瑞福祥,到时候她自会给福瑞祥施压拿钱救她儿子。”沉钺却没有说原因,只因小姑未嫁时是独一份的掌上明珠,娇蛮任性,不将任何人放眼里,与这三夫人陈芸娘暗地里没少龃龉,只是没摆在明面上,两人反而在秋姜氏面前做一副一家亲的好样子罢了,这时候陈芸娘不找福瑞祥闹还找谁。 “时机?你的意思是姜家人来秣陵拜年的时候,先在秋府听了下人的窃窃私语知道秋姜氏更看重穆府,到时候尽管姜家人心里不好受也不好发作。然后就是三夫人因为秋府的钱都在福瑞祥故给福瑞祥施压拿钱救她儿子,让姜家知道流言为真!”韩杲点头说道。 “不错,有了根刺,再加点盐就成事了!”沉钺对着他点了点头。 “这盐是指?”韩杲实在好奇她怎么对秋府这么了解,这种感觉从开始谋划秋府就存在,只是她不愿说,自己也不便问。 “姜子皓之事重演!”沉钺点到为止,相信韩杲会明白。 “冰初的意思是,在姜家人呆在秣陵期间以穆府的名义对他们进行劫杀,再次燃起姜氏对穆府的仇恨,到时姜家人必定要在秋姜氏面前痛述姜子皓之事,逼秋姜氏表明自己的态度,毕竟秋家是靠姜家东山再起的,姜家绝不会允许秋姜氏在此事上两头摇摆,只会让她二选一!”韩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穆府是不会承认劫杀之事的!这时候就算秋姜氏拿出证据,表明自己均分存了银两在两家钱庄,姜家也不会信,最后秋姜氏只能也只会选女儿的穆府。至此秋氏和姜氏的姻亲关系就会名存实亡!”说到此沉钺注意到谈方子的眼中有忧色闪过,不过既然韩杲不避讳此人,自己也无需在意。 ---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钓鱼 沉钺走后,韩杲叫来了手下细细的商议了一番行动的安排,吩咐大家见机行事,不用拘泥,以坏了姜家和秋府的关系为上。 “杲儿,为师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谈方子将睡着的小蛇拢于袖中有些担忧的说道。 “我知道师父要说什么,虽然我不清楚她具体的目的,但我们的方向是一致的,师父不必多虑。”韩杲面带微笑的说道。 “那如果以后有天你们的方向不一致了呢?以此女的心智,杲儿是斗不过她的,为师只是担心到那天你如何自处!”谈方子丝毫不打算罢休的追问道。 韩杲有一瞬间的沉默,“师父,我只愿她能得偿所愿,其他的我还没有想过。”他有些郁郁的说道,“她走时说唯有一点需要担心的是穆府来的穆长青是否能从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中看出什么?看来我还需要会一会这穆长青了。” 墨狄装成雾渺国草药世家左丘家族的小儿子左丘荀和,他先是在秣陵的销金窟醉欢楼里一掷千金结交了纨绔子弟秋君廷,两人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除了在醉欢楼里把酒言欢外,墨狄又常去金玉坊赌钱寻乐,一来二去的把秋君廷也带到赌坊里试试手气。 不几天这秋君廷就上了瘾,每日不去金玉坊赌几把就浑身不自在,这日墨狄叫了醉欢楼的头牌素莺姑娘陪着,几人一起去了金玉坊。由于这几日墨狄在这里挥金如土,那陪侍的小二一见他就殷殷的把他领到中间最豪华的赌桌旁。 “左丘公子,这大年二十八的您还在我们秣陵啊,今儿倒是巧,有个狂傲的小子连赢了三十手,叫嚣着天下无敌手呢!”小二一脸谄媚的恭维道。 “哼,什么人能比得上左丘公子啊,真是不自量力!”那打扮的清丽脱俗的窈窕美人手执一把雪地红梅纨扇,娇滴滴的嗓音和那风流婉转的眼波瞬间让赌坊安静下来,纷纷盯着这几个锦衣华服眉目如画的人看起来。 “莺儿这话说的过早了,这位小哥连赢三十手,我也不敢拿大,来,试试手!”墨狄挑眉望着对面的瘦高少年。 “公子,赌大赌小?”那小二哈着腰满脸喜色的问道,这要赌起来他又有了一笔不小的收益! “荀和,那小子怎能是你的对手,就按我们荀和的规矩,赌小!”一旁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秋君廷不屑的说道。 “哎,君廷,我们让着他,按他的规矩来!”墨狄安抚的拍了拍秋君廷的肩旁说道。 对面眉目桀骜不驯的少年轻蔑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位公子,我呢,赌大!押上我此前所赢的全部家当六万两白银和一些玉饰等的小玩意,不知公子押什么?”他把银票,银子,玉佩等叮叮当当的一推,挑衅的看着墨狄。 “阿固,拿六万两银票出来,再把那株绿冥月萝取出来!”墨狄温文尔雅的笑道,随着他的吩咐,一个弓着背满脸横肉满头红发的大汉扒开人群走到桌边,放下六万两银票,又取出一株紫叶绿花的植物。 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当他们看到红头发的大汉时就知道这是雾渺国贵族圈养的赤翼奴,看来这个什么左丘公子家世显赫啊!只是这一株植物有什么特别? “公子,这就是那俗称扭乾坤的百药之王绿阎王!”那粉衣美人惊讶的盯着小小的一株植物说道。她一说绿阎王,众人到抽一口凉气,皆目光热切的盯着那朵绿花看起来。 这天下谁人不知,绿阎王,极难养活,一株五百年才开一朵,开完就枯萎,若不及时保存半个时辰就了无痕迹,绿色的花朵服之能增人十年寿命,号称阎王手中夺生路,紫色的叶子食之能改容颜,美名画皮一瞬于无形,具有扭乾坤之能,一向为雾渺国皇室私物。看来这公子真真是个大来头! “不错,是民间所说的绿阎王,不知小哥觉得能否和你赌一赌?”墨狄挥手让阿固退出去,转过来看着对面的少年问道。 “如此神物当然要赌一赌了!来,你先!”那少年粲然一笑。 墨狄接过小二恭敬递过来的骰盅,淡淡一笑单手摇起来,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时他停手放下,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对面的少年摇骰子,那少年毫不怯场的摇了会儿放下松手示意墨狄开盅,小二得到同意后慢慢的拿起了盖子,众人都伸着脖子看,是个五!墨狄笑了一下。 秋君廷更是满面笑容鄙夷的看着那少年,荀和虽自称是草药世家左丘氏,可这么多天看来,他极有可能是雾渺国的皇室,自己一定要与他交好!让父亲看看自己可不是只会吃喝玩乐! 一时众人的眼都移到了那少年面前的骰盅上,他只有掷出六点才能赢,这胜算就少了。谁知看到对方的五点后,那少年笑的更加灿烂了,众人不由暗暗称奇。 小二在大家期待又紧张的心情下缓缓掀开了盖子,竟然是个六!他手一抖差点掉下盖子,这时墨狄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好运气!在下输了,都是你的!”他有些不甘的指了指身旁的银票和绿阎王。 “哈哈哈,还有谁不服气!一群草包!早说了没有人比得过我!”那少年笑的更加大声。 “公子,没关系的,玩的就是这份胆量,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嚣张不了多久!”素莺在墨狄旁边眼含忧色的劝道。好一朵娇滴滴的解语花,秋君廷想到,往日里别说让素莺陪着玩乐了,就是见一面都难。 “我看不下去了!荀和,我给你报仇,这小子太气人!”秋君廷将袖管一撸,横眉指着对面的少年,“小子,有本事跟我赌一次,你爷爷叫你好看!” “哪来的兔爷?真真是跳梁小丑!”那少年满面讥讽的说道。 “你,你,我是秋府的大少爷!是你爷爷!毛头小子敢对你爷爷不敬!”秋君廷气的火冒三丈,这小子那什么眼神! “一个兔爷而已,来,有本事赢过我啊,爷今儿个心情好,陪你玩几盘!”那少年毫不在乎的掂了几块银子在手里抛来抛去。 “来,谁怕谁啊!我是霁雪阁秋家的大少爷!一会儿要你个兔崽子好看,我们换个玩法,敢不敢?” “说呀,兔爷!怎么个玩法,谁不敢谁是狗!”那少年笑的见牙不见眼,十足的胜券在握。 “我们玩三局,三局点数之和小的为胜者!如何?”秋君廷虽然心里没底,不过这少年一口一句兔爷简直要气炸他,况且是在美人和左丘荀和面前,怎么着也不能退缩。 “一言为定,大家伙当个见证人!我押目前我赢的全部东西,你有东西押吗?”那少年嘲笑的问道。 “我,我当然有,小二,我是秋府的大少爷,我常来的,行个方便,等我把他的东西赢过来,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小二打断,“哎呦,大少爷,您就别为难我了,赌坊的规矩您都懂得,这,要不还是别赌了吧?”小二有些为难的说道。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嘲笑讥讽的不少。 “怎么,没有银子!真是可笑啊,哈哈哈!”那少年一直盯着他笑个不停。 “秋公子,您还是别赌了吧!”一旁的素莺一只削葱根粉指拿着纨扇有些无奈的说道,那双风流妩媚的杏眼里有着淡淡的嘲讽。 秋君廷心内一刺,脸色变的铁青,“谁说我不赌,小二,拿笔墨,我出门没带多少银子,写个借据!不敢赌的才是孙子!” 一时画押,写好共二十万两银子的借据往桌子上一铺,秋君廷扬眉吐气的对着那少年蔑视一笑。 很快,前两局比完,秋君廷是一个二,一个三。那少年是一个四,一个一。堪堪打了个平手,第三局先开的秋君廷的,是个二。众人就等着掀那个未知的骰盅了,秋君廷紧张的满身汗,他死死盯住小二去掀盖的手,彷佛能盯出个洞来。 盖子还是掀开了,是个一!秋君廷才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金玉坊的人本想不放人,跟着秋君廷回秋府要账的,墨狄跟那领头的陪侍说了会话,说这马上要过年了,等过完年马上把钱送过来,还望宽限几日,那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放了秋君廷。 ---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真假 大年三十晚上所有人都是在婀娜堂的后院过的,大家一起吃饺子,放鞭炮,往日里沉钺是自己根本没机会放,她都不知道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炮。折璎,葵黠几个则是饥一顿饱一顿哪有放鞭炮的可能性,一时几人都好奇的亲自去点燃。 沉钺看到小炮,满眼好奇,她自己也去点,满脸的笑意就像那夏日的蔷薇看的景修移不开眼,他又是担心又是高兴,担心她伤着自己,高兴和她一起过年并且她还这么开心,他默默的走过去护着她。 沉钺拿了根灶间点着的小木棍,小心的把火头凑到炮捻子上,刚点着她正准备跑,一双有力的胳膊已经抱着她退了十几步,她一阵窘迫挣脱出来,真是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飞快的扫了一下大家,发现他们竟然都装作没看见似的,该干嘛干嘛。她松了一口气瞪了景修一眼,转身进屋去了。景修突然有些后悔,还不如让她自己玩,一直笑下去。 “钺儿,今天的都是一些火炮,只能听个响,到元宵节就有各种各样的花炮,比这好看好玩,到时候我们一起放!”他追进去对沉钺说道。如今他就住在沉钺原先的屋子里,沉钺和援璇,折璎,小蛮挤一块,现在沉钺进了正堂,坐在右侧的楠木椅上喝茶。 “殿下这些天一直没有出去过,要在秣陵呆到什么时候?袁管事说五殿下已经来信催过好多次了,想必京里的陛下和娘娘也都是想殿下的。”沉钺看着一身墨蓝锦袍的景修说道。 “钺儿,我现在不想回京,年前就已经告诉京里和大公主府我游山玩水去了,哪日玩够了就回京,说句实话,除了五哥没有谁会真正的关心我。过年有没有我这个人都一样。”他的脸掩在阴影中,虽然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听语气也能让人感到一丝寂寥。 “殿下,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当初在大公主寿宴上您给屈府台下绊子是怎么回事?还有大公主为什么把风灵郡主嫁给一个商人!”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本来因为她一直对自己恭敬疏离的态度有些着恼的景修一下子只剩心疼,“钺儿,何须跟我如此客气,叫我少白就可以,以后不要殿下,殿下的叫来叫去的。你说在公主府,我给刘海苹设局啊,是那屈瑞行想拿我做刀,借我的手整治平如县令魏遥庭,不过他看走了眼,没有握刀的本事就只好自作自受了!”他凉凉的说道。 “这样,我听说抚远县的鹿鸣山劫匪跟官府有关系,所以多年来一直是危害乡里,想来殿下此计或许还能为民除害,也算不枉此行。”沉钺有些赞许的说道。景修听了心下一甜。 “那,定北侯和大公主又为什么把风灵郡主嫁给那个人?秋府仅仅是一介商贾,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玄机?”沉钺有些沮丧的说道。这是两个多月来她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心内有多痛苦压抑可想而知。 景修一阵心疼,“钺儿,目前来看定北侯肯定是为了金银,秋府老太君是为了权势,至于那个人就不好说了。不过最近人情来往,走动频繁,可以借机打探一下他的口风,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见他一面。”他目光温柔的看着沉钺说道。 “不必了,他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了,如今秣陵都传他们会在三月完婚呢!想想真是可笑,才不过半年就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说着竟流下泪来,为母亲不平,替母亲不值! “钺儿,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男子都如此,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呢,还是见上一面吧,有什么话都好当面说开。”景修恨不得上前擦干她的眼泪,只又不敢再造次,恐惹她厌恶。 “苦衷!殿下这话真是好笑,难道人人有了苦衷都可以肆意伤害他人吗?都可以因为有苦衷就为所欲为吗?”沉钺根本压不住自己的愤怒,想到母亲,想到连冬,疏夏,想到唐丰年,这些人何辜!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即使是愤怒看起来还是那么惹人怜爱。 “好,钺儿别生气,他就是个坏人,我们不见他,等秋家败落了,我们再让他赎罪。钺儿别哭了,来擦擦脸,大过年的,我们都应该笑。”他递给沉钺一方绢帕,站到她对面对着她挤眉弄眼的扮鬼脸。 沉钺接过帕子蒙住脸,好一会才拿开,“殿下,对不起,我不应该冲你发火的。”她有些歉意的说道。 “发出来就好,憋在心里你会难受,走,看他们在外边玩什么,我们也去。”景修心内一软拉了她的袖子把人带到了院里,葵黠跑的最欢,小蛮也不甘示弱,一院子的欢声笑语。能让别人幸福,沉钺瞬间感觉轻松了很多。 秋府春秋堂,秋姜氏及各房坐了满满一屋子,当堂站着三个人正恭敬的看着秋姜氏,“姑母,这次父亲让我带着阿豫和馨儿来给您拜年,父亲的意思是让阿豫好好历练历练,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七了,来,见过你们大姑奶奶。”领头的儒雅黑衣人说着转身看着身后的少年和少女。 “姑奶奶,新的一年万事如意,生意兴隆!”旁边一个眉目英挺的少年郎满脸笑意的躬身说道。 “姑奶奶,长寿富康,家和万事兴!”另外一个红衣少女袅袅一躬身说道。 “好好好,子辰你坐下说话,来来,豫儿,馨儿,到姑奶奶身边来!”秋姜氏一身紫酱色宝华如意绸衫坐在大榻上对两人伸出手。 “瞧瞧,豫儿可比君廷要高一头啊,嗯,跟睿儿到是差不多高!媚妩你看是不是?馨儿这脸蛋可是万里挑一,不是我这老太婆夸我娘家人,瞧瞧这水灵的,我们娴儿和曦儿可是被比下去了!”众人都附和的称赞,秋姜氏拉着姜如馨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一个劲的夸。 原来姜家果然派了大房二子姜子辰来秣陵拜年,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穆府来的是大房幺子表妹媚妩那一家,出发前父亲和叔伯们叮嘱自己务必谨慎应对,姜家和穆家虽断了关系,但姑母的秋家一定要拉拢住。 虽姜子皓才安葬不到一个月,可众人都闭口不谈此事,整个认亲拜年过程还算其乐融融。 寸晖堂书房,一个满头白霜的男子正提笔记下这几日的方剂,只看这一头白发还以为眼前的人是一个老叟,当他抬起头,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一定会惊讶,白发下的脸庞竟如此年轻,他有着文人的清瘦却又不失英挺,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平静无波,彷佛世间万物皆为空。 “表哥比前年又瘦了,这次父亲和叔父们还让我带来了表哥的新婚贺礼,三月二十四日倒是没有时间过来参加表哥的婚礼了,还望表哥不要怪罪。”姜子辰看着面前的中年人说道。 “无妨,舅父们有心了,这次来要呆几天?”他放下手中的笔,面无表情的问道。 “恐怕要呆上半个月呢,想让阿豫亲自去历练历练,听说侯爷很是看重表哥,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表哥你呢!”姜子辰对着他笑道。 ---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断弦 从寸晖堂出来的姜子辰,心情不是很好,下人们嚼舌根说姑母将秋家的银钱大都放在了福瑞祥,自己一开始并不信,只是后来三表嫂也插上了一脚由不得他不信。刚才他是想和大表哥好好拉拉关系,可是看表哥的样子,也是不冷不热,没多少热情。看来父亲和叔父们的托付,自己是完成不了了!他心情烦躁的回了客院。 “二爷,不好了,三少爷刚才在聚福阁外遇刺了!”一个矮胖的汉子边喊边闯进秋府的客院松雪堂。 “什么?三少爷人呢,人怎么样?”姜子辰心内一惊来不及穿上外袍出了正屋揪住他就问。 “二爷,进屋,小心染上风寒,三少爷并没有大碍,人在咱们聚福阁好好休息呢!”他一边说一边给主子使眼色。姜子辰看到他的眼色就顺势进了屋。 两人来到里屋关上门窗,“福子,怎么回事?”姜子辰脸色不好的问道。 “二爷,我说了您先别起急,听我说完再做打算。”福子盯着他的脸色说道。 “好,你说吧,有事也要商量个对策才能行事。” “二爷,刚三少爷在聚福阁看了下账,看完后要回来,谁知竟然蹿出五个黑衣蒙面人拿着长剑就刺,奴婢和贵子几个挡在了三少爷跟前,三少爷并无大碍可能受了点刺激,不过贵子受了重伤,已经抬到附近的医馆去了。”福子一脸凝重的说道。 “黑衣人?可看出来路了吗?”姜子辰闻言一阵后怕。 “奴婢回来就是要说这个的,爷,一开始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贵子临倒下前一刀划破了对方的袖管,我们看到了一个青色蛇状胎记!那人一看袖管破了就连忙捂住,吹口哨撤退了。不然这次我们和三少爷也是凶多吉少!”福子说到这就一阵颤抖。 “青色蛇状胎记!欺人太甚!穆长青!”姜子辰喉咙一阵低鸣,这穆长青手下第一得力干将就是一个叫伏虎的,此人有一手独步天下的流云剑法,到福瑞祥钱庄寻滋生事的流氓无赖皆被他阻于门外,可以说是穆府福瑞祥钱庄的第一侍卫,三年前被穆家大爷指给幺子,从此只听命于穆长青。 “二爷,会不会不是他,那人并没有使流云剑法。”福子有些困惑。 “笨,谁不知他流云剑法天下一绝,他要用了才是傻,我问你,他剑法怎样?还有袖管是故意破的吗?”姜子辰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剑法不是流云剑法,倒是不知来路的,有些生涩,他是一直想刺三少爷,我们几个挡在前面,远处有报官的,他心里着急就拼命缠斗,贵子不敌被他刺中了,我们一看都去补空缺拦住他,贵子倒下时用尽全力挽了个剑花划破了他的衣袖。本来看他那样子是拼着受伤也要刺中三少爷的,衣袖一破他有瞬间的犹豫,之后就捂住手臂撤退了。” “你是见过伏虎的,看起来是他吗?”姜子辰问道。 “二爷,身材体格是很像,就是别人都露着眼睛,只有他是用纱布把眼睛蒙上了,奴婢不好说是不是他。” “必是他无疑,不然用的着把眼睛都蒙上吗?穆家还真是有胆!丝毫不把我姜家看在眼里,以为我们离了穆家就不能活似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你去带上三少爷,抬着贵子,弄的狼狈些!我们去见姑母。” 本来知道姑母把秋府的银钱大部分存在了穆府的福瑞祥,他只是心内有些伤感而已,如今倒好,姜家忍气吞声的闭口不提姜子皓之事以期交好秋家,穆家反而更不把你看眼里,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姑母啊,你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姜家什么时候被人欺辱至此!”姜子辰一身凌乱的衣袍,身后是抬着的昏迷不醒的姜合豫和浑身是血的贵子。 “老太君,奴婢拦不住表二爷。”芽青跪在下方说道。 “子辰这是怎么回事?”秋姜氏近来为了秋君廷欠下的二十万两赌债心烦,对着陈芸娘发了好大一通火,又将刚刚找回来的秋君廷打了一顿,如今心下正是烦闷的时候。她刚刚有点空,手里转着佛珠正在闭目养神,这会儿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吃了一惊,一双厉眼看着姜子辰问道。 姜子辰哀戚的说道:“姑母,今天阿豫去聚福阁看账本,出来就被一群黑衣蒙面人追着用剑刺,幸亏他身边的人还算得力,那领头的一直要刺阿豫,亏了贵子舍命相救才躲过一剑!姑母你看看啊,看看我的阿豫,他昏迷不醒了,看看贵子,这都是有人蓄谋已久的!真是欺人太甚,丝毫不把我们姜家看在眼里啊,姑母!”他说着想到惨死的弟弟,流下泪来。 “这,何人如此大胆?你说蓄谋已久!到底怎么回事?”秋姜氏皱着眉头问道。 “姑母,我说了您也别不信,这有些人啊就是狼子野心,不加防备必受其害。”姜子辰跪下摸着姜明豫的头说道。 “子辰,你有话就说,姑母一定给你做主!”秋姜氏闻言心内一阵反感。 “姑母,这贵子倒下前拼死划破了对方的袖管,我的人都看到了,那人臂上有一个青色的蛇状胎记!体格神似穆长青身边的伏虎!他被划破袖管后连忙捂住手臂撤退了,不然阿豫恐怕和子皓一样命不保矣!”他说着涕泪横流。 “子辰,这有些武断了吧!仅凭一个胎记就说是他并不可信。我叫长青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婳晴,去请姑爷来春秋堂!说有要事相商。”秋姜氏无奈的说道。 婳晴领命去了,她又说道:“乐清,去请府里的周大夫,来给我这豫儿看看。” “好,让穆长青来我与他当面对质,只可怜了我的阿豫!小小年纪就遭这种罪。”姜子辰擦干眼泪,红着眼睛说道。 须臾,穆长青就来了,不过伏虎并没有跟着他。“母亲,您找我?”他躬身问道。看到在场众人的情形,他暗道不好,果然有鬼! “好你个穆长青,好一个穆家!惯常暗算伤人,真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姜子辰一看见他就怒发冲冠,恨不得撕碎了他。 “姜二爷,此话何意?”穆长青面不改色的与他对视。 “好了,在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前谁都不要冲动。福子是吗?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好好讲一下!”秋姜氏威严的说道。 福子恭恭敬敬的讲了整个事情,他刚讲完姜子辰就对着穆长青质问,“那个一直跟着你的伏虎呢?他人呢?穆长青你还真是有胆,年前害死了我弟弟子皓,这又迫不及待的要害我儿!你们穆家眼里可还有王法!”他猩红着眼睛瞪着穆长青吼道。 “不是穆家干的,我并没有让伏虎去劫杀他,仅凭一个胎记就给我穆家扣上这样的罪行,姜二爷是无凭无据血口喷人!”穆长青听完福子的话有一瞬间的疑虑,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撇清此事。 “好好好,伏虎呢?你别光说,让他出来!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是吧,真是小人行径!”姜子皓披头散发的指着穆长青。 “伏虎有钱庄的要务,昨晚就出了秣陵,我敢担保他没有做下此事!”穆长青同样义正言辞的说道。 “空口无凭!姑母,你要为我们姜家做主啊,想想惨死的三弟,想想差点丢掉性命的阿豫,姑母啊,这穆家为了点利益,要对我姜家赶尽杀绝啊! “住口!长青,你既然说伏虎昨晚就离开秣陵了,可有证人?他去干什么了?说清楚才能保你清白啊!”秋姜氏此时有些心急的说道。 “母亲,他是孤身一人去的,且此事是我的私事,不便说来。”穆长青有些为难的说道。其实是父亲突然来了密信叫走了伏虎,并未告知自己所为何事,此番他心内也早已有了怀疑,又怎能和盘托出!万一真是父亲! “都这时候了,什么私事那么重要!长青,不要因小失大啊!”秋姜氏一听他说完就劝道。 “姑母,您还要维护他吗?明摆着的事!刚来那天听说姑母更看重穆家,我并未放在心上,媚妩表妹毕竟嫁进了穆家,您偏重一些也无妨!如今,我只问姑母一个态度!您就这样任由穆家为了点利益残害娘家人!残害对秋家有再造之恩的娘家人!”姜子辰猩红着眼睛,愤怒的盯着秋姜氏质问道。 “子辰,姑母并没有偏袒于穆家,秋家在你们两家钱庄是均分存的银两!现在是你们都没有证据,并不能以一个胎记就定下罪名啊!”秋姜子望着披头散发的姜子辰说道。 “姑母这还没有偏袒?您是长辈,我理不应忤逆您,可是您扪心自问,子皓的死您可曾放在心上,您可曾体会我父母的心痛!”姜子辰泪水涟涟的哀鸣道。 “自从子皓死后,我母亲就卧床不起,我父亲更是白发佝偻,垂垂老矣!我姜氏满门痛心疾首,誓与穆家不共戴天。虽子皓还未过七七,可父亲和叔父们记挂于您,千叮嘱万叮嘱的让我带了一堆家乡的特产,说是您最爱的。可惜恐怕姑母早忘了这些年姜家对秋家的恩情!如今穆家又行此劣迹,您就忍心看着姜家再去一人!看着穆家为了些许利益残害同胞!”他越说神情越激昂,看起来不给个解释誓不罢休。 秋姜氏也泪流满面,“子辰,我的侄儿,子皓的死我怎么不心痛!你这是要羞死我这老太婆吗?姑母怎么会负了娘家人的恩情!既然你怀疑伏虎,我们也得等他回来再说此事啊!你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如今你是太偏激了,你好好想想穆家也是有心再与你们交好的,怎么会再有刺杀。” “呵呵呵,有心交好!姑母您可真会说,还要等段时间!您也不想想,我跟阿豫出了这秋府下一步可还会有活路!您口口声声说不偏袒,可这遇刺的要是三表弟逸铭和大侄子秋君廷,您可还坐的住?原本不指望您能对穆家怎样,可您这态度看的侄儿心寒!别怪侄儿把话说的难听,今儿个您要是不给个交代,就别怪姜家心狠!”姜子辰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子辰,你这真是诛心之语!姑母好话说尽,你还要姑母怎样?难道还想让穆家血债血偿不成?”秋姜子也收起了悲意,满面含霜的说道。 --- 第30章 第三十章 难续 “说的是啊,表哥是要将我娘气出个好歹不成?你说是穆家伤了阿豫可也要有证据啊,这么红口白牙一张嘴就咬着我们穆家了!真是岂有此理!”门帘掀开走进来一个艳若桃花的窈窕妇人,她嘲讽的看着像疯子似的姜子辰说道。 “媚妩,这没你的事,回你的兰萱阁去!”秋姜氏皱眉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儿。 “娘,我不,有人都打上门来了,怎么能退缩呢?要是走了,不定人背后怎么说你呢?是不是啊表哥?”她状似无辜实则挑衅的看着姜子辰。见此穆长青的眼神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姜子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并不理她,“姑母,您的意思是不会管这件事了?如此就怪不得我了,我南廷姜氏不是任人欺辱的软柿子,姜家就当没有秋家这门姻亲,带上少爷和贵子,我们走!”他带着手下几人怒气匆匆的甩袖而去。 “子辰,你,你这,”秋姜氏无奈的看着他们掀帘出去,“子辰这么大了还是小时候那个性子!先不管他,这样,婳晴,取笔墨来,我给哥哥写封信好好说道说道。” “娘,不用管他,舅舅是个明事理的,总不会冤枉了我们。”秋媚妩闲闲地说道。 “但愿如此,长青啊,有什么事不好说开呢,本想借年节团聚缓和一下你们两家的关系,这会儿是更糟了!” “什么事,他能有什么事,我也懒得管他在外面的肮脏事。”秋媚妩无所谓的说道。穆长青心内发涩,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捂不热她的心,要不是迫于秋姜氏的威压,她连睿儿都不会生下,原先以为她是个没心的,可刚才他分明在她讥讽姜子辰的时候看到她眼里闪过的痛苦之色,在穆府她何曾像最近这样打扮的窈窈窕窕。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直心属她的二表哥姜子辰! “媚妩!怎么说话呢,长青你多担待些,媚妩啊是被我这老婆子宠坏了,你们成婚这么多年了,睿儿也十六岁了,娘只希望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其他的事呀不操那份心!”秋姜氏满脸慈爱的看着他俩。 “母亲说的是。”穆长青恭敬的回道。 姜子辰出了春秋堂就让人通过渊薮阁往南廷姜府传了一封加急密信,如今他带着一众人等去了渊薮阁在秣陵的总部,只等本家回信再做打算。和秋府的关系不是他不想维持,实在是服软的话太下姜家的脸面!且此地不宜久留,算着时间明天夜里就会收到回信,还需个两三天就能离开。 蔚簟楼,韩杲把沉钺请到雅室,亲手给她倒了一盏云烟雪,“冰初,如今姜子辰已经和秋姜氏闹起来了,我们怎么走下一步?” “旸熙兄,这时候就要斩断秋府和姜家可能会有的联络,让南廷姜家觉得秋家一点都不重视他们,同时让你在南廷姜家的人暗中煽动,引起姜子皓之事的旧仇就好。”沉钺喝了口茶说道。 “好,如此一来,姜家必定要与秋家来个了断,之后我们就可以着手让姜家和穆家开办胭脂店的事了。”韩杲有些兴奋的说道。 “兄台觉得这三家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沉钺状似无意的问道。 “这还真不好说,我目前是看不出来,冰初以为呢?”韩杲有些困惑的说道。 “兄台试想,如今是穆家和姜家对峙,两家可谓各有优势,目前秋家是隔岸观火,不得不说,秋姜氏也许正有此意!两虎相争斗必有一伤,兄台可明白了什么?”沉钺笑了笑,望着对面一身玉琉璃群青色锦袍俊美异常的青年说道。 “冰初的意思是,先不要引两家开胭脂店,而是让两家先斗个你死我活,之后让胜者与秋家竞争?”韩杲被那一笑迷了眼,他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人说道,他如今收敛了一身的孤傲疏冷之意,恰似一个温润如玉的俊雅公子。 “不错,兄台也知秋家马上要迎娶大公主的女儿风灵郡主了吧?我敢说如此一来,最后的赢家只会是秋家,到时兄台的仇就可轻松了结了。”沉钺掩饰着自己对秋府的厌恶说道。 “听说了,只是到时候秋府背后有了大公主和定北侯撑腰,你的婀娜堂岂不是处境糟糕?”韩杲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瞒兄台,我本也没打算用婀娜堂与秋府对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毋需为此烦忧!”沉钺有些洒脱的说道。 自从听说风灵郡主要嫁给那个人,她就知道自己的复仇路有了变数,她不可能仅仅凭借出色的胭脂技艺为母亲报仇,必须要从长计议,相信自己不忘初心,定能得始终。 三天后,一封信到了秋府,是南廷姜家的加急信,正在用晚膳的秋姜氏看完后沉默了很久,她没有料到哥哥会这么决绝。 “娘,大舅舅来信怎么说?”坐在她的左侧秋媚妩好奇的问道。 “是娘低估了你舅舅他们的仇恨,他们一口咬定就是穆家人干的,埋怨我不顾恩义偏袒于穆家,从此与秋府断绝关系了,以后就各不相干了!”秋姜氏伤感的说道。 “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离了他们还不能活了,娘你可别放在心上!”秋媚妩给她夹了一块鱼肉无所谓的说道。 “哎,想我十六岁离开姜家,这么多年也多亏几位哥哥,弟弟的照拂才有了今天的秋家,怎么也没料到临老了会有这桩事!”秋姜氏这会儿想起以前感慨万千,大概是真的老了! “娘,这些事怎么能怪你呢,舅舅也是的,娘还专门写了一封信去解释,他们不体谅你夹在穆家和姜家之间的为难痛楚,反而指责你,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秋媚妩埋怨的说道。 “好了,现在他们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会听的,过段时间再讲吧!来,吃饭都!”秋姜氏扫了眼桌上众人的神色说道。 ---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绚烂 沉钺让蒋贲和葵黠买了很多花炮回来,正月十五元宵节吃完张妈妈和玉娘做的团圆饭大家一起外出放花炮。他们找了城中环兰河旁的一块空地,这儿地势开阔,附近的卧兰桥和茶社酒楼早已挤满了赏灯花的人,熙熙攘攘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除了景修和袁敏州,大家还都没有放过这样的花炮,一时都跃跃欲试。河边的空地上,景修耐心的教大家如何放,叮嘱他们放花炮的时候小心一些。他负责看着沉钺,袁敏州则是顾着其他人。附近也有富贵人家在放花炮,引得人群一阵阵赞叹。 沉钺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个,跑的远远的往天上瞧,很快她放的花炮就在空中绽出了一个个流光溢彩的花盘,小流星似的很快消失,沉钺第一次感觉到人生也像她放的烟花那样,千姿百态却又转瞬即逝,她忽然有些伤感起来。 不远处的葵黠和小蛮又是叫又是跳的,看到他们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样子沉钺的心情又开朗起来,即使人渺小脆弱又如何!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中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品尝一番又如何!只要努力过就不枉此生! “钺儿,还要不要放?不放的话,可以去逛逛花灯猜猜灯谜。”景修站在她旁边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也好,以前很少出来呢,去看看。”沉钺回过神赞同道。袁敏州有眼色的带着其他人继续放花炮,景修和她两个人去逛花灯。 两人都是相貌堂堂的潇洒公子,并排走着引得大街上的人频频回首,有那惋惜的摇摇头,可惜了这副好样貌,偏是一对断袖!沉钺如今已经完全把自己当作了男子,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景修更是习以为常了,两人走走停停有说有笑的看路边的花灯。 “钺儿,可有喜欢的?那边挂的胖鱼到是有几分意趣。”景修指着前边摊上挂的一个憨胖的鱼形花灯说道。 “是挺俏皮的,过去看看。”沉钺率先走了过去。 “老板,这个鱼灯怎么卖?”景修抢先走到正坐在摊前做花灯的老者面前问道。 “那个鱼却是不卖的!客官看看别的花灯有没有想要的。”那老者只抬头扫了一眼就继续坐在那干起了活。 “什么价钱我都可以付?”景修连忙说道。 “七公子,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走,我们去别处看看。”沉钺一看景修那非买不可的样子就一阵头疼,怕他古怪脾气上来没法收场。 “钺儿不稀罕!好,不卖就不卖吧,以后不卖的东西不要挂出来,今天是遇到了我们这么好的人不跟你计较,以后要是来个恶霸有你哭的时候。”他有些严肃的对那老者说道。沉钺在一旁听的好笑,眼里闪过笑意。 两人又沿着街往前走去,看到的花灯确实都不如那个鱼来的有趣,“对了,钺儿,你想不想养只小狗?前几天葵黠说市集有卖那种浑身雪白眼睛圆圆的小狗,你肯定会喜欢,明天我们去买两只回来吧?” “可以啊,小蛮他们也会喜欢,还能看家,这个主意好!”沉钺高兴的说道。两人正说着,旁边挤过来一人,正是几天没见的韩杲,“冰初,好巧在这里遇见你!”他眼睛温柔的看着沉钺,仿佛看着全世界。 “啊,旸熙兄,是好巧啊,怎么谈先生没跟你一起吗?”沉钺往韩杲身后看了看。景修暗骂巧个屁,这小子刚才就跟着呢!真是一个不要脸的色胚子!看到韩杲背着手拿着的花灯他脸色更是不好,他铁青着脸挤到两人中间挡住了韩杲的目光。 韩杲看到面前的人一怔,不过他很快就认出来挡着的人是谁,乔装打扮的七皇子,今天倒是不粗鄙!他对着景修笑了笑,“师父对花灯什么的不感兴趣,对了,冰初,这个花灯送给你!”他不顾景修的脸色越过他递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花灯,竟然就是刚刚那个胖鱼灯! “咿,旸熙兄怎么买到的?那个摊主刚还说不卖的!”沉钺惊讶的看着那个胖胖憨憨的花灯问道。 “因为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韩杲的丹凤眼洋溢着灿烂的光芒。沉钺有些吃惊的接了过来,“谢谢啦,很可爱!” 可是她才刚接过来一只手就夺走了花灯,景修夺过花灯又塞回韩杲手里,“她不能要你的花灯。请你以后离她远远的!”他冷冷的撇了一眼韩杲。 “钺儿,我们走。”景修说着就要拉沉钺回去。他根本忍受不了别人如此深情地看着她。 “七公子!不要耍小性子好吗?”沉钺看着景修的侧脸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耍小性子?钺儿,你说过的话都忘了是吗?你说要跟我风雨同舟,敏州说你在我的病床前说过不离不弃,如今你是都当从来没说过是吗?”景修的眼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七公子!他只是我的朋友。我说过的话从不会忘!”沉钺望进他的眼睛说道。一旁的韩杲闻言心内一阵发紧,他觉得自己的心破了个洞,风呼呼的往里吹。 景修一直盯着沉钺的眼睛,他觉得自己被那双秋潭似的眼睛吸了进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手上一用劲就把沉钺拉到自己怀里对着那诱人的菱唇吻了下去。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朗朗乾坤如此行径成何体统!这断袖如此明目张胆也是世风日下啊! 沉钺大惊失色,她的脸被景修捧住根本挣不开,她的两只手用力的去推他,可是根本没用,情急之下她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景修吃痛才松开了她,沉钺脸色灰败的举起手想狠狠甩他一个耳光,景修却抓住了她的手,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对着她笑道:“钺儿,小心手疼,我自己打可好!” 说着他举起另一只手狠狠闪了自己一耳光,“对不起,钺儿,我不该如此,以后绝不会了!可消气了,不够,我再打。”说着又连连给了自己几耳光,那双泛着妖冶魅惑光芒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气的眼泛泪花的沉钺。 沉钺眼见他如此行事,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她想挣开他离开,可是对面的人偏偏狠心的死死握住了她的手,存心要她经受着这一切,而韩杲不知几时早已离开了,“七公子,好手段,你赢了,放开我。”她冷冷的说道。 “钺儿,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景修看她实在气得不轻,他放软了音调可怜兮兮的求着。 “不求七公子能理解我,只求你能体谅我。”沉钺有气无力的说道。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为了道义只能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呆在一起了。 “我知道钺儿是为了复仇才跟他相交,我刚才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以后都不会了,钺儿,我,我看不得任何一个男人觊觎你,刚才我就像喝了一肚子的醋一样。”景修有些赧然的说道。 他们两人在这大街上拉拉扯扯已经引起了很多异样的眼光,沉钺不想再跟他在这儿纠缠下去。“七公子,我们回去再说。”景修看她有发怒的迹象连忙点头答应。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实情 回婀娜堂后,沉钺看到袁敏州他们已经回来了,也不好再对景修说什么,到底是心里存了怒意,凉了景修在那,与往日无异的跟大家说了会话就回屋休息去了。景修是一直想插话可每次沉钺都不接他的话,大家伙也都看出来两人闹别扭了,只是谁都不好直接过问。 景修想了一晚上,自己总结了错处,想着第二天跟钺儿好好说说,谁知第二天一早起来,钺儿已经出门了,说是去蔚簟楼商量秋府的事。他一听就知道钺儿还在生自己的气,可是这会儿他是不敢直接冲到蔚簟楼里了,只是在楼下眼巴巴的等着。 蔚簟楼三楼的涧桂阁内,沉钺来之前,韩杲正在跟谈方子学针灸,沉钺一来,谈方子就了然的笑了笑,昨晚杲儿回来脸色就不对,他什么也没问出来,但是看到那盏花灯他就知道杲儿必定是在沉钺那里受了打击才会心情不好,所以一看到沉钺来他也不管杲儿的眼色继续待在这里,他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旸熙兄,昨晚真是让你见笑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沉钺根本不敢直视韩杲的眼睛说道。想到昨晚的情景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冰初,坐,尝尝雾渺国的新品种芩香海,这种茶闻着味道淡淡,喝起来却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韩杲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而给她倒了一杯芩香海。 沉钺知道自己一时不能逼太急,可是自从景修替自己挡了那一剑后,自己已经跟他绑在一起了,再没有任何离开的可能!何德何能再耗费另外一个人的真心!她今天一早来找韩杲是因昨晚她想了一晚,必须对韩杲讲明实情,自己不能自私的耽误了他。 “旸熙兄想必一定想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吧?”沉钺下定决心,毫不回避的抬起眼盯着他说道。韩杲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冰初,你尝尝这茶,可像传闻的那样?” “谈先生,我有些私事要跟旸熙兄说,不知您可否回避一下?”沉钺看韩杲一直不接话茬,她侧身对着一旁打量他二人的谈方子说道。 “钺小友可是嫌我这老头碍事,也好我就不当这讨人嫌的,我们走喽。”他笑了笑带上桌上的三条小蛇出去了。 谈方子一走,韩杲有些颓废的说道:“冰初,你可知道我不想听。”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平时锋利的眉目这会儿只剩下颓废。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实话,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我来找你,是想把一切都告诉你,希望你能原谅我。”沉钺真诚的对着他鞠了一躬才坐下。 “旸熙兄,我是女儿身想必你早就发现了。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情非得已。”她对他从头到尾的讲了自己的身世,讲了和景修的纠葛。 原来如此,怪不得年前听她谋划秋家和姜家时对两家如此熟悉,当时自己以为的错觉其实就是另有实情,看来这回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了,韩杲心内酸涩的想道。 “七殿下给了我复仇的机会又替我挡了一剑,我这一生都无法报偿。你和我有共同的复仇目的,如今的情形还算在我们的掌控下。”沉钺看到对面的韩杲略显疲惫的闭上了眼,他的手紧紧攒成了拳。 她没有停下继续说道:“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们是不可能的,你是个聪明人,值得更好的姑娘!你没必要······” 她还没说完,对面的韩杲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灿烂夺目的丹凤眼如今却是黯淡无光,“媆媆,你的心不在他那!你的心是不甘愿的!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跟着他,你是知道的,他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纨绔,他给不了你想要的,可是你为了点恩情就轻易的妥协了,卿心何安?”全无往日的淡然模样,他气急败坏的说道。 “韩杲,殿下不像你说的那样!我的心在我自己身上,你们谁都不要白费心机!我言尽于此,告辞!”现在再呆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沉钺也不想和韩杲一一理论。 “媆媆!是我失态了,仅仅就是几句话,怎么还要走,我正要跟你说那三家最近发生的事呢!”韩杲一听沉钺直呼自己的名字,就知道自己刚刚有点过分了。 “改天吧,我还有事。”沉钺没有回头开了门就下楼去了,韩杲没有追出去,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柩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那个人,先前听她说完身世后他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悲愤,她竟然还劝自己放弃她,这更是让他的心如刀割一般,那个人哪里配得上她,而她竟然为了报恩委身于他! “人走了?”谈方子悠闲的踱进屋看着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韩杲问道。 “你们吵架了?我早告诉过你,这女人吧不能惯,必要的时候也得让她伤下心,她才会对你上心,不然······” 韩杲直接打断他,“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热灸第十二式是怎么个针法?我还要再练练。”他并不多做解释,直接岔开话题。谈方子看他脸色不豫,只好不再打听,耐心的教起来。 沉钺一出蔚簟楼就看到了往这儿张望的景修,她心内沉闷并不理他,出了楼左拐往婀娜堂走去。“钺儿,我们去市集买小狗去吧,敏州去赶马车了,一会儿挑两只好看的,会看家的。”景修迎过来拦住她说道。 “七公子,如今我不求什么,只求你能尊重我,把我当个人看!”沉钺有些嘲讽的扯了下嘴角,她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钺儿!我知道昨晚的事是我太唐突,我发誓以后不会再不尊重你!你放心,以后再有此类事就让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景修一脸真诚急切的对她说道,听到她说的话,看到她刚才的表情,他一阵心痛,自己实在是鲁莽! “钺儿,原谅我这次!我不后悔在韩杲面前如此,我只后悔没有顾及你的感受。钺儿,你知道吗?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我害怕你离开我。”景修整个人都在颤抖,往日倨傲的眼眸中竟然蕴出了眼泪,他不敢碰沉钺,只是拦在她面前专注的看着她。 “七公子,你助我重生又帮我挡了一剑,这样的大恩我此生难报!请您放心,沉钺此生必定会生死相随!只求您能尊重我!”沉钺看着他的棕色眼眸有些沉重的说道。他不就是想得到自己吗?如果这样能让自己顺利报仇给他又何妨! “真的?钺儿你愿意?我保证尊重你,以后都听你的!你也无需对我如此恭敬,以‘你’相称即可。”景修开心的笑起来,有泪水顺着他的脸留下来,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对着她笑。 “七公子,风雨相随,我必定不会有违誓言,还请放心。”沉钺不看他泪流满面的脸,侧过脸看着远方有些无奈的说道。 “好,我会帮你复仇的!钺儿,我们去市集看看吧,最近又有了许多新东西,葵黠说新进的几种花料你也许会感兴趣。”景修心情大好的说道。他朝身后招招手,袁敏州赶着马车过来。 沉钺他们看了几种花料,又买了两只小狗,一只纯白色圆眼睛滴溜溜,身体肥嘟嘟的,取名肥肥,一只却是细长腿的斑点狗,取名点点。 ---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乱象 南廷姜府,“宓妹妹竟然如此!真是令人心寒!”满头白发的姜渠成望着下坐的几位弟弟悲伤的说道。 “大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料倒养大了一头白眼狼!原先是我们太仁慈了,现在不仅是穆家敢直接挑衅我们,就连这秋府也不把我们放眼里了!”下坐的一个胖硕汉子满面含霜的说道。他一说到穆家,在坐的人都纷纷附和的目露凶光。 “渠宽,子皓的仇我们一定会报!如今我们在怀西的布庄生意略强于穆家,布匹上我们还是要物美价廉,拢住老主顾!我们开的钱庄要注重口碑信誉,且保证比穆家的抽成低!关键一点是与官府打好关系,保证官府不会偏于穆家!”姜渠成有些恨恨的说道。 “大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以为咱姜家不行了,我们可以这般行事。”另外一侧中的处在阴影中的清瘦汉子有些阴恻恻的说道。 沉钺一直没去找韩杲,三月份春暖花开,婀娜堂开门营业,除了神仙膏,又推出了几款新的胭脂,现在婀娜堂远近闻名,卖的脂膏胭脂熏香供不应求,虽然婀娜堂都是限量出售,但众人也还是忙的脚不离地。 “钺妹妹,蔚簟楼来了个伙计,说是韩公子要你去蔚簟楼商量事,马车停在门口呢!”折璎从店铺走进后院跟正在和脂膏的沉钺说道。 “哦,知道了,我收拾下。”沉钺站起来去洗手,一旁打下手的景修也站起来,“钺儿,我跟你一起去吧?”他试探的问道。 沉钺本不想答应,可一想到韩杲对自己的心思,她无论如何都是要打消他的念头的!何不借此机会让他死心。“好,殿下出去的时候戴上大帽,不要再滴药水了,只要不给人看到你的眼睛就好,到了蔚簟楼什么都不要做。” “明白,都听钺儿的!”景修简直高兴的要跳起来,钺儿竟然答应了! 两人很快上了蔚簟楼那个雅室,韩杲一看来人竟然有景修他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请两人入座,倒了芩香海给他们。 “旸熙兄今天没跟谈先生学针灸?”沉钺礼节性的问了一下。 “哦,师父带着果儿它们去踏青了。他也闲不住,最宝贝那些蛇了,前段时间我师叔的小徒弟把他的宝贝都护运过来了,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呢!”韩杲看着沉钺说道,自从上次吵架之后,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她了,她好像比以前更高更瘦了些,没想到她会带景修来,那件事看情况再说吧。 “媆媆,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韩杲根本不在乎景修要杀了他的眼光,如今自己知道了她的身世,想怎么称呼沉钺就怎么称呼。 “姜家的聚福阁钱庄如今存银子竟然分文不取,他们不但对银钱不抽成,还请了江湖赫赫有名的枫鼎阁众人做侍卫,刚宣布的时候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没几天人们就纷纷取出了存在福瑞祥的银子转存到聚福阁了!更不妙的是福瑞祥还发生了打死主顾的丑事,穆家钱庄是彻底败落了!”说话中韩杲没有看一眼景修,一直看着沉钺说道。 “我听说了,姜家不抽成,还花重金请了一向名声极好的江湖门派枫鼎阁做护卫,他们如此做只有一个目的,彻底击垮穆家的福瑞祥,刚开始穆家的钱庄虽然也降低了抽成,可是与姜家相比效果甚微,穆家虽是钱庄银号起家,声名远播,可是姜家竟下如此血本。再加上打死主顾之事,穆家就回天无力了!不知这事是否是旸熙兄的手笔?”沉钺点点头说道。 “不是我的主意。我的人说是姜家几位老爷商议的,好像是四老爷姜渠礼提出的主意,姜家不抽成后,许多人都从穆家把银钱取出来存到姜家了,趁此机会姜家找了人也去穆家福瑞祥取钱,结果发生口角,光天化日之下穆家把人打死了,一时人人咒骂穆家,纷纷成群结队的去取银子,穆家福瑞祥的名声是彻底坏了,没人再敢光顾。此计可谓釜底抽薪,断了穆家钱庄的生路!”韩杲眼带赞赏的说道。虽然姜家乃他的死仇,可此次之事他也不得不赞一声,看来以后对付姜家还要更费心思! “穆家钱庄是败落了,我还听说穆家锦绣阁的布匹竟然以次充好,损失了很多主顾。穆家如今是处处落了下风。想必这也是姜家的手笔!”沉钺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姜家毕竟发家于布匹,渊薮阁遍布天下,号称金衣银衣皆姜氏!于布匹生意之事上毕竟老而弥辣,新仇加上旧恨必定毫不手软,据韩芃所说他们是往锦绣阁安插了一批秀娘,故意在布匹和成衣上做了手脚,好像是怀西府有头有脸的女眷穿锦绣阁的衣服竟然仅因小小的一道裂缝致使衣服破裂不堪,衣不蔽体,有失体统丢尽脸面,差点闹出人命来!” “一时怀西府众人对穆家更是鄙夷厌弃,人人喊打,只能说树倒猢狲散,穆家之后又被翻出许多旧日丑闻,说他们这些年搜刮了老百姓许多的血汗钱,现在穆家人基本不敢出门。”韩杲解释性的说道。 “倒是阴毒!穆家作何反应?”沉钺甩掉心里的怜悯说道。 “钱庄上穆家确实是打死了主顾,他们说只是推搡几下不至于打死,可光天化日之下出的事,百姓却根本不买穆家的账,人人都说穆家福瑞祥被姜家聚福阁逼急了,忍不住对前来取出银钱的小老百姓动起手来,他们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如今倒也放弃了。布匹上他们将锦绣阁所有的秀娘都抓起来拷问,可没人承认,查来查去失了人心,布匹衣物又完全没人再买,再加上以前穆家做过的坏事被一一揭露,更是臭名远播,在怀西府已经没了名声。”韩杲有些惋惜的说道。 “旧日丑闻?看来这姜家对穆家倒是早有防备,好一个落井下石,釜底抽薪!那秋家对这些事有什么反应?”沉钺淡淡的问道。 “年后姜家主动与秋家断了关系,秋家家财都转存穆家福瑞祥,发生钱庄的事后秋姜氏并没有取出存银,虽然秋家三夫人好像一直在闹着要将钱转存聚福阁,重新与姜家交好,但秋姜氏并不想交恶于穆家还是没取出钱。布匹的事上,秋姜氏还是支持女儿的穆家,并无与南廷姜家冰释前嫌的意思。” “并不是她不想重修旧好,只是有所顾忌又有所依仗罢了!是时候该我们动手了,如今穆家的名声已经完全坏了,百年基业败于恶名。可以引导姜家做胭脂生意了,这是我提前准备的一些方技,足以抗衡秋家的霁雪阁。”沉钺面无表情的递出一封信说道。景修眼神一闪并没有阻止,反正钺儿也说了他不用说话。 “足以抗衡?那姜家岂不是占尽优势?”韩杲接过信封有些迟疑的说道。 “旸熙兄有话可直说,我知道你心系与姜家的私仇,旸熙兄试想如果秋府没感觉到威胁怎么能全力反击呢?况且我给的方技两个月后必是插向姜家的利刃!”沉钺目光悠远的说道。 “利刃?媆媆是说这些方技制得的胭脂初用功效卓绝,会让姜家名声大噪,只是如果继续使用的话会在两个月后出现问题?”韩杲眼睛一亮盯着沉钺说道。 “不错,这也是无奈之事,比如其中的一个脂膏会让使用者面部长满黑斑,有的胭脂长期使用会让人休克,还有则是瘙痒溃烂,不过都是无碍于性命的。等姜家垮掉后婀娜堂会针对性的推出治疗的脂膏,我会还她们无虞。”沉钺有些伤感的说道。 “这样就好,只是除了胭脂怎么保证秋家能胜过姜家?这样并不能彻底击垮姜家?”韩杲收好信封问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绊子,以秋姜氏的城府一旦对立起来,姜家绝对讨不了便宜!再说大公主和萧侯爷即然选中了秋家,存亡关头必定会出手对付姜家,姜家这次是在劫难逃,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沉钺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这样的话,秋家有了这样强权的后盾,媆媆你的仇可怎么报?”韩杲皱眉说道。 “早在得知联姻之事时我就已知不能仅凭婀娜堂击垮秋家,如今形势还不是很明朗,等姜家败势之后,我再另作打算。”沉钺毫不在意的说道。 景修在旁边一直没有做声,他心内很清楚有萧匡为敌,钺儿恐怕必要跟自己进京去谋划一番,到时候还有这韩杲什么事。她的心她的人迟早都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 ---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往事 “那好,再做打算。媆媆,有些秋家与你有关的事要私下说与你。”韩杲意有所指的对沉钺说道,他不想让景修也坐在这儿听。景修一听心下暗恼,他轻轻的扯了扯沉钺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听韩杲的。 “无妨,旸熙兄打听到了什么尽管说,七公子也不是外人。”沉钺对着景修笑了笑回头看着韩杲说道。她就是要在韩杲面前强调景修的地位让他死心,越早越好! 景修被那一笑惑了神,那双含笑如秋水碧潭似的眼睛真的让他感到春暖花开,惬意非常。她说过这一生对自己不离不弃,他越想心越甜,紫眸里溢出笑意。 韩杲看到此却眼神一黯,她对自己从来客气疏离,界限分明,何曾如此对待过自己?难道自己就那么差吗? “上次听你讲过身世后,我就让在秋府的手下去查了,媆媆,你也知道那秋姜氏心狠手辣,一会儿我讲的事你要有个准备。”韩杲打起精神望着她说道。 “我明白,旸熙兄但说无妨,如今我已经能承受的住。”沉钺对他点点头,巴掌大的小脸写满了坚决。 “是这样的,去年的秋天,秋府大夫人就是你母亲身边的秦妈妈去秋姜氏的春秋堂告的密。”说到这韩杲看了一眼沉钺,下面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咬牙不看沉钺,低垂着眼帘缓缓说起来。 “说是大夫人不守妇道,九姑娘并非秋家的血脉,人证物证都是齐全的。当时秋姜氏和三夫人就带着一帮人去了大夫人的寸晖堂,我的人说大夫人当场就气的吐了血,没到一刻就去了。之后秋姜氏留下了物证和口供,严令在场的人不得外传,家丑不得外扬!否则绝不手软,姑息养奸!如今秋府竟然没有只言片语,还好我打听到了。”韩杲说完之后才抬眼看了沉钺一眼,对面的人死死咬住嘴唇,大大的眼睛空洞一片。 “钺儿,钺儿,你没事吧?”景修一直看着沉钺,看着她慢慢咬紧嘴唇,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黯淡,他心头一阵刀割,摇晃着她说道。 “媆媆,你怎么样?”韩杲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真是鲁莽,这件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干嘛还要在她心口撒盐! 沉钺定定心神,“我没事,早在知道他们要联姻的时候,我就猜到当初不会让我们母女好过,原来如此,真真是阴毒!一箭双雕解决了母亲和我,现在想来还是我太相信母亲身边的老人了!累了母亲的名节!”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却被她极快地擦去。 “秋家大爷呢?听说他在母亲出殡后的第二天就回秋家了。”沉钺很快平静下来接着问道。 “秋家大爷?哦,他刚回家就被秋姜氏的人带到了春秋堂,半天后才出来回了寸晖堂,之后却很少见人,我的人并没有打听到什么。”韩杲有些歉意的说道。 “听说三月二十四他会娶风灵郡主。如今他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想知道了,秋家就是我的死敌。”沉钺有些决绝的说道。去年她还对这个人抱着某种希望,但愿自己冤枉了他,如今她早就对这个人绝望了,心寒彻骨。她与秋家更是血海深仇,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是三月二十四,还有半个月。媆媆,还是找个机会见上一面吧,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韩杲劝道,那双丹凤眼充满怜爱。 “不必,冷血虚伪之人还有什么见的必要!”沉钺断然拒绝道,她如今是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他,多看一眼就会替母亲心疼! “钺儿,我觉得确实是见上一面比较好,不论怎样你也能知道他自己真实的想法。”景修也在一旁劝道。 沉钺一直没有吭声,如今她对这个人厌恶至极,可以说是恨到心底,根本没想好见到他会如何?也许会疯了般的质问他,也许会淡漠至极的鄙夷他,也许会不管不顾的杀了他,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将如何面对他。 景修和韩杲又开导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她总算同意了,由韩杲安排,到时候会在蔚簟楼的一间雅室让他们相见。 大获全胜的南廷姜家竟然在刚刚击垮穆家之后开了一家胭脂店朱砂魅,售卖的脂膏水粉效果竟然出奇的好,一时在南廷声名鹊起,姜家据此又在各地开了无数分店,就连经营多年的秋家霁雪阁都不是对手,眼看秋家就要步入穆家的后尘。 秋家的当家人秋姜氏连续几天召集子弟商量对策,然而一时并没有好的方法,秋姜氏又多次去霞阡山庄拜见大公主毓瑶公主以求庇护。 韩杲找到机会悄悄给秋家大爷递出消息,说有人可以助秋家渡过难关,让他孤身一人三月二十日到蔚簟楼二楼微雨阁相见。 三月二十日一早沉钺在景修的陪同下就到了蔚簟楼,先去了三楼韩杲的涧桂阁,一身劲挺月白色锦衣的韩杲一看到她就迎了过来,“媆媆,消息三天前就已经传给他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来的,先坐下等一等。”说着把她引到了屋里的座位上。 “今天谈先生还不在?”沉钺没看到往日一直缠着韩杲的谈方子有些诧异的问道。 “我让印婵缠住了他,今天他是不会来找我了。”韩杲想到那古灵精怪的印婵就想笑。看到多日来不带笑意的韩杲露出他自己都不自知的笑意,沉钺对他嘴里的这个印婵感到很好奇。 “印婵?可是你师叔的小徒弟?到是个伶俐的。”沉钺和景修都坐下,自己动手倒了茶,悠闲的饮起来。 “岂止是伶俐,那是让人头疼好不好!”韩杲提到印婵就无奈的摇摇头。 “旸熙兄也有今日,我都想赶快见见这个印婵啦,必定不是个俗人。”沉钺眼带笑意的说道。 “改天让你们见见,我是应付不了。”韩杲又摇了摇头。 一时又说到最近姜家和秋家的角逐,沉钺笃定的说秋姜氏会在公主府的助力下击败姜家的,如今姜家已经达到了顶峰,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很快就能看到大厦将倾。 将近午时有伙计上来回报说二楼微雨阁的客人已经来了,沉钺才施施然的洗掉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了一张素净无双的小脸,景修在她一旁护着,掩着她下楼去了。 韩杲虽早知道她是女儿身,可从来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如今一见更加倾心,果然是佳人遗世而独立,姽婳世无双。虽然景修一脸敌意的盯着自己,可是他又能怎样,媆媆的心又不在他身上。 沉钺借着景修的掩护进了微雨阁,景修戴着大帽站在了门口处不动,示意她进去。当先是一道灼灼桃花明锦屏风,她在屏风前站了一会儿,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才转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单薄背影,那人听到声音也转过身来。 沉钺心头一震,他转过身来她才看清眼前的人满头白发仅被一根青玉簪虚虚拢住。他的头发竟然全白了!沉钺稳住心神往下看,看那双以前总是溢满慈爱的桃花眼,她竟然没有从那双眼里看到一丁点儿对自己的熟悉!仿佛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 ---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故人 “你”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闻言沉钺喉咙犹如被堵住了一般,这个声音自己是如此的熟悉,盯着那张熟悉的脸,过往的一切自己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秋逸风有些奇怪,对面的人明明长了一张女孩的脸却穿了一身男装,有人要自己来此,说是有对付姜家的妙计,他不想被萧侯爷左右,才来此碰碰运气。看起来这个孩子应该是进错房间了。 “你是不是进错房间了?这是微雨阁。”他皱皱眉头看着沉钺说道。 沉钺一阵恍惚,她压下心头的苦涩,吃惊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你,你不认识我?” 看到沉钺眼含吃惊和悲痛之色,他有些迟疑的说道:“是啊,我不认识你,我应该认识你吗?”随着他的话那个孩子眼里只剩下茫然。 “你可还记得以前的事?比如清溪府秦幻儿,还有,还有秋媆?”沉钺有些失神地盯着他的眼睛喃喃问道。 “以前的事我记得啊,只是前段时间病了一场,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你说的什么秦幻儿,秋媆我都没听说过。你又是谁?你知道我是谁?”秋逸风虽然不认识对方,可是对面那双眼睛饱含了太多,对方很有可能认识自己。 “你都不记得了,怪不得!”沉钺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回秋府后对母亲和自己不闻不问了,秋姜氏好手段。只是如今自己是否要告诉他这一切呢?他是否会相信呢?她一时怔在那里。 秋逸风观她的打扮听她的声音知道她是女孩子,只是她既然穿了男装,姑且当她是公子吧,“这位小公子,什么怪不得?你认识我?”他眼里有疑惑不解。 “我认识你,我知道你是秋府的大爷,以后要执掌秋家的霁雪阁,只是如今大病一场后,你可知道你自己是谁?”沉钺定下心神,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 “果然认识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小公子说笑了。”秋逸风笑着摇了摇头,他从容的一撩灰色衣袍走到桌侧坐下,端起茶水好笑的看着沉钺,也不知哪家的小儿如此有趣。 沉钺任他打量,她毫不退缩的走到桌前说道:“再过几天你就要迎娶风灵郡主,你可知道你先前已有嫡妻!” “你说什么?已有嫡妻?明明风灵郡主才是我的第一位嫡妻!你这小儿,莫非看我年岁已大,不配娶郡主?”秋逸风觉得好笑,自己多年来一直没有成家,潜心磨砺技艺,如今为了家族大业迎娶郡主,这小儿不知在胡说些什么,“这秣陵府认识我的人很多,你是谁?说这些话是何意?”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是……”沉钺一咬嘴唇,眼含热泪,“我是谁不用你管!”被他如此质疑,她有些气闷心慌。 “你只需要知道,你秋逸风在昌平三十年娶了清溪府秦幻儿为妻,次年得一女秋媆,你与秦幻儿鹣鲽情深,奈何缘浅。”说着那双深潭妙目流下泪来。 看她的悲意不像装的,秋逸风皱眉却没有打断她,他心底有些异样,“空口无凭,我如何相信你?” 沉钺知道可以拿出那根他亲手雕的黄玉蝴蝶九云簪,上面有他的刻字,可是如此一来他有可能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情况不明之前,自己不能轻易暴露带累他人。“你不相信!如今我不能把证据拿给你,你之所以记不得她们,必定跟你去年的那场病有关,必是有人对你下了药,你想不想记起来?这里有位金针圣手,我请” 她还没说完就被秋逸风打断,他嗤笑一声,“这位公子,你口口声声说以前无凭无据的事,又不愿告知我你的身份,秋某好性不与你计较,还请你出去诓骗别人吧!”他摇头摆手让她出去。 “我,无论如何,你要知道你忘记的是你人生中最重要人和事!不信?你回了秋家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真相不会永远被掩埋!”沉钺最后对他躬了一躬,郑重的说道。 退出微雨阁沉钺和景修匆忙上了三楼涧桂阁,韩杲正在写学医手札,看到他们连忙端了些糕点过来,又倒了茶水让沉钺坐下填填肚子。 “钺儿,我在门口听到他好像忘记以前的事了?”景修看沉钺吃了块芙蓉红豆糕,让她稳了稳神才问道。 “不错,是秋姜氏搞的鬼,他不是完全忘记以前的事,而是忘了母亲和我。对了,旸熙兄,不知可有什么□□能让人忘记特定的人和事?”沉钺满含期待的望着一直没说话的韩杲。 “我目前还不确定,这样,我把师父找来,他也许知道。”韩杲大概明白是秋家大爷完全不认识沉钺了,具体等她想说再讲。 “对了媆媆,可要找人去赴约?”秋家大爷在微雨阁还等着呢。 “不用,我现在写封信,让小二转交给他。”沉钺说着拿过韩杲刚刚写手札的紫毫随便取了张宣纸写了起来,大意就是要事缠身,难以赴约,还望海涵,目前秋家只需以静制动,改日再当面致歉。她没有用自己惯常的字迹,换了不常用的。 韩杲接过她写好的信出去交代了一番,自己从二楼的曲桥通廊到了后部,蔚簟楼除了左右部还有前后之分,前部是经营迎客之所,收集各路消息八卦;后部则是只有内部人员可以进入的私所,消息分类及内部议事。韩杲白日更喜喧嚣热闹的前部,故而多在三楼的涧桂阁呆着。 印婵正缠着谈方子非要他把那几只小蛇放出来玩,谈方子不同意,这小丫头一点都不怕蛇,果儿它们反而怕她,有次都被她玩的虚脱吐舌头了。他可舍不得自个的宝贝被这丫头□□。 韩杲好笑的摇摇头,“师父,有些事要请教你,媆媆他们在前面等着呢。”谈方子听此如蒙大赦,连连说好。 “旸哥哥,我也去!”一旁的印婵生怕自己被撇下,连连摇着韩杲的衣袖。韩杲不知沉钺想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家事,一时有些为难,“印婵,你可以跟我过去,只是一会儿的事你能不能知道却要问媆媆。”他有些勉强的说道。如果直接拒绝,这丫头肯定一直拖着自己,媆媆还等着呢! ---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猜测 三人很快进了三楼的涧桂阁,沉钺和景修对着谈方子躬了躬身,“媆媆,七公子,这是印婵,我师叔的小徒弟,精通骨伤。”他又转身对印婵说道:“这位是沉钺,我的挚友,这位是七公子。” 印婵觉得她今天大概烧了高香,对面两个公子长得太好看了吧,最关键的是,这两人竟然是完全不同的男儿风采,七公子风流倜傥,紫眸魅惑。这个什么媆媆则是雌雄莫辨,秋水深潭一双秒目。 她这样想着,一脸好奇的看着沉钺,这个男孩长得也太美了吧!让她这女孩的脸往哪放!他就是旸哥哥口中的媆媆?怎么有点像女孩的名字?她本性直率,想到什么问什么,“你就是什么媆媆?一个男孩长成这样还取这么娘的名字?”话虽不好听但沉钺一看就知道她除了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印婵!怎么这样无礼!”谈方子看韩杲和景修闻言脸色不好,连忙语带宠溺的抢先责备道。 沉钺心想这么个机灵的丫头有这样天真的性格,必是被人呵护着长大的,看她的样子最多也就十五岁,一张娃娃脸烂漫可爱。“无妨,不错,我就是。”她笑着对印婵说道。 “你,你是女孩?”一听她的声音印婵才反应过来,皆因沉钺身量在女子中算高的,又兼长时间的女扮男装,使得她穿上男装往那一站看上去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贵公子。 沉钺对她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脸,“你猜?”,闻言大家心情都好了起来,印婵一时根本分不清是她还是他,她感兴趣的盯着沉钺看起来。 沉钺不再逗印婵,大家一起坐了,韩杲很是高兴,看来印婵还有些用的,媆媆现在没有刚才那么压抑了。 “媆媆,要说的是你的私事,印婵在这儿不方便,让她去别处玩吧。”韩杲当先开口说道,他觉得还是不要让沉钺为难比较好。印婵一听恼怒的瞪着韩杲,师兄真是坏死了! “不用,也不是什么机密,她在这儿挺好的。”沉钺将糕点往印婵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吃。闻言印婵立即喜笑颜开,得意的对韩杲眨眨眼,惬意的吃起糕点来。 “谈先生,可有□□或草药能让人忘记特定的人或事?”沉钺看着谈方子问道。 “你说忘记特定的人?没有如此神奇的东西,老朽从没听说过,钺小友说的倒是有些怪力乱神了。”谈方子思索着说道。 沉钺闻言沉默起来,景修在一旁问道:“那可有能让人忘记前事的□□?” “这,倒是有,只是那焚心草会让人一切都记不起来,却不是钺小友说的忘记特定之人。”谈方子有些无奈的说道。 “师父,不是还有一种叫莫相问的□□可以让人失忆吗?”韩杲在一旁说道。 “杲儿说的不错,雾渺国的离忧草制得的莫相问确实也能让人失忆,只是它能使人全无七情六欲,换句话说就是让一个人心智不全,变成傻子,显然不是它。”谈方子摇摇头,闻言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印婵听此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师伯,你刚刚说到七情六欲?敢问媆媆这个失忆的人忘记的人之前跟他是什么关系?”她盯着沉钺问道。 沉钺闻言心一紧,她心中有一个猜测,“多亏了印婵姑娘提醒,失忆之人主要忘记的是他先前心中最重要的人和事!”她话刚说完,印婵就一阵拍脑袋,“我刚刚明明想到了什么,这会儿却忘了,师伯,你觉得是什么呢?” “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和事?偏偏忘掉了!这反应到不像□□,反倒有些像是蛊!”谈方子轻叩桌面说道。他一叩,一条小红蛇从袖口露出脑袋,好奇的看着桌上的糕点,他倾到出三条小蛇取了一块糕点给它们,自己又思考起来。 “蛊?能让人忘记最重要之人的蛊毒?师父,世上可有如此神奇的蛊?”闻言韩杲轻皱着眉头问道,谈方子眼含无奈的摇摇头。 他看着沉钺说道:“钺小友,老朽对蛊毒没有过多研究,现在还无法冒然下定论,不过我师哥盛一浮对此颇有建树,我马上修书一封,最多十天就能知道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 沉钺也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此,“可是人称鬼蛊子的盛先生?那就劳烦先生了!”说着她站起来对着谈方子深深一躬。之后又约好再见的时间,沉钺和景修就出了蔚簟楼。 景修和沉钺上了马车,他看她心情还算不错,“钺儿,他没有说别的吗?” “说什么?他根本不相信母亲和我的存在,说我是在诓骗他,我也没告诉他我的身份,再说下去图惹他反感罢了。”沉钺闭上眼不让景修看清自己的想法。 她心里还是在埋怨那个人的,这么多年来,他明明知道秋姜氏不喜母亲和自己,留母亲和自己呆在秋府他外出寻医就那么放心?只是如今再埋怨他也是于事无补,一切都已经发生,可是自己心里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钺儿,等有了回信必定会有治疗的办法。如今知道了内情,你应该明白他也是有苦衷的了。”景修这样说本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他不想让她像自己一样对父亲怀着仇恨,这种仇恨太痛苦! 沉钺无声的笑了一下,虽然她闭着眼,可景修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是个嘲讽的笑容。他心内一阵苦涩,他知道这种对父亲的仇恨有多折磨人,不希望钺儿也经受这种蚀骨之痛。 “苦衷,殿下已经给他找好借口了?这种事上是不是你们男人更能理解男人,更能原谅男人?”沉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这又是干嘛!他身世可怜,能活着已是不易,自己这话是往他心上插刀啊! 果然她一睁眼就看到对面的景修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你,我刚说的都是胡话。”她连忙焦急的说道。 景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睛已经跟往日无异,充满温柔爱怜的看着她笑了一下,“钺儿,我没有怪你那些话,我刚才只是怪自己劝的不是时候,我不希望你对他怀有仇恨,如今算是化解了一部分。我如此做只想让你真正的快乐。” 沉钺闻言心内又懊丧又感动,她避开他的眼神,“一切等鬼蛊子回信后再说吧。” ---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再娶 “旸哥哥,他到底是男是女啊?”人一走印婵就拉着韩杲不放,韩杲扯开衣袖,不理会她,印婵有些委屈的向谈方子撒娇,“师伯,你看师兄,老欺负我!都瞒着我好玩吗?” 谈方子笑着看着她,“婵儿啊,你没看出来?你师兄逗你呢,是个女孩,一个很厉害的女孩!”想起沉钺他心内就有些发愁,太过聪慧又太过脆弱,绝非杲儿的良配。他一转眼看到叽叽喳喳缠着韩杲说个不停的印婵,眼睛一闪,点头暗笑。 三月二十四日,一大早秣陵城就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有头有脸的人都去秋府祝贺秋家大爷迎娶风灵郡主,大喜的日子没有任何人会提及已逝的大夫人和九姑娘。 听说秋家大爷一身红装高头大马一早就去霞阡山庄接郡主去了,回来还要在秣陵的主街上绕一圈才进府拜堂呢,街上看热闹的人很多,都想看看这公主嫁女有什么不同。 秋府更是红妆满堂,喜气洋洋。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秋府后花园光席面就摆了不下一百桌,又兼秋府专门请了鸿彩班的戏子在后花园搭了大戏台,专门捡那喜庆富贵的唱表明对郡主的重视。一时丫鬟小厮端茶倒水,川流不息。 沉钺呆在婀娜堂并没有出去看热闹,她心情并不好,想到母亲泉下有知,该是何等诛心!想那秋姜氏如今又是何等的风光!而她自己一直对那人有心结,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别人设定的人生,除了无能为力更感凄楚。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教葵黠和小蛮学习,而是坐在主屋发起呆来。 众人都看出她心情不好,尽量不打扰她,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还算平静。景修坐在她对面,他不敢开口劝她,现在她的悲愤应该达到了最深,再劝反而火上浇油。可是让她一直这么纠结着又对她身体不好。 “殿下的表姐大婚,不去贺喜吗?”沉钺有些颓废的问道。 “钺儿,你是在讽刺我!我才不去给别人送谈资呢,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还呆在秣陵。上次去山庄贺寿,瞧瞧秣陵的人都把我传成什么样了!”景修有些委屈的说道,他可不希望自己在沉钺心中也是那个形象。 沉钺摇摇头不再说话,确实上次祝完寿没几天秣陵城就有传言说那七殿下就是一个绣花枕头,看着一表人才,实际不过草包。原来这皇帝的儿子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那些秀才书生呢,一时老百姓在心里就有些沾沾自喜,这皇子还不如自己的儿子呢! “对了,钺儿,肥肥最近都不爱出窝玩了,点点到还算活泼,我们过去看看它们吧?”景修引导性的说道,往日她对这两只小狗好的不得了,连自己看了都嫉妒,想必一听说肥肥生病了就会转开心思。 “是吗?昨天它不是挺好的?”沉钺虽然知道景修的目的,可她确实很爱小动物,一听肥肥病了,她有些坐不住,当即站了起来往院子里去。景修跟在她身后松了一口气,如今自己不好强迫她,也只能拐着弯的安慰她了。 沉钺走到肥肥的窝前一看,果然肥肥有些蔫蔫的,那小身子圆滚滚蜷成一团,圆溜溜的眼睛里竟然有泪花!沉钺看的一阵心疼,她伸手把肥肥抱到怀里,轻轻的顺了顺它白亮的绒毛。又检查了一番,当她揉到肥肥肚子的时候它竟然舒服的闭上了眼,“看样子是吃的太多了,你看它的肚子,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她对景修说道。 “肥肥,你怎么这么嘴馋,玉娘给你喂的太多了,以后可不要吃这么多了。”她点着肥肥的鼻尖说道,那架势放佛它真能听懂似的,说完后又轻轻的给肥肥揉起肚子来,肥肥舒服的哼哼着。景修看的一阵好笑和羡慕。点点看到沉钺只抱着肥肥不放,它在沉钺脚边急的团团转。 “哎呀,殿下你抱着点点吧,它急坏了。”沉钺有些无奈的对景修说。 “这,我还是别了吧。”景修有些嫌弃的看着脚底下仰着头往沉钺身上拔的点点,他可不想抱这些长毛的。再看沉钺一脸不满的瞪着自己,他心下一荡,勉强弯下身把点点抱起来,所谓的抱也只是伸出胳膊僵硬的托着它而已。沉钺看他一副僵硬的神情觉得好笑。 景修一看竟然把她逗笑了,更加卖力的表演起来,吓得点点根本不想让他再托着自己。“好了,殿下,你吓着它了,还是放它下去吧。”沉钺妥协的说道。 “那个,敏州,敏州,过来,你抱着。”景修怕沉钺又心疼点点就扯着嗓子对在院子里劈材的袁敏州喊道。很快袁敏州过来抱走了点点,他可不想在这当碍眼人,还被主子骂榆木脑袋。 沉钺抱着肥肥进了屋坐着,让肥肥躺在自己的腿上,给它轻轻的揉肚子,这小家伙不到一会儿竟然睡着了。景修怕她累着,要把肥肥放回窝里,沉钺不让,她觉得这样挺好的,看着肥肥她的心情就不自觉的好了起来。 秋逸风一身火红的新郎装,骑在骏健的白马上,虽然他头发全白了,可是那张脸却是儒雅风流,白发非但没损他半分颜色反而为他平添无数风采,只是离得近的人能看清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喜意。 大街两侧围观的人群赞叹不停,瞧瞧这俊挺的新郎官,他身侧落后半步是一排十人的锣鼓队,精神抖擞的拿出看家本事,一时喜意仿佛要冲破天际。 再往后是十人抬的鎏金坠紫大红花轿,花轿两侧各有五名婢女撒下红色的花瓣和喜糖,气势不同寻常。更兼之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队伍,这可真是有生之年难得一见的排场。人群哄捡着喜糖,随着迎亲队伍一路向秋府走去,沾沾喜气也是值的。 很快这场婚事就成了秣陵街头巷尾的谈资,艳羡者有之,鄙夷者也有之。艳羡取了郡主,攀上权贵。鄙夷亡妻弱女尸骨未寒,冷血寒凉。 听说秋姜氏很是喜欢这个儿媳,当场表明不会给儿子纳妾,第二天就将秋家霁雪阁的大权交予了大房。听说三夫人对郡主很是恭维,只是贴了冷屁股罢了。听说不知什么原因秋姜氏将三房的长子秋君廷禁足在了院子里。秋家的琐事成了秣陵城津津乐道的闲话。 沉钺将一切压在心底,算着到了鬼蛊子回信的日子,和景修到了蔚簟楼的涧桂阁。韩杲一看到他们就说正吩咐人去通知他们呢,这还没出发人就来了,也是赶巧。 韩杲明白沉钺的想法不等她问就说道:“媆媆,师伯回信了。师父你来说下信的内容吧!”他好多天没见到沉钺了,一时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眼。 景修虽然反感他凝在钺儿身上的眼神,可是当下也无法阻止,只好强自压抑着自个儿。 ---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绝蛊 “钺小友,我师哥回信说你说的那种状况有些像是锁心蛊的效果。他说锁心蛊能不断吞噬寄主对心中最重要人和事的记忆,只是锁心蛊早已销声匿迹了二百年。此蛊非制蛊技艺绝佳绝难成形,况其蛊要成更耗尽制蛊之人一半的阳寿,中了此蛊也极难治愈,蛊毒界也早将其列入禁蛊,百年来此蛊难觅踪迹。”谈方子扫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 “现在此蛊又重见天日,定是又有了一个制蛊高手。”印婵接口说道。 “应该是,不过耗尽半数阳寿成一粒蛊已是极限,目前应该不会有第二个。钺小友,此蛊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这点我师哥也是束手无策。”谈方子有些惋惜的对沉钺说道。 “那中了此蛊的人,可是不会将任何人和事真正的放在心上,一生孤冷?”沉钺有些失神的说道。 “确实如此,中了此蛊的人表面看与常人无异,甚至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温和可亲,其内心却是冷漠异常,不会将任何人和事放在心上。”谈方子解释道。 “如此说来,我那天说的话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了,这一生注定是陌路了。”沉钺有些伤感起来。 “钺儿,这也是不测之事。谈先生,中了此蛊的人可有治愈的?还是一丁点儿希望都没有?”景修不想让沉钺沉溺于悲伤之中追问道。 “师哥寄来的誊抄手札上记录没有一个治愈之人,这是此蛊被列为禁蛊的一个原因。”谈方子有些沉重的说道。 “媆媆,既然没有办法治愈,还是不要耽于悲伤,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了秋家,再给秋家大爷诊治比较好。最近秋家的动作比较多,媆媆帮我分析一下吧。”韩杲看大家都愁眉苦脸的,他有意引开话题。 “对,今天来就是要说一下秋家与姜家的麓战,听说秋家也着手经营起自己的钱庄和布匹生意了,萧侯爷一插手两家是再也无握手言和的可能性了。”沉钺也知如今再揪着蛊毒不放有些不成体统了,韩杲一说她就接住话头说起来。 “这些权贵之家,本身已经不图权势之名,他们更多的是披一层皮敛财享用而已。如今借了秋家的壳,大公主和萧侯爷也算胸有城府。”韩杲说话的时候有意的看了景修几眼,他口中的人毕竟跟景修关系甚大,只是看景修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就明白天家无真情。 “以我对萧匡的了解,他必不会给姜家留条活路的,此人阴险狡诈,世人多被蒙蔽。”景修凉凉的开口,这韩杲是意有所指吗?自己跟萧匡可不是同路人! “姜家毕竟在布匹和钱庄上先发制人,拔得头筹,秋家如何做到平分秋色?”沉钺虽然早就料到萧匡能在叱咤朝堂时激流勇退,本身就是一个心机深重之人,他既然选择了秋家,必定是要夺取姜家的一切。听景修的意思,此人城府极深,有可能不动声色间就已运筹帷幄,扭转乾坤。 “今上给郡主的大婚贺礼就是让秋家成为皇商,如今还没宣布,但是秋家开的钱庄鸿运行名义上已经是官府扶持开办的,存钱也是不抽成!且每季还会有官府对储户的表彰,试想一个是以官府名义经营的,一个却是靠着江湖好汉庇护的,老百姓选谁不难理解。如今钱庄的形势已经逆转了。”韩杲喝了口茶说道。 “那姜家对此作何反应,他们不会坐以待毙。”沉钺点头说道,好一个萧侯爷,必是将郡主的婚事上书时给了皇上暗示,秋家这回真是飞黄腾达了。 “不错,姜家盘踞南廷多年,他们先是不仅不抽成,还根据储户存钱的多少每季给储户提成,刚宣布的时候倒是挺有效的,可是后来南廷府衙多次以江湖人士难以管控,恐难治理为由去聚福阁抓那些护卫,南廷城聚福阁很多天都是场面混乱难以经营,姜家根本买不动南廷府台停手,再加上江湖人士血气方刚,意气用事,枫鼎阁内部对姜家的态度也出现了分歧,一盘散沙之下难保有天撒手不管。”韩杲对着众人细细说来。 “这样不会太明显了吗?都知道鸿运行钱庄的背后有侯府和公主府啊。”印婵闻言直接问道。 “不会”沉钺摇摇头,这萧匡借东风借的太妙! “都听说了吧,三月十几日秣陵的屈府台及抚远县县令房以晋已经获罪下狱了。他们扶植抚远县鹿鸣山的江湖劫匪,官匪勾结,沆瀣一气危害地方,致使抚远县民众怨声载道,证据确凿触怒龙颜。” 说到这儿她转过头看着景修,“七公子,是什么时候皇上下诏各府都要肃清境内的江湖不安势力以安民心的?”不等景修回答,她又问韩杲,“旸熙兄,南廷府衙应该不只针对姜家聚福阁吧?” “大概是三月二十日下给各府的,敏州只是提了一嘴,秣陵新上任的府台是原户部巡察使贾盛杰,新官上任还没来得及腾出手,你这样一说,估计他也快要在秣陵驱赶抓捕江湖人士了。”景修眼带赞赏的看着沉钺说道。 “媆媆猜中了,我的人说南廷府衙先是张贴了告示,凡是跟江湖势力扯上关系的都会查一查,虽然对聚福阁做得明显,谁让老百姓都知道聚福阁请的护卫是大名鼎鼎的枫鼎阁呢!所以外人都没有疑心到秋家和侯府身上,只是姜家心里门清,吃了哑巴亏罢了。”韩杲眼带笑意的望着沉钺。 “如此一来,姜家很快就会与枫鼎阁撇清关系的,到时候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沉钺说道。姜家如果想继续经营下去,必然另请户籍清明的武馆学徒来护卫,到时候再对垒秋家就精彩了。 “钺儿,你低估了萧匡,不出十天,姜家就会回天无力,你安排的胭脂祸事也只是落井下石而已。”景修眼神有些幽深的说道,萧匡终于出手了,钺儿这次必须跟自己走了! “七公子的意思是萧匡不会给姜家喘气的机会,而是以此为开局一鼓作气彻底毁掉姜家?”沉钺陡然一惊说道,果然是激流勇退的萧侯爷,这一出手就要连根拔起一个百年望族!那么之后呢,小小婀娜堂岂能保全? “不错,其人远比你我想的有手段,不会给姜家苟延残喘的机会,具体如何过几天我们就会知道了。”景修挪开盯着茶盏的眼睛望着窗户说道,他永远不会主动说让钺儿随自己进京,他要钺儿自己说出来!以她的聪慧现在应该想到了。 韩杲闻言站起身走到窗边,他伸手推开窗柩深吸一口气,“虽然大仇得报理应欢喜,可如今不知为何我却有些不安起来。”他又转过身看着沉钺有些沉重的说道:“媆媆,有这么一个人在,想谋秋家却是难于上青天了。” ---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对手 “人无完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假以时日必能得偿所愿。”沉钺有些洒脱的说道,她并不想在秋家锋芒毕露的时候与他们对上,这只老狐狸不好对付,只能暂且避其锐气。况且敌明我暗,这个已经是自己的优势。 “恐怕如今婀娜堂不能再经营下去了,而且我们最好离开秣陵。”沉钺接着说道,如今的形势,只怕萧匡对付完姜家,再对付婀娜堂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虽说她私心不愿离开,可此事马虎不得,不然婀娜堂所有人都有可能交待在这里。 “离开,媆媆,你们可以将婀娜堂关了,住到我这蔚簟楼来啊,怎么还要离开秣陵?”韩杲闻言一阵呆滞。 “韩公子,你不了解萧匡,钺儿还是及早脱身为好,否则只怕难以善了。婀娜堂的人不少,全都到你这里只怕不妥,钺儿,我觉得还是分散脱身而去最好。”景修继续意有所指的说道。 “那好吧,媆媆,你看这样如何,我在怀西府的酒楼可以让他们几人暂避,想来对他们这些下人萧侯爷不至于穷追不舍。你跟七公子就躲在我这蔚簟楼如何?”韩杲首先提议。 “不妥,钺儿,以婀娜堂的名声萧匡焉有不觊觎方技的理由,我们不能有半分怠慢,婀娜堂所有人都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脱身,金蝉脱壳虽然实施起来比较麻烦,但对付萧匡必须如此,否则后患无穷。”景修反驳道。 “为了我们自己,我也赞同七公子的看法,这样,这几天我们就来一招瞒天过海,务必绝了萧匡对婀娜堂的垂涎。”沉钺听两人说完最后下结论说道,“脱身之后,还望旸熙兄帮我将他们几人安顿到怀西。”她郑重的对韩杲说道。 “媆媆跟我还这么客气,放心一定会安顿好他们。只是你又该如何?”韩杲关切的看着她。 “我,旸熙兄也知萧匡难以对付,要想对付秋家必须先扳倒萧匡这颗大树,他的势力盘根错节,恐怕我要到京城莲川才能一窥究竟。”沉钺思索着说道,随着她的话景修眼睛一亮,他掩饰性的喝了口茶,自己果然赌对了!她果然亲口说了! 韩杲闻言有些沉默,他心里知道媆媆说的是对的,可是他不甘心!上天何其不公! “莲川,堇昙国的京城,旸哥哥,我也没去过哎,不如我们也去如何?”印婵一听说到堇昙国的山河明珠莲川就按耐不住自己那颗好奇的心。 “印婵姑娘还请见谅,旸熙兄你们还是等一切尘埃落定,风声平息之后再做打算为好。一是旸熙兄还要时刻注意姜家的情况,毕竟是平生夙愿。二是都离开秣陵的话动静太大,难保不会引起怀疑。三是我们离开后,需要有人盯着萧匡一段时间,确保安全。这些都要有赖于旸熙兄。”沉钺对韩杲感激的说道。 “媆媆客气了,我也是这样想的,放心,一切有我。”韩杲对沉钺微微一笑说道。 “还有一事要麻烦旸熙兄,此事皆因我而起,如今又不得他法。”沉钺有些惭愧的说道,要是知道萧匡如此迅速,她何必多此一举,尤其是此事很有可能留下把柄。 韩杲闻言心思电转间已经知道她说的何事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景修就说道:“钺儿,此事不妥,也怪我当初没及时提醒你们。不能让韩公子令人私下给毁容者药膏,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一个不慎就会败了行迹。我知道你心里后悔,可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有些冷酷的说道,脸上挂着上位者的冷漠,紫眸中却一片平静。 沉钺闻言心内滴血,平时总怪别人自私自利,如今她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自己在此事上又是何其自私! 谈方子看大家都为难起来,他整整衣袖摸摸小蛇说道:“钺小友,不用担心,你把药膏给我,有老朽这点金针手艺必不会让你们露出破绽。到时候我亲自去针灸治疗,保此事天衣无缝。”他对沉钺眨眨眼说道。 “对啊,有师伯在,到时候师伯就装作对她们中的毒感兴趣,再明里针灸,暗里用钺姑娘的药膏治疗,保不齐师伯的名声还能更上一层楼呢!”了解了内情的印婵闻言小嘴一翘,欢喜的说道。 沉钺心内一阵感动,她起身对着谈方子深深一躬,“此事就劳烦您了。”谈方子哈哈一笑坦然受之。 沉钺和景修回到婀娜堂,商量了一下对策。准备到晚间的时候把大家都叫来安排一番,忽然店铺前有些喧哗,他俩赶忙走过去看。 店铺口蒋贲正拉着一个穿碎花流霞染翠裙的妇人不放,那妇人一手捂着脸,一手推搡他要离开。虽是傍晚大街上还是有不少人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鸢儿,你如今居无定所,我们求求钺公子,她会留下你的。”蒋贲有些急切的说道。 “锤子哥,你忘了我吧,我已经没脸了,我配不上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一个轻柔的声音哀求道。 两人拉拉扯扯的站在店门口,沉钺走近时就听明白了,她想起当初在南市买蒋贲时的场景,原来这就是他被房以晋强夺的未婚妻,果然身段不俗,美貌对于这些无权无势的穷苦人来说极有可能不是恩赐而是灾祸! “蒋大哥,还有这位鸢儿姑娘,有什么事还是到后院屋里说吧,正好也到饭点了,在这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好。”沉钺定定神温声劝道。援璇,折璎几个也过来又拉又劝,总算把鸢儿拉进了屋里。 --- 第40章 第四十章 脱身 沉钺让援璇关了店铺吃饭,玉娘和张妈妈手脚麻利的把饭菜端上桌,添了凳子和碗筷给鸢儿。众人都知道鸢儿的遭遇,暗中怜惜几分,饭桌上也不点破她和蒋贲的事,闲话家常的把饭吃完,吃完饭援璇几个有眼色的都跑去帮张妈妈和玉娘收拾打理,留下鸢儿,蒋贲和沉钺,景修在屋里。 沉钺看着局促不安的鸢儿以及一旁有些心神不定的蒋贲,“蒋大哥,这位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青梅竹马的鸢儿吧。当初你一有空就往抚远县跑,如今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对,是鸢儿,钺妹妹,你帮我劝劝她,她执意要离开秣陵回泰康县老家去。”蒋贲脸色微红的说道,其实是鸢儿因被玷污之事不愿跟着自己,可他如何说的出口,那不是往她心口插刀。苏鸢儿刚才在饭桌上察言观色就知道面前这位皎皎公子竟然是女儿身,闻言也不很震惊。 “鸢儿姑娘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将心比心,如果此生就此别过,你们两人都会痛苦一辈子。况且人生疏忽数十载,如此短暂,又何需在意那些无心之失。”沉钺盯着低头不语的苏鸢儿说道。 “钺儿说的好,就是要有这份气魄才能不枉此生,鸢儿姑娘舍得让蒋贲肝肠寸断?伤人伤己?”一直在沉钺身后的景修也说道。 “我,我配不上锤子哥了。”苏鸢儿哽咽着说道,她终于抬起来了脸,真真是梨花带雨,欲语还羞,“锤子哥,我不干净了,要不是想回到泰康县老家,我早了断了自己,放了我吧。”她泪水涟涟的说道。 蒋贲闻言一阵大恸,他神情哀愤的说道:“鸢儿怎能说这样的话!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好的。”他哽咽了一下,“你,你要是寻了短见,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活头。” 沉钺一看情形还是不大好,她对景修使个眼色,“鸢儿姑娘怎能做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蒋大哥,我有些私话想跟鸢儿姑娘说,你跟七公子先在这儿坐会儿。”她说着拉着流泪不止的鸢儿去了隔壁的厢房。 让鸢儿坐在床边,沉钺转身关好门,她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鸢儿对面,“鸢儿姑娘,蒋大哥自从来了这里无时无刻不想把你接来,他对你的心意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房府出事后他疯了似的找你,这不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不为谁,你也得为蒋大哥想想。” 她看鸢儿还是那副哀伤的神情,知道自己没有说动她,看来不得不直言相劝,“我知道你介意什么,无非就是被房以晋玷污了罢了,这些蒋大哥没放在眼里,更没放在心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对面的鸢儿并没有开口,就在沉钺以为她不愿说,准备再劝时,她忽然说道:“多谢你了,锤子哥不在意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这个世道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人,我自己倒没啥,就怕有些人埋汰锤子哥。我这一辈子本就欠了他的,再给他羞辱却是做不到了。”她卷翘的睫毛眨了眨有些豁出去的说道。 “鸢儿姑娘你和蒋大哥都是为了对方,这事虽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如今正好也算上天有眼。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我这婀娜堂不准备开下去了,大家都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脱身而去。再说就算婀娜堂开下去,你和蒋大哥也可以远走高飞,我赠你们一笔银子,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两人和和美美的过小日子,总比两处凄苦强。”沉钺大致与她说了一番形势,总算劝得她点头。 出得厢房又和蒋贲说了一下事由,沉钺召来大家坐在一起,细细的说了一番自己的打算,援璇几个不同意离开她,可是又怕自己成了她的负担,只好按沉钺的安排去怀西府。蒋贲和鸢儿商量了一下,也决定不单独搬去别处,跟着玉娘她们都去怀西府,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第二天晚上子夜时分,景修就命他手下的暗卫装扮成江湖匪莽洗劫了婀娜堂,于此同时,借着夜色的掩护,沉钺和袁敏州抱着喂了药的肥肥和点点以及其他人绕小道到了蔚簟楼后部,韩杲早就等候多时,他们一到韩杲就让玉娘几人以及昏睡的肥肥和点点躲进提前准备好的货箱里,命墨狄连夜带他们去往怀西府。 景修之前跟沉钺说好的今夜都必须出城,否则等府衙下令城内禁严,城门严查就不好出城了。他早已经让沧漠在离秣陵城南门最近的柳晴县找好客栈等着他们了,明日探听下新上任的贾府台如何断案再西行回京。 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蔚簟楼后部的红甹阁内只点了小小的一盏灯,屋内虽然昏暗异常,但还能勉强看清对方。 “旸熙兄,我们也必须马上出城了,玉娘他们还有秋府的情况就都有劳旸熙兄多帮我操份心了!大恩没齿难忘。”说着沉钺对着韩杲躬了躬身。 “媆媆折煞我了,你助我报韩氏灭门之仇我无以为报,些许小事根本不足挂齿。”韩杲慌忙上前想扶住她,不过景修手脚更快的早一步扶起了沉钺,此事之后他不想再让钺儿跟韩杲有什么交集。 “哎呀,瞧瞧你们谢来谢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刚认识呢!” 印婵在韩杲身侧抿嘴笑道,本应就寝入睡的印婵贪玩好奇,缠着韩杲非要也看看沉钺他们,毕竟这俩人可真是秀色可餐,以后还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呢,韩杲对她的死缠烂打一向头疼,只好同意让她也来。 “对啊,媆媆,如此太过客气了,你我互帮互助一起渡过了这么多难关,怎么还如此多礼起来。”韩杲虽是笑着说,可他的心却在滴血,她之所以如此客气还是因自己只是她的朋友而已。 看到沉钺有些歉意的脸,他扯开话头,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七公子不是说贾府台不会深究?你们怎么也这时候出城?可需要我送你们出城,这会儿城门已闭,要像送玉娘他们一样只能委屈你们先躲起来。”韩杲闻言有些惊讶的说道, 前天商议婀娜堂离开秣陵的时候,景修让他们放心,一切他都安排好了,说贾府台必定不会深究,韩杲以为媆媆还要在自己这儿多呆几天看看贾府台的行事再走呢,本来还算好的心情听到她当即就要离开瞬间低落起来。 “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不劳烦韩公子操心。”这话本就不太好听,更别提景修那一副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了。 印婵一下就炸了,这人也太过分了吧,师兄好心好意的想帮他们,他倒是一副倨傲模样!“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合着旸哥哥的好心就活该被你践踏!你既然不领情,现在还躲在这里干嘛?” 一听此话,景修作势就要拉沉钺走人,“七公子!”沉钺鸦翅样的睫毛垂下,眼含无奈之色,伸手拉了下景修。景修顺势看着沉钺说道:“钺儿,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沉钺没有接他的话,“旸熙兄,我们料想此事贾府台不敢深究,但不代表萧匡不会细查,确实是我们多呆一天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对蔚簟楼也有不利。今晚是四月二日,虽城门已闭,但没有月亮一片漆黑,这对我们出城有利!” “是这个道理,只是你,媆媆,还是我安排人送你出城稳妥。”韩杲闻言有些无力的说道。景修,袁敏州都有武功在身,暗夜中不动声色翻过城墙轻而易举,媆媆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让他占了媆媆的便宜! “刚才之所以托旸熙兄将玉娘他们送出城,确实是以后他们在怀西府还要仰仗旸熙兄,连夜就走才不至于轻易牵扯到蔚簟楼,我也已经吩咐了他们,到了怀西不要轻易出来见人,更不要做胭脂!只让他们在你的酒楼后院呆着就行,低调忍耐一段时间,确保不会带累旸熙兄。这种情况下,如若再安排我躲在货箱中出城的话,连续两次就太可疑!所以蔚簟楼不能再插手,以免多生事端!七公子应该也是这个意思,还请旸熙兄包涵。”沉钺真诚的看着韩杲说道,她打心眼里感激他一直以来的帮助,万万不能连累了他。 印婵闻言虽有些消气,可看着景修一副狂傲模样,到底厌恶了他。至于沉钺嘛,看在她还算真诚的份上,就不要给师兄添麻烦再计较此事了。 “我明白了,你们走后我还需再留心萧侯爷,确实不易在此时露出破绽。”韩杲咽下心头的苦涩,尽量平声静气的说道。 “我们丑时动身,钺儿,我们不能直奔京城,先取道清溪府。”景修对着沉钺说道,清溪府位于秣陵西北,地势复杂加上与枭璇国接壤人员混杂便于隐匿行踪,是别人眼中他们往西去往莲川的优先之选。 “好,就按七公子的安排。”沉钺点点头,她总觉得景修如此说只是给韩杲听的,难道他有别的打算? 沧溟几个看婀娜堂毁坏的差不多了,往院子中堆放他们前天去抚远县亡命之徒聚集的劫匪窝弄来的尸体,选了体型差不多的弄到婀娜堂里,在最上面又放上去市集屠宰场买的两只小狗的尸体,都浇上猛火油,最后点起大火,确保尸体都被烧成灰后,沧桀才隐在角落里高喊着火了,几人躲在暗处,看附近有人陆陆续续来救火才飞檐走壁的逃之夭夭。 ---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连环 丑时,景修,沉钺和袁敏州三人都在衣服外面外罩了一件黑袍,他们站在蔚簟楼后部二楼的红甹阁内,是时候动身了。韩杲站在他们对面,蔚簟楼后部的烛灯早就熄了,今天是四月二日,暗夜里也没有月亮,确实是一个有利的夜行时机。 韩杲早让好奇的印婵回去睡觉了,如今只剩他和沉钺三人,红甹阁一片漆黑,即使如此韩杲还是牢牢的盯着沉钺看了一会儿,虽然什么都看不清,可那双盈盈秋目早已刻在了自己心间,此去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景修扯了沉钺一下,告诉她该走了。沉钺轻轻对着对面的韩杲说了声,“旸熙兄,保重!”景修轻轻拉起她往楼下走去,袁敏州最后也对着韩杲躬了躬身跟了上去。韩杲并没有出去送,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空了很大一块,没有勇气也没有理由追出去! 暗夜里景修把沉钺背在身上,袁敏州则怀揣了些银票,背上挎了装着半朵紫蕊雪莲的锦兰草匣子,凌艼花液,还有沉钺必带的修饰脸色的胭脂。两人轻功都不差,一路躲躲闪闪,小心翼翼地到了跟沧溟几个商定好的北固斜街,这里是秣陵最贫穷最脏乱的地方,这时候几乎没人会来这里。 景修看到他们几个已经到了,他们见了景修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躬身一拜。景修对他们向南指了指。沧溟几个一拱手眨眼间就消失在暗夜里。 沉钺并没有具体问景修的打算,他不是要去西北方的清溪府?景修闭目倾听周围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沧桀回来对景修耳语,“主子,如您所料,城门守卫不多,他们几个都已经翻过去了并没有惊动守卫!可以南下。” 景修点点头,重新背起沉钺,他们几人在夜色中小心翼翼的往南门而去。他真正的打算是往南去往南廷府北部重镇粟庆县,走水路从粟庆直达怀西府东北部的苛岚县,这两县水路直达只需半日!之后由岢岚县改道陆路,快马赶往莲川。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越不利,这条路最多只需三天就可到京城。 婀娜堂的火被扑灭后天就蒙蒙亮了,没过一会儿官府的人也来了一片焦黑的婀娜堂,虽然夜里救火心切踩花了许多地方,不过衙役们还是训练有素的勘查了现场。回报给贾府台的是不知什么原因的灭门之祸,婀娜堂一众人无一幸免,即使屠杀当场没有毙命,这场大火一烧也是只剩一捧骨灰! 贾府台下午的时候专门命人传了附近的街坊邻居,询问昨夜救火之前可有听到声响?众人都摇摇头,一个妇人却说昨夜朦胧中,听到了婀娜堂几声偶尔的狗叫,之后就再没有声音,她也没当回事。直到不知是谁喊道着火了,大家才断断续续爬起来去救火,奇怪的是救火的时候院子中间那一块浇水反而火势越加汹涌,最后还是大家伙灭了其他地方的火之后才用土才盖住火势。 正审的时候,两名衙役和一个灰衣老者匆忙赶来,街坊邻居纷纷退到一边大气不敢出。这灰衣老者却是秣陵府有名的仵作禹淮安,他一大早就被带到婀娜堂里验尸体。 贾盛杰一看到他就连忙起身问道:“禹先生,检查的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禹淮安向着他一躬身回道:“大人,确是先杀之后将尸体拖到院中灼烧毁尸灭迹,检查了一下头盖骨大致与婀娜堂众人都对的上号,只是”他停了一下没有往下说。 贾盛杰一听,有些疑惑的问道:“禹先生想说的是,既然都可以把人杀了,为何还要纵火是吗?” “大人,这一点倒是有合理的原因,当时一堆尸体堆在院中,只有被压在中间最下的尸体焚烧后还能检查,其他尸体都成了灰渣,从骨头上并看不出什么。看体型最下这个尸体应该是婀娜堂的蒋贲,在他的颈腔处发现了影舞粉,之所以杀人之后焚烧,应该就是因此。大人须知这影舞粉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花间蝶专用的。吸入这种迷药之后完全不省人事,这也是屠杀开始时邻居没有听到动静的原因。”禹淮安有些肯定的说道。 随着他的话边上站着的人窃窃私语起来。贾盛杰也不阻拦,“大人,我们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其中一个衙役恭敬的呈上一个托盘,贾盛杰连忙凑过去看,“这是?腰牌!” “是的,大人,还是有名的北罔楼杀部左二位的腰牌,这东西虽然被烧的有些变形但上面的刻字还算清楚。”那衙役恭敬地道来。 “北罔楼!这腰牌看起来倒像是纯铜打造的。这花间蝶竟然栽赃嫁祸,真够有本事的。”说虽是如此说,可贾盛杰心里却是一咯噔,如果北罔楼也参与其中的话却有些难办了,这话他不好当着百姓的面直说。 官场上的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小道消息,摸清门路才能站好队,升官发财呀!这北罔楼表面上虽是江湖势力,可暗地里有消息传名震天下的北罔楼不过是庞大崤山萧氏的一支暗势力而已。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扯到北罔楼! 贾盛杰看到禹淮安想要再说什么,他连忙抢先开口又暗示了禹淮安一眼,“这花间蝶可是那男女通吃,号称轻功第一的采花大盗?听说他手下网罗了一批臭味相投的亡命之徒!最近陛下刚刚下令严剿这帮江湖败类,他们还敢顶风作案!好大的胆子!”他有些气愤的说道。 随着他的话一旁的街坊邻居心内暗想,这又能怪谁呢,婀娜堂众人只不过是长得出众就糟了此祸事!看来还是平凡些好啊。 贾盛杰眼睛余光瞄了街坊邻居们一眼,他转身对着一旁站着的街坊邻居郑重说道:“本官一定要为民除害,即日起各大主街无论白日黑夜都增派巡逻人手,务必保证百姓的安全。”一时衙役主管躬身答应,贾盛杰又安抚了那些街坊才打发了他们。 府衙后院书房,只有贾盛杰以及他的心腹佟梵光,仵作禹淮安三人,“禹先生刚说到只是却停了下来,你想说什么?”贾盛杰喝了口茶压下心头的惊悸说道。 “我疑虑的是他们又是何处得来的猛火油?这东西可是只有官府才能制得,官府才会有的东西江湖匪莽又是何处得到的?”禹淮安有些不安的说道。 贾盛杰闻言更确定了心里那个隐约的猜测,只是不能对禹淮安明说。看来此事根本碰不得,只能说是江湖匪莽见色起意以求尽快了结此案! “哎,这些匪莽啊,真是有些本事,本官既然来了秣陵,一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禹先生也辛苦了,我这儿就要赶快颁发府令,就不留先生在这儿啦,你早点回家歇歇吧。”贾盛杰对着禹淮安体贴的说道。 “那好,大人还是以公务为要,鄙人就不在此叨扰了,有问题大人尽管派人找我。”禹淮安见贾盛杰一副打哈哈,应付场面的说辞,知道此案怕是另有蹊跷,自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稳妥的。他恭敬的退出了书房,离开了府衙。 等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佟梵光观察着贾府台的脸色,“大人,可有什么不对?” “梵光,这个案件只怕水/很/深,我碰不得。”贾盛杰有些惴惴的说道。 “大人觉得此案并非花间蝶所为?而是那个人?”佟梵光也是个心思玲珑的,这些年没少为贾盛杰出谋划策。摸爬打滚多年深谙官场和人性丑恶。 “梵光也这样认为?他披着秋家的皮,让北罔楼活吞了这声名远播的婀娜堂并不稀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梵光认为我该怎么办?”贾盛杰皱眉说道,他该如何做才能完全撇开关系。 “那人势力庞大,大人还是绕开最好!今天在堂上当着那些邻里的面已经确定此案乃恶名昭彰的花间蝶一派所为,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张贴告示,澄清案情,发出通缉,加强巡逻,顺便按陛下的旨意彻底肃清秣陵的江湖匪莽。”佟梵光思索着说道。 “这些倒不难,只是这腰牌和猛火油却是有些难办。”贾盛杰脸色并没有好转。 “大人要知道,这两件东西都只是猜测!大人大可说经过仔细查证,这腰牌仅仅是劣铜雕刻伪造的,是花间蝶为了栽赃陷害故意丢在墙角的。至于那猛火油大人就说已经查明是那抚远县的劫匪当初同房以晋勾结时弄到江湖匪莽手中的,这花间蝶手中也有一些,他们这次使用就是为了毁尸灭迹以便栽赃嫁祸。”佟梵光思索着说道。 “不错,这样鹿鸣山的劫匪又加了一项罪名,罪加一等激起民愤再除之,我这新官也算正式上任了。梵光,就按此意把告示写出来,尽快张贴出去。”贾盛杰松了一口气说道。 傍晚时,秣陵府衙张贴了婀娜堂一案的告示,讲述了具体的破案线索和过程,府衙对花间蝶和鹿鸣山劫匪发出通缉令,贾府台发誓要肃清秣陵的治安,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云云。一时百姓都拍手称赞。 ---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西行 昨夜里景修带着沉钺到了沧漠踩好点的日升客栈住下,景修让沉钺去了二楼的菡萏阁里榻休息,他自己不放心睡在了外间榻上,沉钺虽知不合情理,可是非常时刻也无法拒绝,只是这夜两人终究是各怀心事都没有睡着! 天一亮,景修就让善于乔装的沧漠装扮了一番进秣陵城打探婀娜堂的消息。菡萏阁内沉钺和景修很快用完早饭,这柳晴县是秣陵府最富裕繁华的县,此县盛产闻名天下的暖脂琼花梨,这段时间正是各地涌进县城预定香甜琼花梨的高峰期。昨夜他们到时这客栈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早就脱下黑袍的她和景修几个根本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七公子,不往西北清溪府去,我们走哪条路进京?”沉钺问一直坐在对面不说话的景修。他如今又用了药水,眼睛是棕色的虽然少了紫眸时的妖冶,却多了一丝温润,让她放松了些心防。 “钺儿,我们要尽快进京,从这柳晴县坐马车往南,快的话两天就能到南廷府北部重镇粟庆县,之后走水路从粟庆直达怀西府东北部的苛岚县,这水路大概只需半日,最后由岢岚县坐马车大概一日就能到莲川!这条路最多只需四天就可到京城。”景修随手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画出大致方向给沉钺看。 他有些后悔,钺儿一早起来脸色就不大好,一定是昨晚自己在这儿她没敢睡,他刚让敏州去收拾新买的马车,务必弄的舒服些,让钺儿能在马车上打个盹儿。 “四天,这么快!也好,估计我们到京城时,玉娘他们还在路上呢。”沉钺看着他修长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画出一道道水痕,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去年大公主的寿宴时,他若无其事,手拿素帕擦嘴角的墨水时的淡然,仿佛他只是品了品茶,她一时看凝了眼。 景修注意到她的沉默,以为她在伤感别离,“钺儿,我知道你琴艺不俗,到了京城你就是我请的琴师,你放心有我在,你的心愿都能达成的,等大仇得报,你和援璇,折璎她们总会团聚的。”他温声说道。 “琴师?七公子怎么!”沉钺忽然打住,以他的城府,在遇见自己的当晚就应该让人查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善琴也不奇怪。她忽然心头一震,走到如今这一步自己要跟他进京,甚至以后一直要依附于他,这一切是否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想到这她又心头一痛,如果这一切本来就是处心积虑的,自己又能如何,都是徒劳罢了! 看她神情不对,景修终于不再淡定,他语气急切,“钺儿,你别生气,我确实让人查了你,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容不得半点大意,我真的不是故意要” 他还没说完,沉钺就打断了他,她抛开心头的猜测,“七公子,我理解,换我,我也是要查一查的。对了,我们按这条路走的话,如今各地都在查剿江湖人士,各府都会有盘查,我们怎么过得了这些关口呢?” 景修闻言脸色这才恢复正常,他对着沉钺微微一笑,“钺儿放心,照身贴都是齐全无误的,他们查不出什么的,这一路你都不需要操太多心,有我在呢。” “还有,钺儿,大仇未报之前先不要和韩公子有联系,一切消息我都能打探的到,万一连累了他和玉娘他们反而不美。”景修又有些犹豫的说道,说完他紧张的盯着沉钺,生怕她不同意。 “好!”沉钺知道他心中早有计较,在蔚簟楼他们根本就没有给韩杲留下联络的方式,韩杲心里应该也明白景修的打算,这是自己早看出来的,只是如今被他明明白白地提出来罢了。况且这样做确实有利,自己没有理由反对。 到了傍晚,沧漠回来讲了贾盛杰的断案经过和张贴的告示,果然如景修所料贾府台不敢深究只想尽快结案,他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这一路都跟景修说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沉钺也没有听景修的在马车上休息,她从来没有出过秣陵府,这一路她都好奇的看着眼前的风景,正是春末夏初,到处都是莺歌燕舞,生机盎然。又经粟庆县登舟西行至苛岚县更让她欣喜不已,原先都只是在书上看到的景象不期然跃然眼前令她激动异常,要不是怕水汽和山风将她吹着凉了,景修也不会拘着她在舱里眼巴巴的望着舱外。 婀娜堂出事后天一亮,蔚簟楼,韩杲就命人时刻注意此案,他要在第一时间知道贾府台的断案情况。傍晚时,韩杲在涧桂阁听了手下的回报,他不得不从心里佩服景修在这事上的谋划,府衙的告示果然如景修所料,贾府台只认准了花间蝶以及能给他实打实官绩的鹿鸣山劫匪,不到一天就结了此案,一点也不敢深究下去,这就是谋人心! 晚饭时,韩杲步履稳健的踏进后部的红甹阁,印婵有些着急的望着他,谈方子倒是很平静。 “贾府台已经结案了,认为此案就是花间蝶觊觎婀娜堂众人的美色所为,且为毁尸灭迹使用了鹿鸣山劫匪提供的猛火油以便能栽赃嫁祸于他人。贾府台已经增强了城里的巡护队,同时四个城门都已经严格排查,每日卯时开门,酉时闭门。又派了府兵去往鹿鸣山,誓要彻底剿灭秣陵所有的江湖匪莽以安民心。”他大致说了下内容。 印婵听韩杲讲了事情的经过倒没啥大反应,反正人都已经走了,那个七公子除了对沉钺言听计从,温声细语的,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点也不招人喜欢!还是韩师兄比较好。 谈方子听完心下更为徒弟忧心,看来这个七公子也是一个颇有手段的人,杲儿必定争不过他,还是早点断了杲儿的心思为好,免得将来徒添烦恼。他不动声色的看看印婵,这丫头倒是对杲儿有好感,看来自己还需点化点化她。 韩杲揣度景修的打算应该不是他说给自己听的先去西北的清溪府,他对自己避如蛇蝎,看来这段时间是无法跟媆媆有联系了,即使是媆媆想让自己盯着点萧侯爷,想来没有景修首肯的话,自己如果送消息给她十之八九都会被拦下。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玉娘她们都在怀西府,媆媆迟早还是会联络自己的。 沉钺离开秣陵的第二天,秣陵秋家成了圣旨御赐的皇商。一时整个秣陵都传开了,秋家专门在门前的大街上开了流水席以谢皇恩浩荡,只要是来道贺的,不论亲疏贵贱都能享用美食,共谢皇恩!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秋家成了秣陵府人人巴结艳羡的对象。 沉钺他们在第四日进了京城,莲川果然不愧为堇昙国的璀璨明珠,外九城绵延数百里,分为九个城区,店铺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一派富泽繁荣景象。再往里走,路上行人就不是太多了,车马居多,这里是四方城的外围,达官贵人多居于此处。中心的四方城则是皇族亲贵的住所,越往里走披甲持枪的护卫就越多。四方城拱卫着皇宫星极宫。星极宫就像是四方城这颗贝壳中的珍珠,它的周围有着方圆数十里的空地,驻扎着只听命于皇帝的三千天子亲卫队龙策卫。 ---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王府 景修十六岁被封为祁王出宫开府至今已有四年多,他的祁王府位于四方城的西南角,明眼人一看就知祁王是个不受宠的,像珒王景铄那种荣宠有加的,府邸就在星极宫东门外四方城东北角最靠近宫门的地方,身份和地位一下就高低立现! 自从入了莲川地界都是袁敏州出面打点,景修一直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虽然他没说不要到处乱看,沉钺也知进了京城不能再放肆,况且她也不想招惹任何麻烦。这一路上景修对自己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眼看进入京城他情绪一下低落下来,沉钺没来由的也跟着伤感起来,他生在天家,从小就见惯了人情淡薄,世态炎凉,更别提对明维帝的复杂感情一直折磨着他,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景修是心情不好,他压抑了大半年的怨念还是在进入莲川后翻涌起来,他怕钺儿看出来就闭目装睡,但凡自己表露一点,恐怕都会勾起她对秋家大爷的怨恨,那种感觉有多难受他们都知道,何必让她徒添烦恼。 祁王府的下人本就不多,更别提景修是个乖张暴戾,喜怒无常的,但凡有点门路的都托关系走了,留下的除了袁敏州几个,就是实在没法平时也不大往景修身边凑的。景修这一走大半年,府里更是彻底清冷了起来,除了景修的飘渺院还有人时不时地打扫一下,其他地方就得过且过了。 祁王府,薛瑞丁正在门房坐着像往日一样打晌盹儿,一阵拍门声响起惊醒了他,他挠挠头也不起身扯着嗓子回道:“说了多少次了,祁王不在府里,别再敲了!” “是小丁子吧,瞧瞧门前都脏成啥样子!皮痒了吧!快开门,爷回来了!”袁敏州看着门前的落叶灰尘,一肚子气就上来了,这个彭福申!真是打自己的脸啊!敢情他们这一走,府里的人就偷起懒来了,瞧瞧这堂堂王府的门口,成何体统!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帮人怎么想的,他们在爷面前点头哈腰,一副奴才样!转过身私底下心里跟别人一样说爷是个草包,是个孬脾气的草包!虽说也有爷故意做给他们看的原因在里头,可是又没真的怎么样他们,再说好歹也是爷养着他们!这群两面三刀的小人! 门房的薛瑞丁一个激灵吓出一身汗,今天运气真不好,轮到自己值门房,那个瘟神竟然回来了,他连忙跑过去拔掉门栓打开大门,“袁管家,这可不关小的事,彭管家给我们排了班的,该任瑞庚打扫,这小子惯好偷奸耍滑的。爷可要好好的治治他。” 袁敏州看他那样子就一阵厌恶,“好了,滚进去通知一声,赶快好好收拾收拾,先让爷进府歇歇,再揭了你们的皮!”他话一说完,那薛瑞丁就一叠声的应了,匆匆跑去飘渺院去了。 沉钺在马车里听清了外面的话,虽然景修还是闭着眼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来由的她就感觉他其实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爷,到了,进府吧。”袁敏州掀帘探头柔声说道,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让沉钺看到王府是这个样子,尤其是爷那么喜欢她,这群下人还这么下爷的脸面,不知道沉钺姑娘会怎么看爷呢。看到景修闭着眼,那如玉的面容上不带一丝表情,他一阵心酸。 沉钺看袁敏州一脸的为难,“七殿下,到王府了,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先进府吧。”她轻轻扯了下景修的衣袖说道。 一阵暖意流进心田,景修的睫毛眨了眨,睁开了双眼,他的紫眸泛着微笑牢牢的盯着沉钺看了会儿,“好,你以后就住在飘渺院的侧院吧,我在正院,这样也便于相照。”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住近一些虽有自己的私心,可也是为了便于钺儿行事。 沉钺知道自己此次来京的目的,她此次无可奈何来京城不就是要利用景修吗?说自己卑鄙也好,自私也好,这一生注定是欠了他的。何不顺从他的安排,且自己如今又是男儿身,也没什么好推辞的,“好,殿下安排就是。” 他们很快就到了飘渺院,沉钺从进了王府就在打量,这祁王府可比瑫珚馆差多了,更不用说与霞阡山庄比了,果然恩宠随帝心啊!飘渺院还算是这府中比较好的院落,即使是这样里面的摆设也大都是一些普通木料,并没有任何的突出之处。 屋子里和院子里都正有人在打扫,景修请沉钺先坐在了院中葡萄架下的石桌旁等着,他们刚坐下,一阵急促却拖沓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脸色苍白的清瘦太监一拐一瘸的从月亮门走进来。 看到飘渺院破败的样子,早就恼怒不堪,脸色阴沉的袁敏州看到他,上前就给了他一脚,“我说福申,我走时怎么跟你说的,你就是这样管着王府的,真真是丢了我的脸!”希望爷看在这一脚和自己的面上不要发作了他。 瘫坐在地上的彭福申捂住屁股,“哎呦,师父,我哪儿敢啊!我安排的好好的,前些天我跌了一脚,这帮崽子就阳奉阴违起来。爷,您看看我的脚还没好呢,这帮皮痒的不用您吩咐,我一会儿就治了他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 景修面无表情不吭声,沉钺打定主意低头当透明人,袁敏州知道殿下这会儿大概顾忌着钺姑娘在旁边,照往常早发作了,这彭福申是自己一手□□的,有心袒护一二,“福申你是越活越倒了,爷刚回来还没歇歇,你们就一堆糟心事讨打,滚吧,让厨房做些吃的来。”说着他背着景修给彭福申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 彭福申从地上爬起来,“奴婢真是昏了头了,这就去,马上就送来!”他对着景修拜了一拜,拐着腿走了。 “爷,这些糟心事交给我就行了,一会儿您和钺姑,嗯,翟公子用点饭就去休息吧!”袁敏州都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爷早在进京前就吩咐自己了,以后没有沉钺,没有姑娘,只有琴师翟荌,表字寒梳。这府里虽不像五殿下的颢王府有那么多眼线,可是也还是有那么几个眼线的,自己真是该死! 景修没接他的话,“寒梳,我屋里有张名为翡音的瑶琴,以后就归你了。”他对着沉钺微微一笑,玉树兰芝,风华俊秀的脸上全都是发自内心的暖意,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翡音!可是鸣谷老人的呕心力作?听说技艺高超的话能引来百鸟相和,留下过蝶飞莺绕的佳话。翡音也是传世的三张绝琴中排名第一的,不想它竟然在王爷手中。”沉钺有些欣喜的说道,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得见翡音,真真是意外惊喜。 “寒梳不愧是此中高手,我对这些倒不是很懂,是两年前一个游方琴师非要送给我的,放我这儿束之高阁倒是糟蹋了它,如今赠与寒梳也算不埋没了它。要不说我们有缘呢!”景修话里有话朗声说道,他并非只是说给沉钺一人听,也说给那些想听的人听。 “王爷谬赞了,此番多谢王爷出手相助,大恩无以为报。荌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再得王爷相赠翡音。”沉钺知道景修有意将他们的关系透露出去,也顺势配合道。 “寒梳为人义薄云天,恶霸欺凌之时本王怎能袖手旁观。当初本王在南廷府不小心落了水,留下了头疼的毛病,听了你的琴声本王的头疼竟然缓解了许多,上天待本王不薄!得遇寒梳本王三生有幸,你以后就跟在本王身边吧,权当报恩如何?”景修缓缓说道,一一点明他这半年来的点滴。 前面的话是他和沉钺早就商量好的,由于五殿下的关系,这府里还是有些眼线,与其让他们刺探,不若自己把消息透出去。可是最后一句却是他擅自加的,沉钺闻言抬眼看他,对面的人一双紫眸正真诚的盯着自己,她心下一颤不敢再看,一时竟有些心神不宁。 “做这祁王府的琴师吧,毕竟本王是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否则本王头疼的都无法安眠了。”他亦假亦真的说道,那双紫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沉钺心乱如麻,他这是话里有话,明着说他因为头疼不能放自己离开,可是暗里却是告诉自己,来了这祁王府就是他祁王的人,再想离开却是不能够了。她心中明白自己没得选择,况且在此事上自己早就认命了不是吗?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是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堵得慌,她勉强压下心内的酸涩,“草民但凭王爷作主。” 景修一直看着她,她话说是说了,可是她却没有看自己一眼,他眼神一黯,不禁有些失望,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吗?他开始回想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一时两人都沉默起来。沉钺没听到他接话,抬眼扫了他一眼,看到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自己这样回答他竟还不满意吗? 自从景修话中带了真感情,袁敏州就在旁边努力的当一个透明人,他可是一个有眼色的好奴婢!那这会儿呢,好像冷场了,钺姑娘都答应了,爷怎么不见半分喜色?搞不好钺姑娘会多想呢,爷也有犯傻的时候!到底要不要帮爷圆圆场?他一时也纠结在那儿。 ---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倾覆 “爷,饭菜做好了,您看摆在这儿还是······”苍白着脸的彭福申一兜头进了飘渺院,可是眼前的场景让他发懵,爷和师父都恼怒的瞪着自己,这会儿他浑身冷汗直冒,难道师父替自己说好话反而惹怒了王爷? 他扑通一声跪下,“爷,奴婢确实没有管好王府,求爷看在奴婢往日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求爷不要因为奴婢迁怒于师父,求······” 袁敏州在一旁无奈的闭了闭眼,看来福申是命里有这一劫,躲不过去的,他垂下眼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闭嘴,再聒噪剁了你!”彭福申闻言身子一阵颤抖,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惊恐的看着景修,景修这才闲闲的说:“先记你二十大板,等你脚好了补上!饭菜就摆在这儿吧。” 他就是要把一切都摆在众人眼前,三皇子和八皇子可能还有五皇子不都想知道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干什么吗?那就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好了,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饭桌上景修毫不避讳的给沉钺夹菜,“寒梳啊,本王刚才话说的太过了,你别放在心上,看在本王救了你的份上,还请在王府呆一段时间,等本王治好头疼再走,可以吗?” 他给自己夹菜已经让沉钺无力至极,说的话更是低声下气,也不怕别人怎么看他这堂堂王爷,可是一想到关于七皇子的传闻,她就释然了,祁王可真是玩转人心的高手,她敢打赌关于他的传闻十有八九都是他自己让人传出去的。 “王爷,草民是知恩图报之人,但凭您安排,绝无二话。”她恭敬的说道。 “好,一言为定。来,尝尝这府里厨师的手艺。这些都是莲川的名菜,尤其是这芙蓉金玉汤,入口绵软,最是口齿留香。”景修不让敏州动手,自己亲自给沉钺盛了一碗。沉钺也不好下了他的脸面,只好都由着他。 饭后,景修在袁敏州的伺候下去了正院歇晌。沉钺也去了偏院,她看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有卧室有书房,还算比较幽静,正合适自己住。她没有歇息,一来是景修这一路并没有让她劳累,二来是她刚到王府,还有些不习惯,这会儿根本无法入眠。索性在书房随手取了一本书看起来,是一本山川杂记,竟然还是孤本! 一个时辰后,袁敏州过来的时候,书上正写到了紫容峰,这个雾渺国西南部的神秘之巅,沉钺看的入迷根本没注意到他。他只好站在门口咳了几声,沉钺看到他有些诧异。 袁敏州是按景修的意思来送翡音的,原先他以为爷会自己来送,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刚才爷抱着琴走向他,在递给他的一瞬间借着琴的掩护塞了一个东西到他手里,他当即明白了爷为什么不自己来了,爷学会纸墨传情了?可是这几天并没有看到爷动笔啊,不管了,反正只要悄悄的给钺姑娘,不让别人看到就行。 沉钺一看到用玄色明锦包着的琴就知道这应该就是翡音,她大喜连忙站起身去接,袁敏州递给她的时候琴下的手悄悄塞给她一个东西,沉钺心内一懔,她不动声色的接过翡音。 “翟公子,爷让我把翡音给你送过来,你先练练手,晚些时候爷可能叫你过去弹给他听。”袁敏州大大方方的说着。 沉钺把翡音放在书桌上顺势将袁敏州悄悄递过来的东西收入袖中。转身她对着袁敏州拜了一拜,“荌定尽心尽力,以后还要多劳袁管家照拂了。” 袁敏州连忙避开,他可受不起这一拜,爷要知道了可有自己受的,“不敢,翟公子有心就好,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劳烦公子关照呢。翡音送到了,我这就去给爷回话。”他说着又看了沉钺一眼,转身走了。 沉钺坐在书桌前,假装端详翡音,侧耳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她并不急着看袖中的东西,稳妥起见还是过段时间再看。翡音不愧为传世的第一绝琴,只这雕琢的光滑纹理,触手的温润细腻,普通人都能看出绝非凡品,更罔论那玉润的冰蚕丝,那若有若无的梧桐香,千年不腐唯翡音矣! 如此绝琴唯有净手焚香后才能弹奏,她站起身去如厕净手,趁着净手的机会她快速拿出袖中的东西,是一团卷起来的宣纸,打开快速浏览一遍后她又妥善藏好,不敢耽搁太久,压下心头的涟漪,平心静气的净手后出去焚了幽兰香,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才虔诚的伸出手试着弹起来。 也许是心中带了悲怆,琴音也是凝寒幽冷,她闭上眼随心所欲的轻抹缓拨,弹奏出的反而是不似她这个年纪的悲凉,犹如骤雨打芭蕉,狂风卷落叶,而她恰是无力招架的芭蕉,无可奈何的落叶。待得力竭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步步筹谋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由不得驻足权衡。 煊赫一时的百年世家顷刻间就已不复,自己不过是为敌人做了嫁衣!萧匡果然阴狠毒辣,袖手翻云覆雨。她不是姜家,却仍感到寒凉彻骨,不知已经化作一捧黄土的姜家可有后悔过。 如今秋家算是一枝独秀,纵观堇昙国鲜有敌手。皇商秋家将很快富可敌国,推动这一切的萧匡难道只想做个富家翁?还是说他有别的企图?母亲和自己仅仅只是他欲壑的开端!也许自己和姜家这些人在他眼里只是小小蝼蚁,何足挂齿矣! 躺在床上的景修一直闭目侧耳听着幽幽传来的琴声,琴音恻然悲悯,他心内悠悠一叹,钺儿必是知道了姜家之事。他虽然早就料到姜家的下场,可刚才在暗格内发现这个纸条时仍然心有余悸,萧匡好快的手脚,这才五天不到,姜家已经是满门尽覆,风光骤逝。琴声越来越急,曲中的悲愤肆意张扬,钺儿这是感伤自身了,看来自己不应该把消息传给她的。 琴声骤然停了,他下意识的坐起身想去看看钺儿,又怕唐突了她。到底是抵不过内心的担忧,犹豫了会儿还是往偏院去了。 晚霞染透天边的时候,景修转过屋角,透过半开的窗柩一眼就看见钺儿半趴在书桌上,她的肩膀轻轻耸动着,有压抑的呜咽声传来。他忽然迈不开脚步,定在那里,余晖映进他的眼眸,有迷离浅忧染上他的眉眼,他在心内暗暗发誓,必除萧匡,还她笑颜。 他有意加重脚步,踩着满地余晖踏进了屋里,沉钺听到脚步声已经擦了擦自己的脸抬起头来。 “寒梳,怎么了这是,你刚才弹的曲子很是悲怆,可是哪里不舒服?”看着沉钺红肿的眼睛,景修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却克制着自己不拥她入怀。 “草民惊扰王爷了,只是乍然入京,回想故里多有感伤,一时忘情还望王爷恕罪。”沉钺一袭月白明兰织锦一顶翡翠玉冠,那越发赢瘦的身躯却朗朗迎风而立。 “无妨,以后不要再为此伤心,这京中本王就是你的依靠。对了,敏州说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华璋轩又推出了新菜,我们晚饭去那里吃吧。”景修眼含疼惜的说道。 沉钺知道他一定是有话要说才要去华璋轩,“王爷做主就好。”她逆着光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神色,景修却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红肿的眼中除了悲痛还有淡淡的孤绝,他的心骤然一痛,必须尽快开解开解她。 “去洗洗脸,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出发。”他温声说道,沉钺躬身一拜转身去收拾,景修叫来袁敏州备车马。 ---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始末 三年前不知何人开了华璋轩,位于离四方城最近并且最繁华的锦阑区,由于囊括天下名菜,美味殊常且环境清幽闻名于莲川,只是昂贵的价格也让平常人家望而却步,可以说往来华璋轩的非富皆贵。景修以前很少去华璋轩,在里面遇见熟人的几率太大多有不便。 之所以选在华璋轩,一是为了让钺儿尝尝天下名菜,化解下她的忧愁,二是他无意中知道华璋轩的真正主人是五皇子,景修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完全铲除崤山萧氏的,那就只好利用五皇子了,他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一直怀恨在心,在他心里一直认为母亲的死跟五皇子脱不了关系。凭什么只有自己活在地狱中,他却风光的做皇后的嫡子! 华璋轩熹微阁,“寒梳,你最近瘦了很多,这儿的菜都很有特色,多吃点,爱吃的话以后我们还来。”景修边说边动手给沉钺夹菜,他自己根本不急着吃,一直让沉钺吃。 袁敏州离桌案远远的站着,爷根本没有让自己动手伺候的意思,自己还是躲开别碍眼的好。 沉钺看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不愧是银子做成的珍馐,闻之就令人流连忘返,食指大动。景修看她吃的开心心情也明朗起来,他一扫先前的阴霾笑着说:“以后咱们就常来这儿,你现在太过瘦弱了,得好好补一补。” “殿下,过犹不及,美味佳肴偶尔食之堪称绝味,过多却是屡见不鲜,暴殄天物了。”沉钺闻言抬头看了景修一眼说道。这地方可是销金窟,不能常来。 “寒梳说的对,是我浅薄了。”被反驳后他反而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之后他边照顾沉钺边吃饭,两人都不是拖沓之人很快就用好了饭。 沉钺以为他不准备在这儿提秣陵的事,可他却在饭后提起了姜家之事,“寒梳,你也知道了姜家被南廷府台范肃川从府里搜出了龙袍,还是禁止民间穿着的天绸锦,这种锦只供内廷,天子的龙袍都是内廷的针工局做的,由尚衣局保管。姜家抵死不认,但是他们早已进入了圈套,范肃川很快找到线索揪出了康平王,王叔也是抵死不认,奈何人证物证都在,再加上四十多年前的事本就是老头子心头的一根刺,这回由不得不拔了它。” 沉钺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可听景修一一道来更觉悲凉,“殿下,姜家和康平王府都被陛下当即下令满府抄斩了,世事风云,人如草芥。康平王英勇一世终究还是没有躲过雷霆君恩,伴君如伴虎。这萧匡如此手段,更激起了我的斗志。”她倔强的一咬嘴唇说道。 康平王景昉延是先帝第八子,更是纵横清洋十三府的银刀侠王,当年有他北上镇守清洋十三关连挫枭漩国六次急攻,其人有勇有谋,德才兼备,为斡旋邦交立下汗马功劳,这才换得两国如今的太平。 “王叔毕竟老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他光明磊落之人,到了晚年却被烙下了谋逆之名,一世英名尽毁矣!寒梳可是以为萧匡仅仅是为报当年的一箭之仇?等你了解了朝局就会看出更多的东西。”景修喝了口云烟雪意有所指的说道。 “难道不是,隐忍了四十多年,他真是惯会揣摩陛下的心思,一击中地,直指陛下的心病,报了自己的私仇。殿下的意思,还有别的什么?”听景修的意思事情不单单像她想的这样,也是,自己虽然也有关注朝局,可毕竟没有他浸染多年看的通透。 当年的天之骄子萧匡虽然也是勇谋过人,可是与皇八子景昉延比起来首先身份上就被康平王压的死死的,更勿论景昉延高风亮节,毫无贵胄骄奢之气,一手银刀舞的虎虎生威,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更兼颇有豪侠气概,人称银刀侠王。 萧匡在景昉延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坏就坏在萧匡道貌岸然,在与枭漩国的最后一次对垒中,他急于证明自己,擅自行动领着自己的亲信孤军深入差点坏了景昉延的攻防计划,景昉延顾全大局并未调兵救他,致使萧家嫡系兵马全军覆没,萧匡也中了一箭死里逃生。先帝本要治萧匡藐视皇权,违背军令之罪,是八皇子景昉延劝说先帝,看在萧家嫡系伤亡惨重,萧匡死里逃生衷心耿耿的份上饶恕了他。 只是萧匡并未记住他的好,反而嫉恨他的贤能,怨恨他带给自己和萧家的耻辱和沉重打击,如今一箭双雕的既灭了姜家又报了私仇。沉钺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如今发生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萧匡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寒梳想想,陛下已经六十二岁了,有些事注定避免不了,我还是低估了萧匡,现在看来他一箭四雕都是有的,你的仇恐怕要从长计议了。”景修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道。 沉钺闻言心下一震,心思电转间她就明了了,她没料到自己此次进京会卷进夺嫡之争的漩涡中,听景修的意思萧匡还在暗中支持某位皇子,如此也无怪他要借秋家敛财了,看来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如今想要复仇却是不得不趟这趟浑水了! 她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我需要尽快了解朝局,萧匡根基如此深厚,只有知己知彼才能有胜的希望。”她眼含希冀的看向景修。 景修即然亮明了一切,自然是要替她好好谋划一番,“寒梳别急,谋划也不在这一时,片刻间也无法让你看透局势,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先好好想清楚要不要卷入这场夺锋之中。不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她想复仇自己必定助她,如果她知难而退自己也会陪着她。 沉钺闻言知道自己刚才有些鲁莽性急了,报仇不在这一时,他萧匡可以四十年隐而不发。自己如今确实对局势把握不全,谋定而后动才有成功的可能,待听得景修最后一句话,她心内发涩一时眼中有了泪意,她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神情,“殿下说的是,是我太过心急了。” 景修看她一直低着头,以为自己说的话引起了她的误解,“寒梳,我并没有阻止你报仇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条路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顺,一旦踏入只能向前,容不得半分后退,其中凶险还望你理解。”他语气郑重的说道。 沉钺压下心头的酸涩,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他,对视的瞬间景修就知道了她的选择,“多谢殿下,我心意已绝。只是又要带累殿下卷入其中了。”她的眼中除了感激还有自己都未觉察的一丝情愫。 景修看的真切,他心内一阵激荡,就说哪有人是铁石心肠,就算是铁石心肠自己也要捂热了她,他殷殷说道:“寒梳不要如此说,你也知道我的身世,有一个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好过的,换句话说我是一定要阻止八皇子登上那个位置的!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萧匡暗中支持的就是他,与其说我是帮你才卷入其中,不如说我是为了自己的私愿,此事你心中无须有任何负担。” “你看,我本就是要为娘亲报仇的,除掉萧匡只是这场斗争中的一小部分,你不必为此感到为难。”他看沉钺没有回答又加了一句,生生忍住将她放在桌上的那双小手握在手里的冲动,自己不能再举止轻浮,惹恼了她。 当天晚上,沉钺躺在床上,认真想了想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是秋姜氏为了讨好萧匡和大公主迎娶郡主以壮秋氏声势,还是萧匡看中了秋家暗示了秋姜氏?恐怕两者皆有,他们设局引开秋逸风,对母亲和自己痛下杀手。 而自己之前的谋划都为萧匡做了嫁衣却不自知,直到现在自己还没彻底了解萧匡的势力,如果不是七殿下,自己和婀娜堂的人恐怕早就成了一抷黄土。之前是自己涉世未深,只会纸上谈兵,幸而未酿成大祸,以后自己一定要知己知彼,步步为营。 ---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执着 至从窥到了冰山一角后,沉钺每天除了带着翡音去正院给景修弹弹琴,剩下的时候则是在侧院看景修给她的手札,她再次感叹景修的缜密心思,这个手札看似是一本乐谱,可是按照景修教她的读法,却是一本记录朝局的笔记,掩人耳目最是合适。 这里面记录的一切她很多连听说都没听说过,每天她一看起来就常常废寝忘食,景修只好打着自己头痛的借口让她弹会琴歇一歇脑子,吃饭也总是要她相陪。最近她也对局势有了一些了解,她想着过段时间再去华璋轩和景修探讨一番。 这天袁敏州竟然直接让人把午饭摆在了侧院,沉钺有些吃惊,袁敏州不等她问,“翟公子,爷被五殿下叫去了,让奴婢伺候您用午饭,今儿的午饭做了您爱吃的香芋雪花卷,椒麻鱼片,绵玉豆腐,翠淋茄丝,海棠百合汤。” 看沉钺盯着菜面有难色他又说道:“并非奴婢为难公子,爷吩咐了公子要吃够量才可以的。”沉钺有些无奈的点点头,自己这些天来一直不好拒绝景修的好意,尤其是吃饭吃多少他都管的严严的。 颢王府,韫玉堂书房内,景斐有些头疼的看着对面吊儿郎当躺在软榻上的弟弟,半月前知道景修回京后他就想让弟弟过府一趟,他已经大半年没见弟弟了。因为一些事耽误到今天,眼前的弟弟还是跟从前一样,仍像小时候那样对自己淡漠异常。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对面的弟弟,还是那样不羁,黑了瘦了,好像又长高了些。 景修被他看的一阵不自在,他不咸不淡的开口,“五皇子有话快说,我还有事,你要再不说,我这就走了。”他作势起身要走。 “少白,你我半年多没见了,看你瘦了很多,这半年你过的怎么样?回来了也不去宫里请下安?”景斐拦住他问道,又拿起桌上的一个柑橘递给他。 “呵,我在哪里,过的怎么样,你不都知道,装什么装?请安!他们看见我就烦,何必自讨没趣,去了不如不去。”景修并没有接过柑橘,又躺回软榻上语含讽刺的说道。 景斐眼神黯然的收回手,他无奈的说道:“少白,娘亲去后,这世上只有你我血脉相连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受了很多······” 景修满面寒霜一下子站起身,“闭嘴,你不配提娘亲!都是因为你娘亲才一病不起,都是因为你娘亲才被那个贱人害了!” “够了,景修!”景斐厉声呵斥道,他痛苦的捂住额头,浑身颤抖不休。 站在书房外守卫的云晟心内发酸,七殿下每每总拿瑜妃娘娘来刺主子,他可知主子这些年的煎熬,可知主子多年的苦心。每每他闯了祸肯替他收拾,替他背锅的不都是主子吗! 这韫玉堂位于颢王府涯韧湖中的孤岛上,湖面空无一物,波光粼粼,没有船只的话就是轻功绝顶也很难从岸上到这里。 云晟是景斐身边的第一侍卫,他武功高强,耳聪目明,这附近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只要有自己在,主子的韫玉堂就犹如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休想进去。 景修撇开眼不看景斐痛苦的样子,他就是要刺一刺他。过了好一会儿景斐才平静下来,他又恢复了温润如玉贵公子的样子,“弟弟,我们真的要这样吗?哥哥不希望你把自己陷在仇恨中,哥哥只希望我的少白还是小时候那个开心活泼的少白,还是那个不忍伤害一只小鸟的少白!你放心,有些肮脏的事交给哥哥就行了。”他眼含宠溺的看着景修。 “我的双手早就不干净了,一切都已回不去了,你要插手的话我们就合作好了。”景修之所以会来颢王府,就是要拉景斐一起对付八皇子,对付萧家。 闻言景斐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想起最近收到的消息,弟弟带了一个琴师回府,种种行迹都表明他对那个琴师情根深种,自己倒不是反对弟弟断袖,想来也只是一时新鲜罢了,只是从华璋轩传回的消息说弟弟和琴师谈到了南廷姜府以及萧匡,无端让自己猜测琴师是否跟南廷姜家有关系,故此自己才请他过府一叙。 “少白,怎么这次改口让我插手了?对了,我听说你有了个新宠,一个琴师。”景斐又递了一个玲珑果给景修,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景修接过嘎嘣一口,斜他一眼,“我说五皇子,你只说你答应不答应合作,我的私事你少管,让你的眼线滚远点,哪天爷不高兴直接宰了他们。” “少白,我只是担心你被他利用罢了,合作当然要合作,只是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达成共识。”景斐坐在一侧的金丝楠木雕花木椅上喝了口茶说道。 “我又不像你这么笨,怎么会被利用。我的条件只两个,一是为娘亲报仇,二是铲除崤山萧家。”景修若无其事的说道。 景斐垂下眼睫,“为娘亲报仇是一定的,只是这除掉萧氏却是为何?”果然那个琴师是南廷姜家的人吗? “萧匡在暗中支持着老八,他这个人一向自负,且这次由景铄暗中相助除掉了他四十多年的心病,他必定力挺景铄!朝中的萧家嫡系虽然表面上是中立,可谁都知道同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觉得他们能不依附萧匡吗?你最好还是不要白费心思拉拢他们。即然拉拢不了当然要除掉!”景修吃着玲珑果对他翻个白眼说道。 景斐沉默了片刻,他抬起眼望着面前的俊美少年说道:“少白,你如实告诉哥哥,那个琴师可是要你除掉萧家?你要有防人之心啊!”他语重心长的对景修说道。 “我说景慕之,说了别管我的私事,就说这两个条件你答应不答应吧。”景修扔掉果核,有些不悦的说道。 景斐眼含温柔的看着他,“少白,第一个条件我肯定无异议,第二个我却不能答应。”萧家大有英勇少年在,岂能一网打尽。景斐是有心大位的人,对于有价值的人才总是不惜代价招揽。 “不答应!好,那就各干各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景修心中有气,你就做老好人吧,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说着一甩衣袖起身就往外走。 “少白,不要鲁莽。”景斐起身追出去,就看到他登上小舟,亲自摇着桨,头也不回的离开,留给自己一个倔强孤独的背影。看来他这次肯来自己府中就只是为了此事罢了,那个琴师倒是好本事! “主子,可要拦下七殿下。”站在门侧的大太监卫临川看此情形连忙过来请示,这七殿下真是主子的魔星,一言不合就伤主子的心。 “不必了,随他去吧,我去歇歇,你们还在这儿守着。”景斐揉揉额角转身要进韫玉堂,刚走了几步,他又回过身招来云晟,“好好查查那个琴师,还有最近盯紧了七殿下。”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八皇子和萧匡刚解决了姜家和康平王府,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景修回来的时候,沉钺刚吃完饭,景修也不让人重新做,直接在侧院就着剩下的饭吃起来。沉钺看到他吃自己的剩饭一时有些发窘,连忙过去说不若新做些饭菜来,景修摇头摆摆手,让她坐下陪着自己。 沉钺注意到他一直没说话,看起来心情不好,难道在五殿下那儿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自己现在不便相问,也只能陪着他了。 吃完饭后,景修并没有离开,他坐在那里闭上眼说道:“寒梳,随便弹首曲子吧。” “好。”沉钺净手焚香后弹了首欢快的曲子,希望能化解他的忧愁。一曲还没完,景修睁开眼,眼染眷恋的望着她,纵然没有别人相助,自己和钺儿也要报仇,不错,都要报仇,那就放手一搏好了,况这一路有钺儿相伴何需伤感。 “寒梳,莲川缕霜江上的夜景很美,晚上我们登画舫赏夜景去可好,万家灯火如流星你会喜欢。”他语带宠溺的提议。 沉钺直到弹完一曲才回道:“听殿下的描述不去赏玩岂不可惜,当然是要去的。”她知道景修必定是有话要说,而这府里不是很方便,只好另寻他处。 ---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沉醉 他们提前一个时辰就坐了马车往缕霜江赶,缕霜江源于离阳府的千年冰川,江水自带了寒凉之性,是夏季消暑的不二之选。皇室更是在缕霜江的南畔引了江水建了夏宫娉兰宫,乃是皇上纳凉消暑之所。 缕霜江位于莲川最偏南的寒芫区,这里房屋大都依山而建,江水从山脚绕流而过,他们登舟的时候正是余晖将尽的时候,晚风轻拂江面波光粼粼,十几艏画舫荡漾其上,有婉转清越的笛声袅袅传来。 景修是包下了这个画舫,袁敏州负责掌舵,其实也不费大功夫,他心内清楚只要自己不跑过去碍眼就行。 景修专门带了烹茶茶具,又让厨房做了钺儿爱吃的糕点带上,一会儿钺儿饿了也能充饥,这画舫上虽然备的有茶点,可到底不若自己带的好。一上船进了船舱他就动手烹起了茶,又把糕点温了温。一切收拾妥当,他出了舱看到沉钺还站在船舷侧边赏景。 这时临江的岸边一盏盏灯相继亮起来,点点灯火如流萤般闪烁,江面逐渐倒映出万千星辉,恰是流星摇曳,柔波徊漾只醉今朝。有夜风吹来远处的欢闹和笛声,沉钺忽然感觉有些冷,不只是身冷心更冷。 景修刚才一出去就感觉到夜风有些冷了,他连忙转身取了飞虹锦羽披风走到沉钺身侧给她披上,正在发愣的沉钺一惊转过身来,景修却不在意她的目光,只目光专注的为她轻轻系好披风。 系好后他对着沉钺暖暖一笑,“钺儿,别光顾着看风景,这会儿有些冷,小心着凉。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缕霜江的夜景好看吗?” 他说着望向星光熠熠的江面,又情不自禁的说道:“真是万点流星坠江河,一川寒凉送清风。” 沉钺在他系好披风后就一直看着他的侧脸,不知怎的有泪如雨滑下她的脸颊,模糊了她的视线,寅夜出逃,隐姓埋名,这一生是如此的不幸,可又何其幸运遇到了他! 一直没等到她搭话,景修侧过身去看她,她根本来不及掩饰躲闪,景修一瞬间脸色骤变,双手不受控的抓住她的双肩,“钺儿,可是哪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就上岸。”他扬声就要叫袁敏州。 沉钺止住他,“殿下,没有不舒服,我很好。”她突然对着景修笑起来,眼含泪花却笑意满脸,就像那桃花染了朦胧烟雨醉人心扉,景修心里一瞬间火烧火燎的热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好,没事就好,茶煮好了,进去吃点暖暖身子。”景修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他的心滚烫一片,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进了舱里,他晕乎乎的打翻了一杯茶,沉钺背过身去偷笑,又跟喝墨水那次一样一副呆样!笑完之后却陡然意识到自己前后两次的心境,那次自己是又怕又恨,这次呢? 她正发愣的时候,景修递给她一方用温水打湿的巾帕,“擦擦脸吧,一会儿也不用修饰,带个帽子回去就行。”她的脸瞬间通红,低头不敢看他,接过巾帕捂住了脸。 景修心情愉悦,“来,吃点芙蓉雪片糕,喝点芩香海。”他说着把她拖到锦凳上坐着,沉钺心慌意乱的胡乱擦了擦脸,强装镇静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殿下,我最近看了那本手札,想跟殿下探讨一下。” “也好,钺儿,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景修的目光凝在她脸上,他分明看到对视的瞬间,钺儿的秋水美目中闪过一丝羞涩,他的心瞬间如同饮了蜜一样甜,夜风不醉人自醉! “殿下,在卷入这场争锋之前,我想知道殿下是否想登上那个位子?”沉钺抬起眼直视着对面的景修,她要清楚的了解他的想法,这关系到之后的谋划。 景修任她打量,他目光专注的看着沉钺的眼睛,柔声回道:“钺儿,我自己对此倒不感兴趣,不过你感兴趣的话,我愿意搏一搏。” 沉钺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她也真诚的说道:“殿下,我也同样不感兴趣,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在三殿下,五殿下两人中选一个了。” 虽然五殿下是景修的亲哥哥,听袁敏州的意思五殿下是真心为他好,可他今天从颢王府回来心情并不好,私心里她当然是选五殿下的,她不能眼看着孤冷的景修与亲哥哥自相残杀,到最后后悔心伤的也只会是他,只是无论如何还需先探探他的口风。 当今天子明维帝景桓昰已经六十二岁有余,如今朝中除了少数中立的衷帝派,其余人皆私下拥立三皇子景祯,封号端王;五皇子景斐,封号颢王;八皇子景铄,封号珒王,以期从龙之功。 只是皇上似乎有意打压五皇子,在这三人中三皇子因为年长而居功,八皇子因徐皇贵妃而得圣心,朝中平衡局势几乎就是由三皇子和八皇子二人的得失来决定,五皇子在这三人中明显处于劣势! 沉钺也是最近看出其中玄机的,三皇子的母妃平妃娘娘出身虎将世家庐山宋氏,其父宋识善当年曾跟随康平王六拒枭漩国于清洋十三关外,六年前已逝的宋识善更是在晚年官至怀化大将军,使得宋家在清洋十三关守军中声威渐重。 更甚的是八年前,三皇子的舅父宋云帆在镇守清汩府的梓荼关后,力排众议上谏开通了与雾渺国的边民贸易,原先贫困的清汩府竟日渐繁华富裕起来,梓荼关更是隐隐有成为十三关之首的趋势,三年前龙颜大悦的明维帝连颁八道天子口谕,盛赞宋云帆为当世第一能臣,在其云麾将军之上加封汩阳侯。 清洋十三关的康平王旧部因着宋识善的关系对他这个汩阳侯倒是多有结交,两年前宋云帆甚至将三女儿嫁给了康平王的庶孙,现在看来明维帝对宋家结交康平王早已心有不满,此次大开杀戒也是给宋家和三皇子的警示。 五皇子虽是已故瑜妃所出,可幼时就以聪慧机变闻名于朝野,皇后娘娘更是心悦之,抱养于膝下,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唯一嫡子,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子。 他背后有世代清贵之家逍遥侯林家支持,已故国丈林纯平官拜中书令,更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随后更有惊才绝艳的皇后亲弟逍遥侯林游望位居尚书令,不过昌平三十三年明维帝以‘妇强夫弱,夫纲难振,实非大丈夫,岂能治国’为由罢免了他,其后更是接连罢免林氏宗室子弟。 如今林家已退居幕后,余下的朝中林氏子弟皆收敛锋芒,表现平平。不过沉钺认为林家只是韬光养晦而已,当年的莲川第一公子林游望绝非平庸之辈,五皇子这么多年平安无事,且朝野风评极佳,这一切的背后逍遥侯功不可没。 八皇子乃徐皇贵妃所出,是明维帝最爱的儿子,徽阳徐氏乃世代书香世家,本朝大儒多出自徽阳徐氏,已故帝师徐慎之乃当世鸿儒,其人刚阿不屈,桀骜不驯,因多次顶撞先帝而招致天子不喜,一生抱负皆付于流水,先帝虽不喜其性格却敬其学识,命他为皇子传道授业。 明维帝登基之后,徐慎之在昌平三年辞官,之后在莲川办起了学堂,门下弟子无数,天下文人墨客皆以身为徐门弟子为傲,如今朝中徐门弟子不在少数,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八皇子的拥趸。更兼明维帝多次在朝堂上夸赞八皇子,一些惯会见风使舵,揣测帝心的人私下也是倒向八皇子,如出身平平,母亲仅是宫女的四皇子洵王景珩就是其幼弟的马前卒。 最令沉钺感慨的是,一生光风霁月,桃李满天下的徐老先生却对唯一的女儿疏于管教,醉心学海的徐老先生若是泉下有知,恐怕都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吧! 景修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不需要我的支持,即然看不上,那我就只能选·····” 沉钺一听皱眉打断他,“殿下,事关重大,怎可意气用事!如此儿戏家国大事岂非君子。” ---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悲喜 景修倔强的不说话,紫色的眼眸深处氤氲出孤傲,沉钺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重了,她温声细语的问道:“殿下今天去颢王府回来后看着心情不好,今天可发生了什么事吗?” 景修眼里有纠结闪过,他深吸一口气,“钺儿,我今天跟他说要合作除掉崤山萧家,可是他并不同意除掉整个萧家,我们谈崩了。”他有些无奈的说道。 “五殿下应该知道萧匡是八皇子的人吧,他的意思是只愿除掉萧匡这一脉?看来五殿下仍对萧家抱有希望。萧匡虽然表面上退隐了,可如今萧氏的真正当家人仍是他,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萧家必将跟随萧匡倒向八皇子!”沉钺夹了块芙蓉雪片糕到景修的盘里,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错,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看到他就一腔怒火,他狠不下心,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满肚子的仁义道德,岂知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好心对于萧匡这类人半分用处都没有,瞧瞧萧家又是怎样对待八皇叔的。”景修夹起芙蓉雪片糕有些气愤的说道。 “殿下消消气,萧匡和八皇子除掉的是三皇子的势力,这些并没有触及五殿下的利益,故此五殿下仍对萧家抱有希望。倘若角逐到了节骨眼上,表面中立的萧家一旦支持八皇子对五殿下可是致命一击啊!如此也只好迫使萧家早日露出狐狸尾巴了。”沉钺斟酌着开口。 “钺儿的意思是让萧家尽早露出破绽,五皇子才会明白萧家是敌非友,为免除后患他就会除掉萧家。只是又该怎么让他们露出破绽呢?”景修皱眉思考起来。 沉钺看出其实他心里还是关心五殿下的,只是表面上太过倔强,连个五哥都不叫,也许五殿下对此才是最头疼的。 “殿下,如今八皇子刚给了三皇子一刀,三皇子派里必定有怀恨在心的,而萧家向来不干净,只要递了把柄给三皇子,到时候坐享渔翁之利的就是五殿下,届时也可彻底看清萧家与八皇子的关系。”沉钺喝了口茶说道。 “老三向来是个狡诈的,怕就怕他不会回击。”景修抬头看着沉钺说道。 “如果价值足够呢?”沉钺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什么价值值得老三无论如何也要咬住萧家?”说完景修只是静默了一瞬,他眼睛一亮,笑意满脸的看着沉钺,“钺儿好谋划!这个价值足够了!” “殿下也很聪慧,我还没说,殿下就有了主意,不知我们想的一样不一样?”沉钺对着景修眨了眨眼,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看的景修心内一荡,旋即只剩温暖,总算在自己面前展现了她本来的样子,他欣慰的一笑,“钺儿,我们各自说一个提示,我觉得我们的想法肯定是一样的!” 沉钺点点头,“龙策卫!”她当先说道,景修一听,也开口说道:“萧启辉!”两人相视一笑,不言而喻他们不谋而合了! 沉钺吃着糕点又说道:“殿下,六皇子此人如何?”手札上对六皇子的介绍很少,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可沉钺断是不肯轻易下结论的,生于皇家哪有简单的人。 “老六啊,他志不在此。“景修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他眼睛也不看沉钺就想揭过话头。 沉钺皱了皱眉,“殿下,凡事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妄下结论,我们输不起。” 景修的脸有些发窘,他无奈的扶扶额,“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说了。老六很是贪恋美色,沉迷房事,十日里有八日是在那种地方。如今身体都不大好,他害怕老头子知道,一直装作洒脱悠闲的样子罢了。” 沉钺差点儿噎住,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闲云野鹤!皇子的闲云野鹤果然不是普通老百姓想象的闲云野鹤! 当天回去,景修就在暗中着手,一切都按他们的谋划进行。第三天的时候,宫里来人了,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田盛和,景修不情愿的进宫去了,袁敏州根本不放心他一个人进宫,在沉钺的劝说下景修只好带上了他。 沉钺不愿让彭福申跟着自己,她进了书房继续看琴谱,练琴。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眼前一黑她就不省人事了,再次醒来她从地上爬起来,头晕脑胀的打量着周围,斑驳的墙壁上挂满各色冰冷的刑具,其上依稀可见零星的血迹,这是一间刑房! 她瞬间清醒了很多,这是一间位于地下的密室,桌上一灯如豆照亮面前的方寸之地,厚重的石板阶梯蜿蜒向上隐没在黑暗中,会是谁劫持了自己呢? 一阵悠闲的脚步声传来,沉钺警惕的看着手擎一盏灯缓步踏着石板走下的高大男子,他的背后还有一人玉冠墨发,俊美无匹,锦衣华服,气质高华,嘴角含笑,仿若他并不是踏进一间刑房,而是游山玩水,闲庭信步。 沉钺心下一沉,来者不善!会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高大男子把灯放在沉钺面前的石桌上,他退后一步时刻盯住沉钺。玉冠男子却没有停下脚步,他绕着沉钺看了一圈站定在她面前,嘴角含笑声音温柔的说道:“翟荌,琴师,南廷府遂阳人士。”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沉钺的眼睛,可惜了这双灵透的眼睛。 沉钺垂着眼不说话,他继续说道:“你的身份都是假的吧!你跟南廷姜家是什么关系?最好如实交代,给你个痛快留你个全尸,否则这满室的刑具可不只是摆设!”清澈温柔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 “五殿下,看来是您故意支开了七殿下。”沉钺毫不畏惧的抬起眼直视着他。景修是去了皇宫,只是是五殿下打点好的皇宫。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开他掳走自己。自己早就想会一会这位朝野有名的谦谦君子,如今有机会当然要先试探一下,看看真实的五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景修和自己鼎力相助。 景斐先是讶异,后又了然,“即然认出了我,更不能留下你了!”他不允许任何人利用、玩弄、伤害自己的弟弟,这个所谓的琴师蛊惑了弟弟,弟弟最近好像有行动,具体情况自己却一点都没有查到,想来应该是这个琴师鼓动他去对付萧家,萧家岂是那么好铲除的,一招不慎弟弟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自己怎能坐视不管! 他给了云晟一个眼神,几乎是眨眼之间云晟就抓住沉钺绑到了墙侧的石柱上。景斐再次踱到沉钺面前,这次他的嘴角没了笑容,只剩一脸阴狠,“你来莲川的目的是什么?最近又让少白干了什么事?” 沉钺恍惚间觉得他这个表情倒是跟景修第一次拿刀对着自己时很像,果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她继续试探道:“早就耳闻颢王殿下高洁宽厚,礼贤下士,是休休有容的谦谦君子,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殿下,草民仅仅一介琴师,怎劳殿下屈尊纡贵亲自垂询,若是因区区草民坏了您和七殿下的兄弟情谊,却让草民抱憾终身了!”沉钺面不改色的从容说道。 “哼,倒是个嘴利的,即然抓了你,本王就已想好了对策。最好从实招来你来莲川的目的,否则我不介意这间囚室再添条人命!”景斐眼含讽刺的说道,他心内鄙夷,如此小人装腔作势,溜须拍马,竟然绵里藏针威胁自己! “目的,当然是为殿下您荣登大位尽绵薄之力。”沉钺注意到她说出这句话时五殿下的眉目不动,就连漆黑眼眸也是未有半分情绪,看来五殿下要么城府极深,要么纯良无欲,只是在她看来前者居多。 她继续说道,“殿下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子,只是如今的局势却对殿下不利,草民愿······” 她还没说完,景斐就打断了她,“满口胡言,老实交代你的真实意图。云晟,拶指!听说你很喜欢翡音,只是恐怕从今以后你都弹不了了。”这人还不老实,竟然逾矩至此,看来得给他点教训。 云晟很快将拶指套在沉钺的手上,他在旁边时刻注意着主子的神色,这个琴师也是大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主子。 “五殿下,您就那么有把握七殿下不会知道是您杀了我?此事不但无利反而会破环您兄弟二人的手足之情,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五殿下也要做吗?”看清他眼里的杀机,沉钺明白不能再激怒他,只能赌上一赌了,她装作气定神闲的反问道。 “怎么能是无一利呢!至少你利用蛊惑了少白!除掉你,少白可能要伤心一段时日,但他终究会明白我是为他好!”说着景斐转身踱到石桌旁背对着沉钺。话虽如此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弟弟一向脾气古怪,对自己尤甚,很少见他会对谁体贴照顾,据眼线回报,弟弟这些天对这个琴师倒是每日里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一副情根深种的痴情模样。 “利用蛊惑!殿下太过高看我了,您的弟弟七殿下可不是一个能被人利用蛊惑的人,七殿下嫉恶如仇,草民得七殿下救护又敬其高义才誓死追随!”沉钺盯着他的背影说道,她的眼里充满凛然大义,景斐回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心下嗤笑一声,一个优伶还装什么大义! “我的少白是不会轻易被人蛊惑,这只能说明你的手段太高超了!要对付你这种人,这间刑房足够了,从实招来你的真实身份以及你最近让少白去做了什么,否者你这抚琴撩拨他的手,还有这蛊惑他的脸就可惜了。”景斐的桃花眼带着阴寒鄙夷之色的说道。哼,一个男子偏偏阴阴柔柔,如此做派不就是想攀附于人! “云晟,上刑!看来不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你是不会招了!”景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沉钺开口,自己可没有那么长时间跟他纠缠。 “慢着!”沉钺高声大叱一声,可是云晟只会听景斐的指令,一瞬间沉钺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断了,她低头死死咬着牙没有叫出声,双手很快就火辣辣的。糟糕!这样一来,怎么瞒住景修呢?自己这些天来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解开景修对五殿下的心结,减轻他内心的痛苦和矛盾,万万不能因自己给他们又添了隔阂! ---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明灭 “停,怎么,想清楚了,说吧。”景斐止住云晟,他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桃花眼里满是鄙夷,果然是个小人!只一瞬他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样子,还是那个嘴角含笑温尔文雅的贵公子。 “殿下,您先前的猜测是对的,但也不全对。”沉钺皱着眉头说道,果然是十指连心,但愿自己的手还有救。看来五殿下是真的很在意景修,在意皇位。 她勉强抬起头看着面前那双酷似景修的眼,望进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忍痛说道:“不瞒殿下,草民来京确实是为了萧家,我跟萧家有杀母血仇,只是草民没有料到萧家竟然卷入了夺嫡之争;草民更没有蛊惑七殿下卷入此事之中,可七殿下却执意相助,其中原因五殿下您应该很清楚。” “杀母之仇?你跟南廷姜家没有关系。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景斐当然知道弟弟为何对此类事撂不开手,只是他说的情况谁又知道真假呢? “殿下,我的身份不重要,我只有一个目的,此生唯愿为母报仇,其中滋味想必殿下也感同身受,我虽是一介布衣,心如刀割苟活至今,只余雪恨一事,纵然刀山火海也要一搏。”沉钺哽咽说道,不出所料的看到景斐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七殿下高义助我,我岂能忘恩负义,在七殿下心中瑜妃娘娘排第一位,而五殿下您则是第二位。”沉钺注意到面前的五殿下收敛了浑身的阴寒之意,他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荌虽不才却也愿为七殿下出谋划策以报恩典,其中关键就在于彻底击败八皇子,一则毁掉徐皇贵妃的依仗,为瑜妃娘娘报仇;二则可以为五殿下铲除劲敌,助殿下登临大位;三则可以铲除八皇子背后的萧家,报我血仇。”沉钺缓缓说道,她一直看着五殿下,可五殿下并没有什么表情,她一时摸不透他的想法。 景斐的桃花眼毫无感情的看了她一瞬,“冠冕堂皇,不过为了一己之私,本王不是少白,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 “一己之私?虚伪?这世间万物都逃不脱情、理、法三字,殿下以为什么是摆在第一位的?”沉钺闻言嘴角也挂了讽刺之意的反问道。 景斐闻言第一次郑重的打量他,他思索着开口,“一个有序的世道当然是法了,有言,镜执清而无事,美恶从而比焉;衡执正而无事,轻重从而载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 “法?以刑去刑而已。殿下可知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有七情六欲!若都像殿下说的那样,使中主守法术,民匠守规矩尺寸,无一人敢越矩,可还会有推陈出新?可还会有革故鼎新?若是墨守成规,故步自封,最后毁灭的只会是自己。”沉钺意有所指的说道。 云晟在一旁听的清楚,这人的意思是说,主子以法为第一位,事事皆以规矩,按旧例而行,固然无害。但一旦别人打破规矩,自己就危机重重了。就像如今主子是嫡子,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子,而三皇子,八皇子却不守规矩,暗藏野心,倘若主子因着嫡子的身份而自居太子之位,对二人疏于防范,最后失败的只会是主子。 沉钺看景斐还在沉默,她继续说道:“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人心叵测,在殿下这个位置上,有些事宁愿信其有,因为信其无的代价太大!殿下也赌不起,一旦输了,殿下可想过后果?”她是在说萧家,只要萧家不是五殿下的势力,无论萧家是否是八皇子的势力他都赌不起,这也是她和景修要让五殿下提前看清萧家的关键。只是说到如今这一步,自己恐怕也走不出去了。 景斐背过身去静默了一刻,这人虽然有自己的私欲,可他说的正是关键,自己确实不能任萧家一直摇摆不定,只要萧家不支持自己,随时都会对自己有威胁,尤其是若萧家在最紧要的关头生变的话,后果将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你说的是不错,可你也不能再见到太阳了,放心,你的仇本王会帮你报。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他没有回身,这人的眼睛能看透太多东西。 沉钺对手上的痛已经麻木了,她刚才看了一眼,双手已经肿胀不堪了。听完五殿下的话,她笑出了声,“我知道,毕竟人心叵测,殿下会怕我向七殿下进谗言也在情理之中,若是身死能换得您和七殿下兄弟和睦,荌,绝无怨言!” 景斐闻言想到弟弟那阴冷古怪的性子,罢了,无论他会不会跟弟弟告状,自己也赌不起,本就不是牢固的关系经不起折腾,他只有一死! 正在景斐心内纠结的时候,有疾风迎面而来,他反射性的一避,云晟已经迎了上去。在明灭的烛火中,他看到了浑身是血,满面焦灼,双眼猩红的弟弟。 “云晟,住手!”在景斐没有喊出来前,迎上去的云晟就看清了来人,竟然是七殿下,他连忙收住攻势,可景修却对着他连击数掌,一副杀红眼的模样。 云晟只好连连避让防守,不敢出招,景斐又喊道:“少白,住手!你不是云晟的对手。云晟,不可伤了他!”可景修却闻所未闻。 沉钺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要不是被绑在石柱上她早就站不住了,接着又看到景修如此疯癫,她心内一痛,“殿下,我没事啊!”她对着景修喊道,可景修就像没听到一样,猩红着双眼追着云晟狂打。 她的喊声惊醒了景斐,他连忙过来给他松了绑,沉钺用火辣辣的手扶住石柱支撑着自己,“殿下,我是寒梳啊,不要再打了!”她缓缓向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走去。 云晟并不想闪到这个琴师的身后的,看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只是他一直往七殿下跟前凑,自己不避开,他会受两面夹击,是他自己往杀红了眼的七殿下跟前凑的,真的不能怪自己啊。 沉钺在接近景修的一瞬间在他耳边说道:“七公子,我是钺······”只是景修的攻势更快,他的一掌已经击飞了沉钺,沉钺的身体弯折起来,犹如一个破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 沉钺一瞬间喷出一口血,她的身体痉挛的扭曲着,痛的她根本睁不开眼几近昏厥,她强撑着一口气等着身体撞到背后的石墙上,只是在撞到墙的前一瞬她落入了一个怀抱。 “钺儿,对不起,你怎么样?”是景修!沉钺勉强睁开眼,只一眼就让她肝胆俱裂,景修闭着眼,有血从双眼流下。 “殿下,你的眼!”她颤抖的伸出肿胀的双手,却不敢碰他的脸,那边的景斐闻言也疾步走来,一看之下他的心都在颤抖,“少白,你看的到吗?” “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景修侧脸对着来声咆哮道,随着他的动怒血迹更多的蜿蜒而下,景斐心如刀割,不敢再激怒他,疼痛懊悔沮丧填满了他的心头。 “云晟,快去请大夫到颢王府。”景斐转身对云晟说道,他的眼里满是懊悔和焦灼。 “主子,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能去。”云晟有些为难的说道。 “快去!否则我现在就了结了自己!”景斐眨眼之间横了一把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目眦欲裂的吼道。云晟不敢再耽搁,旋身飞掠而去。 沉钺看景修的血流的更多,她的心都碎了,她忍痛用手捧住景修的脸,“殿下,要尽快找大夫给你看一看。”景修抱着她,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钺儿,我没事,你怎么样?都怪我,我那一掌定是伤了你!等敏州来了我们就走,要找人先给你看一看。” 沉钺放下捧着他脸的手,“好,殿下先放我下来吧。”她不忍他再使力,看他这一身脏污不堪的衣服,就知道他找到这儿费了多少力气,受了多少伤。 “钺儿,是你的手吗?怎么感觉不像!”景修轻轻的放下她,沉钺勉强依着墙站住,景修的手顺着她的双肩往下去抓她的手,沉钺根本没力气去躲就被他的大手抓住了肿胀的手,她嗤了一声,握住的一瞬间景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不敢再用力,虚虚拢住。 “殿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自己。”沉钺害怕他再动怒,抢先说道。 “钺儿,你不用骗我。景斐,这笔帐我记住了。”景修阴冷的说道。 “少白,你听我解释,我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哥哥这次真的后悔,哥哥对不起你······” “景斐!你不再是我的哥哥,你不配!”景修高声打断他,沉钺慌的轻抚他的手,他一动怒眼里就有血流下来。 “五殿下,您不要再说了,七殿下的眼睛要紧。”沉钺看向一侧还准备说话的景斐说道。景斐一惊连忙闭了嘴,他的心又痛又闷,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自己这次真是错了,没想到弟弟如此重视这个琴师。 --- 第50章 第五十章 陌路 “爷,找到翟公子了吗?”袁敏州顺着阶梯急掠而下,当看到墙侧的两人时他松了一口气,爷背对着自己,钺姑娘在爷对面依着墙,在他们不远处站着五殿下,袁敏州没有心思请安,径直走向景修两人,可是当他走近时他的心咯噔了一下,钺姑娘嘴角有血迹,他再侧头一看爷的脸瞬间去了三魂六魄。 “袁管家,快带殿下去看眼睛啊!”沉钺看袁敏州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连忙喊道。 “爷,走。”袁敏州说着就要背上景修出去。 “不,你先带钺儿回去,我有些话要跟五殿下说。”景修轻轻的把沉钺往袁敏州那儿推。 “殿下,我真的没事,你的眼睛要紧,还是······”沉钺直觉他只是为让自己先回去找借口。 “钺儿,听我的,不要让我担心,我真的有些话要私下跟他说。”都这样了,他还对着沉钺绽开一抹笑意,沉钺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又是自己害了他! “敏州,带钺儿到府里后,立刻让人请大夫给她看看,她的手受了拶刑,胸口又被我击了一掌,务必请太医院的大夫,你知道怎么办。快走!”他闭着眼,对着空气说道。 “好,等安排好翟公子,我就来接殿下!”袁敏州闻言心内惊疑不定,拶刑应该是五殿下指使的,可爷怎么会打了钺姑娘一掌?现在时机不对不好多问,他压下心头的疑惑,看来爷是让请邹衍了,养了他这么多年总算派上用场! “不,你要守着她,她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我自会回去。”景修厉声呵斥道。 袁敏州一听红了眼眶,他最后哽咽着说,“爷,奴婢晓得,这就走了。翟公子先捂住眼,我们这就要出去了。”他背着沉钺掠风向上,沉钺依言用衣袖捂住自己的眼睛。她已经有大半天没见阳光了,一出去眼睛肯定不能适应。 等再无任何动静,景斐满目荒凉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弟弟,“少白,哥哥害怕你被骗了,怕你像娘亲那样有个好歹,怕这世上只留我一人,如今我却后悔······” “景斐,你不用再狡辩了!如今就你我两人,我这一生除了要为娘亲报仇,就是要与钺儿厮守,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我的一生!你知不知道你自以为是的样子有多让人厌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景修咬牙切齿的说道。 看到弟弟的眼睛又流下了血,景斐心如刀绞,他泪流满面的走过去,“少白,我的少白,哥哥错了,求你现在不要再动怒了,等你好了,想插哥哥几刀都行。为了你的眼睛,不要动怒。” 景修闻言压下心头的愤怒,自己不能再激动了,如果以后再看不到钺儿了怎么办?他沉默了一会儿,“景斐,娘亲大仇得报之时就是你我一刀两断之日,再此之前,我会明里辅佐老三,暗里助你灭了八皇子,报了娘亲和钺儿的仇之后,你的事跟我再无关系。” “少白,你这样太冒险,景祯又岂会信你?你和琴师好好养伤,一切都由我来做,无论是八皇子,徐氏,还是萧家,哥哥都会除掉。”景斐闻言压下心痛皱眉反对道。 “呵,你害得钺儿和我这个样子,我怎能不与你反目,我自有方法让老三信我,如何行事不用你管,以后你最好永远都不要管我的事,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等云晟回来,让他送我回府。”景修嘲讽的说道。 “少白,哥哥愿意把命都给你,等报了娘亲的仇,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高兴。”景斐说着过去抓住他的手。 景修一把推开他,“在外人面前,你我如今已经反目成仇,不想让我出事的话,最好对我冷漠异常。”他撇开脸一副仇恨厌恶模样的说道。 景斐闻言呆滞在那里,他的少白长大了,一切都算计的很好,就连他的伤和痛都算计在里面,自己怎能再给他添愁。 两人都一动不动的沉默着,彷佛两座石雕,云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他连忙奔到景斐身边细细地看了一番,看来自己走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云晟,送七殿下回祁王府。”景斐一脸冷漠的吩咐。 “哼,景斐,你我不共戴天,走着瞧。”景修气愤的吼道。 “主子,那请来的大夫······”云晟搞不清楚主子怎么也是一副阴冷模样,难道七殿下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给点钱打发了吧,我这就回府了,你送他回祁王府。”景斐说完转身就走。 “景斐,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景修胡乱的嘶吼道。云晟看他那癫狂的样子,上去点了他的哑穴,背上他也出去。 沉钺被放到了飘渺院的侧院,袁敏州打发人去请太医院的邹衍太医和九邈堂善看眼睛的许弧究大夫,等沉钺自己勉强换了里衣,着了中衣,袁敏州又打发人进来伺候她躺下,又吩咐厨房做了些软绵的食物和粉汤,等大夫来看过后再让沉钺用饭。 邹衍来的时候,景修正好也被云晟送回府里,景修连声咒骂让云晟滚,又直呼景斐大名,说是从此一刀两断,又说让景斐等着,必不让他好过。云晟灰头土脸的回了颢王府。 景修执意要呆在沉钺的侧院里屋,他听说邹衍来了就让他先给沉钺看,他要亲自听听钺儿要不要紧,“邹太医,寒梳的手受了拶刑,胸口又受了一掌,你先看看她的情况怎么治疗?” 袁敏州没办法,只好小心翼翼的给景修擦了擦脸,又另拿了凉巾帕轻轻敷在景修眼睛上。 邹衍是景修的人,三年前景修费尽周折让他进了太医院,之后也很少找他,如今算是正好,钺儿是女儿身,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殿下,你的眼,臣还是先看看殿下的眼睛吧。”邹衍一见景修的样子心内就一痛,他本名杨枳实,是昌平三十年轰动堇昙国的投毒弑君谋逆案主犯渠山医药世家杨家的后裔,六岁的他被家中忠仆冒死相助逃出生天,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空有极高的医学天赋却无处施展。十五岁时他流蹿至清汩府,因为乞讨差点被一群叫花子打死,是十四岁的景修救了他。 一开始他并不服气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皇子,十七岁时他有了个新身份,鹊山邹氏长房幺子邹衍,这鹊山邹氏乃是开国功臣平远王邹渊的后裔,是堇昙国唯一的异性王,邹渊字子之,其人博闻强记,文武双全,又高洁坚毅,落拓不羁,辅佐高祖景晔登基后即辞王位隐居鹊山,飘然而去。高祖曾叹:“世无子之,何人懂吾!” 自从有了这个新身份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学医,一心想着翻案,洗刷杨氏的冤屈。血液里固有的天赋让他很快在医学上名声渐起。 十八岁时景修跟他密谈了一次,告诫他要懂得藏拙,懂得隐忍!想报仇就要先找对敌人,不要像个傻子似的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在此之前他只以为是杨家的对手,同样久负盛名的医药世家童家陷害了自己家。 可是景修却摆出了证据,竟然是那位高雅温柔的徐皇贵妃害了杨家,原来自己那位从未谋面,在自己出生三年前已经暴毙的小叔父杨商陆是她的未婚夫,想来家里也知道小叔父死的蹊跷,只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又能指责当今天子呢!记得幼年时太爷爷经常告诫家人要谨慎,要夹着尾巴做人。可是结果呢!她进了宫后一直对杨家心怀芥蒂,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家再谨慎又怎么逃的脱天子的默许,徐氏的处心积虑! 景修又跟他讲了自己的身世,紫眸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痛苦,那种痛苦他也懂,瞬间他对面前郁郁寡欢的少年有了惺惺相惜之情,直到之后景修费劲周折将他安排进太医院,一步步都是那样苦心孤诣,他彻底被这个孤傲的少年折服了,两人年岁相仿,又彼此懂得对方,说是知己也不为过,这复仇一路有知己相伴也不寂寞! ---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交心 今天,祁王府的人来请他时,他心内就知必有大事,不然从不找自己的景修怎会派人请自己过府看病,他连忙背上药箱跟着来人往祁王府赶。 如今乍见景修的样子他就一阵心潮翻涌,哪还有心情踏进雕花镂空月亮门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位。 “邹太医!本王的话不算话吗?我虽无权,却也是堂堂七皇子!”景修闻言有些生气的说道。 邹衍一惊,是自己太过失态了,在外人眼里自己跟七殿下可是没有任何交集,作为臣子,自己不仅没有按吩咐行事还说出那样表露感情的话,真真是关心则乱,“殿下息怒,臣这就去看。”他一躬身后转身拨开玉色碎珠帘来到床前。只一眼他就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个霞姿月韵的人物!那病态非但没损他半分风采,反而平添几分楚楚之意。 “邹太医好好看看,她是本王的琴师翟荌,手上受了拶刑,胸口被击了一掌,你先号号脉,看看她的手。”景修坐在沉钺床侧的锦云凳上又吩咐道。 邹衍压下心头的狂涛骇浪,难道真像外面谣传的那样,王爷有断袖之癖且对此人情根深种!他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把起脉来,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王爷让他过府诊病的原因,床上的人并不是这些天来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获得王爷独宠的兔爷!竟然是一位女子!他不敢放肆稳住心神仔细的号了号脉,又看了看她的手。 沉钺心内有些忐忑,不过还是要相信景修,也许他已经想好了对策,自己只需躺着就好了。 袁敏州不时换换湃在凉水里的巾帕,他看血止住了就想让景修去正院换一换衣服,景修不同意,一直坐在床侧等着看沉钺的情况。 “王爷,这位公子脉象虚浮,却又细如丝,乃是血虚,忧劳过度,湿邪郁结之症。公子的手却是伤及了根本很难完好如初,臣一会儿调些药膏送来,每日涂敷,三月内能恢复八分。臣敢问这位公子,您胸口受了一击可曾吐血?这脉象浮沉皆有,应该是内脏受损所致。”邹衍斟酌着低下头目不斜视地开口。 “不错,她确实吐了血,内脏受损?这还有你说的血虚,郁结如何治疗?”景修闻言不等沉钺说话就问道,他放在双腿上的手紧握成拳,都怪自己没有及时收手伤了她,至于忧劳过度定是跟秋家有关,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来日必要让那些人都尝尝! “王爷,臣这就写药方,让袁管家找人抓药煎药就行了。”邹衍要开的药方里有专门给女子补身体的药材,他知道要写两份药方,真药方只能交给敏州。 “那每日的饭菜可有忌口?需要注意一下什么?”景修紧接着又问道。正在外间写药方的邹衍此时却是一点也不惊讶了,他边写边答:“王爷,平时宜以清淡为主,忌辛辣,此外也还请这位公子心里放松些,不宜胡思乱想,徒惹烦恼。” 他说完景修沉默了一下,钺儿这心病只能一步步来。“行,都记下来,寒梳也听到了,以后可不能再压在心里了,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沉钺看到他这样心里难受,不忍驳了他的好意,“殿下说的是,荌都记下来!” 邹衍很快写好药方,到里间交给袁敏州又不着痕迹的暗示了他。 “王爷,臣来看看您的眼睛。”邹衍轻轻的扒开景修的眼睛,里面一片血红,他勉强止住有些颤抖的手,“王爷,您可还看得见,臣这样触碰痛感如何?” “药方写好了?敏州你找人去抓药,煎药,要尽快!”景修闻言先说道,自己不能让钺儿担心,在这里看病不妥,“瞧我,本王还是先换换衣服吧,走,邹太医。敏州,扶本王去正院。”他说着就站起身伸出手要敏州扶他。 “殿下,不要再耽搁了,让太医在这儿给你看看吧!”沉钺有些心急的起身说道,虽然她胸口闷疼,双手肿胀,可这会儿她只想拦住景修,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他的眼睛,可他也不想想,他瞒着自己看病自己又怎会放心! “寒梳,不用担心。”景修示意敏州快走。 沉钺看他走的急,心内一急一痛跌下床来,景修听到这咚的一声连忙回过身,袁敏州一皱眉就要去扶起沉钺,“敏州!扶我过去!”景修有些焦灼的喊道。 景修不敢睁眼对着沉钺,他怕吓到钺儿,在敏州的帮助下,他摸到了沉钺,手臂拢住想把她抱起来,“殿下,答应我,现在就让太医看你的眼睛好吗?不然,荌如何安心!”沉钺用肿胀的双手回握住他的手乞求道。 景修心头又甜又痛,“好,来你先躺到床上。”他摸索着抱起沉钺放到床上,又摸索着拉过棉被包住她,沉钺死死压住自己的呜咽,任泪水无声的淌下,她也不能再让景修担心了。 很快,邹衍就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王爷,您是由于眼底出血导致的失明,目前臣并没有看出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不好妄下结论。还请许老先生来看看,臣先开些止血化淤的药。” 沉钺闻言心下一沉,她侧过脸拉过被子任泪水无声的淌下,他那样一双湛然紫眸倘若有个好歹!她浑身紧绷的支着耳朵听着。 九邈堂的许弧究是位鹤发童颜精神奕奕的老者,他善于看眼部疾病,是莲川有名的圣手仁医。他是先诊治了去九邈堂看病的人才上了祁王府的马车,到的时候,邹衍正在检查祁王的眼睛,他一直在旁边观察,闻听此言,他先要来清水洗了洗自己的手,捧着景修的脸细细的查看起来。 邹衍过来的时候,许弧究放下手,“老朽行医多年,这次也不敢轻下结论,草民的看法与这位太医相同,只能先止血,消掉淤血后再行诊治。” “许老先生,您看看我这药方。”邹衍快步上前递出自己写好的药方。 许弧究快速的看了一遍,“好,好,后生可畏啊!就按这个药方马上让王爷服药。”他赞许的看着邹衍,这药方加了一味自己都没想到的枳壳,这枳壳虽对眼症没有大用,但行气通络最是有效,放在此方中有利于更快的活血化淤,点睛之笔也! 他又对着景修说道:“王爷需保持好心态,不宜大喜大悲,饮食尽量清淡些,那些辛辣和发物就先不要吃了。观王爷的情形,服了药估计六天就能消了淤血,到时草民再过府诊治。”一时许弧究和邹衍称改日再复诊,双双告辞离去。 袁敏州出去亲自叮嘱彭福申去抓药,熬药,告诫他不能假手他人,以期将功补过,否则等王爷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又细细的点化了他一番,那彭福申早在发现翟公子不见了之后就知道此番凶多吉少,他涕泪横流的保证绝不会出叉子。 侧院里屋,景修担心沉钺多想,他闭着眼侧脸对着里侧床畔说道:“寒梳,我没有大碍的,吃了药就好了。你怎么样?一会儿药就好了,太医院的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嚅嗫着闭了口,这份深情不妄她能了解,越是在意越是患得患失,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不让她担心。 沉钺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湿滑一片,她压下喉头的哽咽,“殿下,我也没有大碍,你无需担心。”再多的话她却是说不出了,压抑着心头翻涌的情丝,恍然间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情愫暗生,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唯有在他看不到自己的时候她才敢这样眷恋的注视着他,有泪水充满眼睫模糊了她那含情秋目。 ---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迷局 袁敏州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相对无言,钺姑娘更是无语凝噎的场景,这样一个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时候他有些后悔进来破坏了气氛,硬着头皮走过去说道:“爷,已经在熬药了,奴婢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小菜,熬了绵软的香芋小米粥,爷和翟公子一会儿用些。” “好,寒梳,我先去正院换下衣服,你躺着休息,我马上就过来。”早就心内痛涩的景修站起身慌里慌张的就要走,袁敏州连忙过去扶住他往外走。 沉钺看着他慌乱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压抑许久的呜咽从她喉咙中溢出,倘若他的眼睛真的失明了,这代价也太大了,又让自己情何以堪! 景修出了侧院感觉到阳光就慢下了脚步,他心内悲喜交加,上天怎能如此折磨自己,好不容易钺儿认可了自己,可是自己的眼睛自己清楚,凶多吉少,真是造化弄人,往日里他还深恐自己配不上钺儿,倘若自己失明了又怎忍心拖累她,想到这里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那只抓住敏州的手更是大力起来。 袁敏州一痛,“爷,可是眼睛又痛了?您忍着点,药就快好了,奴婢先给爷换换衣服,洗漱一番。”他心内奇怪,爷可不是一个软弱怕疼的人,旋即心内又蒙上阴影,看来爷的眼睛恐怕不好。 景修不做声继续走,袁敏州不好再多问,只是小心的为他引着路,景修换好衣服洗漱一番勉强平静下来,他心内已经做好了打算。 “敏州,取块黑布蒙住我的眼睛。”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说道。 袁敏州一愣,这一时还真不好找合适的,“爷,您先坐这等会儿,奴婢想起库房里有绵软合适的细绒锦,这就去取了来。”他说着扶了景修坐下,自己疾步跑了出去。 景修坐下后淡淡一笑,这笑容有着说不出的苦涩,他的心已经枯了一半,等复过仇之后就让这一切结束吧,就这样吧,万般故事,不过情伤,又何须羁绊,图惹尘缘。 袁敏州匆匆抱了布料回来,他取过剪刀小心的裁了一条布料,“爷,试试合适不。”他过去轻轻地给景修蒙住双眼,系好后他端详了一番,又取下把边缘修整了一下,“爷,先迁就一下,我已经吩咐廖麽麽缝制绑带了。” “你看着办吧,都无妨,扶我去侧院。以后这府里就多劳你看着了,寒梳那儿就让冯吉辛去伺候吧!”景修说着站起身让敏州扶他去侧院。 袁敏州一愣,“好,奴婢一会儿就安排好。”他心内有些恍然,看来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冯吉辛本名汤珂,其父汤成扬曾是三皇子舅父宋云帆麾下的一位谋士,所谓的与雾渺国的边民贸易便是汤成扬在踏遍清洋十三府,访遍民生后密献于宋云帆的计策,汤成扬是跟随宋识善的旧人,怀化大将军宋识善去世后他继续辅佐小主人宋云帆,一心想在小主人跟前站稳脚跟。 谁料人心难测,旦夕祸福,宋云帆不是其父宋识善,得到妙计良策后却对汤成扬起了灭口歹意,他深恐汤成扬夺了这功勋,盖过自己的风头,设计暗害了汤成扬一家,将这良策据为己有,独享不世功勋。 五年前爷安插汤珂入宫,四年前又令他暗中佯装投靠三皇子景祯。爷出宫开府的时候,好巧不巧景祯竟然买通关系让他来祁王府做眼线。在这府里,他年岁小算不上拔尖,但却又细致周全,是在府中还算说的上话的二等奴婢,如今爷让他照顾钺姑娘也在情理之中。 袁敏州将景修扶到沉钺床侧就出去安排了,沉钺看到他眼上蒙着黑布,只有前侧头顶的发丝用紫玉冠虚虚的拢住,其余的尽皆随意的披散着,纵然被蒙住了双眼,这写意风流的姿容却更惑人心魄,看到他这慵懒随意的样子沉钺心头一宽。 “寒梳,你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以后就让冯吉辛照顾你吧。”景修坐在床侧的锦凳上缓缓说道。 沉钺一愣,冯吉辛?一个太监!景修不会无缘无故让他来照顾自己,“多谢殿下,全凭殿下安排。” 随后屋里又陷入了沉默,景修是心内思绪翻涌,纷乱交织的情绪使得他心头万千波澜,此后纵有千般情丝,万般柔情都只能忍耐,忍耐,再忍耐! 沉钺则是在想这安排过来的冯吉辛,这冯吉辛只在进府的第一天见到过,是个矮小瘦弱的小太监,一副稚气未脱的孩童模样,看样子不过十二三的年岁,景修也不跟自己透个底细,不知以后要如何行事。 袁敏州很快就带了冯吉辛过来给景修和沉钺请安,沉钺再次仔细的打量着床前微低着头恭候差遣的小太监,倒是一副好样貌,看着是一个本分机灵的孩童。 “你以后就做寒梳的随侍,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敏州已经跟你说了要注意的地方,伺候的好少不了你的好处,旦有过错你知道本王的手段。”景修不咸不淡的吩咐道。 “王爷放心,奴婢定尽心尽力照顾好翟公子。”冯吉辛连忙恭敬地回道。 他刚说完,前院的守院太监魏福酉就领了邹衍的药童站在了侧院院口求见,景修让敏州去接了药膏打发了药童。 “爷,是邹太医打发药童给翟公子送治手的药膏,说是一天早晚各一次,净手后涂上药膏,轻揉上一刻钟即可。”袁敏州进得里屋就说道。 “那好,冯吉辛,你现在就给寒梳涂上药膏,轻揉一刻钟。”景修闻言连忙说道。 那冯吉辛接过药膏,先拿浸湿的巾帕细细的给沉钺擦了擦手,又打开白瓷药罐挖出药膏涂到沉钺手上轻轻的按揉起来。 沉钺在冯吉辛走向自己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抵触的,旋即她心里一懔,自己在这儿就是男儿身,万不能露了陷,故此她镇定自若的伸出手。 冯吉辛只是在进屋的瞬间看了躺在床上的沉钺一眼,之后就再没看过沉钺,原来他喜欢的人是这个样子的,半月前他回来时带回一个琴师,那时自己还真的以为这个琴师就只是一个琴师罢了,原来他也会动情,只是不是对自己。也对,他喜欢的是男子! 冯吉辛专注的捧着眼前红肿的手轻轻的按揉着,思绪却飘到了很远,有些事她以为自己不会记住,可心头反复压下的画面却那样清晰,十二岁的自己第一次见到幕后真正的主人十六岁的祁王景修,漫天飞雪中他翩然而至,眉目如画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汤珂,听固叔说你是这三年里学的最好的人,本王要将你安插到宫里,恐怕不用本王说,你也知道自己要怎么做。”那双夺目的紫眸带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望着自己,原来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那时自己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乍听他要让自己进宫,她心内一阵心慌,自己怎能进宫伺候别人,自己只想留在他身边啊!“王爷,民女不,不愿进宫,民女是想报仇可不想当宫女老死宫中。”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第一次反对这些年来的指令。 “哦,本王没打算让你当宫女,那样对你太危险,当个小太监如何?”对面丰神俊朗的少年淡淡一笑问道。 自己被这一笑迷了心神,“小太监?跟着王爷吗?”她大着胆子问道。这七皇子完全跟传言不一样啊!他还为自己考虑,起码当个太监比当宫女能免去许多麻烦。 “不巧,暂时不能跟着本王了,你进宫先去梅妃娘娘宫里当差吧,也让本王看看你这些年学的本事,还有就是若要扮太监,你这身体却是不能再长了。” “梅妃?王爷放心,民女知道怎么做。王爷说我不能再长身体是怎么回事?”说到最后她脸色一红。王爷是梅妃娘娘养大的,自己去了那里还是能时常见到他的。 “你毕竟是女子,稳妥起见还是把这些药丸吃了吧,一天一丸,是半月的量,半个月后你的身体将长的很慢,腊月里本王再安排你进宫。”景修说着递给她一个紫檀木盒。 “好,我听王爷的。”她毫不犹豫的接过木盒,等报了仇,自己求了恩典去伺候他就好了,只要自己还是完整的一切就还有希望。 “这是你的照身贴,以后你就是清平府冯唐县人,这是你的身世,要熟记于心,切记不要露了痕迹。”景修说着又递给她一方木牌和一张宣纸,木牌上面有官府的鎏金刻印,清晰的刻写着自己的身份,冯木,昌平二十九年八月初六出生,清平府冯唐县水稞村人。宣纸上细细的描绘了自己的身世,无非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再后来就是那年最冷的时候,自己进了宫,成了梅妃娘娘临韵殿里跑腿打杂小太监,偶尔再见他,也只当从未相识。 ---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相远 冯吉辛按揉完两只手,彭福申端着熬好的药进了侧院,他心内惶恐,这是出事以后第一次见王爷,不知一会儿王爷会如何收拾自己,一时本好了八分的脚也不听使唤了,跛的厉害,差点连盘上药碗里的药汁都洒出来,他连忙稳住心神,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爷,福申亲自抓药熬的,这会儿您的药和翟公子的都熬好了,奴婢瞧了,熬的火候正好,现在您和公子就用了吧,厨房的饭也做好了,奴婢瞧着都是清淡爽口的,一会儿爷和公子也吃的香。”袁敏州柔声对景修说道。 “寒梳,你的手感觉怎么样?先把药吃了吧,一会儿让冯吉辛伺候你用饭,今天就早点歇息。”景修侧脸说道。 “殿下,邹太医的药膏自是好的,放心吧,没有大碍的。既然药都熬好了,殿下也要赶快服用,殿下累了一天,今天也早点休息。”沉钺本不想在人前说太多,奈何一开口还是说出来了。 彭福申小心翼翼的端着两碗药进了里屋,他亲自端了蓝靛翠竹胎瓷碗恭敬的递给了袁敏州,看到师父的眼神,他心下大安。冯吉辛不用他动手,就端了盘里粉荷缠枝薄玉碗送到沉钺床前。 景修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沉钺则是手不方便,由着冯吉辛喂自己,那冯吉辛果然是个伶俐的,看沉钺眉头不皱一下,也一口气喂她喝完,又拿锦帕给她擦了擦嘴。 “彭福申,本王暂且看在你师父的面上放你一马,日后再有闪失,定不轻饶,数罪并罚!”景修抽出袖中的锦帕擦了擦嘴角说道。 纵然没有往日那冷清清的紫眸看着自己,彭福申也不大气不敢出,他连忙跪下,又是谢恩又是磕头起誓,景修不耐烦的打发了他。 一时用了饭已到酉正三刻,景修吩咐冯吉辛照顾好沉钺,告辞回了正院,若说现今他的想法,那就是尽快报了仇,了却尘缘。他本想现在就冷落钺儿以免她越陷越深,到最后落下一身伤。可一是舍不得,二是他还要借此与五殿下反目,到教他坐卧不安一夜未眠。 沉钺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错觉,她总觉得景修蒙上眼再踏进侧院的时候对自己跟以前不同了,到底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一二,纷乱的忧思和隐隐作痛的心口搅得她一夜未能好眠。 六天后,邹衍一早就来了祁王府,他先是按景修的吩咐给沉钺诊治了一番,号过脉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这姑娘的手倒是好了很多,只是这身体反而更差了,心窍郁结比之六天前更甚。这心病纵是灵丹妙药也难解,却教自己如何回王爷。 冯吉辛在一旁伺候着,她纵是再傻,贴身伺候着,前天也发现了床上这个病美人竟然是女儿身,怪道他让自己来伺候呢!恐怕这个太医也被他买通了,不然岂能让他来看病。她有些羡慕和嫉妒的看着床上的女子,也就是长的还行,不知怎么入了他的眼。 沉钺这六天来却沉默了许多,景修表面上看似跟以前一样对自己嘘寒问暖,可私下里再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心与自己说话了,她本就敏感,怎会察觉不到,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景修眼睛不适,没有顾及到自己,可最近这几天来她却是看明白了,他在有意疏远自己,至于原因却是想不明白。 她侧头看向一旁坐着的景修,满头青丝被白玉冠拢住,一身月白色坠蓝霞烟云锦袍,月白色锦布蒙住了双眼,整张脸上面无表情,疏疏冷冷的坐在专门搬过来的桉木攒梅花锦榻上,整个人彷佛笼在冰层中。 这锦榻是六天前专门搬过来的,饭后景修总会打发了众人自己在这儿坐着,之所以沉钺会觉得他变了就是因此,他人虽然在这儿坐着却什么都不说,总是沉钺开个话头,他不咸不淡的接话,再多的却是不说。如此多次沉钺也就有些心灰意冷,他这是做给别人看吧,让别人觉得他宁愿什么都不干也要陪着自己。 “如何?邹太医。”景修听力极佳,听到邹衍起身的声音就问道。 “王爷,翟公子的手好了很多,继续用那药膏,月余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公子这身体还是有些弱,恐怕是公子的心思过重了些。”邹衍斟酌着说道。 “寒梳,你也听到了,一切还要以你的身体为重,万不可再胡思乱想了!”景修侧过脸说道。 “殿下放心,荌省得。”沉钺顺从的回道。 “那就好,敏州,扶我回正院,本王要先换身衣服。”他说着不管不顾站起身就抬腿惹得袁敏州慌忙去扶他,邹衍眼里闪过惊讶,也跟了出去。 到了正院,许弧究恰好也来了,景修让袁敏州取掉锦布,让他二人诊治眼睛,邹衍先请许老先生诊治,自己在一旁观摩,紫眸还是那双紫眸,只是却暗淡无光,一潭死水一样,邹衍心不住的往下沉。 许弧究也不推辞,净过手轻轻的查看起来,“淤血已经消了,王爷能看到吗?这样按压有无痛感?” “老先生,本王看不到,也没有痛感。”景修压下心头的悲凉说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早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可到底心里还是有着痴妄。 “看不到,没有痛感,草民再查看一番。”许弧究又扒开眼睛细细看起来,一旁的邹衍却是心都灰了半截,上天对景修真是刻薄不公。 “邹太医你来看看吧。”许弧究查看好后却没有先下结论,他示意邹衍去查看,邹衍早净好了手,闻言连忙过去查看了起来。袁敏州烦躁的走来走去,爷可不能失明啊,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连钺姑娘也对爷有了回应,万万不能有此一劫啊! “王爷,臣已经看好了,许老先生您的看法是什么?” “王爷,草民观您的眼睛眼白泛灰,瞳孔暗淡无光,按压无痛感,且刚才您转动眼珠时眼膜起皱,当是永久失明。邹太医的看法呢?”许弧究皱眉说道。 “臣与老先生看法相同。”邹衍压住自己翻涌的情绪,缓缓说道。 “什么!没有办法治疗吗?许老先生您不是人至眼疾愈吗?”袁敏州满脸悲愤的瞪着许弧究吼道。 “王爷这症状确实是无法治疗,草民也是头次见到眼出血后失明的,委实怪诞。”满头白发的许弧究皱眉说道。 袁敏州颓废下去,又满眼希望的看向邹衍,“确实无法治疗?” “王爷,臣医术尚浅,尤其在眼疾方面更是不及许老先生,这确实是,是无法。”邹衍话虽如此说,可他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勤加修习,自己就不相信治不好景修。 “罢了,敏州,天意如此,取些诊金送二位回去吧。”一直一动不动的景修终于开口说道,他那如玉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彷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袁敏州闻言泪刷的流下来,他胡乱的擦了几把,送走了许弧究和邹衍。等他回到正院时,景修还是那幅姿势,呆呆地坐着,袁敏州心内悲痛,“爷,翟公子刚打发冯吉辛来问爷的眼睛治的如何。” “扶我去侧院吧。”景修站起来,“等等,换身衣服再去。” 沉钺再看到景修,他已经换了身墨蓝锦袍,眼睛仍用一块蓝色锦布蒙住,他随意的往榻上一坐,“敏州,你们都先出去吧。” 袁敏州和冯吉辛虽然心内不愿,可也恭顺的出去了。景修听着二人走远的声音,“寒梳,我的眼睛没有大碍,刚太医和许老先生也看过了,都说如今恢复的很好,又留了药方,很快就能痊愈了。” “殿下,摘下锦布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好吗?”沉钺不听他絮絮叨叨的话,这几天她一直想看看他的眼,可他总找借口推脱。 “寒梳,真的没有大碍,没什么好看的,还有点淤血未消,别吓着了你。”景修又想推脱过去。 沉钺心头火起,她忍痛下了床往一旁的木榻上走去,景修听觉更胜从前,一听之下吓了一跳,“寒梳,你,你躺着别动。”他摸索着下了榻就想往外走,沉钺过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腰,景修一怔身体僵硬也不再动。 沉钺的身体一阵颤抖泪如雨落,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泪都流尽了,景修感觉到自己后背一阵温热的湿意,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掰她搂在自己腰间的双手,虚弱的沉钺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挣扎中景修把她推倒在一侧的木榻上,自己不管不顾跌跌撞撞转身就走。 ---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衷肠 “景修,你走吧,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来找我。”沉钺跌在榻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景修只是顿了一瞬,就高声喊来袁敏州头也不回的走了。冯吉辛匆匆跑来看到王爷步履极快的消失在院口,进了里屋看到沉钺糊了满脸的泪和汗倒在榻上,她吓了一跳,“公子,这是怎么啦?”边说边去打湿巾帕过来给沉钺擦脸。 沉钺推开她,自己下了榻回了床上钻到被子里呜呜的哭起来,冯吉辛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是怎么回事?王爷不是对她情根深种吗? 回了正院的景修连喝了三杯苦茶方压下心头的悲戚,他烦躁的砸碎了那个琉璃雪暖白玉杯,袁敏州看在眼里,心内焦灼,他小心的把碎玉片收拾起来,“爷,您这又何必呢?翟公子身子本就不好,爷这样她岂不更忧思。” “你不懂,我是为了她好。你出去吧,让冯吉辛照顾好她,我想一个人静静。”景修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说道。等到袁敏州的脚步声走远,景修脱了外袍,他颤抖着手摸到了后背那片濡湿的地方,把脸贴到那片湿衣上,有泪如倾打湿了蒙在眼前的锦布上,噬心之痛让他悲从中来。黑暗,到处都是黑暗,眼前心间没有一丝光明。 沉钺哭到脱力,她有气无力的喘着,景修真的变了,可是为什么呢?这些天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呢?她仔细的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并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啊!刚才他那样决绝,是因为自己要看他的眼睛,难道! 她心头一痛,必是他的眼睛不好了!这些天来每每自己刚提及他的眼睛就被他岔开话题,刚才更是那样决绝,这个傻子!这个傻子!真是傻啊!自己被气昏了头这么明显的事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想清楚了,她精神了许多,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她要去找他,这个坏人害自己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看到她坐起来,冯吉辛连忙过来,“公子,洗洗脸吧。” 沉钺的手还有些肿,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想必是又红又肿,“好,我要穿那件锦灰色的袍子还有苍色的风帽披风,你去取来。” “公子,您要出去?”冯吉辛一愣,还以为她只是哭够了,没想到是要出去,找王爷?这姑娘是不了解王爷吧,再有个好歹她这瘦弱的身板可受得住? “对,我要去见殿下。”沉钺洗好脸,用巾帕擦着,走到铜镜前看了看,算了,肿就肿吧,反正他也看不到。 “这,公子还是不要去的好吧,王爷脾气不好,公子最好还是别去了。”冯吉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内心里并不想让这姑娘去见王爷。 沉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去。”她从冯吉辛手里取过那件锦袍,和风帽披风,她穿好不顾冯吉辛的阻拦出了侧院。冯吉辛心内一叹还是扶了她往正院走。 袁敏州正满面愁容的站在正院院口,看到沉钺,他一愣有些无奈地说道:“翟公子,爷不见任何人,您还是回去吧。” 他刚说完,沉钺眨眼间就将一把银簪抵在了自己颈间,“袁管事,我不会为难你,是好是歹只看我手中这根簪子的了!”说着她手上用力有血顺着那白腻的脖颈流下。 袁敏州大骇,“不要啊!翟公子,我这就去告诉爷。”说着他转身往院里去了。 冯吉辛刚才也吓了一跳,她都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时候拿了那根银簪,倒是有胆量。“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沉钺很快就进了屋里,袁敏州和冯吉辛都被打发了出去。景修刚才慌乱间穿上衣服,忘了换蒙眼的锦布,听说她竟然拿簪子自戕他心内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万般心绪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愣愣的站着。 沉钺放下风帽,她看着面前衣衫凌乱的景修只觉心内酸胀,红肿的眼睛里又有泪滑出,“你真傻,你可真傻!”她说着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景修一颤,想推开她却没了力气。 “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没有一日睡得好,你以为冷着我晾着我就能让我离开你吗?那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就是死心眼的,认定了就不放手。倘若你真的厌了我,你直接跟我说,我必不会再缠着你。是你先缠着我的,怎么没个理由就要拿刀割我的心?”沉钺不顾手痛的紧紧拽住他的手。 “钺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闻言景修再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到怀里,紧紧的仿若再不分开。他哽咽着说道:“我害怕,害怕我如今的情形拖累了你,害怕给不了你快乐,害怕让你失望。我原想着让你离开我,去离阳府找玉娘她们,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傻子,你是故意想让我明白你以前的感受吧!知道我什么都憋在心里故意让我说出来是吧!你可真坏!”沉钺被他死死搂住,就拿那穿了灰锦绣彩云棉履的脚去踩他的脚,下了死劲狠命的踩。 景修知道她是说以前在秣陵时对自己冷淡异常的事,虽然眼睛看不见可能想象的到她现在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暖意,果然福祸相依,要是没有眼睛这个祸怎能听到她的心言,“好了,别累坏了自己,我是傻可哪里坏?” 他用下巴轻轻的摩挲她头顶的发丝,原来情到深处,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自己的心意土崩瓦解,时刻都能左右自己的决定,他霎时觉得峰回路转,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还不坏!明明知道我······,你还这样,不是故意让我伤心吗?”沉钺虽然还用脚踩着他,到底放轻了力道。 “明明知道你什么?”他抑住心里的笑意,继续问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听她说心里话,当然要多问一些。 “明明知道我对你有了感情,别说你不知道!”话出口瞬间羞红了脸,“坏死了你,诓我说出来!”她羞愤的挣出双手捶打他。 景修连忙放开她去抓她的手,“好好,我坏,小心你的手,这还没好呢。”他抓住那双手轻轻的摩挲着,又举到自己嘴边轻轻的吻了一下。 沉钺轰的一下,全身都红了,真是轻浮!“我好我坏关你什么事!越发没有分寸了!”这人真是得寸进尺,不管不顾了! 她刚要挣脱出双手,景修又亲了一下她的手,“又说傻话,当然跟我有关,再有个好歹可会要了我的命!听敏州说你刚拿簪子自戕都流血了,欺负我看不到是不是?以后你再这样伤害自己先弄死我再讲。”他绷着脸严肃的说道。 沉钺闻言不再挣扎,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啊,自己失踪,他留了血泪眼睛看不见了,倘若自己再有个不好,他还不知出个什么事呢! “说话啊,保证不再伤害自己,还有不要再胡思乱想。”景修摇了摇她的手催促道。 沉钺抬头,郑重的说道:“我保证不会再伤害自己,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你放心!”红肿的双眼虽有泪,却闪着淡淡的笑意。 ---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互知 “疼吗?让冯吉辛给你包扎一下吧。”景修说着就要喊人。 “不要叫他!”沉钺闻言连忙反对,她可不想让冯吉辛那个小鬼进来。 “怎么,她没伺候好你是吗?”景修有些惊讶的问道,那冯吉辛是个女孩子,最是细致周到的。 “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进来干嘛,我自己就能包扎。”沉钺有些别扭的说。 景修闻言恍然大悟,自己太过粗心了,宫里的主子谁会当太监是男人呢,倒叫钺儿生生捱了这些天,他搂过她在她耳边轻声对她说:“钺儿,她是女孩,你不用感到难为情,我怎会让别人碰你呢。”他说着忍不住又碰了碰她的耳朵。 沉钺脸颊似火烧浑身一颤,推了他一把,却又怕磕着他到底收了力道。 “你越发过分了!欺负人上瘾了是吧?”说着她竟然哽咽起来,这些天自己抓心挠肝的吃不下睡不好,他倒好,这会儿动手动脚没个正经! “我错了,不会再孟浪了,你可别生气。”景修有些懊恼的说道,他急的连连转,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眼看他就要撞到旁边的椅子上,沉钺也不提醒他,给他个教训才好呢! “咚!”的一声,景修撞到椅子上,跌倒在地上,他呲牙咧嘴,“哎呀,疼死我了,快来看看好像流血了。” 沉钺本还在一旁带着几分解气看着,这会儿一听也慌了,连忙过去不顾太多就要掀他裤管,景修坐在地上抓住她的手不放,“好钺儿,别生气,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让你伤心掉泪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不情愿跟我回京,可能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你也有夙愿要了,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挟恩也罢,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纵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我也要捂热了它!上天还是厚待我的,那次在画舫上我真的等到了,你知道吗?我开心的要死,觉得我真的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了。”说到这儿他嘴角挂着笑,彷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刚知道自己上当想甩开他的沉钺一动不动的任他拉着手,她一直看着面前这张俊秀异常的脸,也只有他不看自己的时候,自己才敢这样一直盯着他看,这等羞于启齿的举动叫她又红了双颊。某种感情早就存在,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他轻轻的摩挲着她仍有些肿胀的双手,“可惜好景不长,都怪我疏忽大意,害你受了这许多苦,你可知道我的心都碎了,尤其是打你那一掌,我真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他说着又有泪打湿了锦布,想来他之所以会眼睛流血也是因了这一掌。 沉钺的手安抚性的挠了挠他的手心,“殿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你要相信无论出了什么事,我还是能自保的,殿下又何必这样自伤!你总说我出了事你会心疼,可你也要知道你有个不好,我,我这心里又何尝好受!”她说着又哽咽起来,哭的一抽一抽的听起来也是伤心极了,如今他的眼睛失明了,这如何不让她心痛。 景修心内发颤,他颤抖着手摸索着去擦她的眼泪,滚烫的泪打湿了他的手,他心头又是懊恼又是欣喜,“乖,都是我不好,别哭了,你哭的我的心都碎了,以后我们两个都要好好的,为了彼此都要好好的。”他坐在地上把她搂到怀里,轻轻的拍她的背。 “你说话要算数!殿下,我想看看你的眼睛。”沉钺依到他怀里,止住泪边说边动手去解他脑后的系带。 “还是别看了吧,就那样,会吓着你。”景修一手捂住前面,一手去抓她的手,自己的眼睛肯定丑死了。 “我就是要看,有本事你一辈子也不要让我看见!”沉钺赌气地扳住他的头。 一辈子!景修的手终是失了力道,“钺儿,我现在变丑了,你看了别嫌弃我。”他有些犹豫地说着松开了自己的手,不再阻挡。 “又说傻话,在我心里,你就是你,我又不在乎外表,只在乎你这个人。”沉钺心下一沉有些生气的说道,她轻轻的解开了锦布,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的瞬间她仍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曾经敛尽光华的紫眸如今却是一潭死水一样暗黜黜的,看不到一点涟漪。 “看够了吧,给我蒙上吧。”只是一瞬间景修就用手捂住了双眼,静默的时间越长他心里越没底。 看到他那自惭形秽,垂头丧气的样子,沉钺心头酸涩,“别捂,你净骗人,还跟从前一样好看,哪里难看啦!”她说着又去拉他捂住眼睛的手,景修无奈,手被沉钺拿了下来,没法他只好闭着眼不让她看到眼睛。 “你别哄我了,怎么会好看?大夫看诊的时候都跟我描绘过了,光听着就很丑,更别说······”他的话戛然而止,有温热轻柔的吻落在他闭着的眼睛上,蜻蜓点水一样。 “我没有哄你,因为在我眼里就是美,殿下无论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沉钺的心砰砰跳的厉害,就连从青阳观夜逃时都没有这么快。刚才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这是她平生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可她不后悔做了这么逾矩的事,她不想看到曾经那样骄傲的景修颓废成这个样子。 景修呆愣了半晌,明明知道不是真的好看,可心里到底是欢喜的,这世间只要钺儿不在意自己的样子,管别人怎么看呢! “不要叫我殿下了,叫我少白。”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虽然看不到,可他心中自有一副她的模样,当把一个人那样深的刻在心里后,看不看的见都能描绘出她的模样。 “少,少白。”沉钺有些羞涩的小声叫道,这会儿她感觉脸颊烧的更厉害了,抓住景修的手都有了汗意。 景修绯色的薄唇轻启,他脸带迷茫的说道:“声音太小了,我没有听见啊。” 沉钺也觉得自己刚才声音很小,再看他一副迷茫的表情也觉得他是真没听见,她在心里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大着声音叫了一声。 “钺儿,别生气,我爱你。”景修语速很快的轻声说道,说完他就循着刚才听到声音的地方吻了过去,沉钺说完之后听到他的话还在发愣,冷不防就被他紧紧捧住脸吻住了嘴唇,刚开始她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推不开他。 景修一贯是这个性子,就像元宵节那晚一样,但凡他想,自己根本躲不过去。直到舌根都麻了他才罢手,又紧紧搂住她,头贴着她的鬓角摩挲,两人都是喘息不定,要不是感觉到沉钺呼吸困难,他也不会停下。 沉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这会儿她真的恼了,她来这儿不长的功夫他就几次三番没个正经,不就是仗着自己喜欢他,也太不尊重人了! 她挣出双手不管不顾就捶打他,景修抓她的手不让她动手,“疼不疼?你的手还没好呢,别气坏了身子,要打,我替你打。” 他说着就要扇自己耳光,沉钺一听更是被呕到,元宵节不也是这样,她浑身颤抖地推开他站起来,先用花言巧语诓了自己,又做这孟浪之举。 “你也不用这样,单说你保证过几次,越发的耍着我,轻贱我,最后倒来拿这招堵我。” “我耍你?轻贱你?我但凡存了一点这样的心思就叫我立即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你总是这样守着规矩,我们两情相悦,你为什么觉得这样就是罪过呢?我已经尽力克制了,即使杀了我,我还是要爱你啊!那些制定规矩的人可曾真的懂得情爱的滋味?对这些适当的甜蜜行为这样避如蛇蝎和轻贱鄙夷,焉知他们私心里打着怎样龌蹉的心思!”景修也站起来有些气愤和焦躁的说道。 ---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曲折 沉钺也不搭腔,只是拿了锦帕拭泪,好的歹的都让他说尽了,又让自己说什么去。 “既然都说开了,就彻底说开,为什么觉得我这样做是轻贱你?那你刚才还主动亲了我呢?”即使看不见,他也不管不顾地朝着有声音的方向来,沉钺又羞又气皱眉站着不动,在景修快要过来时往旁边躲去。 景修有些懊恼和沮丧,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角,“你不用躲,我这点功夫还是有的,你只说为什么?” “你也不用非要逼着我说,别拿你那套来教育我,难道我这些年的书都白学白看了!说我对你那样,你别说你心里不清楚我为什么那么做,可你呢,明明知道我不想让你动手动脚,却越发过分!但凡你真的将我的话记心里,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呕我!”沉钺背对着他凄然的说道。 “我,每每都是因此惹你伤心落泪,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没人管教,性子就这样长歪了。你放心吧,再也不会在大婚前这样对你了,可别哭了,再哭我真的要替你好好出出气,惩罚自己一番了。”景修蹭过去轻轻的说着。 “油嘴滑舌!谁爱理你。”沉钺扯出衣角,转身就走。 “哎,别不管我啊!”景修有些心急的喊道,钺儿还没消气呢,她那身体可不能再存了心事,也怪自己这些年我行我素惯了,乍然之间根本没有顾虑周全。爱这个东西真的很难琢磨,看来自己还得好好学习学习。 袁敏州和冯吉辛一直守在正院院口,沉钺出来也不理会他二人,径直往侧院走,冯吉辛看到也赶忙跟去了。 袁敏州则是听到屋里景修厉声喊他,连忙过去,他看到爷眼睛上的锦布不知哪里去了,整个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快,扶我去侧院。”景修抓住他抬腿就要走。 “爷,你的衣服都没穿好呢,奴婢去取个锦布过来给爷蒙上。”袁敏州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可刚钺姑娘眼睛通红,显然是在屋里又哭了,爷也是的,那眼睛不给她看不就行了,非把人惹哭了,自家到在这儿着急。 “帮我整整衣衫就行了,眼睛不用蒙了,快点!”景修皱着眉头说道。 袁敏州手下动作,心内长叹,瞧瞧,这会儿急上了,前几天那样待人家,果然是难以琢磨! 景修过来的时候,沉钺已经躺在了床上,冯吉辛本来想问问情况,可沉钺翻个身朝着里侧装睡,她也不好再问,看到景修很快就跟来,那曾经魅惑迷离的紫眸如今成了这样,她心头又痛又怒,幸而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表现出来。 景修坐到木榻上,让袁敏州和冯吉辛出去,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好话,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沉钺接话,他无奈一笑压下心头的凄惶,“既然你不愿意理我,我就先回去了。千万别把气憋在心里了,身子最要紧。这会儿该吃午饭了,让冯吉辛伺候你吃药用饭吧,听话啊,别让我担心。”他说完就高声喊袁敏州进来。 直到他走了很久,沉钺才翻了个身,愣愣的看着木榻。冯吉辛进来看她躺着一动不动,也没叫她,这会儿看到她发愣就走过去,“公子,该吃药了,彭管家已经熬好药了,这会儿在炉子上温着呢。” “端来吧。”沉钺坐起身接过,一口饮尽,如今她根本不像小时候那样要父母拿着蜜饯果脯哄着喝药,嘴里的药除了有些涩倒是一点也不苦。世事无常,大梦初醒,她已经不是那个父宠母爱的独女,母亲更是阴阳两隔,父亲呢,丢了母亲和自己的父亲可会心痛? 冯吉辛一直想知道她和王爷之间的事,为何王爷独独对她情深意重。看她仍在发愣就过去引她说话,“公子,看得出王爷挺看重您的,听说当初在南廷府是王爷救了您,我们王爷一向是有豪侠气概的,还赠了翡音给您。” 沉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他说这个冯吉辛是女孩,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孩童,雌雄难辨,不过这些天来的行事作风完全不似十二三岁,她找自己谈论过往是想打探什么? 不对啊,她应该是景修自己的人啊,不然也不会派她到自己身边。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话题,到底什么目的?以静制动,看看再讲。 沉钺不动声色的想着,“殿下确实嫉恶如仇,过去的事都是伤疤,我可不想再回忆。”说完她似笑非笑的看了冯吉辛一眼。 “是奴婢考虑不周了,公子勿怪。”沉钺那一眼彷佛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她连忙揭过不再提。 下午的时候景修又过来了,换了身黛蓝色明兰勾银丝富贵锦袍,眼睛用纯色明蓝锦布蒙着,头发用镶金紫檀木冠松松的拢着,也许是太顺滑的缘故,两鬓竟有零星的发丝虚垂着,为那张疏疏冷冷的脸添了一丝烟火气。 他坐到榻上先问了冯吉辛药吃了没,饭都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沉钺只静静地听冯吉辛答话,她在想谋划的那件事也该有动静了,只是如今景修眼睛失明,自己又行动不便,倒有些难办。 景修也不让袁敏州和冯吉辛出去,听冯吉辛回了话,他眉头一皱,“寒梳,怎么吃这么少呢!那金釉杏花薄瓷碗本来就不大,怎么连半碗饭都没用?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我刚吃的翠锦黄瓜倒是爽口,让他们做了,你再用些。” 沉钺一听连忙打断他,“不用,哪里能没吃饱,我平时的饭量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总是大惊小怪的,何必劳师动众。”又来了,这人总是这样强势,以前是他给自己夹菜逼着自己吃,如今再劳烦下人做了,自己不吃既拂了他的好意又让下人难做。 “冯吉辛,本王怎么交代的!连顿饭都伺候不好!下去领十板子!”景修也不知道哪来的邪火,钺儿这样晾着他,照他往日的脾性早就发作了,哪还用等到下午,等就等了,本以为过段时间她就不再生气,不想这不阴不阳的软钉子烙的他心头火气。也是自作自受,这一天下来他这心头就没平静过。 “不许去!殿下闹够了没?她又招谁惹谁了!有气冲我发,何苦这样搓磨她。”沉钺一听气的咳了起来,他这是非要气坏自己不可,真真是个天煞魔星! “闹?我哪里闹?你自己说说,我掏心掏肺的关心你,你不体谅还拿话怼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天心都为你死了几回!说我闹,既然看不惯我这作派,你来直接拿刀捅死我了事,到那时你就自由如意了!”景修站起来气愤的说道,袁敏州过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心解 沉钺趴在床沿边咳边流泪,她痛苦的捂住心口,满头青丝凌乱的披散着盖住了那张泛着青白的小脸。冯吉辛本来被景修的话惊住了,这会儿只顾着震惊自己听到的话,根本没看到沉钺快从床上滑掉下来。 “爷,可别了!公子看着昏过去了。”袁敏州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对面的沉钺披头散发的垂在床侧,他大惊失色连忙去拉景修。 “快,快扶我过去!”景修瞬间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真是傻了!他疾步过去摸索着把沉钺搂在怀里,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坐在床沿的景修忍不住也流下眼泪,“钺儿,别吓我,是我太没分寸了,你看我又犯了强势的毛病。” 他语带哽咽的说道:“别怪我,这些年没有人真正的管教我,老头子看见我就烦,梅妃娘娘对我倒是挺好,可也仅仅是给些赏赐金银。下面的人更是见风使舵的,我脾气但凡软点他们都敢骑到我头上,这性子就越发坏了,想来没见我之前你也有所耳闻。”他落寞的扯扯嘴角自嘲的笑了一声。 在他搂着沉钺开始倾诉的时候,袁敏州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天惊心动魄的自己都扛不住了,连忙拉了呆愣的冯吉辛出了侧院。 沉钺虽然不想听,可他的话还是断断续续的听进了心里,一个母妃惨死又见弃于圣上的年幼皇子在宫里那样吃人的地方要费多少心血才熬到如今,如若不是他这乖戾难测的性子恐怕早就被踩进泥潭里了。 “遇到了你,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想说的话;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光;那么多舍不得忘不了的甜蜜。你知道吗?有你在身边,日子都是开着花的,不只是眼前还有心间,开着那朵名为欢喜的花!” “我可真是傻,竟然想过要放弃你。上午我落荒而逃回了正院的时候,眼前和心间的花都枯萎了,我的人生不只是眼前一片黑暗,就连心间都是漆黑一团,看不到一点希望和生机,万念俱灰不过如此吧!”景修幽幽地说道,低低地声音却扎进了沉钺的心里。 “是我太傻了,你那么聪慧,怎么会猜不出。你去正院找我,我到底没再狠下心来,有些事可以狠心一次,再想狠下心却是不能了!如今我才明白了书上写的竟是真的,为情所困,生死相许。”尤记得当初他读到这样的话时心内还暗自鄙夷,大好男儿怎能为了情爱轻言生死,没想到自己也进了情网,情愿忘却一切长醉不复醒。 他的泪湿透锦布,顺着脸颊流下来,沉钺感觉自己头顶一片温热濡湿,她心下一抖,整个人就彻底软了下来。这哪里是那高傲不可一世的景修,分明是一个跪在情爱里的乞儿! “不论你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说,这一生我只求你相伴相守,也许现在我还没学会如何爱,甚至以爱的名义伤害了你,只求你不要放弃我,我会学着去爱,真正的爱,不会再像如今这样惹你伤心难过了,求你了钺儿。”他又紧了紧搂住她的手,等着她的答复。 沉钺心内一会苦一会甜,万般滋味堆在心头,她轻轻的扭过身子去看他,他的脸上湿滑一片,鬓侧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狼狈的样子并不比自己好多少。这一场□□错的并不只是他一个,自己也有不妥的地方,有情愫、有疑虑只憋在心里面,宁愿心都腐烂也不愿开口说出来。 “殿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情到深处难自禁,意到浓时怎忍舍,是我太苛责殿下了。我们都要学着去爱,殿下也要答应我,把这古怪的脾气改改。还有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她说着去解那湿透的锦布,看到那双流泪的眼。 景修流着泪笑起来,“只是对你,我会改掉。你以后也不许伤害自己,别仗着我看不到就欺蒙我。” “绝不会,你相信我。”沉钺轻轻的用手给他擦眼泪,这么好看的眉眼不适合流泪。 “我如今是又老又丑,你不会嫌弃我吧?”景修抓住她的手,自己拿衣袖擦去了眼泪,瓮声瓮气的问道。 “怎么会,你一点也不老,还很美貌,比你那屋思凡图上的兮君还要美上三分。”沉钺打趣道。兮君是东周大陆传说中的天神,有着亘古卓绝的容貌,他爱上了人间的姑娘嫦瑄,奈何嫦瑄却因他过于突出的容貌拒绝了他,兮君纠缠了她九生九世,坏了她九世的姻缘。神族头领辛泽和众神之力将他锁于思无涯才算罢了。 “兮君?只是传说罢了。再说我可不是他,你也不是嫦瑄。纵然我是他,我也会拖了嫦瑄的魂魄一起灰飞烟灭。如今我只羡鸳鸯不羡仙!”景修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了一声。 “灰飞烟灭,这么决绝?你说被锁于思无涯的兮君可还记挂着人间的嫦瑄?”沉钺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还大为伤感,如今身边又有了景修相伴,就好奇的问道。 “决绝吗?纵然不这样,嫦瑄还是厌弃他,何必这样纠缠自伤呢!记不记挂又怎样?纵使心有千千结,也只是水风空落眼前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讲这个了,过几天带你去京中有名的地方看看,也给你解解闷。”景修怕她着凉,摸到锦被裹住二人。 沉钺趴在他怀里闻言不由有些难过,他的眼睛看不见,自己还有什么好去看的,“不用了,往日家里都讲过很多地方的风景了,你如今,独我一个人看到又有什么意思。” “看看,还说不嫌弃我呢,怎么,陪我一个瞎子看风景就有那么难吗?你看到就是我看到啊。”景修揶揄道。 他还觉得不够,磨蹭到她耳边低声说:“夫妻本是同根生,分什么你我。” 沉钺闻言掐了他一把,“不跟你说了,去就去吧,这会儿我累了,想歇着了,殿下回正院吧。” 两人的心更近了一层,景修心满意足,这一天两人都折腾的够呛,是该让钺儿好好歇会了,“好,我这就走,别睡太久,晚饭我过来吃。”他说着摸索着站起身叫袁敏州。 傍晚端王府琅贤阁内,身穿墨蓝祥云锦袍坐在书桌前的男子一双瑞凤眼淡淡的让人看不清神色,他一下一下的用细长白润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良久他才抬眼看了候在下侧的挺拔劲瘦年轻男子一眼。他的右侧恭立着一个木雕似的眉目圆润的太监。 “亭华,老七跟老五是真反目了吗?你们在祁王府可看出什么?”他的嘴唇薄厚适中,只是颜色很淡,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总是抿的紧紧的,为那本就刚硬如刀刻般的脸增了一分肃杀。 ---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深/浅 “王爷,应该是真的,那小琴师浑身是血被袁敏州背回府里,七殿下的眼睛也失明了,他还扬言不会放过五殿下。我们探出是五殿下害怕七殿下被一个伶人迷惑,想杀了小琴师,七殿下前去营救受了重伤。” “断袖而已,老五管得太宽了。本来老七就厌烦他,这下我们有好戏看了。可探出老五这次关人的地方?”景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若有所思的说道。 “探出了,在十里涯山中,不过狡兔三窟,恐怕五殿下不止这一处私狱。还有一事要告知王爷,没出事前,祁王府还毫无防范,我们的人还能近距离的去查探,七殿下确实是对小琴师情深意重,每日里体贴关怀,事事周全。只是出事后,祁王府加强了防卫,整个飘渺院都被严密防守,尤其是那个琴师住的侧院,我的直觉判断只那里就不下五个顶级高手,如今我们就很难探听一二了。”下站的黑衣男子皱眉说道。 “看来老七还是有些家底儿的,不想却是被他亲哥哥逼着亮出来。继续监视,不要露出马脚。老七的眼睛确实不行了?”老五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好的助力成了阻力,端王景祯悠悠一笑。 “今天许弧究和太医院的邹太医两人确诊的,邹太医倒还罢了,王爷也知这许弧究是治眼疾的圣手,老爷子却是个不畏强权,直来直去的,他说无法治疗必是不假。且我们今天还远远看到了七殿下眼睛的样子,着实是不行了。” “哦,不是说加强了防卫,他不是还蒙住了眼嘛,你们怎么看到的?”景祯有些讶异的抬了抬眼。 “王爷,今天那小琴师不知为何跟七殿下闹起来了,就在飘渺院的正院要自戕,两人在正院应该是吵了一架。那小琴师虽然带个帽子可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他吵完之后就跑回了侧院,王爷你想啊,七殿下急的不行,凄厉的喊袁敏州扶他去侧院哄那小琴师,他出来眼睛都没顾得蒙上,我这打眼一看就知道真是不行了。”劲瘦男子绘声绘色的说道。 “什么样子?”景祯压下心底的一声笑,眼睛都瞎了还想着小琴师,这个老七倒也是个情种。 “暗黜黜的,一点光都没有,看样子也不会动了似的,怪瘆人的。王爷日后见了便知。”亭华想起来就有点膈应,那眼睛跟死人眼没两样。 “倒是可怜,行了,你们继续查看吧,有情况及时汇报。”景祯闭上眼摆摆手让他出去。 “田其敬,你那有消息吗?”等亭华走了一会儿,景祯才看了眼身侧的圆润太监。 “爷,奴婢收到了冯吉辛的暗信,他说祁王派了他去伺候那琴师,除了两人独处时说了什么无法探听,其它都了解清楚了,确实如亭华所说,祁王对琴师情根深种,那琴师因着被颢王折辱的原因没少跟祁王闹,祁王还对琴师保证肯定要向颢王报仇。并且他还清楚的看到了祁王的眼睛,是真的失明了。”那白胖太监恭恭敬敬的回道。 “那他有没有听到事情发生的□□?”景祯眉目皱了皱。 “打听到一部分,爷猜怎么着?那天是颢王说动皇后娘娘命祁王进宫请安的,打了圣上的旗号。祁王走后,颢王的暗卫就抓走了小琴师,祁王应该刚进宫就反应过来了,他折回府里竟然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之后他就发了疯似的先冲到颢王府,又去了十里涯,颢王府的暗卫高手不少,没有颢王的命令纵然对手是祁王也不手软,冯小子说祁王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他的眼睛还流血不止,高喊着要复仇。” “半个时辰!他是怎么知道人在十里涯的?”景祯转动茶盏,看着里面起起伏伏的碧梗。 “我们在颢王府的人也探出了点眉目,是林侯爷的人透的消息给他。”白胖太监继续说道。 “逍遥侯啊,知道透消息的是谁吗?”这个逍遥侯倒是有心让他们兄友弟恭,可惜天不遂人愿。景祯喝了口茶,细细的嚼着那梗,幽香满口心情好转。 “那天祁王到颢王府大闹一通,鸡飞狗跳的,接触了许多人,具体是谁还没有眉目。”田其敬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继续查,没有了逍遥侯老五不堪一击。通知冯吉辛让他好好看看老七和老五现在到底关系如何,还有他那老母给他做了几双鞋,让人给他带去吧。对了,老八那儿有什么动静。”景祯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藕湘色荷包看起来,谁都没有看到那低垂着的双眼中翻涌着漫天的孤寂和嗜血的仇恨。 “珒王最近还算老实,只是萧家还是蠢蠢欲动。”见他掏出荷包,白胖太监根本不敢看他的脸色,低着头眉目不动的说道。 田其敬心内波涛翻涌,谁能想到刚硬冷性的端王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堂妹,康平王景昉延唯一的女儿岚烟郡主景卿沫!圣上判了康平王府满门抄斩,岚烟郡主也在其中,只是自己这位主子竟然偷天换日让人顶替了她!这件事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家,好个崤山萧氏!翻云覆雨连天家血脉都敢算计!”景祯细白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荷包上绣着的半朵芙蓉花,他这声音阴冷寒凉,让站着的田其敬后背一寒。 半晌景祯才吐出心间的一口郁气,他收起荷包淡淡的问道:“萧家又做了什么?” “王爷,是图大人传过来的消息,他说萧匡最近秘密往清洋十三关运了一批财物,打点人情的,想让他的儿子萧纬怀镇守清波府的瞰阖关。” “老狐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批财物绝不只仅仅是打点人情,让图鹤年盯紧点。”景祯敲敲桌面严肃的说道。 “是,奴婢目光短浅,不若王爷考虑周全。还有一则消息是汩阳侯派人传来的,也跟萧家有关。”田其敬又斟酌着说道。 “舅父?什么事?虽说刚被萧家和老八断了臂膀,舅父难道现在就沉不住气了?” “侯爷的意思是只是给王爷说说看,如何行事全凭王爷做主。侯爷说萧启辉借着职务便利与宫里的屈美人有染。”田其敬压低声音说道。 “萧启辉?龙策卫左长史。这消息怎么来的?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景祯眸色晦暗不明,龙策卫是天子亲卫,拱卫星极宫的重要力量,龙策卫左长史领三百人负责宫内安全事宜的调度指挥;右长史则是领二千七百人负责宫外驻扎防卫。虽然左长史仅领三百人,但其地位却高于右长史,非天子亲近之人不能居之,真是没想到,老头子竟然被他当作半个儿子的萧启辉带了绿帽! “是侯爷的心腹侧将马繁坚,他的表姐是月阙殿的宫女,前些天她病了夜里总是疼的睡不着,有天夜里她无意中发现此事,之后她留心捡到了屈美人写给萧长史的信,就把消息和信件传给了马繁坚。侯爷说这马繁坚一得到消息就告知了他,还没有别人知道此事。” 景祯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一旦东窗事发,萧启辉必死无疑,这么一个特殊的职位要是自己人得了,以后行事就会方便很多。只是老头子肯定会再选他信任的人,这些人里头还是老八的人多。虽然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这赢面不大。 ---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中计 没有听到景祯说话,田其敬有些不安的又说道:“王爷,侯爷还有一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说。”田其敬想到宋侯爷的话再联想到王爷对萧家的仇恨心内有些担忧,这样的事,告密者与被告都只有一死,圣上绝不会允许知道这事的人活着。侯爷有些操之过急了,只是这话他一个阉人如何说。 “舅父还说了什么?”景祯眉目不动的问道,舅父如今越发的沉不住气了,都当了侯爷这么多年脾性还是老样子,真让人头疼。 “侯爷说机不可失,且燕阁老如今还在朝堂上,推上去一个不站队的,总比还是八殿下的人强。”田其敬按着传来的消息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萧启辉虽目前不是老八的人,可他毕竟也是崤山萧氏,到底如何就难说了。舅父的话也不失道理。”景祯站起身踱了几步背对着他说道,舅父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如今燕阁老还能帮衬自己,倒是可以赌上一把。 “证据确凿的话。此事可以周旋,你去把周先生和方大人秘密请来,本王要仔细想想这事。”景祯回身又坐下说道。 周弘真年过半百,是景祯的谋士,方常琨是礼部尚书,早就投了端王。两人都是夜半来的,景祯命田其敬细细的说了一番事情的经过。 国字脸大浓眉的方常琨听完之后思索了一会儿,“王爷,何不以此胁迫萧启辉成为我们的人。” 鬓染霜华的周弘真闻言却说道:“不妥,萧启辉其人心思阴毒,怕就怕我们打草惊蛇,反受其害。要想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 “也是,萧启辉手下的血债不少,平时更不会将我这个尚书放眼里,威胁他极有可能触怒他,鱼死网破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方常琨点点头赞同的说道,旋即皱起了眉头。 “周先生,你可有什么想法?”景祯站起身看着周弘真说道。 周弘真捋着发白的胡须斟酌着开口,“王爷,倒也有办法,只是恐怕要请燕阁老出面一趟了。” “但说无妨,燕阁老那儿有我来说。”景祯眼里闪过一道幽光。 祁王府飘渺院,景修这几天心情好起来,身上的伤都是袁敏州看顾着抹药,如今也好的七七八八,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这几天缠着沉钺给他读书,都是山川杂记,沉钺自己也感兴趣,没事的时候两人就边读边讨论,经常为了一个分歧争论不休,倒也增添许多乐趣。 将近五月,天气渐渐转热,京郊千靡谷的花开的正好,每年的五月初二都会在千靡谷举办花神节,是一个青年男女踏青赏花的日子,这一日女孩们可以抛头露面轻挽纱衣,眉目顾盼,和着轻风凝香,花前邂逅,寻觅今生良人。 景修自从眼睛看不见后就让敏州命人打造了一个轮椅,以后出去的话也方便。他想着花神节那天带钺儿去千靡谷赏花,那儿有一株千年双生依萝树,据说是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死后幻化而成,开着洁白如玉的细碎花朵,香气却是淡得闻不到,清风拂过似雪零落。每年的花神节被评为花神的都是这株树,引得无数痴男信女前去祈愿。 若说以前景修对此是不屑一顾,如今却也是茫茫红尘情网中的一个,当然也想去许许心愿。 --- 第60章 第六十章 花仙 五月初一袁敏州就打点好一切,次日一早袁敏州和冯吉辛就驾着马车往千靡谷去。沉钺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一望无际的花海,更有许多花她连见都没见过,竟连秋家专门汇编整理的花草汇中都没有记载,也不知有何功效,能否制成胭脂。 景修坐在轮椅中被袁敏州推着走在沉钺身旁,他一身淡蓝色勾银丝祥云锦袍,头发并未挽髻而是用银色丝带缚住,一头青丝光滑可鉴,眼睛被一方素净的墨蓝锦布蒙住,手里拿了一个平淡无奇的十六折白纸扇。 冯吉辛走在沉钺身后,可是她的眼神大多数时候都在景修身上,前面的景修忽然笑了,不知翟公子跟他说了什么,这一笑让她看迷了眼,这些天她看着景修和沉钺琴瑟和鸣,这些是她从来没想到过的,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了另一个人将自己放到尘埃里?这个所谓的翟公子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沉钺则是穿了天青色纹翠竹锦袍,一顶翡翠玉冠挽住满头秀发,纵然身体瘦弱,但仍是朗朗如清风,挺挺如松柏,端的是眉眼俊俏,雌雄难辨。 她边走边跟景修描述身边的风景,花开万树,繁花迷眼,香风醉人。一时又说到花色,花香和胭脂上,景修笑话她是不是看的心痒,想不想摘了回府捣鼓捣鼓。沉钺却说不必,生机勃勃一派祥和,就让它们在枝头好好地开着吧。 双生依萝树下有许多人,树下是为花神节搭建的二层圆木高台,每年的花神节不仅要选出花神还要选出京城才女中才貌绝卓的花仙,所谓花中仙子下凡尘,淡含凝香惹相思,女子们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花神节是她们唯一可以白日游玩赏景,展示自己的日子。 在这个节日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你有才艺均可报名上台展示,主持此等盛会的是堇昙国唯一的女子学堂杜兰书院,杜兰书院是先帝已故的小女儿花影公主景兰雪一手创办的,这里只收有才德有品貌的女子,不论你家世如何显贵,但凡没有通过书院的三试就绝不可能进入书院学习,一旦有女子完成五年学业,上门求亲的络绎不绝,这也是寒门女嫁入权贵之家的唯一途径。 这莲川最有名的例子,走街串巷小贩的女儿凭借一身才艺在杜兰书院以第一名修完课业,才貌出众的她被当时的云阳侯世子关思鸿相中,现今已经贵为云阳侯夫人的她为关家连生了六子三女,各个都是德才兼备,人中龙凤,更令人艳羡的是侯爷只娶了她一个,二人鹣鲽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让莲川的寒门重视起女儿的培养。 今日的花神节就请了云阳侯夫人丁氏主持,沉钺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暗赞了一声,虽已经年过半百,鬓染霜华,可丁氏莹白如玉的脸上却既有着女儿的娇憨又有着妇人的明媚,举手投足之间既端庄大方又风流婉转,观之似二八佳人! 这次花神节的优劣是由在场的观众决定的,每场比试在场的人若赞叹欣赏均可往小童拿着的锦袋中投入一片依萝花瓣,最终花瓣数目最多者获胜。 沉钺本想景修的眼睛看不到,自己就边看边描述给他,可景修却扇了扇纸扇,他已经许好了愿望,这一世唯愿与钺儿相伴,他人又与自己何干!何故让钺儿再劳累,走了这会儿也该让她歇歇脚了,“不用,这谷里有一家茶社,专做花茶的,我们去尝尝。” “花茶?不错,这里有地利,应该十分新鲜。”沉钺一听眼睛一亮,往日里虽也喝过花茶,到底是少了鲜活多了寡淡,还不如茶叶来的有滋味。 听出她话里的欣喜,景修心里也高兴,“敏州知道路,一会儿捡你喜欢的买些回去,常喝茶叶也该换换口味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茶社,是一幢三层木楼,沉钺看上面挂着月林居三字,字迹飘逸婉转,清灵率真,似出自女儿之手。 楹联上书:朝饮花露栖于霞;下书:春沁香风眠至秋,横批:花寮。想来这茶社的主人也是个风雅之辈。 有绿衣侍女前来引路,这茶社不仅有木梯,竟然还有直上直下的机关梯,这种机关梯沉钺只在书上看过描述,没想到这家茶社竟有如此精妙的机关!能在千靡谷开独一无二的茶社,内里又有这罕见机关,看来这个主人绝非等闲之辈。 景修说要在三楼饮茶,那侍女带他们进了木梯,旋转了一侧的开关,木梯振动着缓缓向上,沉钺往周围打量,这里人并不多,估计这会儿都在观赏花仙评比。侍女把他们引到荷舞阁,另一名穿红裳的侍女迎上来给他们介绍当季的花茶和功效。 景修本想让她们每样都上些,沉钺却止住了他,让上六种最紧俏的即可。她站在三楼窗侧往外看了一眼,真是花海摇曳,荡碧波万倾,姹紫嫣红醉妩媚。这么美的景色景修却看不到,她只看了一眼也坐下不再看。 听到动静的景修皱了皱眉,她应该最是喜爱此景啊,“怎么?不好看吗?我印象中这里可是能饱览千靡谷大半风光的啊。” “好看是好看,大抵好风光都是一样的,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还不如品茶来的有意趣。”沉钺坐到他对面说道,他比初见时瘦多了,这大半年来劳心劳力的怎能不消瘦? 察觉到她话里的颓废,景修笑了笑,“怎么会呢?前天看那本昉川杂记,你还说有时间要亲自游历一番呢!” “此一时彼一时,人心有时是很难琢磨的,现在我倒有点不想游历了。”沉钺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害怕自己被他猜透,“对了,如果不告诉你的话你能喝出是什么花茶吗?” 景修听她转移话题,多少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只是自己并不后悔因为救她而失明,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救她。“寒梳,一切都随你的心意,无须为旁事所累。这里我来的次数不多,估计猜中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正说着,红裳侍女领着一位灰衣少年和粉裳侍女走了进来,那灰衣少年手中的黄花梨木托盘上放着六个绘着不同花瓣的白瓷罐,粉裳侍女手中捧着一个装着水的琉璃壶,她进来后先动手在另一侧烹起水来。 红裳侍女对着景修他们福了福身,“公子,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是这六种花茶,您可以先闻闻味道。”她说着动手从身后灰衣少年手中的托盘上拿过一个瓷罐,轻轻打开盖子放在景修他们面前的方桌上,“这是白梅花,花瓣白腻香气幽寒,安魂定神,舒肝清郁最是有效,最适合夏季饮用。” 沉钺伸手轻轻捏起一朵闻了闻,在这五月艳阳里果然透出丝丝缕缕的寒凉,磨成粉是夏季润肤的首选,她还没说话,景修也不等袁敏州动手拿给他闻一闻,“这白梅花性寒,寒梳你不宜多饮。” 红裳侍女闻言也说道:“是呢,这白梅花的确性寒,体寒身弱者确实不宜多饮。再看看这玉美人,气味清淡,类似茶叶,它调养气血,最是滋补。” “这个可以买些回去。”景修听完点点头说道。那红裳侍女在这月林居见多识广,早就练就了淡然从容的仪态,可自从景修他们进了这荷舞阁,她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时的抬眼偷看坐着的二人,真真是谪仙下凡,可惜了是一对断袖!也不知那墨蓝锦帕下蒙住的眼睛长什么样? 沉钺捏住一朵含苞的玉美人闻了闻,又抬头问红裳侍女,“那也买些菊花吧,你们这明目清肝效果最好的是什么菊花?” “最好的就是这种白甘菊,闻起来香甜,喝起来更是清润甜爽,明目效果最好,也是我们这里卖的比较快的花了。”侍女闻言连忙转身取过一个绿釉白点菊花瓷罐,托到沉钺面前,这两人还真是一对互有情义的断袖! 沉钺捻出一朵盛开如伞的白菊花嗅了嗅,“这个也买些回去。” 之后两人又听侍女介绍了粉百合,金桂丁,金莲花,绿芍药。一侧的粉裳侍女很快就把各种花茶泡好端了上来,沉钺和景修都各自尝了尝,花茶里面都加了蜂蜜,甜丝丝的让胃口大好。 ---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暗涌 两人品着茶坐了会儿,沉钺选了白菊花,玉美人,绿芍药这三个,景修却执意要买些粉百合,沉钺听他说完嘴角不易察觉的弯了弯,真是呆子! 等两人出了月林居,花仙评比已经接近尾声,冯吉辛去打探了一番,说最终是在杜兰书院读书四年的户部尚书简涵钟的嫡次女简又琳摘得桂冠。 沉钺知道这简家也是世代书本网,简氏世代为官不失为堇昙国的清贵门第。景修和她听完冯吉辛的话都没说话,这户部尚书简涵钟是皇上的人,此次他的女儿崭露头角。不知怎的沉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根据过往来看,这花仙子一评定就有许多人上门求亲,只是此次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倘若皇子中有任何一个去求娶的话,难保皇上不会多想。可此女如此德才兼备,家世显贵,如若皇子不去求娶的话却又显得刻意。 两人一路上都没再说别的话,马车上景修明显也在沉思,沉钺知道这些对他倒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对五皇子就难说了。 进了飘渺院,景修让人备饭到侧院,就和沉钺去了侧院。他吩咐冯吉辛按照在月林居学的泡茶方法去泡些玉美人来。冯吉辛知道这也是让自己撇开关系的方法就领命去了厨房。 余了两人在屋里,沉钺扶了景修坐在榻上,她知道绑着锦带景修肯定不舒服,她站在一侧轻轻解开了墨蓝锦带放在一旁,景修趁势握住了她一只手,“摸起来好多了,一会儿用过饭再涂次药膏。” 沉钺仔细看了看他的眼,还是没什么变化,每次看到这双眼她就会想起以前那双摄人心魄的紫眸,她心内酸涩非常,连眼泪都要流下来,一时又怕景修担心强自忍住了。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没?以后凡事都小心些。”她掩饰性地抽出手轻轻理了理他的发丝。 “不是早告诉你了,早就好了。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了。”景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说道。 怕她多想,他连忙又说道:“你也知道,如今简尚书的嫡女成了花仙,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沉钺闻言,坐在他旁边,“恐怕这件事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不排除是有人故意设的局。” “我也是这样想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局不是别人设的,是宫里的老头子!”景修皱了皱眉说道。 “你说是皇上?也说的通。”沉钺虽早知道天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这未免太让人吃惊了。 “不用担心,老头子无非就是想折腾人罢了。我反正是个草包纨绔,这局不是针对我的。我们只要看戏就好了。”话虽如此可他心里也清楚,老头子这明显就是冲着老五来的。老三已有嫡妻,如今唯有老五又已是这般不上不下的年龄。 沉钺观察他的脸色,知道他只是口是心非,“殿下,话虽如此,如若真是皇上设下的局,不论如何选择都是错的,求娶会被认为有野心,不求娶又因太刻意免不得让皇上认为心机深重。” 景修叹了口气,“这局是冲着老五的,你不用担心,以逍遥侯的睿智肯定有应对之法。” 沉钺应了一声,她试探着问道:“五殿下如今已是二十四岁有余,为何还没娶亲?” 景修叹了口气,“这也是他自己的事,他对逍遥侯的大女儿有意,不过想来老头子不同意。” 沉钺吃了一惊,没想到温润如玉的景斐也是个痴情的人,“啊,真可怜,那逍遥侯和林姑娘是什么想法?”沉钺如今和景修两情相悦,最看不得生生拆散有情人了。 “还能有什么想法,无非是生生挨着罢了,林姑娘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吧。不说他们了,说说我们晚上吃什么。”沉钺看他不想多说也就顺势岔开话题。 果然不出所料,三日后,京中就盛传简尚书看上了栎阳侯的嫡长子杜嘉劲,要将花仙简又琳许配与他。原来那日花神节花仙评比后,简府的马车竟然在出谷的路上坏了,马车狂飙差点酿出祸端,幸亏从军中回京的栎阳侯世子路过救下了简姑娘。 传言两人一见钟情,世子当日将人护送回府,第二日一早就派人上门求娶,简尚书早知此人年少有为,敢拼敢搏,又见此人一副沉稳儒雅模样,更是暗中感谢上苍,他虽明白今上的小心思,可到底是疼爱女儿,故当日就上书将这段姻缘上表请奏。 沉钺和景修得到消息后,不禁暗赞逍遥侯老辣,这栎阳侯府早已没落,若不是出了个上进的世子杜嘉劲,京中谁还记得有这号人。这杜嘉劲也算通透之人,既卖了个人情给林家,给五殿下,又攀上了清贵的简家。 这件事才刚刚成为京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宫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皇贵妃徐怡雅以狐媚惑主,骄奢无状为由要发落月阙宫的屈美人,屈美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直接闯到启重殿口口声声喊着有边关要事要禀告陛下。追过来的皇贵妃暗道一声不知死活也不再阻拦,只躲起来看戏。 启重殿是什地方?那可是外宫,来来往往的外臣不少,全将此情此景看了个遍,有眼色的都飞也似的逃开了。明维帝气得不轻,大怒之下就要下令将屈美人缢死,可屈美人竟然说她有证据表明八皇子并非陛下亲生。此言一出所有在场的人均出了一身冷汗,那拿着白绫的大太监胡渡全第一反应就是要尽快勒死她,不然所有听到秘密的人都要遭殃! 还没等他下死手,屈美人就扑到了皇上脚边,“陛下,您忘了昌平二十六年皇贵妃进宫前的事了吗?” 再也躲不下去的徐怡雅连忙过来跪在明维帝面前,“住口!贱人满嘴胡话污蔑,是你自己做下好事反倒乱咬!”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急转直下,闹到了自己头上,是自己太过低估了屈美人,本来只是跟以前一样随便找个理由打杀一个美人,给萧家铲除后患,随便找个由头弄死她就完事,萧启辉这个臂膀能给儿子留着就留住! ---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矛头 “皇上,臣妾没有胡说啊,臣妾有一封皇贵妃的亲笔信能证明一切!”屈美人哭的梨花带雨。 这会儿在场的太监宫女恨不能一头撞死,大庭广众之下,听闻如此不堪辛密之事,他们命不久矣! “皇上,不要轻信这狐媚子!她是狗急跳墙了呀!臣妾待皇上的心皇上是最清楚的,断不会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明维帝这会儿反倒熄了怒火,他让大太监方济南搬来龙椅好整以暇地坐在殿前看着两人哭诉。这些年他早已受够了徐怡雅的跋扈,借此机会压压她也是好的。 徐怡雅见此皱了皱眉,有些事可以明说有些事却不能,比如这给皇上带绿帽子的事万万不能宣之于众,这些方寸她还是有的,况且萧启辉又是儿子以后的助力,能不牵扯就不牵扯。只是这屈美人何时又变得如此锋利精明! 屈美人看徐怡雅始终不提通/奸一事就越发大胆,如今也只能破釜沉舟博一回了,有人发现了她跟萧启辉的事情,并说皇贵妃最近会处置她,又教她如何做,如何行事,并承诺只要她这样做就会护她家人安全。 “皇上,臣妾没有乱言,皇贵妃的心性如何皇上是最清楚的,妾一直很是仰慕皇贵妃娘娘,进宫前就听人议论,娘娘守寡在家也能引得皇上垂怜,必定品貌过人。打进宫就知道娘娘冠绝后宫,妾也只不过想侍奉娘娘和陛下跟前罢了。谁料······”她说着泣不成声。 “谁料,妾竟然知道了这不得了的事!这些时日来,妾是吃不下睡不着,妾虽仰慕娘娘,可又委实不敢欺瞒陛下。到了如今,我也必须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你住嘴!红口白牙满嘴胡言!你那些雕虫小技岂能瞒过皇上!”徐怡雅听的心头火气,这几句话把自己损到了尘埃里。 “妾不敢,妾有证据,是娘娘给那人的亲笔信。”屈美人呜咽着说。 闻言徐怡雅气的倒仰,“你!好,你倒是拿出来啊!空口无凭就想糊弄陛下。皇上,臣妾问心无愧,如今倒要让陛下好好查查,到底谁在作妖!” “皇上,信不在我身上,妾大胆求个恩典。”屈美人重重的磕头说道。 明维帝摆摆手,“呵,恩典?你说你进宫前并不知道此事?那又是谁告诉你的?” 屈美人压下心头的异样,“这,是,是娘娘身边的庾嬷嬷,信就是她给我的。” 徐怡雅有瞬间的眩晕,庾嬷嬷!那可是自己的奶娘啊!怎么会! 明维帝厉目扫了眼徐怡雅,“去请庾嬷嬷过来,朕要看看真相到底如何!” 庾嬷嬷很快就过来了,她扑通一声跪在明维帝面前,“陛下,老奴该死,替姑娘隐瞒至今,如今也算解脱了!”她说着又看了徐怡雅一眼,趁大家愣神的功夫,她突然狠狠往前一扑磕在了鎏金龙椅的椅脚上,当场毙命! 所有人都骇了一跳,等小太监拉走她的尸体,徐怡雅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奶娘为什么要害自己。 明维帝则是一直绷着脸,他本是不相信屈美人的,不过是屈氏狗急跳墙,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算起来老八确实是在她进宫前怀上的,屈氏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怡雅也被吓得不轻,等她反应过来看到明维帝的脸色,“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整颗心都是皇上的,怎会做出如此之事!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呀!” “信呢?把信取来。”明维帝推开扑过来的徐怡雅,只问趴在地上的屈美人。 “臣妾要亲自去取了来。”屈美人嚅嗫着看了徐怡雅一眼,对方的眼如刀恨不得刺死自己。 “皇上,不论您相不相信臣妾,臣妾问心无愧,这一切就是屈美人为了逃脱妾的惩戒故意污蔑臣妾的,那封信必定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皇贵妃,您就别嘴硬了,您跋扈张扬这些年做过的亏心事还少吗!这些事在娘娘您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自然问心无愧!看着白发苍苍的庾嬷嬷惨死当场,您也忍心!”屈美人句句如箭刺中要害。 “你,明明是你害死了她!还想挑拨我跟陛下!”徐怡雅再也忍不住,她爬到明维帝脚边,“皇上,臣妾本想留份脸面,如今却是不能再让我的皇儿受辱了!这小贱人满嘴胡言!臣妾今天之所以要处置她,是因为她跟龙策卫左长史有染!如此之事臣妾怎敢宣之于口,不料倒成了这小贱人肆无忌惮的依仗!” 此言一出,太监宫女更是抖如筛糠,这会儿真是命不久矣! 屈美人一听更是哭天抢地,“皇上,臣妾岂敢!皇贵妃娘娘一手遮天,在这后宫之中当然想如何说都成,妾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此言诛心!妾怎堪受如此屈辱!”她说着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拦住她!”明维帝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都押下去!”他说着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囚心 这日晚间,祁王府飘渺院里,沉钺和景修已经听到了消息,打发冯吉辛去厨房烹花茶,景修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钺儿,别看书了。你猜猜他们下步的动作。” 沉钺笑了笑,她转过身走到榻边,将一个玲珑果塞到他手里,“我知道殿下心里美着呢,如今也算隔山观虎斗。” 景修闻言也笑了,虽然他眼睛看不到,可他知道钺儿就在他身边,他啃了口玲珑果,从没觉得这种果子这么甜,这么好吃。 “老三的谋士周弘真果然比我想的还要锐利,只不过递了一把双刃剑,他倒能运用如此,也算有些本事。” “这不用说,三殿下最年长,在宫里行起事来自然比你我方便多了。”沉钺看他心情好自己也高兴,这些天因着受伤失明一事,两人都太消沉,如今才算开了开怀。 “钺儿,你知道吗?我真想瞧瞧那个毒妇当时的表情!”景修忽然喃喃地说道,说完他又惊觉自己失言,自己的眼睛如今这样还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沉钺闻言一阵心酸,她伸出手轻轻拥住了他,“殿下,会的,你会看到的。” 景修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良久他才笑了笑,“我也相信会的。到时,我就能看到你了。” “傻瓜!”沉钺轻轻揪了揪他的发尾,她把脸贴在他的肩上,“你以后想在哪生活?” “小傻瓜,只要有你,哪里都是好的。”景修放下果子侧过身紧紧抱住她,他的下巴紧贴着她的额头,“只要有你,我哪儿都愿意去。” 沉钺无声地笑了笑,“真是的,我们想的太远了!真像两个傻子。”说完她笑了起来。 景修闻言也笑了起来,“跟你在一起,我就像个傻子。” “三殿下下一步会怎么做?”沉钺看着他身上明蓝祥云锦纹问道。 “不清楚,他的势力我还没有摸透,不过不外乎将萧启辉拉下台,让老头子跟徐怡雅之间横着根刺。”景修抱着她摇了摇。 “有没有可能让八皇子就此失势?”沉钺问道。 “不大可能,徐怡雅没有这么简单,不过也多亏了她心眼太多才让屈美人得逞。”景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那我们下一步呢?”沉钺像个孩子一样问个没完,不过景修也一样,他如今觉得纵然眼睛失明了,可如果这是他们在一起的代价的话他也是甘愿的。 “我先不说,钺儿自己的想法呢?”景修闻言笑了起来。 “你真想知道,如果我们想法不一样呢?”沉钺从他怀里坐直身体望着他说。 “钺儿那么懂我,不会不一样,说说听。”景修自信极了,他拉着沉钺的手催促道。 “嗯,那我就说了,我觉得下一步就是找个时机向三皇子投诚了。”她边说边观察景修的神色,看到他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果然懂我!”景修揶揄道:“钺儿你看,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沉钺佯装生气推了他一把,“跟你说正事呢!” “好好,你说我该怎么投诚?”景修拉住她的衣角凑过去问。 “我说了你别觉得我残忍。”沉钺犹豫了一下。 “怎会,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更勿论这天子之位了,我岂是那些俗人,你尽管说。”景修有些心疼的摇了摇她的身子。 “是这样的,如若投诚,没有些代价断是不能让三皇子相信的。而这代价是什么殿下应该明白。”沉钺斟酌着说道。 景修沉默了会儿,钺儿说的他明白了,无非是彻底斩断与老五的关系罢了。“我知道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犹豫,沉钺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少白,我们也可以不这样做。向三皇子投诚并不是唯一的方法。” “钺儿,少白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少白了,为了以后,既能让他登上大位,又能让他对失明一事不感到愧疚,这是最好的选择。” 沉钺深吸一口气,他说的不错,唯有如此,五殿下才能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一个能称为孤家寡人的帝王,一个不耽于外物能建立功业的帝王。 端王府,景祯擎着一盏油灯缓缓往地下走着,这是与琅贤阁书房相连的一处地下暗道,端王府的地下有一个暗宫,这是他开府之后花了八年的时间命心腹开凿的,也许他私心里一直压抑着什么,纵然明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可是也算巧合,那人终归还是住到了这里。 这座地下宫殿面积仅仅是端王府的三分之一,全部由极坚实的黑虎岩堆彻,里面物什一应俱全,与地上房屋无异。他端着油灯到了一处泛着黑赫色光芒的青铜大门前,旋转门上的连环锁,进去之后他又合上铜门,如此过了三道门,里面的情景乍变,与外边的白天无异,有侍女迎上来请安,又接过油灯将灯吹灭。 这里顶部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无色琉璃,它的顶部是端王府晏海湖湖底的一部分,光线正是透过湖水照进来的。人人都说端王酷爱鱼群,府中的湖是几个皇子中最大最深的,只是这晏海湖中养有端王酷爱的萱蝶鱼而禁止任何人接近。谁又能想到这仅仅只是地宫的光源呢! 端王打发了侍女往一处院落走去,听到脚步声的荻叶看了一眼那坐在床畔的姑娘就连忙迎了出去。 “殿下。”荻叶不敢多看端王的脸色,只福身请安。 端王也不看她,只往里瞧着,“姑娘可吃过了?昨晚睡的可好?” “回殿下,刚吃过饭,用了点碧梗荷叶粥,菜倒是没吃多少。昨晚姑娘又做噩梦了。”荻叶小心翼翼地说道。 景祯皱了皱眉,摆摆手让她出去,他没有迟疑抬腿进了屋子,屋里没有点灯,有些昏暗,他只朦胧的看到一道纤弱的身影坐在床畔。 出了院落的荻叶只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地宫里一共就自己,打杂的栗叶和做饭的筠叶三人伺候着,院里的姑娘是三月前被王爷抱回来的,看王爷那副体贴模样想必是放在心上的,可这也说不通啊,虽说府里的王妃是有点善妒,但还不至于让王爷把一个姑娘困在这地宫之中吧。她们三个下人虽说在这里已经呆习惯了,可刚进来时她们三个也是完全不适应的,更别说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了,看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长了一张粉藕似的娃娃脸,端的是让人怜爱。 景祯慢慢地走到床前,他高大的身影让床畔的人没来由的害怕,看到她颤抖着往里挪了挪,景祯有些伤感地蹲下来,“沫儿,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看到床畔的人瞅了他一眼就不再有任何反应,他忽然不想再忍,旋身坐到床侧将那单薄的身躯抱在怀里,景卿沫挣扎的很厉害,她喘着粗气狠狠咬在他手臂上。景祯却像没感觉一样仍旧紧紧圈着她。 “沫儿,小心牙疼,歇会儿再咬可好。” 过了好长一会儿,景卿沫到底力竭,她冷笑一声,“放开我,你不用装什么好人!” “沫儿就如此恨我,我知道我没有救下康平王府,没有保全你的家人。但你放心那些让你吃过苦头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日必百倍奉还。” “说得好听,你有什么资格?不过是一个衣冠禽兽罢了!”景卿沫咬牙切齿地说道。 景祯这会儿是真的怒了,他把景卿沫的身子扭向自己,大手握着她的双肩,“禽兽!沫儿,你竟然这样看我。” “怎么,难道不是吗?一个对自己堂妹发情的禽兽!”景卿沫厌恶地吼道。 景祯目眦欲裂,他心头剧痛,“闭嘴!你明明知道你是八皇叔手下大将章寒坤的遗骨!你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不想伤害你,不要仗着我爱你就这样折辱我!” “哈哈哈,折辱?真是可笑,如果可以,我何必受你这个禽兽的折辱!”景卿沫笑出了眼泪,她虽然笑着,可无端的让人感觉悲凉。 景祯在看到那泛着光的泪水时,忽然失了怒意,“沫儿,别哭了,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不是有卿循在,你也许早就离开我了。”他说着也流下泪来。 自从懂事后他再也没流过眼泪,如今却是无法自抑,这月余来,他心内的悲愤和痛苦总算有个地方可以发泄。 “我弟弟怎么样?”闻言景卿沫一下子止住眼泪拽着他的手臂问道。 景祯抹了把泪,“你放心,他好好的,如今我把他安置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正在那里的学堂读书呢,对了,这儿有他的一封信,我把灯点上,你看看。”他说着下了床,找到火折子点上油灯,景卿沫抓着那封信连忙凑过来看。 景祯看到她连鞋都不穿,回身给她拿过绣鞋,自己蹲下身轻轻地给她穿上,看信的景卿沫看到弟弟熟悉的笔迹瞬间泪如雨下,又看到弟弟说私塾的老师很是赞赏他,她又笑起来,一会哭一会笑弄的一旁的景祯手忙脚乱,这封信他看过,虽然知道并没什么特别,可如今他的心也跟着看信人一起起伏。 他想告诉她自己刚设了个局,保证让萧家和老八跌个大跟头,可到底还没有报仇成功,又怕她听到消息私下多想,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没说,总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阳光下告诉她,那些该死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为了让她再次站在阳光下,这皇位自己势在必得! ---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劲敌 仅仅十来天的功夫莲川星极宫内就闹的天翻地覆,皇贵妃咬定屈美人与龙策卫萧长史通奸,屈美人更是咬定八皇子非皇家血脉,都有人证物证的两人都说对方污蔑,虽然宫里下了禁令,奈何牵扯到的人太过显眼,明维帝连遮都遮不过去。 八皇子景铄已经连续五日闭门不出,第六天他进了宫求见皇上,只是明维帝并不想见他,景铄也不急不躁只平静的在靖华殿前跪着。这些时日皇上被气的不轻,因靖华殿引有温泉,他才搬到此殿修养。 景修和沉钺一直暗中关注着此事,听说八皇子进了宫两人都笑了笑,看来这次八皇子怕是要消停一阵子了。早知如此徐皇贵妃还不如一开始就舍掉萧启辉以通奸之罪雷霆发作了屈美人。错就错在她太跋扈,又自作聪明,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下。 祁王府飘渺院,沉钺双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她试着给景修弹了一曲清平调。 怕沉钺伤怀,一曲终了景修连忙点头夸赞道:“我的钺儿越来越棒了,这首曲子我以前并不觉得多好,刚听你弹倒觉得自己白活了二十年。” 沉钺知道他净胡说,自己的手刚好,哪里能弹的多好听,“殿下嘴巴像抹了蜜一样,越发让我觉得自己嘴拙,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饭!”说完她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景修听她笑了心内松了口气,虽然看不到她的笑颜可心里真像喝了蜜一样甜丝丝的。他招招手,“来,跟我说说你最近新谱的曲子吧。” 袁敏州和冯吉辛都被打发出去了,沉钺先给景修倒了盏茶才端着走过去,“喝点水,曲子先不告诉你,那是你的寿礼。”如今他看不到了,再过一个月是他二十一岁的生辰,她想来想去也只好送他一曲自己谱的曲子了。 景修由着她喂自己喝水,沉钺看到他的发丝有些散乱,边喂边说,“怎么今天的头发这么乱,不像敏州的手艺啊。” 门外站着的袁敏州因着是练家子,屋里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刚还替爷高兴,这会儿就有些无奈了,他有什么办法,是爷早上吩咐必须把他的头发弄的看上去是梳了却又没梳好的样子,当时自己就懵了,这可真是为难自己,苍天啊,自己怎么知道什么叫梳了又没梳好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如若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那这贴身太监的招牌早就砸了。 屋里的景修早等着这话茬呢,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啊,乱吗?哎呀,肯定丑死了,这个该死的袁敏州!好钺儿,你快帮我梳好吧。” 沉钺毫不知情,她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丑,殿下无论怎样都很俊逸。” 景修心内窃喜,他握住她的手,“钺儿,你的手也好的差不多了,给我把头发梳好吧。” “等着,我去拿梳子。”沉钺根本没有察觉景修勉强压住的嘴角,她走到里侧的妆台前,看到铜镜中一张眉眼都是笑的脸,真好,有他相伴真好!她端详了一会儿才拿起梳子走过去。 被禁足在紫宸殿的皇贵妃这些天不哭不闹,谁都没有料到她竟然只留下一封绝笔信,在八皇子跪在靖华殿前的当晚投缳自尽只身赴黄泉,跪了数个时辰的八皇子闻听此事更是悲痛欲绝,言及若因着自己害得父皇母妃生了罅隙,唯求身死以谢此罪,当场就撞头自戕;就连陪同八皇子一起跪着的三公主景懿语听闻此事也当场晕倒,不省人事。 皇上到底老了,看到那封记诉两人甜蜜过往,又痛诉衷肠,就此诀别的信;又看到一双儿女晕倒的晕倒,头破血流的头破血流,竟然在皇贵妃榻前哭的不能自抑。 也多亏宫人发现的及时,皇贵妃终是被救了回来,只是像换了个人,口口声声要找她的冀准。明维帝看到她脖颈上紫黑的勒痕,又听她如此更是懊恼后怕,自从母妃去后,他只允许这个女人称呼他的表字,只是她也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如今再听恍若隔世。 明维帝松了口气后再也压不住翻涌的怒意,当场就命宗人府给屈美人送了白绫,说她淫逸无端里通外人,更胆大包天污蔑皇室血统!屈氏族人全都贬为奴隶发配至离阳府极寒冰川! 又严令太医好好诊治珒王和穗芸公主,有任何差错提头来见!并严禁任何人再谣传八皇子的身世,但凡再有一丝风声传到他耳中,牵扯到的任何人都别想活!一时星极宫人人自危,暗夜里都吊着一颗心大气不敢出。 当天夜里,沉钺和景修就各自收到了消息,景修本想起身去侧院看看,可又打消了念头,暗夜中动静太易引人注目,还是先按兵不动! 沉钺却是有些心潮翻涌,皇贵妃这一步走的高明!自己这边恐怕是失算了,她不仅没有失宠反而唤起了皇上心中的旧日恩情,如果所料不差皇贵妃目前也只是装出神思恍惚的样子,而八皇子和三公主也只是在此事上再加点火罢了。 不论皇上心里如何猜测八皇子的身世,他都绝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怀疑他的儿子血统不纯,否则龙颜何存!也不知三皇子作何感想,费心下了这盘棋,至少表面上看是棋差一招。 第二日一早,景修就说要带沉钺出府去京北的枫华楼,说那里的糕点最有名。沉钺倒奇怪他为何对宫中之事闭口不提,估计是心情不好,不过也罢,他不想提自己也不问,反正此事不在一时,慢慢来。 袁敏州赶着马车,景修上了马车就睡着了,倒像昨晚没休息好的样子,沉钺怕颠簸起来他的头撞到哪儿,就坐过去揽了他在肩头,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如今是越发瘦了,以前还有些肉的脸如今是更挺朗锋锐,每每说起他还总仗着看不到死不承认,还说是自己不想好好吃饭才往他身上找借口。 袁敏州是个警觉的,到了地方他把马车赶倒枫华楼后院,也不惊扰车里的人,只站在车旁望风听差。 景修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正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睡的如此沉,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的,当知道沉钺一直揽着他一动不动坐了两个时辰,他又是窝心又是心疼,下了马车他就怒气冲冲地说道:“寒梳,你知不知道时间长了你的手臂就废了,我绝不许你再伤害自己!手臂伸来,我给你按按!” 沉钺看他板着脸,并不认为他是真生气,“不碍事,我自己活动活动就好了。” 景修瞬间爆发了,他大声吼着:“翟荌!你是想气死本王不成,我的眼已经为你瞎了,你还有什么不领情的!为了你本王可以瞎,可以死,可以跟老五反目!到了如今你越发连本王的话也不放在心上,我真是个大傻子!”他边说边一把扯下绑在眼上的明蓝锦带扔在地上。 袁敏州急的不行,他捡起锦带,“我的爷,消消气,好歹蒙上眼睛吧。您这样奴婢真心疼。”他边说边流泪,围着景修想把锦带给他系上。 “滚开!翟荌,你说啊,你到底还想怎么样?这些天你日日跟本王置气,今天本想带你尝尝这枫华楼的糕点,你又闹的哪门子别扭!到底本王哪里做的不好,你不若现在就给本王个痛快!”他说着一把推开缠在身边的袁敏州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沉钺看他像疯了一样吼着,那泛着死灰的眼睛在日光下没有一丝光亮,在他开始爆发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她心内很是生气,这个坏人也不事先跟自己说一声,可如今没奈何只能配合他把戏演下去。 ---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演戏 “殿下说的好听,殿下的垂爱寒梳受不起,既然殿下想要个痛快那就放我离开。”沉钺也不看他那副疯癫样子,只冷冷的站在一侧。 景修侧耳听到她说话的地方,闪身就过去抓住了她,他摇着她的肩膀说道:“你休想!胆敢离开,本王必亲手杀了你,然后本王再下去陪你。你说,到底哪里不如你意?只要你说本王都会改。” 沉钺挣脱他的钳制,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既是做戏也是她自己想打,瞒着自己这样闹给楼里的人看好玩吗? “殿下脸疼吗?我的手如今刚恢复,想必是打不疼的。寒梳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这条贱命还不想再搭上手臂,舌头,眼睛,头颅!只求殿下好心放条生路给我。”沉钺脸色难看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景修闻言脸上青筋暴起,他转身咬牙切齿地说:“老五欺人太甚!竟然还不放过你!袁敏州,你这个混蛋玩意!” 袁敏州拿着锦带惴惴不安地走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景修身旁:“我的爷,奴婢,奴婢能怎么办!那可是您的亲哥哥呀。” 景修阴冷地说道:“呵呵,好一个亲哥哥!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不成!本王没有他这样的哥哥,他不配!寒梳的手再也弹不好琴弦,内脏受损到现在也没好,就连我这眼睛都拜他所赐!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他不仁就不要怪本王不义!” 袁敏州还想再劝,景修却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沉钺害怕他伤害他自己,当下却又不能上前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白玉冠中扯出头发极快地斩断,“从今以后,本王与老五恩断义绝!” 沉钺心内痛苦异常,他那头飘逸的头发就这样断了,如今只余了堪堪到肩膀的长度,看起来不伦不类。 袁敏州趴在地上边哭边仔细地将发丝捡起来,“我的爷,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 景修收起软剑,声音又跟以前一样温柔,“寒梳,别跟本王闹别扭了,是本王错怪你了。从今以后必不让任何人欺辱与你!走,扶本王进楼去,这儿的紫芋香球最好吃,你尝尝。” 这些糕点沉钺根本没吃出什么味,她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景修倒是毫不在意周围的窃窃私语,跟先前与沉钺一起吃饭一样,再体贴不过。有袁敏州在,沉钺也不管景修,她暂时不想理他,在外人看来仍是祁王情根深种,小琴师闹脾气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沉钺仍旧不发一言,景修无论说什么沉钺都不搭话,袁敏州把马车赶的飞快,可别让钺姑娘怄着了,虽然自己也完全没料到具体情况,可爷要做什么自己只能支持。 进了祁王府,沉钺就走的飞快,急的景修边走边骂袁敏州催他快些,袁敏州只能扶着他紧赶慢赶,可还是让沉钺关上了侧院的门,景修让袁敏州拖着他越过了墙头,正屋的门紧紧关着,景修推不开;叫门,沉钺也不应,冯吉辛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实在没办法,景修让袁敏州发力把门踢开了,袁敏州也是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爷的命令他不敢不从!他扶了景修进屋,转身就退出来拉上门站在了屋檐下。 屋里景修看不到,他摸索着往里走,沉钺坐在里屋的铜镜前,镜子里的人在流泪。侧耳倾听的景修察觉到阵阵低泣声脚下就乱了步伐,他咚的一声撞到了屋里的矮脚凳上,转身又打翻了一盆君子兰,整个人被绊倒在地,手下一痛他也不吭声继续站起来摸索着走。 沉钺听到声音终是又气又心疼,站起来走过去看他,一看之下她恨不得再扇他一耳光,“你想气死我不成!打今儿起,你就给我滚的远远的!”话虽这样说,可她还是不受控地跑过去扭过他即将碰到墙的身体,拉过他满是血的左手,到底狠不下心不管他。 “钺儿,别生气,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一是怕你不同意,二是那样的话你很有可能露出破绽,三是想让你明白我有多在乎你。” “你可打住吧!第一二个原因我能理解,第三个你还有脸说!”沉钺擦了把眼泪取过一旁常备的纱布给他的手包扎。 景修这才知道自己划伤了手,这会儿他很是庆幸自己把手划伤了,不然钺儿哪有那么容易原谅自己。 “好钺儿,别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想让你忧心伤怀。”景修自知理亏有些心虚地说道。 “你能做的就是惹我生气!景修,你怎么就觉的我会露出破绽!我告诉你,再有下次瞒着我,你也不用再找我了。” “我,我真的错了,再也不会了。钺儿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景修的左手被沉钺大力按着,他疼的眉头直皱,只心里反倒觉得甜丝丝的。 沉钺就是故意按他的伤口的,这人一点都不老实,到现在也不跟自己交底儿,“你还想瞒我到几时?枫华楼怎么回事?” “钺儿你就是太过聪慧了,须知慧极必伤。”景修有些涩涩地说道。 沉钺没搭他的话,“枫华楼是你开的,今天在楼上目睹全程的有三皇子的人也有八皇子的人,八皇子正等着有人接锅呢,想必现在京中大街小巷的谈资就是七殿下断袖情深,五皇子棒打鸳鸯,冲冠一怒祸起萧墙,断发绝义兄弟反目。” “好了,钺儿你就别费心神了,去洗洗脸歇息一会儿吧,你昨晚必是没睡好。”景修想到上午枕着她睡了那么长时间就懊恼心疼。 沉钺忍着怒意使劲扎紧纱布,“不用你管,你回去吧。”她说着去收拾那盆被打碎的君子兰。 这语气是还在跟自己赌气,景修这会儿真是懊悔,他挠了挠随意束着的头发,灰蒙蒙的眼睛竟然急出了泪意,整张脸都写满了无奈,“怕了你了小祖宗,要怎样你才能消气?” 沉钺心中有气,又见他将自己折腾成那么狼狈怪诞不经的样子,如今下一步的打算又想拿话搪塞过去,更是让她心头火气,“殿下这样说折煞草民了,殿下既然事事随心随性,想必万事都胸有成竹,草民也毋需在此叨唠,不若就此······”她还没说完,景修就打断了她的话。 “你敢!只要我在一日你就不许离开我!你说过的话都忘了?还有你的信。我如今是看不见了,可你也休想反悔!” 他循着气息摸过来,沉钺站起身挥开他的手,“殿下也不用拿这些压我,但凡殿下有心也不会这样对我。” 景修着急的乱抓,可沉钺都躲开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如今是一万个后悔带你进京了。” 闻言沉钺嘴角挂上了冷笑,“后悔?正好,算我看走了眼,从今以后两不相干。”她说着就转身进里间收拾东西。 景修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的本意不是这个,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有泪从他的眼中流下。 候在屋檐下的袁敏州在外边急的抓耳挠腮,这可如何是好,爷不告诉她也是为她好,怎么钺姑娘就这么较真儿。 沉钺边收拾自己的衣物边强自抑住喉咙里的呜咽,他总归是不懂自己,为了一场戏自伤,又以爱的名义绑着自己在他身后,他可知道自己只是想跟他一起面对风雨,一起携手报仇,他可知道自己只是心疼他! 天下之大总不会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她也不想去怀西府依附韩杲,可以先去娘亲的故里看看。想到这里她擦干眼泪,手脚麻利地将要带的东西打点起来。 她还没收拾好,景修就在外边嘶哑地吼着:“你也不必怄气,你要从这里出去就先杀了我,从此你就自由了!”他说着抽出腰间的软剑就往自己心窝处扎。 沉钺本来没在意,任他在外边闹,袁敏州觉得不对劲,他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爷这是要了自己的命哎! “我的爷,快放下剑!万万不可呀!”他扑过去想夺过软剑,可他越夺景修往里扎的力气就越大。 ---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原委 沉钺再也忍不住,她放下手里的胭脂,通红着眼睛快步走过去,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景修,你就闹吧!非得把我怄死你就如意了。” 这一巴掌她用尽了全力,景修糊了满脸的泪水和头发,看起来与疯子无异,袁敏州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趁景修失力的功夫他夺过软剑收了起来。 “公子,殿下也是心急,冲动了些,看在殿下往日情分的面上,您多担待担待。”袁敏州抹了把泪,可怜兮兮地对站在一旁的沉钺说道。 “袁管家,你先出去吧。”沉钺的手火辣辣的疼,她刚才太过用力了,可这疼痛远不及她心里的疼痛,景修现在这样是生生拿刀往她心头捅。 沉钺看到他胸前洇出血迹,“景修,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不论你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将心比心!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到了如今你仍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着想吗?” 景修颤抖着身体,他的泪不住流下来,他扯扯嘴角自嘲一笑,“钺儿,我不是冲动,没了你,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呢!你说我没有为你着想,那你也将心比心,换作你是我,你又会怎么做呢?” 这是昨夜他接到宫里的消息后作的决定,对手太过强大,以后万不能再让钺儿插手其间。一旦失败自己拼尽全力也要把钺儿送走,让她恢复女儿身远远地逃离。 沉钺一瞬间泪如雨下,自己真是被他气昏了头,这么明显的原因竟没反应过来,换作自己是他,应该也希望他躲在自己身后,这场角逐不是儿戏,踏进去越多越危险。 景修又继续说:“我只希望你什么都不懂,以后不要再管这些事了,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看看书,弹弹琴就好了。” 沉钺顾不得擦泪,她泪眼朦胧地说道:“傻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是因为最近宫里的事让你改了主意吗?我知道我们的敌人有多强大,可走到如今这一步,你以为他们会把我跟你撇清关系吗?”她说着取出袖中的丝帕去擦景修脸上的泪。 拿开黏在他脸上的发丝,她轻轻摸了摸自己打在他脸上的手印,“疼吗?下不为例。”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过白说。他这个性子,说了也是白说。 沉钺边给他整理头发边看了看他流血的胸口,“胸口的伤让敏州给你上药吧。” 景修叹了口气,握住她擦自己脸颊的手,“你那点力气哪里会疼。在他们眼里的你是琴师翟荌,但你只是你,一旦不妙,我会送你离开,远走高飞,你恢复女儿身,到那时他们忙着瓜分胜利,再要找你就难得多了。” 沉钺知道,他既然想到了失败,必是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后续事宜了,可是自己并不想独活,刚才去收拾行囊也只不过是逼他低头,“你还是不懂我,我不会离开的,刚才也不过是想逼你低头,即使失败了,我也想和你一起死。” 景修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不行,你要替我活下去。” 沉钺这会儿早已经被他气够了,她也不生气,只平静地说:“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只许你自己霸道任性,等你走了我还不能任性一回!” 景修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沉钺看他一副着急又无奈的样子接着说道:“而且,我要站在你身边,不是躲在你身后。如果你不同意,那我现在就可以任性一次。” “你,真是岂有此理!”景修听出她话中的威胁之意,“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比你想的要······” 沉钺心里得意,她把手抽出来,直接打断他,“我不听,只问你同不同意?快回答,我等着呢。” 景修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聪明,报应来的如此快,“真是拿你没法子,我认输,不过有条件。” 沉钺心内偷笑,跟我斗?看不弄哭你!“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一是任何时候任何事都要跟我商量,不许孤身犯险;二是永远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至于第三嘛。”他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说。 “第三是什么?”沉钺听了前面两个,勉强还能接受,又看他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就催促道。 景修吸了口气,“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沉钺不明就里,到了如今还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再发火呢,“说来听听。” 景修厚着脸皮轻声说道:“嗯,给我把胸口的剑伤处理下吧。” 沉钺又羞又气,她闭了闭眼,“让敏州给你处理。” “那就是你不同意条件了?正好。”景修听她没有发火,胆子大了些继续说道。 “景少白,你还真是不做亏本买卖!”沉钺气的捶打了他一下,她的脸全红了,到底伸手扶住他,“坐到榻上去。” 景修乖乖地任她扶着,“钺儿,我让敏州送点药啊,一会儿你好好给我看看,我觉得太疼了。”说着他扬声让袁敏州去取些药膏过来。 纵然他看不到,沉钺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又听他如此说,更是羞赧,“疼死你算了,自找的!” 景修心里高兴也不跟她饶舌,虽然有些遗憾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不过也不难想象,必定是害羞的紧。 袁敏州觉得自己真是尴尬的很,他送了药膏进去没有片刻停留就蹿了出来,爷这脸皮厚的让他都不好意思跟钺姑娘照面。 ---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对弈 沉钺先是打开敏州拿过来的白瓷盒看了看,里面是泛着草药味的淡绿色药膏,清水,纱布,剪刀,针线都备好后,她站在一旁仍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景修坐在榻上等着,可是好一会儿钺儿也没过来给他宽衣。 “钺儿,我真的很疼,你快给我看看。” 沉钺看他不像装的,这才慢慢挪过去,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包扎伤口吗? “站起来。”她站定在景修面前说道,景修张开手臂站起身等着她宽衣,沉钺心一横伸出手把他那鸦色镶白玉环的腰封解开,她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侧身将腰封放到榻上,又过来轻轻地脱掉了他蓝色纹江海锦袍,刚还紧张羞涩的她看到白色里衣上大团血迹瞬间只剩下担忧。 “流了不少血。我看看伤口。”她极快的将景修的里衣脱去,一道细长的剑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珠,她皱了皱眉来不及多想就伸手轻轻摸了摸伤口边缘,“疼吗?忍着点,我先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她说着转身过去取药膏和浸湿的巾帕回过身看景修还呆呆的站着,她又气又心疼,“别傻站着了,坐下吧。我先给你把血止住。以后不许拿自己赌气!” 景修这才反应过来,只是现在他反倒不好意思坐下了,“那个,钺儿,还是让敏州来吧。你也看到伤口了,我去主院包扎。”他说着就叫袁敏州进来。 沉钺这会儿真是看不懂他了,诓自己给他包扎,自己同意了他反倒反悔了。她正在那儿想不明白,一抬头屋里已经没了人影。 这边袁敏州只勉强给景修披上外袍,爷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不是好好的吗?这一天他听着两人的对话就觉得累,也不知爷又在折腾什么。 到了主院里屋,他正要给景修包扎,还没动作,景修就直接吩咐,“你只把药膏和纱布给我就出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了。” “这,爷,您看不到,还是奴婢给您······” 他还没说完,景修就脸红脖子粗的吼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快点出去。” 袁敏州连连应是苦着脸退出来了,这是怎么了? 听到关门声,景修才彻底松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有料到钺儿仅仅是碰了碰自己,自己的反应就这么大,真是丢死人了! 皇宫中这几天一直上演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戏码。明维帝更是在朝堂上盛赞珒王宽宥忠孝,颇有自己的影子,更是将南廷水运督建交由他去监察。本来因着前些时日的传言有些摇摆不定的人这下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瞧瞧这超然的待遇,换作别的皇子还不知有没有命在。这水运督建是几个皇子争了几个月的工程,皇上此举算是彻底向所有人表明了八皇子的殊常地位。 消息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日前因着皇贵妃被禁足,八皇子非龙子的事对景铄前倨后恭的人如今是又后悔又害怕,景铄却是混不在意,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礼贤下士。 端王府琅贤阁内气氛有些低迷,景祯眉头深锁,走到如今这情形,看来这步棋算是废了。下坐的周弘真却有不同的看法,他站起身看了看站在景祯身侧一动不动的田其敬,“王爷,谋天下不在一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乍看我们是一败涂地,这件事的影响远比王爷认为的深远的多,他日就是我们的契机。” “哦,周先生如此乐观,如今父皇是处处给老八体面,本王这根刺不仅没扎在实处,反而让父皇越发看重老八,朝中观望者不在少数,长此以往,恐怕结果不言而喻。”景祯叹了口气说道。 “王爷差矣!表象岂能长久,陛下之所以给八皇子体面正是为了给自己体面,现今但凡陛下表现出一丝冷落迟疑都会让人怀疑八皇子并非龙子,无端让人猜测陛下被区区一个妇人愚弄,这些有损龙颜龙威的事才是陛下最不想看见的。而且陛下如今越是给八皇子长脸越说明陛下有多注重自己的脸面!” “表象?现今?先生何意?”景祯闻言总算振作了精神。 “王爷也知盛极必衰的道理,世间万物阴阳平衡,宠爱也是毁灭,此乃表象;刺已经扎在心上,裂痕已生,只会越大越深,早晚崩碎,此乃现今。” “先生所说都与时间有关,以先生慧眼,衰和崩碎的时间要多久?” “王爷,这就看‘蚂蚁’的速度了。” “蚂蚁?先生是说父皇心里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 “此其一,‘蚂蚁’包括陛下心中本就有的,还有以后再放进去的。” “本王明白了,这次只是以此撬开裂痕,滋生父皇心中的‘蚂蚁’。至于以后,本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殿下,自从萧启辉死后,皇上仅令副史王竹堂代行正史之职,迟迟不立新的龙策卫左长史,不知燕阁老那里如何看待此事。” “这件事急不来,燕阁老的意思如今各方角力的人太多,也许父皇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且行且谋。” ---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筹谋 那日景修忽然不让沉钺包扎,冲忙走了之后,沉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犯哪门子神经,不过也好,她自己还害怕弄不好再伤着他,敏州动手她更放心。到了晚间,袁敏州过来说景修睡着了,让冯吉辛好好伺候她用饭,沉钺也觉得这一天太过折腾,神疲力竭的睡着了也正常就没在意。 连着几日从宫里传出的消息都不太好,皇上笑称老八像极了年轻的自己,既聪慧又上进,之后皇上更是将南廷水运督建的美差交给了八皇子。沉钺这几日忙着准备景修的寿礼,也没太在意,毕竟从以往皇上对皇贵妃的宠爱来看,如此荣宠也说的过去。 看景修也没有表现出伤感,她很是欣慰,就应该这样,对付皇贵妃和八皇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且目前的情况更好,这样三皇子的精力也更多的放在八皇子身上,对景修对五皇子都是有利的。 沉钺坐在窗边写写画画,景修跟先前一样坐在对面靠墙的榻上,“钺儿,你歇会儿吧,其实我不需要你做这些的。有你在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沉钺笑了笑,“口是心非!我要是没有任何表示,某人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景修无奈扶了扶额,“我承认你说的对,不过你也忙了这么长时间了,过来陪我说说话吧。”他说着拍了拍身侧的榻板。 沉钺也有些事想问他就顺势坐了过去,“殿下想说什么?” “钺儿想知道什么?我言而有信,但愿你还记得我的条件。”说完想起那日又有些不自在。 沉钺本没有在意,可她无意中侧过脸竟然看到他脸色通红,连耳根都红通通的,“你生病了!是不是发烧?”她说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景修窘的不行,可又怎能表现出来,“没有生病,是敏州给我穿的太厚了,今天又太热。” “那就好,你也是的,在这儿坐了这么长时间,热也不说一声,让敏州给你换件衣服。”沉钺看一会儿功夫他脑门上竟然渗出了汗就埋怨道。 景修心内鄙夷自己,往常都是冷面镇静,到了钺儿跟前偏偏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袁敏州却是看出了点门道,爷的衣服就是这时节穿的,哪里厚?自己拿过来给他换的不都是一类衣服,不同款式罢了,也不知爷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至于眼睛失明,感觉也不行了吧? 在里间换好衣服的景修出来总算把那股窘意压下去了,他仍旧被敏州扶到榻上坐着,沉钺端了盏茶给他喝,“喝点吧,温度正合适。” 景修随意地喝了,“钺儿,你歇会,刚问你,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一切,你的所有的一切。”沉钺放好茶杯回来坐在他身边说道。 “你这就太笼统了,叫我如何说。”景修闻言失笑,纵然前路茫茫,他心里也是开心的,为了钺儿,绝不允许失败! “那就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好了,还有以后每次有任何动作都要跟我说,我也帮你参详一下。” “都随你,我下一步准备在庆生那天跟老五再来个决裂,之后就是投奔老三了。”景修淡淡地说道。 “具体如何呢?我也有个想法,殿下先说说你的。”沉钺点了点头问道。 “是这样的,这次生辰我要大办,到时候老五不来则已,来了就让他好看。”景修毫无感情地说道,仿若他口中的老五跟他任何关系也没有一样。 沉钺知道他对五殿下感情复杂,可也不想让他的生命中只有冰冷的仇恨,“少白,我知道你一时并不能看开,而我也不想给你添任何忧愁,你要记住这些都只是演戏而已。我们唯一的目标只有八皇子和皇贵妃。” 景修深吸了一口气,他刚想到钺儿的手,心中就有了恨意,“还有萧家!放心吧,我都懂得。” 沉钺虽然知道皇上不喜景修,可五皇子景斐到底是唯一的嫡子,“还有个问题,我们这样行事会不会让皇上迁怒于我,毕竟区区一个琴师就让他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 景修哧的一声笑了,沉钺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她正想安慰他,景修就说道:“钺儿,以你的聪慧,还没看出来吗?老头子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我这个儿子,至于老五,你觉得他地位比我高吗?老头子巴不得我们反目呢!” 他虽然说的很平静,可沉钺还是隐约听出了其中的悲凉,她伸出手握住景修的手,“是我看的太表面了,你的意思,五殿下难道在皇上面前还没有你来的体面?” “你想想日前花神节的事,若不是老三恰好出手引发屈美人之事,让老头子无暇他顾,还不知后续如何呢!老头子是依仗林家和宁云侯府才从八皇叔手中夺下的皇位,结果如何呢?宁云侯府满门抄斩,林家的枝叶也被砍得七七八八,也亏得逍遥侯有些手段,虽未伤及根本,到底元气大伤。反倒是那奸佞的萧匡得了他的青眼,平步青云。不过此人奸猾,懂得激流勇退。” “可是坊间都传是萧匡和毓瑶公主助陛下登上大位的。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呢?”沉钺听此有些惊讶地问道。 景修呵呵一笑,“说来可笑,你可知皇爷爷此生后悔的事之一就是将我那皇姑姑嫁给萧匡,当初没有因他不守军令责罚他,既有八皇叔求情的原因,也有我这皇姑姑的情面。皇爷爷此后越发不待见他,到最后他估计也只是口头上给老头子加把劲了!” “你说他在先帝末年就已失势,却为何有这种不实的传言?” 景修摩挲着她的手,“钺儿,不要用你自己的眼光去看事情,你要知道这种传言只流传在百姓之间,他们可没有你的眼光和见识,以他们的水平只能看表象下结论,比如他们看到萧匡受宠,拜将封侯;宁云侯失势,满门抄斩,就推测萧匡有从龙之功,宁云侯没有或者贡献很小。” 沉钺点了点头,“很多事都是如此,就像他们看到殿下无所事事就说殿下空有皮囊腹中草莽一样。” 景修闻言笑了笑,“你觉得我不是草莽?往往越接近权力中心的人越知道内情,可是这些人恨不得把嘴巴封上,哪里会传出一丝风声。而那些离权力中心越远的人越喜欢对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殊不知他们也只不过是掌权者眼中的蝼蚁而已。” 沉钺闻言立刻说道:“殿下当然是有才有貌,凡夫俗子岂能懂得!” 景修立刻开心的不得了,他笑着说道:“真会说话,既夸了我又夸了你自己。” ---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内情 沉钺也笑了,笑完后她思索了一下:“殿下,民间对陛下登上大位有万般猜测,殿下可窥到此间玄机?” 景修叹了一口气,“万般猜测?钺儿你自己以为呢?” “如今看来倒像是陛下与林家和宁侯府有什么约定一样。”这种感觉很强烈,沉钺想不明白登上帝位后为何对扶植自己的人如此仇恨。 “你猜的不错,老头子精于算计,许以后位和太子之位,还有别的高官厚禄。当时皇爷爷最看重的是八皇叔,而他十三皇子,何德何能以幼弟的身份登临大宝,宁云侯应居首功。可是他登基后反立林氏之女为后,一手挑起林氏和杨氏的矛盾,又用大皇子的一条命一箭双雕,既将宁云侯的势力连根拔起,又重创林氏宗族。” 他说的后半段沉钺早在听袁敏州说起宫中之事时就有了猜测,权力果真能让人冷心绝情,至于前半段,不免让人心底发寒,“你说皇上对先皇之死秘不发丧,登基成婚后才通告天下?殿下此话到让我觉得皇上有把柄握在宁云侯手中一样。” “钺儿一点就透,根据我得到的线索看,皇爷爷是被他害死的,而那真正身先士卒,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却是宁云侯!杨骋珫以为有此把柄在手就高枕无忧了,可也是这个把柄要了杨氏宗族的命。” “相比较而言,林氏就聪明的多。” “不错,不论是宫里的娘娘,还是逍遥侯,都懂得审时度势。”景修只说了一句就不再多说,沉钺本想听他多说些和五殿下有关的,可看他这样还是心有芥蒂。 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明明想接受五殿下,可又被心结束缚,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手捧过他的脸,“少白,放下对五殿下的心结好吗?你们是亲兄弟,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是你的哥哥,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明白这些年他肯定为你付出了许多,就是瑜妃娘娘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们如此。”这些话是知道了他的身世后一直想对他说的。 看景修没什么反应她又说道:“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我害怕因着五殿下不小心伤了我就让你跟他生分,若是因着我这样,我真是罪不可恕了。” 景修的薄唇动了动,他伸出手覆在沉钺捧着他的双手上,“不小心?钺儿何必如此替他说话!” “少白,我没有偏袒五殿下,这些时日我一直怕你生气没有告诉你,那日我是故意激怒五殿下的,我的手如今这样我自己就要负绝大部分责任。其余的也是归于五殿下对你的担心。”那日自己明明有办法拖延,可是为了试探五殿下自己一直在不断地挑战他的底线。 果然景修听完就皱起了眉,他从脸侧抓下沉钺的手,“钺儿,我并不想对你发火,可是你竟然这样糟践自己,你,咳咳······”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仿若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沉钺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她想抽出手给他顺顺气,可景修竟然推开了她,他喘着粗气说道:“你总是这样自作聪明,什么东西值得你不顾安危激怒他!”无非又是为了自己,可这种才是最诛心的。 沉钺站起身去轻拍他的背,本以为事情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谁知他反应这样大,“少白,不要再生气了好吗?再也不会了!” 景修捂住脸盖住流下的泪,“即使为了我也不许,听到没有?答应我的条件要做到!” 沉钺站到他面前,她一边拿下他的手,一边拿着丝帕轻轻给他擦掉眼泪,“听到了,少白,再也不会了。”这种痛她感同身受,如何能再任性自伤。 景修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自从眼睛失明后,他是越发爱流眼泪了。沉钺又取过浸湿的巾帕给他擦了擦脸,这张湛然俊朗的脸瘦了很多,她一寸一寸眷恋地摸着这早已刻在自己心间的眉目,去年今日,何曾会料到生命中会有这样一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 景修察觉到她的指间留恋在自己脸上,怕她盯着自己的眼睛伤怀,就伸手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怀中,“钺儿,别看了,你刚说对下一步如何做你也有想法,我想知道。” 沉钺将巾帕放在一侧,也伸手抱住他,“殿下不要真的恨上五殿下。我的想法是以我作饵来······” 景修闻言一下抬起头打断她,“钺儿!我刚说的话你没有一点放在心上!” 沉钺给他顺着气,“不是的少白,你听我说完,并不是我真的要去当诱饵,你只需把我要在生辰宴上给你庆生弹琴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让善于模仿的沧漠代我在花厅演奏即可,下面你就知道如何做了吧。” 景修松了口气,他思索着说,“钺儿的意思是以此将暗箭变为明枪,只是到时候恐怕结果会大出所料。” “不错,将我暴露在明处,不论你以五殿下的名义出不出手,八皇子断不会放过这个火上浇油的好机会,就连三皇子也极有可能会出手。” 景修摇了摇头,“这样太冒险,还是按我的方法,直接与老五反目。” “少白,你这就是犯糊涂了,其一可以探测别人暗藏的心思,识破隐藏的敌人;其二我再遭杀机,要比你直接与五殿下争执反目更有说服力;其三借此再暴露出你的部分实力,让三皇子觉得你有合作的价值。” 景修摇了摇头,“此举一开,恐怕日后你的处境就越发危险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你是关心则乱,这样做不仅不会使我有危险,反而能保护我。你想想,日前在枫华楼做的那场戏,你既已经向大家表明我是你的软肋,如果我不在明处引来‘所谓的五殿下’,那么为了让你与五殿下彻彻底底地决裂必定有人假五殿下之意出手伤我,甚至杀了我,这种暗箭是最难防的!反之将我置于明处引敌,其一既是设局那么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其二你因此与五殿下决裂也更真实,一旦你们被认为真正的对立起来,我就相对安全了。” 景修其实做那场戏就是为了让老八不要急着对钺儿下手,毕竟如今全城都知道自己已经与老五势不两立,又听袁敏州说‘老五’时刻准备动手,如今他早已命手下将飘渺院护了个彻底,只要老八和老三敢派人来自己必让来人有来无回! 他装作懊恼地说:“我真是笨,竟然将你置于如此险境,钺儿你早就看透了也不提醒我!亏得这些天没出什么意外。” 沉钺伸手扶平他皱着的眉头,“放心吧,因为我知道这些天不会有意外,博弈的关键时候那些人可腾不出手来对付我这个小琴师。不过如今皇贵妃暂时反败为胜,三皇子和八皇子最近是不会再对垒了,接下来就是我们演戏给他们看了。” 景修知道钺儿的方法确实是上上之选,他沉默了会儿,“按你的方法,我会安排好。” 沉钺还没搭话,他又有些忧心地说道:“钺儿,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慧,凡事过犹不及。” 沉钺拉了拉他的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少白,你又胡思乱想,要我说,这些话不过是诓人而已,又何必自寻烦忧。如今选了这条路,我只求与你并肩作战!” 景修闻言眼底又有了涩意,心里又柔又酸,自从有了她自己好像越发脆弱了,她是自己黑暗生命中的光,也是今生唯一的牵绊,他颤抖着嘴唇到最后只说了一个好字。 --- 第70章 第七十章 生辰 端王府琅贤阁,景祯从地下上来后心情就不好,沫儿病了,曾经众星捧月一般的天之娇女,如今只能呆在不见天日的地宫中,他也曾想过送走她,可是把她放在哪里都不放心,说自己自私也好,说自己禽兽也好,这一生他只想任性地留她在自己身边。等自己登上大位必还她天真笑颜,为了沫儿必须加快脚步了! 这日天刚亮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颢王府韫玉堂内清风阵阵,空无一物的涯韧湖上泛开叮叮咚咚的涟漪,远处岸上的雕梁画栋都朦胧在水色烟雨中,景斐只着了一件单衣就站在韫玉堂书房窗边。 还有几天就是六月十二,是七弟二十一岁的生辰,可是听说为了那个琴师他在枫华楼与自己断发绝义,这份决绝让他心惊,他根本不知道生日这天要不要去,去的话又该说些什么?他的少白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时他的心随着淅沥的风雨飘摇不定。 卫临川拿着一件月白锦袍上前给他披上,“王爷,气温虽闷热,这大早上的到底要多加点衣服。”他是颢王府的总管大太监,是自景斐五岁住到皇后娘娘栖凤殿后林侯爷送进宫专门陪伴小殿下,娘娘亲自指派的贴身太监。 他比景斐大九岁,自小被家人卖为奴隶,若不是林侯爷他早就饿死在昌平十七年的饥荒中,苦练一身卓绝的拳脚功夫才在五十名孩童中脱颖而出,更不会有现今的卫临川。 景斐没说话,又多站了会儿才转身往书桌走去,那日与七弟闹了矛盾后他就推了一切朝务报病在府,整日闭门不出,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朝务。 自从加冠后也就得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职闲差,不论他做的多好也从未听过父皇一声赞,但凡有一丝纰漏必定是雷霆之怒,这些也没什么,不过是自己多加小心多费心血罢了,可是最不能让他忍受的是父皇竟连自己的婚事也要利用,还想借简府再打压自己。若不是父皇一直装糊涂不同意自己和莜表妹的婚事,表妹和自己何至于蹉跎至此! 这月余来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看的清楚,越是清楚越悲凉。既然父皇看不得自己过的风光,那自己就顺势让他看到自己过的很惨,况且暗中行事更简单,隔山观虎斗的感觉很不错。 六月十二一大早,袁敏州就亲自又检查了一番府中流云阁的布置,主厅是几个王爷的宴席,偏厅用来款待其余宾客。他又好好检查了一遍阁外紧邻的花厅,然后他让彭福申去门口迎客。确定一切正常他才去了厨房,全都巡视后他回了飘渺院给景修汇报情况。 这会儿沉钺正在看沧漠装扮,景修虽然看不见,可他知道沧漠是最擅长模仿的,沉钺原想着亲自给沧漠修饰一下,景修说沧漠比她想的更善于模仿,毋需她去添乱。沧漠有本事是其一,其二是却是他私心里根本不想让钺儿碰别人! 沧漠果然不愧是景修的得力手下,在沉钺看来如今的他简直就是另一个自己,一举一动都神似,不开口说话谁也看不出端倪。而今次她为景修准备的寿礼就是只闻琴声不见人语,只要沧漠勉强弹上一会儿就可以了。 沉钺今天不能出去,她要在飘渺院一直躲着,她劝景修等宴上献礼沧漠去流云阁时把飘渺院的暗卫全带过去护卫。景修不同意,最终只带走了绝大部分,留下了五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置于险境,纵然有人怀疑飘渺院有玄机也不能不留下一人护卫她,那样他在流云阁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应酬。 整个上午朝中有些头脸的不是来了人祝寿就是送了贺礼。午时不仅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来了,就连最近春风得意的八皇子也带着厚礼来了,几人都是人精,纵然私下斗的你死我活,可表面上仍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乐模样。 景修也一副欢喜至极的样子,言及因着他失明了,这一来自从回了京就没再去几个兄弟府上添乱。 几人一听都纷纷关心地要看他用墨蓝锦带覆住的眼睛,景修知道他们各怀鬼胎,不看个究竟必定不会罢休,也就让袁敏州取下锦带,随意给他们看。一时几人又是叹息又是介绍名医,景修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说他如今已经不奢望了。 流云阁里景修在袁敏州的照顾下与几个兄弟谈及各地风光,酒宴正酣,彭福申硬着头皮有些犹豫的凑过来,袁敏州示意他下去,大喜的日子别在这儿多事。可景祯却是一副为彭福申解围的样子,“七弟呀,府里的下人过来好像有事要说。” 景修皱了皱眉,袁敏州看了眼彭福申给他使眼色,“福申啊,有什么事宴后再说,没看殿下没空吗?” 彭福申表情纠结的不行,他扑通一声跪下,“爷,奴婢实在是没法,五殿下还在门口等着呢,奴婢不好再拦下去了。” 闻听此言其余几人都默不作声,只看景修的表情。偏厅里的人也停止了笑谈,侧耳倾听。景修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他咬牙切齿,“让他滚!本王的眼虽然看不见了,可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这,这奴婢说了,可五殿下不愿走呢。”彭福申说着急的直掉泪,一副夹气板的模样。 八皇子景铄跟四皇子景珩对了下眼,四皇子就叹了口气,“七弟,消消火,你跟五弟毕竟一母同胞,趁兄弟几个都在,我们当个见证,你们就握手言和了吧。” 景修啪的一声将手里的酒盅砸到身侧的地上,他喘着粗气,“谁都别劝我!我就是死了也不再与他有任何相干,不说为着翟荌的手,就是因着我的眼睛,我都绝不原谅他!兄弟几个但凡有心就别在我面前再提及此人!” ---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遇刺 他刚说完从外侧花厅过来的冯吉辛就一头扎进来,她没看清形势就跪下说道:“殿下,翟公子说一切准备就绪了,他要为殿下献上一曲,愿年年长醉翡音前,岁岁闲弹清平乐。” 景修闻言和缓了脸色,“准,寒梳谱了月余的曲子如今总算能听上了。”冯吉辛领命而去。 之后景修又若无其事的正和三皇子他们说起在南廷府遇见翟荌的经过,外边就喊着五殿下且慢,景斐到底是进了府里,不过也是在云晟撂倒了几个小太监后。 景修听到声响当即站了起来,“敏州,快扶我过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小人想干什么!” 三皇子几个也连忙站起来,他们假意拉扯着景修,劝他不要太过分,毕竟是亲兄弟。偏厅的人也不再坐着,呼啦啦跟了出去,难得一见的场景,谁不想看看呀。 景斐是第一次看到弟弟如此模样,那曾经璀璨如星的紫眸如今灰蒙蒙的,一动不动黯淡无光。他的心瞬间不能呼吸,虽然从探得的消息中早有准备,可这个样子仍让他心痛如绞,他瞬间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不待他开口,景修就冷笑连连,“你还想干什么!竟还有脸皮登门!我这陋室寒舍可装不下某些人!有点眼色的就自己滚!袁敏州!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出去!你不动手我动手!” 一时场面有些混乱起来,有拉的有劝的,他们正在这边争执,花厅忽然有琴声乍起,是一段断断续续的欢快曲调,景修听到就吼道:“正好!景斐你给我听好了,寒梳本琴艺不凡,可你听听他弹的专门给我谱的祝寿曲,可有丝毫技艺!你今天不来则已,来了我必要一血此恨!” 他这边正吼着叫人将景斐打出去,那边忽然响起冯吉辛的惊呼之声,“不好,有刺客!翟公子小心!” 景修闻言瞬间喷出了一口血,袁敏州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景修边推开他边嘶哑地吼着:“袁敏州你快去救她!景斐!你竟胆敢!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就手刃了你!”他说着抽出腰间的软剑像个疯子一样乱砍。 花厅中本只有沧漠假扮的翟荌和冯吉辛二人,刚才霎那间多出了许多人刺向沧漠,几乎是在瞬间,景修的暗卫就迎了上去,人群混乱起来,流云阁前瞎了眼的景修又像疯子一样挥剑乱砍,人群四散奔逃,场面一时失控。 三皇子几个被自己的侍卫护着远远的看着。景斐看到弟弟疯狂至此,他挣扎着几欲昏厥,若不是云晟带他离得远远的,他真想不顾一切地让弟弟扎自己几剑解恨。等擒下一些刺客后,袁敏州脸色不大好的送了几位皇子出府,言及景修多有失态,不便多留客人。 这次混乱因着府里突然多出的暗卫才没闹到傍晚,花厅里翟荌受了伤昏迷不醒,景修则是力竭昏厥,两人都被抬回了飘渺院侧院。 沉钺躲在屋里听到外边乱哄哄的,她一直揪着心,生恐出了什么意外,直到景修和沧漠被抬进来,她才暂时松了口气,一进屋沧漠就起身看了看景修,“爷,你如何?” 沉钺连忙过去扶起躺在藤椅上的景修,她掏出丝帕去擦他嘴角的血迹,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他事先准备好的,可到底看得她触目惊心。 景修握住沉钺颤抖的指尖安抚性地摩挲着,“我没事,不过费了些力气。沧漠你呢?” “我也没事,佯装受了沧溟一剑就装死了。既然爷也没有意外,我这就换下伪装去审审那帮刺客。”他说着对沉钺点点头进了里间换装。 袁敏州又急吼吼地让人去太医院请邹衍,冯吉辛和彭福申也是熬药的熬药,端血盆的端血盆,一副屋里的人重伤不起的样子。 屋里景修也早已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沉钺又给他重新梳了头发,一时邹衍过来,他听到消息吓得不轻,如今看到人都好好的又觉得自己太不淡定了,他印象中的景修可不会真如此简单。他略坐了会儿,了解了内情后,随便写了个大致不差的药方才告辞离去。 屋里只剩两人,还是不放心,沉钺有些担忧的又仔细查看了景修一番,景修伸手拉了她坐在身侧,“好了,没什么问题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屋里都干了什么事呀?” “也没干什么,你在外边应酬,我哪有其他心思。”沉钺叹了口气说道。 景修闻言笑了笑,“也是,别叹气。你知不知道今天老三和老八都来了,两人还装成一家亲的样子,有够可笑的。” 沉钺看他笑的有些假就说道:“好了,你别笑别人了。不知明天京中又怎么议论你呢!” 景修混不在意,“怎么,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 沉钺叹了口气,“我只是心疼你,如今生生成了满城的笑话,让别人对你指指点点。” “你又多想,我那些不堪的传言都是我自己让人传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懂我的人自不必多言,不懂我的说了也白说。有些传言才更好,便于行事嘛。不许再叹气!” 沉钺只好应了声是,景修又对她说道:“钺儿,你说下一步怎么投奔老三?这关系到以后的路线。” 沉钺思索了一下,“先看看宴席上刺客的身份吧,不过也不能太着急去投奔,先探探情况再做打算。” “好,确实不能太急,需要再探探情况。也不知老三看到冯吉辛断断续续透过去的消息是何想法。”自从眼睛失明了以后,他就命冯吉辛编造一些府里的内情透露给老三,以此让他相信祁王与颢王势如水火。 ---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登门 “看他往日的作风,估计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疑虑,不过我们也不要着急,有机会给他送份‘大礼’再好不过。” “大礼?钺儿是说我们折腾一下老八?” “对啊,如今八皇子春风得意马蹄疾,大有要被立为太子的趋势,就连南廷水运督建这样的美差也交给了他,整个南廷河流湖泊无数,是个很能长脸,历练人的肥差。正好如今八皇子也亟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钺儿打算从何处着手?”景修闻言问道,今日宴上老八还说他三日后就要启程去南廷府,也不知钺儿有何打算。 “我看你给我的手札中提到南廷西南的平舒县是整个南廷府最富裕的地方,听说县令万信安资质平平,只因他是皇贵妃的表弟才居于此位。” 景修闻言点了点头,“不错,平舒县是南廷府最大的鱼米之乡。万信安此人确实是仰仗徐氏才有的此位,这次老八过去他必定会鼎力相助。你也知道南廷府台范肃川也是老八的拥趸,先前为他除掉了老三的臂膀。如今他又屡得老头子赞赏,怎么看此行都注定平顺。” 沉钺闻言笑了一声,“你这样说倒是给自己泄气,就是八皇子自己也不敢保证圆满完成任务。你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南廷府十八县,人数众多,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他此行看似一帆风顺,其实不尽然。” “怎么,南廷府台是他的人,他如今势头正盛,哪个县令还能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沉钺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只看到了官,却忘记了民。幸好你不想当君王。” “民?可民哪里能抵抗的过官,还不是都是徒劳。” “谁说要动手对着干,动动嘴就行了,小老百姓也就是嚼嚼舌根。” 景修闻言笑了,“嚼舌根也能压死一个人,我知道怎么做了,保管让老八‘不虚此行’。” 之后几天祈王府一直大门紧闭,京中盛传祁王生辰那日,颢王刚到了宴席,奏乐献礼的小琴师就遇刺了,失明的祁王吐了口血就像疯子一样挥剑乱砍。原来这草包断袖王爷还真是个情种云云。 袁敏州和沧漠几个一连审了数日,五名刺客分开审,全都是家丁下人打扮,都是随着祝寿的大臣进的祁王府,每个都不说自己是何人所派,到最后有说看不惯断袖的,有胡编乱造其他借口的,沧漠又仔细捋了一遍他们的身世,每个都能扯上五皇子,这出手之人也是煞费苦心,殊不知殿下心里门清,五殿下怎么可能再出手。 景修和沉钺也早料到这样的结果,想让景修与五皇子反目的无外乎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不过有一事却出乎了沉钺和景修的意料,没等他们向三皇子表态,三皇子倒找上了门,他明着是来看看卧病的景修,私下却是来探探他的口风,能拉拢最好不过,如今他需要更快地登上那个位子! 他明着来也是为了给别人看,无论老七答不答应助自己,其他几人也要在心里思量思量,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对自己也有利。 景修卧在飘渺院侧院的榻上,沉钺则躺在挂着青玉珠帘月亮拱门的里间床上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冯吉辛和袁敏州伺候着两人。 景祯被屋里的袁敏州迎进去,他先扫了一眼碎珠帘后躺在床上脸色灰白的沉钺,才向着榻上欲起身的景修走去,“七弟,快躺着,何须多礼。” 景修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说来可笑,到了如今,也只有三哥还记挂着我了。” 景祯眼神深邃,“七弟何须自伤,凡事不要想太多,你如今这样子越发让三哥看的心里难受。”他说着红了眼眶,连声音里都带了颤音。 景修闻言点了点头,他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薄被,一副颓废模样,“三哥毋需为我伤怀,都是命!” 景祯闻言看了看屋里的袁敏州和沉钺冯吉辛几个,景修果真如此看重此人,“七弟,什么都是命啊!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景修闻言坐直了身体,“冯吉辛你去厨房取些糕点再泡些花茶,敏州你去门口守着。”等人都走了,他才幽幽说道:“三哥,寒梳的命就是我的命,她若死了,我绝不独活。其实我早有些话想跟三哥说。” 景祯闻言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看出他没有说假话,这副样子不就像自己在沫儿面前一样吗!“七弟,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景修稳了稳心神,压抑住自己的悲愤,“三哥,你也知道我的母妃被徐氏折辱致死,这些年我暗中筹谋,一直想要为母妃报仇,可你也看到了她有老头子的宠爱又有争气的老八,竟没让我得到半分便宜。老八如今这样风光,老头子去后说不得我的下场有多惨呢。” 景祯闻言皱了皱眉头要说话,景修喘了口气又说道:“想来三哥也不愿看到那一天吧,至少三哥坐了那个位子,我和寒梳还有条活路,这些时日我一直想着要投奔三哥,可又怕三哥嫌弃我是个没用的。” 景祯的眼睛眯了眯,“七弟,三哥怎会嫌弃你,只是你跟五弟到底一母同胞,为何······” 景修一听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三哥!不要再给我提那个小人!他始终看不惯寒梳。这二十多年我总算找到了自己想陪伴一生的人,纵然因着断袖让人不耻,我也要和她携手走下去。你也看到了,他一直在对寒梳下手,你可知道生日宴上的刺客都跟他脱不了关系,来日他得了势,岂能有我和寒梳的好日子。”他说着流下泪来。 景祯闻言有些沉重地说道:“没料到五弟竟然如此,确实管的太宽了,在三哥看来情爱岂能由人,对方是男是女,是好是坏,一旦爱上,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五弟也是的,他自己情路坎坷,难道还看不得你双宿双飞。” “三哥休要再提他!你只说你愿不愿意让我跟你合作,击垮老八?”景修抹了把泪问道。 景祯假装忧心地说道:“七弟想报仇的心我理解,可皇贵妃和老八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前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怕是很难很难。” 景修咬牙说道:“三哥,弟虽不才,可也筹谋多年,这次就先送个大礼给三哥,之后如何合作全凭三哥作主。” 景祯这才无奈地说道:“七弟既然这么坚持,三哥再推辞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放心吧,从今以后跟着三哥,必帮你报了大仇。” 两人最后也算相谈甚欢,沉钺躺在床上暗自鄙夷,这三皇子真是不做亏本买卖,打得一手好算盘,辛苦景修陪他演下去了。 ---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出手 等袁敏州亲自送景祯出府回来,沉钺才从床上坐起,她随意穿了件水色锦袍就往榻边来看景修,她给景修擦了擦脸,“难为你了,陪他演戏。” 景修却笑了,“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演技精湛,想想我自己都感动。” 沉钺点了点他的额头,浇冷水,“好了,我只是说你如今越发爱哭了。” 景修的脸有些垮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也觉得,如今我的眼泪竟然说来就来,不过挺好的,毕竟能少很多口舌之劳。” 沉钺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他的眼睛,“要不还是请邹太医和许大夫来看看吧。” 景修摇了摇头,“不必,你也不要伤怀,要看也是大仇得报再看,如今这样很好,麻痹敌人,演戏两不误。再说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你还抱着什么希望不成。” 沉钺心内酸涩,她松开手,侧过身,“总归是不甘心,那就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景修闻言伸手摸到她,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抱住,打趣道:“不甘心什么,嫌我长得丑,配不上你。” 沉钺没好气地轻捶了他一下,“没正经!” 景修心情大好,他吻了吻她的头顶,“嫌我丑也没用,你这辈子已经被我套牢了。” 不出所料八皇子果然受到南廷府官民的热烈欢迎,景铄急于建功,他到南廷府南廷城的第一天就让人把所有的公文取来给自己看,对于南廷府十八县他先前虽有了解,不过毕竟太表面,日夜不眠他仅仅用了半月就制定了针对每个县的建设工作。 景修一直时刻关注着他那边的动向,景铄每到一县事必躬亲,督建水运兢兢业业,他八月份又将南廷最大的河—洇岚河中的水引入最贫困的东峻县西郊湿地荒野,建成新的东阳湖投放鱼苗。 他所做的这些事迹景修都有让人在当地不时的传扬散布,至此整个南廷府对八殿下都是一片赞颂之声。 景修眼看时机成熟,当即命人在当地百姓中散播:“八殿下竟能让山河听他的话,真真犹如神龙在世!” 他原先想的是:“八殿下真龙在世,改川引流造福一方。”可沉钺却说太书面,既然是老百姓的歌颂,土一些才真实有说服力。景修想想也是,只要能让南廷府的百姓都赞他真龙在世,效果都一样。 这传言仿若生了翅膀一样须臾之间刮过整个南廷府,朴素的百姓正愁没法好好感谢他们的恩人,一听这样的话纷纷赞叹正是如此,不愧是神龙。 景铄连日奔波,等他意识到事态不妙想让百姓不要再这样赞颂他,说这些都是当今陛下的功劳,他只不过是按陛下的意思办事。 可到底月余来他的种种事迹,勤劳举动深入人心,这些百姓虽目不识丁,可这些话都是他们发自内心的赞叹,他又哪里有法子堵的住悠悠百姓之口。 为此景铄紧急在南廷城范肃川府上召集心腹和谋士商议对策,谁都没有料到先前只是赞颂殿下能干勤劳的话转瞬就变成了犹如神龙! 这么恶毒的捧杀瞬间让殿下月余来的辛勤都付诸流水了。如今殿下是进退两难,继续兢兢业业这传言就越发响亮,免不了引得陛下猜忌;放手不干打破传言回了京,免不了一个难当大任。 景修的谋士白建安看大家都一筹莫展,他当先站起来,“殿下,这些都是歌颂陛下的!如今唯有尽快将这些歌颂陛下的民意上表呈给陛下,才可能有转机。无论如何,神龙之名都是殿下现在不能担的,只说这些都是百姓对陛下的歌颂即可。至于督建任务鄙人拙见还是按部就班地干下去,至少还能得到民心。” 其余的人闻言也都点头赞同,如今的局势越解释越容易引起猜测,只能快马加鞭,尽快上表,澄清流言! 景铄无奈的点点头,他的心情很差,虽然屈美人之事父皇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以自己的直觉父皇心中还是有些许芥蒂的。自从接手了南廷水运自己就一心想好好干出一番事业,如今都白费了,一切都白费了! 景铄的上表总归是晚了一步,朝中有心之人太多,明维帝早已经听说了南廷百姓对八皇子的歌颂,他连景铄的上表看都没看,大手一挥就说清溪府潼鹤关的驻军需要犒劳,让景铄当即启程回京带圣谕出发犒劳将士。 景铄接到圣职脸色就灰了,潼鹤关是清洋十三关中最不重要的关隘,它紧邻着枭漩国的迷障山林,迷障山林历来无人能深入,更不用说在此地用兵了,所以堇昙国在此关隘的守军最少也最不受重视,父皇此举算是一个巴掌了。 至于南廷府的水运督建,明维帝没有派给任何一个皇子,他派了身边的大太监杜润年与工部左侍郎冯志戈共同去南廷府监工。 景修在当日就让沧溟给三皇子送了封沉钺写的短笺:“薄礼已献,聊表心意。” 景祯对目前的情况很是满意,老七果真还算有点本事,如今父皇心中的‘蚂蚁’又多了些,时刻噬咬心田,不知感觉如何? ---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妥协 祁王府飘渺院,沉钺在屋里困了月余,虽然有景修相伴,到底是有些闷得慌,景修也觉得如今太过燥热,正是盛夏,虽然屋里放着冰盆,却也消不去炎热之气,不若带钺儿到京北的娲女峰上去。再说如今老头子都去缕霜江旁的娉兰宫消暑去了,自己也得给钺儿找个好去处。 沉钺一听就摇头,“还是别去了,娲女峰那么高,你的眼睛也不便,没得让敏州他们难为。”伺候在一旁的袁敏州一听感激地看了沉钺一眼。 景修刚想反驳,沉钺就过去按了按他的眉间,“虽说山上凉快,可我真的不想去爬山。其实我想去吃枫华楼的糕点,上次被你气的都没吃出什么味。” 景修这才放下娲女峰,他有些歉意的说道:“是我不好,今天咱们就专门去品尝糕点。敏州,让人备车。” 枫华楼里还是宾客盈门,景修要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这次是每上一份点心,他都要跟沉钺介绍一番,因着夏季,楼里推出了果汁,专门配糕点的,说是都是从秣陵府采买的新鲜瓜果制的。 景修怕沉钺多想,“寒梳,别胡思乱想。你尝尝刚上的蜜丝南瓜饼。” “我没有多想,你别担心。只是好久没尝过秣陵的红玉琉璃柑了,我要喝一杯,你想要喝什么果汁?“ 景修闻言边咽糕点边连连点头,说到红玉琉璃柑他就想起他与钺儿的初遇,这琉璃柑可是他们的媒人。他眼睛上覆着一方苍色锦带,短短的头发随意的用翡翠冠缚住,嘴角粘着糕点渣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没有就好,我跟你喝一样的。” 一旁伺候景修用糕点的袁敏州连忙掏出丝帕轻轻给景修擦了擦嘴,又招来小二吩咐了一番。他心内感叹爷如今像个孩子似的,还不如钺姑娘稳重。 沉钺也看着他的样子也笑了,如今的他虽然眼睛失明了,可是却比初遇时快乐了,也算造化吧。 他随口又说道:“寒梳,一会儿再给你要一杯水晶葡萄汁吧,听说是这楼里卖的最好的,一会儿敏州和冯吉辛你们都尝尝。”站着的袁敏州和冯吉辛心里都很高兴。 闻言沉钺笑了,“好,咱们大家都尝尝,好喝的话,咱们能不能买些水果回去自己做呢?” “这个想法不错,敏州你去问问。”景修心情不错地点点头。 景修仗着自己的身份,直接把枫华楼的掌柜叫来言明要让枫华楼的师父教冯吉辛制果汁,那胖胖的掌柜抹着汗连连点头。这天他们满载而归,几乎连枫华楼的瓜果都买去了,沉钺虽然知道这本是景修的产业,可别人又不知道,今天他又上演了一出纨绔乖戾王爷欺压小老百姓的戏码。 自从统领后宫的皇贵妃自缢被救下后,星极宫中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如今皇后娘娘醉心礼佛多年,而皇贵妃自屈美人之事后就神思恍惚起来,竟然很多事记不起来的样子,只是会不时的提及十几年前的旧事,一副沉醉往事不复醒的情形。到底后宫中不能没个理事做主的,明维帝思索再三命平妃和梅妃协理后宫。 景祯仍是时不时的进宫给母妃请安,平妃如今理事却比以前更加谨慎,凡事必跟梅妃达成一致意见,共同盖章后才会实施。就比如这次去夏宫避暑的事,她是断不肯得罪任何一个的,按照往常的惯例,妃位之上的都去,其余的就看个人本事了。可平妃好巧不不巧病了,这选人去夏宫的事就落到了梅妃身上。 她心内明白自己既是儿子的助力也是阻力,如今掌管着后宫更是不能有一丝行差踏错,又命人给自己的哥哥汩阳侯送了多封家书,严令他断不可在此时出任何差错。 这日午后,夏日炎炎,在娉兰宫暖荷殿的平妃正在想着如何筹办一个月后的万寿节,皇上是九月十三的生辰,按往年的惯例,都是皇贵妃一人独大,出彩的永远是皇贵妃,可今年她掌宫是断不能跟往年一样的,吃力不讨好。 景祯得了宫人的准许进去暖荷殿的时候,平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迎过来,她正翻着内务府送来的册子,思索着这次万寿节如何置办。 景祯请了安,他看母妃仍在翻阅册子,知道母妃有事要忙,自己本也没什么事,不若告辞离去。 他话还没说出口,平妃就抬眼看了他一眼,“远涵,你先坐下,母妃有事问你。”她说着扫了一眼她身侧的宫女太监,领头的竹溪立刻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景祯闻言也转身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母妃,什么事?” 平妃这才放下手中的册子,她仔细的看了看儿子,“你跟慧芸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有个动静,就连你府中的姬妾也一个都没有动静。若说慧芸不得你的心,难道府里就没一个让你看上的?” 平妃看他沉默不语,“我原先还以为是慧芸的问题,前天她来,说道这些年你竟没往她院里去过几次!跟母妃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景祯松了口气又沉默半晌,“母妃,这些事你就别管了。” 平妃闻言美艳的眉目顿时带上了凌厉,“远涵,你怎能如此糊涂!算来你也有二十八了,瞧瞧整个莲川可找出第二个你这年纪还没有子女的男子!你是皇子中最大的,你可知道你父皇日前还问我是不是慧芸不得你的心,竟然连个皇孙都没有!” 平妃越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父皇年岁越发大了,你要能有个一子半女,不说比老八,起码比其它几个都要得你父皇的心。你好好想想,慧芸说了,不吝是府里谁怀上,她都会记在自己名下,当个嫡子养。” 景祯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他苦笑了一声,“母妃,难道儿子就不能随心一些吗?有时候我很羡慕老五即使惹得父皇不满,也能为林姑娘守着。甚至老七都比我随性,成了断袖。” 平妃闻言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她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走到儿子跟前,“远涵!你记住,你永远不能!因为你要站在那个位置上称孤道寡,因为你是宋家唯一的仰望,因为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景祯眸光闪了闪,对啊,自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他压制住自己的哀伤,“母妃,孩儿懂了,您放心吧!” ---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墨汁 祁王府里,冯吉辛做出来的果汁到底不能和枫华楼比,就连沉钺也试着做了,也是没有那个风味,她感叹说术业有专攻,自己这外行纵然学了也是比不过。 景修以为她十分爱喝,“那明日我就让那厨子来府里干活。” 沉钺一听轻拍了他一下,“我不过发了下感概,你就这样大动干戈,可别了,还嫌你的名声不够响。” 景修混不吝地甩甩头,“只要你开心,管他们怎么说呢。” 沉钺边整了整衣衫边说道:“怕了你了,我不要你这样做,我倒觉得自己动手蛮有意味的。” 景修闻言咧开嘴笑了,“好,随你。对了,钺儿,你做的果汁呢?” 沉钺扶着他坐到榻上,她转身拿了自己做的酸枣汁端给他,“尝尝吧,我做的酸枣汁。” 看景修喝了一口佯装淡定的样子,她扑哧一声笑了,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去年他在霞阡山庄喝墨汁的情形。 “笑什么?我觉得很好喝啊。”景修眉头都没皱一下又喝了一口。 沉钺促狭地打趣道:“嗯,确实很好喝,跟墨汁一样好喝。” 景修的脸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不想她竟还记得,他强辩道:“什么墨汁!我可没喝过。” 沉钺忍住笑意,“真的吗?我还以为霞阡山庄里面都是把墨汁当作茶呢。” 景修差点呛住,沉钺过去从他手里把杯盏拿走,景修松手后便抱住沉钺不放,“小东西,如今倒笑话起我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说着就去挠沉钺的胳肢窝。 “哎呀,别闹,好痒。还端着果汁呢。”沉钺有些后悔接近他了,这会儿手里拿着杯盏竟没法反抗。 景修不停手她抵抗不过那盏果汁洒了两人一身,挣扎中景修摸到杯盏扬手随便一扔,他摸到她的脸,不管不顾地就亲了上去,说是亲不过也跟啃没两样,沉钺后悔不迭地推他,“不要!” 景修喘息着,“是你先招惹我的。”他很快就寻到了沉钺的嘴唇用力亲了过去,力道大的让沉钺以为他要吃了自己,他嘴里酸涩的青枣味道很快让沉钺以为自己也喝了酸枣汁一样。 沉钺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使劲捶打景修,景修一惊这才离开她,他喘着粗气紧紧搂住她软软的身子,“墨汁的味道如何?” 沉钺有气无力的捶他,景修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手,“钺儿,我真的好爱你。你爱我吗?” 沉钺的脸更红,她抬眼瞧了一眼景修的脸,看到他也是俊脸潮红,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描摹他的五官,景修一下就笑了,“你也同样爱我。” 门外的袁敏州堵了半天耳朵,他好想离得远远的,这以后可咋办!真是要了自己的老命了! 晚上的时候景修死活不愿意回正院了,“钺儿,我就睡在这二进的榻上吧。我不想回正院,那边怪没意思的。” 沉钺这会儿好歹把下午的羞意压了下去,虽然她也不好意思跟袁敏州对视,可到底强装镇定没表现出什么。 一听景修如此说她的脸刷的红透了,“不行,你不能睡在这儿。装病那几天是例外,你还是回正院。” 袁敏州和冯吉辛看此情形连忙退了出去,袁敏州心中叹息孩大不由娘啊,如今爷也嫌弃起自己来了。冯吉辛这些天早已习惯了景修对沉钺的爱慕和在意,若说她原先还不服气,如今对沉钺也是心服口服了,世间唯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上他吧! 景修可怜兮兮地说道:“好钺儿,我真的只躺在榻上,再说我的眼睛也看不到。” 沉钺低着头,“那个塌不舒服,你还是回正院。” 景修一听就连忙说道:“我觉得很舒服,再说我跟你分屋睡哪里是宠爱你的样子,引起别人猜测就不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沉钺闻言又羞又恼,“都是你的理!”她转身拔开青玉珠帘进了里间。 景修也不叫人他听着一粒粒珠子的相撞之声摸索着走过去,“钺儿,别生气好吗?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些。” 沉钺看他可怜兮兮地一手拽着几串珠链,一手胡乱摸索着,她的心又酸又涩,他一路相伴,为了自己瞎了眼,坏了名声。自己又怎忍心再生他的气。 想到这儿她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我没有生气。” 景修闻言小心翼翼地说道:“真的不生我的气?那我可以吗?” 沉钺伸手把他拉到里间坐在床上,她理了理他有些散乱的鬓角,“可以,不过要让敏州把木榻整理一下,给你弄舒适一些。” 景修握住她的手吻了吻,欢喜地说道:“我就知道钺儿对我最好了。” 几日来景修果然安安静静的,沉钺竟也难得的好眠。 ---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还魂 这日早饭时景修说道:“钺儿,有萧家的消息了,萧匡近来一直在往瞰阖关运送物资,都是私下运的,秣陵府至瞰阖关必经过玉壁县,前些天玉壁县卡的严,拦住了送物资的人,你猜都是什么东西?” “恐怕玉壁县县令是三皇子的人吧,至于是什么东西也不难猜,无外乎金银。” 景修摇了摇头,“错了,不是金银,而是铁块!” 沉钺吃了一惊,“铁块!千里迢迢运送铁块?” “不错,送物资的人说本家是秣陵邑丘县的富商邱家,邱家做的是菜刀生意,铁块是运到清渡府后制作菜刀用的。” 沉钺闻言点点头,“萧匡既然有此准备,岂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景修也点点头,他扯了扯衣领,“不错,查来查去确实没有其它发现,就是富商邱家的一批铁块。” 沉钺伸手给他把衣领整好,“那三皇子打算如何?无凭无据怎能扯上萧家。” “不知道,他没说。不过你怎么看?” “萧匡既然暗中千里迢迢送铁块,恐怕这些铁块的用途不纯。听说他的儿子萧玮怀刚刚接手瞰阖关,难免让人猜测这些铁块的去处。” “骄威将军萧玮怀?你这样说倒让我想起一事,钺儿可知我这表弟三年前曾求娶八皇叔唯一的女儿?不过老头子并没有同意,反把徐氏的远房侄女嫁与了他。” 沉钺一听颦起了眉头,“岚烟郡主?皇上为了八皇子可真是煞费苦心!不过看来八皇子有些按耐不住了。” 景修摇了摇头,“老八近来也跟老五一样,自从犒劳将士回来就一直鲜少露面,只是,他总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沉钺思索了一下,“那也不一定,如今宫里的皇贵妃神思恍惚,不问世事,与他就少了许多助力,致使他有别的想法也是有可能的。” 景修哧的一声笑了,“现在看来徐氏是走了一步烂棋,她活在跟老头子的旧日时光里,却忘了她的儿子还在现实中,还需要她时刻帮衬。” 沉钺也笑了,“所以我说啊,徐氏装不了多久了,她马上就得装作治好了,神志清醒了。否则八皇子不知会不会铤而走险。”这皇贵妃也是的,看效果好,竟然一直装下来了,如今她的儿子失了圣心,量她也装不了多久了。 景修心情大好,“那我们就等着看喽,我倒希望老八铤而走险。” 万寿节前六日,皇贵妃在御花园赏菊的时候跌了一跤竟数日昏迷不醒,皇上招来太医院所有太医,严令救活皇贵妃,否则所有人都去陪葬,邹衍也在其中,他如今也算小有名气,可无论他们如何诊治皇贵妃都没有醒来。 所有太医心内都清楚皇贵妃脉象平平,并无大碍,额头的伤也是皮外伤,可这话如何向皇上说。既然如此也只好配合着参汤日日诊治。 万寿节当日皇宫里张灯结彩,午时皇上在启重殿设宴款待群臣,今年也算风调雨顺,众臣共贺圣上万寿无疆,明维帝一时把心中的郁气去了八分,很是高兴。景修也去献了寿礼,请过安后就被明维帝打发了,看到景修锦带缚眼的样子对他竟连半句关怀都没有。 平妃在后宫中听说龙颜大悦后总算松了口气,晚间的寿宴是后宫共祝陛下福寿安康,是她和梅妃花了月余的功夫操办的,想来有了中午的开端陛下晚上的兴致应该不错。 只是她也是白高兴了,晚间后宫佳丽欢聚一堂共祝陛下龙体康健时,明维帝刚坐下一会儿,皇贵妃紫宸殿的掌事宫女就来报皇贵妃娘娘听闻寿乐竟然醒了,明维帝当即撇下一干如花美眷去了紫宸殿,那晚就再也没出来。 平妃心中暗恨,自己花了这么多心血,眨眼就被那个贱人毁了! 祁王府里,沉钺和景修刚吃过晚饭,听闻此事都笑了,沉钺眉头一扬,“如何?倒是挺会选时间的,皇上的寿辰之日。” 景修笑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她这一醒,难道老八又要起势?” 沉钺点了点他的脑门儿,“别担心,我现在就以你的名义给三皇子写封短笺。” 景修疑惑不解地问道:“写什么?怎么前些天不写?徐氏醒了反倒写?” 沉钺笑了笑,“前些天写恐怕三皇子不干呢,如今徐氏醒了,他感觉到危机才有可能按我说的做;再说等的就是八皇子再起势才好!” 坐在榻上的景修闻言又气又心疼,“你别总是如此多思多虑,我发现如今我根本就是个摆设。” 沉钺走到他身边抱住他摇了摇,“你怎么会是摆设,我没有不重视你的意思,别生气。” 景修拉过她抱在怀里,一手摸到她的脸又用一根指尖盖住她的嘴,“先别说话,那就罚你日日给我梳发。” 沉钺忍住笑意,这个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她拿开景修的手在他手心写写画画,景修清晰的感受到了她在自己手心写下的一行字:爱你所爱,忧你所忧,唯愿君安,白首相随。 她写完后景修就握住了她的手,心中只剩感动哪里还有半分气,他心里甜丝丝地感叹:“钺儿,你好狡猾啊。” 沉钺一听不依地反驳:“我哪里狡猾,人家是真心!” 景修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是真心,是真心。”他说着像哄孩子一样紧紧搂住她摇了摇身子。 沉钺心里受用,她抬头看了看他的下巴,看到他下巴上竟然长出了小胡渣,他以前一向刮的干干净净,是敏州疏忽还是怎么回事? “少白,你的胡子该刮刮了,让敏州给你刮刮吧!”她说着要从他怀里坐起来,景修却按住了她,语气缱绻,“你给我刮。” 沉钺愣了一下,“我不会啊,给你弄流血了就不好了。” “很简单,我教你。”景修又飞快地说道。 沉钺坐起身有些踟蹰,“我怕弄伤你,还是······” 景修就大大咧咧地说道:“那就留着吧。” ---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歌谣 沉钺真的想对他翻白眼,可他又看不到,她无奈地说:“我先把短笺写了好吧?写好后给你刮。” 沉钺取来笔墨,字迹飘洒的写道:“等势起风劲传唱:其一,神龙飞上天,玉衡照莲川;其二,皓首不推自崩,铄光不扶自耀;其三:高堂明日将落,苍穹金星耀眼。” 景修好奇地问道:“钺儿,写的什么?” 沉钺给他读了一遍,景修闻言呆了呆,“钺儿,有你这三句老八恐怕是要完了。” 沉钺无奈的皱皱眉,“那也没办法啊,不要觉得我残忍,只要皇贵妃再给陛下吹吹风,她儿子头上的大刀就落下来了。” 景修深吸一口气,“没有觉得你残忍,毕竟是你死我活的事,写好了,让敏州给沧溟吧。” 这日子夜,三皇子景祯拿到了短笺,好歹毒的心思,寥寥数字就可将老八至于死地,看来老七心里的仇恨比自己想的还要深,且等皇贵妃再让老八起势吧。 他想到日前探得的消息,萧匡不知何时在秣陵抚远县发现了铁矿,秘而不报竟然据为私矿,这段时日以来更是暗中往瞰阖关运送了很多铁块,按图鹤年传回的消息看这批铁块都被用来打造兵器了,也不此举是否是老八的意思,值得深究。 宫里的皇贵妃醒了果真不再神思恍惚,她哭的梨花带雨言及自己那日实在是悲愤难当这才走了绝路,醒来后日子竟回到了与陛下年轻的时候,两情相悦,恩爱不疑,美好的太不真实。 前些时日本想去御花园摘些菊花回紫宸殿,谁料脚下一滑竟磕了一跤,只觉漫天迷雾永远也走不出来,直到今日耳畔忽想起九韶之音,迷雾竟然退散开来,自己这才醒过来,原来是陛下的龙威龙气救了自己。 她一举一动都温柔小意,恰是年轻时的性子,娇媚明艳又善解人意,明维帝仿佛看到了她当年的样子,她还是自己雅儿,自己此生最在意的女人。 第二日八皇子进了紫宸殿看望母妃,皇贵妃搂住儿子放声大哭,“玉衡,我的玉衡啊,我的儿,这多些时日不见,你怎会瘦的如此厉害!打小你父皇就看不得你瘦弱,你如今这样让你父皇看到还不知如何心疼呢。” “母妃别哭了,孩儿不孝,竟让母妃受如此屈辱,亏得父皇明鉴还了母妃和孩儿清白,否则孩儿就是死也无法谢罪了!”景铄看到曾经丰腴的母妃为了自己如今也越发瘦了,他流着泪也嚎哭起来,心内更是暗恨。 一旁的景懿语连忙劝道:“哥哥,母妃才好,还需静养,你和母妃都别哭了,父皇走时还吩咐我好好照顾母妃呢。”听了她的话,两人都止住了眼泪,一家三口算是亲亲热热的过了一天。 才堪堪过了十月,宫里就有消息传出,皇上给八皇子和吏部尚书丁敬言的小女儿丁晴薇赐了婚,这件婚事是由于三公主无意在紫宸殿说起自己的手帕交丁姑娘时被明维帝听到,明维帝看小女儿提到丁姑娘就开心不已,就连晚饭都比平时多用了许多,他晚间也就跟雅儿说了说,又看她也不反对,第二日就赐了婚。 圣职一出,满朝哗然,这八殿下看来并没有失去圣心啊,如此恩宠在皇子中也是独一份的。一时朝野之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站队。 景祯一直在等待时机,如今风又已经起来了,那就让自己再加点料进去吧。希望父皇和老八好好品尝。 不知何时,莲川大街小巷的孩童都在传唱一句话:“神龙飞上天,玉衡照莲川。”而在莲川的乞丐嘴中却流传着另外一句话:“白首不推自崩,铄光不扶自耀。”就连不识字的妇孺口中都在说:“高堂明日将落,苍穹金星耀眼。” 有那听懂的大惊失色告诫孩童不要再唱,可无知孩童哪里知道什么意思,唱了还会有糖吃,不吃白不吃。 景铄自己听到时又惊又怒,他心急如焚,又是这样的构陷,只是这次比上次要凶险的多,句句直指自己将取代父皇成为天子!他当即招来心腹商议对策,可这次对方来势汹汹,整个莲川孩童,乞丐,妇孺何其多,且都是无知懵懂,目不识丁之人! 难道自己真的要彻底于皇位无缘了吗?不,他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狠戾,按照谋士的建议此事自己只能暂且当作不知,只能根据父皇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纵然母妃得宠,可这半年的功夫接连出事,看来有人一直在暗中出手,必须早做打算! 明维帝虽在宫中,可自有人会将此事报于他,他听完后心里十分愤怒!玉衡照莲川!哼!竖子,竖子,其心可诛! “查清楚传言哪里来的?” 大太监刘海苹大气不敢出,“回陛下,已经无法查到授意之人,都是目不识丁之人在传唱,不知道传言从何处来。” “那你的意思就是天意了!”明维帝声音阴沉地说道。 刘海苹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奴婢断无此意!”他说着咚咚咚地磕头。 明维帝看到有血流在青石板上,他心烦气躁,“好了,你退下吧。” 祁王府飘渺院里,景修和沉钺早已听说了京中的传言,这日早饭后,沉钺给景修梳好头发,“殿下,你觉得八皇子会如何做?” 景修自己伸手摸了摸头发,是一顶玉冠,“钺儿的手艺越发好了,你这样问是觉得事情还会有转机吗?” 沉钺叹了口气,“有没有转机都在当今陛下,只要他忍受的了。” 景修一听也沉默了,看老头子对徐氏的宠爱,此事确实难猜结果。 ---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离间 沉钺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要毁了八皇子也不难,他又早有了铤而走险之心。只要一步,激一激他,就是有一个所谓的‘皇上的态度’给他看就行了。” 景修握着沉钺的手紧了紧,“所谓的?谁还能假传圣旨不成?” 沉钺抽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殿下,咱们府里不是一直有老八的眼线吗?何不来个离间计?” “你是说······,只是又该怎么做?我有些不清楚。” 沉钺继续说道:“翰林院的杜承旨不是三皇子的人吗?你也知道我擅于模仿笔迹,你让人窃取一封他的亲笔给我。然后明天上午派个新手去三皇子府一趟随便问点什么事,让他佯装甩不掉跟踪的人。等他回来后,明天下午把准备好的信在火上烧过留些余烬有关键字就好,这之后我们就去京西的广惠寺祈福,后天再回府里。” 景修摇了摇头,“钺儿,杜群山是翰林承旨,是老三的人没错,只是我觉得太复杂冒险了,何不告诉老三,让他离间?” 沉钺轻轻掂了掂他的耳朵,“殿下,你是故意的吧,其一:我们怎能告诉三皇子,我们探到杜承旨是他的人;其二:这样的离间计若发生在羽翼丰满戒备森严的端王府未免太容易被怀疑进而识破,而咱们这里更有说服力,一是祁王府势力较弱容易探视,二是你的眼睛失明,那封信只能由别人处理,自然处理不当的可信度更高。” 景修听的连连点头,他恭维道:“自从有了你,我是越发笨了!那信的内容你准备怎么写?” 沉钺笑着说道:“哪里是你笨了,分明是你想看三皇子和他斗罢了,怎么样隔山观火的感觉不错吧?至于内容你听听,这样写可好?‘敬叩金安,臣实由衷快慰,八将倒台,上欲擒拿其人,殿下前途一片光明,臣提前恭祝殿下大事将成!’杜大人表字是什么?再加个落款就好了。” 景修仔细地想了一下,“这样就行,杜群山的字?我想想,是书裕二字,书写的书,富裕的裕。” 沉钺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朝中可有与他表字相似的人,比如说有一个字是一样的?” 景修颦眉想了想,他按了按额角,“有同一个书字的,不过裕字我不记得有相同的。” 沉钺伸出手给他轻轻按揉着,“那就好,我知道怎么写了。” 第二天上午沉钺就写好了信,她试着在火上烧,直到第三次才在屋内里间的角落留下她想留的信息,‘八倒台’,‘擒拿’,‘殿下大事将成’,‘裕敬上’。 一切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下午,景修就带着她往京西广惠寺去了,说是想去悼念一位故人。他的母妃不能入皇家宗庙,骨灰就供奉在广惠寺中!此时去悼念不禁让人怀疑其中大有深意! 八皇子的细作偷偷探得消息后吓了一跳,立刻将消息传回了珒王府,景铄听说消息后还有些犹豫不定,铤而走险是最后的选择,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毕竟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断不至于要擒拿自己! 只是从宫里传出的消息是父皇已经几日没去过母妃宫中了,母妃的意思是让自己稍安勿躁,可这几日自己辗转难眠,抓心挠肝一般,根本不敢进宫,只说偶感风寒报病在府。虽然府里没出岔子,可自己也感觉到了人心惶惶。 就连萧匡在密信中也问他作何打算?并说万不得已也毋需害怕,萧家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景铄刚探到旨意消息的时候就让手下心腹商议对策,竟无一人言语!他气的大骂:“养你们何用?平日里一个个巧舌如簧,到如今竟无一对策!” 他日日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知道何时会大祸临头,母妃那儿也是没有消息,父皇已经多日闭殿不见母妃了。当此之际又该当如何! 到了第七日,明维帝忽然命景铄进宫,景铄虽接了旨意,却推说要先换身衣服再进宫,他去了阳笃阁躲着犹豫不定,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进宫,那宣旨的太监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刘海苹,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不知其中是否有诈?难道父皇已经准备好要擒拿自己了吗?只能命人速速去探再做打算。 景铄拿不定主意一直在拖延时间,候在花厅的刘海苹面带不善催了几次,景铄忽然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令手下拿下刘海苹,谁料刘海苹竟然直接撞死在花厅的大柱上,景铄惨然一笑,天意,都是天意!他当即命人准备了八辆马车,马不停蹄的驶出了莲川,八辆马车向四面八方驰去。 启重殿里明维帝久等八皇子不至,他这些天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故今日本想叫老八进宫问问,就在他要打发另一名太监去看看的时候,京城巡卫总使谭笛飞报说珒王府如今全乱了套,府中下人四散奔逃,遍寻不见八殿下的踪迹。只有大太监刘海苹的尸体横陈在花厅中,他抓了府中的下人审问后竟然发现八皇子已经逃走了。 明维帝惊怒至极,立刻下令各府县通缉景铄,闻讯赶来的皇贵妃被他一脚踢开,“你养的好儿子!来人!把娘娘禁足在紫宸殿,没朕的命令谁都不可去见她!” 那一脚正好踢到徐怡雅的心窝子上,她当场昏了过去,明维帝看到更是生气,他不是傻子,徐氏这几个月来的行事他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是乐于陪她玩玩罢了!如今竟又故技重施!也不管她,只让太监把她拉回紫宸殿。 八皇子叛逃的消息传出举国哗然,有人高兴有人忧,朝中暗流涌动,形势一触即发。第七日的时候加急快报传回莲川,景铄在瞰阖关起兵了,仰仗的正是沉寂多年的萧家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宣称要为父皇除掉蒙蔽他双眼的乱臣贼子。 明维帝听闻后气的吐了血,他命令离瞰阖关最近的滦济关、沧梧关、槲乐关各调一半兵马前去讨伐逆贼竖子。又命人将萧氏余族下狱,只是秣陵府早已没了萧匡的影子,只余他的姐姐毓瑶公主长病不起。 ---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祸起 令人吃惊的是萧家军竟然连续三次大败朝廷兵马,仅仅用了半月就攻下了整个清波府,明维帝惊怒交加一病不起,他又调了三倍于景铄的兵力前去讨伐,竟然打了个平手,两军对峙不下。 根据战报,景铄的兵虽然不多,但都是以一挡十,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兵器削铁如泥,打起仗来朝廷兵器顷刻间断裂开来,又哪里还有获胜的希望,不外乎以血肉之躯抵挡罢了。 更糟糕的是北部的枭漩国竟也开始蠢蠢欲动,与枭漩国接壤的五个关隘立刻快马报与朝廷,明维帝躺在床上流下泪来,当此内忧外患之际朝中还有谁堪当大任? 祁王府景修和沉钺也没料到表现平平的萧家军有了那些铁块制备的兵器竟如虎添翼,怪不得萧匡如此高龄还敢放手一搏,原来他心中早就有了成算!如今眼看枭漩国也有了异动,形势越发动荡不安。 得到消息后的飘渺院静悄悄的,景修深吸一口气首先打破了一室静谧,“钺儿,如今的情形其实也是有先兆的,那萧匡必定早笼络了一批铁匠专门研究如何制出这削铁如泥的兵器,不然他断不会赌上萧氏全族。” 沉钺有些沉重地说道:“我也是刚反应过来的,如今倒叫萧匡渔翁得利了!只是这批铁匠恐怕在他们起事之日就被杀害了,如此利器估计也只有萧匡自己知道如何打造了。贾府台前几天不是上报朝庭刚在抚远县发现了萧匡的私矿,恐怕萧匡举家迁往秣陵就是为他接近私矿打掩护。怪不得他要敛秋家的财,原来是为了起事。有了这等神兵利器血肉之躯又该如何抵挡?” 景修也叹了口气,“恐怕老八如今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所料不差的话大太监刘海苹不知何时也早已是萧匡的人,他的死,吹灭了老八心头唯一的希望。咱们不用密信灰烬离间老八,估计萧匡也会刺激怂恿老八起兵造反。” 沉钺一听他的语气就问道:“殿下后悔了?” 景修摇摇头,“倒不是后悔,而是感叹,世事无常。” 沉钺也有同样的感觉,“现在朝中有许多人都在观望,萧家有此利器,一旦形势有变,难保不倒戈。我听说林侯爷已经三次向皇上举荐一个叫冒琛的人,殿下可听说过此人。” 景修闻言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局势如此复杂,自己不能让钺儿再往前介入了,“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很少见。现在不仅是逍遥侯举荐人才,就是汩阳侯也举荐了一个叫陆昭合的人,这个陆昭合你应该也知道,就是原先江湖有名的狭义之邦枫鼎阁的老大,自从绞杀江湖势力后他反倒解散了枫鼎阁去从军了,听说此人使的一手独步天下的飞鸿剑法,也不知领兵布阵如何?” 沉钺点点头,“此人倒不愧为一代豪侠,可我觉得他只是孤勇,若论领兵恐怕有些托大。” 景修沉默了会儿,她总是这样敏锐!“那钺儿是倾向于选林侯爷推荐的人了,只是此人很是神秘,这样一个人,恐怕老头子也不敢委以重任。” 沉钺笑了笑,她拉住景修的手,“殿下果然不适合做帝王,你知道帝王的心理吗?” 景修握着她的手笑了笑,“钺儿这样说就是笃定老头子会用冒琛了?” 沉钺深邃的眼眸追随着窗外随风飘舞的落叶,“为王者最忌打破平衡,没出事前,有三皇子与八皇子平衡朝局,一旦任何一方想打破平衡,皇上甚至会自己出手敲打得势的一方。那么现在他断不会再抬高三皇子,反而需要再造出对立相抗的局面。” 她又说道:“想来林侯爷也清楚皇上现在只是做样子,表明他并不是没人可用,并不是轻易被臣子挟持。现在朝中赞同陆昭合的人要远多于冒琛,只是无论如何皇上也会给冒琛一个机会,一个让五殿下足以对抗三皇子的机会。这个机会恐怕是林侯爷早就预见的,所以我虽没听说过冒琛此人,却能断定他必定天纵之才,是五殿下的左膀右臂!” 景修边听边点头,“钺儿,那你觉得有什么方法能克萧匡的神兵利器呢?” 沉钺闻言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带着一丝挫败说道。 闻言景修立刻把她拉到了怀里,“我的傻钺儿,你才多大,经过多少事。我如今也是素手无策,倘若连这你都有应对之法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是神仙了!” 沉钺闻言噗呲一声笑了,景修伸手抱紧她又接着说道:“马上就是你十五岁的生辰了,你想要怎么过?” 沉钺轻轻地说:“我不想过呢,在你身边就足够了。”她过生日有什么用呢。大仇未报,景修也看不到。 景修叹了口气,“那怎么行,我真恨去年没早点遇见你,算来你去年的生日是逃出庵里那天吧,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过。” 沉钺却忽然牛性起来,她伏在他怀里撒娇道:“少白,我就是不想过。” 景修的手向上摸到她的脸,不出所料一脸泪水,沉钺再忍不住呜咽出声,景修更紧地抱住她,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哭吧,想哭就哭吧,把心里的痛苦都哭出来!只是今后我还是希望你开心些。” 沉钺地眼泪鼻涕糊了景修一身,他也不在意,只觉得那阵阵温热揪扯着他的心,痛又压抑,她的痛他都懂。 沉钺哭了一会儿才抽抽嗒嗒说:“少白,我有些害怕无法替母亲报仇,还害得你眼睛失明,这个生日我实在,实在是过不下去。” 景修摸索着拿丝帕给她擦眼泪,“先前还说我爱哭,如今自己倒成了泪人。我不是说了嘛,就是我的眼睛失明了才要你陪我一辈子呀,先前在秣陵的时候你还对我避之不及呢,这代价够大了吧。至于报仇,谁说不能成功的,如今老八倒台,我的仇马上就要报了,况且逍遥侯不是个简单的,保管打得萧匡老儿满地找牙,这点自信还是要有的。” 沉钺哽咽着点了点头,“少白,我知道你一直都有探听秋府的情况,知道你怕惹我烦忧把一切都放在了自己心里,只是现在我想知道萧匡起兵,秋府又是个什么情况?”她的心又痛又酸,母亲也已离开自己一年了,那个人如今又如何? 景修轻轻拍她的背,他深吸一口气才说道:“钺儿乖,因着毓瑶公主求情,前几天老头儿令秋府戴罪立功,三十年内的一切盈余上缴国库,派了宫里的三个太监亲自过去看管。想必如今旨意也快到秣陵了。” 听沉钺不接话,他斟酌着又说道:“钺儿,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你要有个准备,风灵郡主怀孕了。”他边说边轻抚她的后背。 沉钺死死咬住牙,景修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心疼却不会后悔,趁她现在可以发泄就一起发泄总比一直瞒着她,让她以后突然听说崩溃好。 --- 第80章 第八十章 曲逆 景修抱紧她,“钺儿,你哭出来吧,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可我不想让你突然受到打击,好钺儿,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沉钺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里边没有一滴泪,她应该恨那个人的,可一个人的人生被别人操纵,她又该如何恨他,从何处恨? 她平静地说道:“我不会哭的,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人和事哭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人是什么反应?总归是高兴的吧。”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真切。 景修心内叹息一声,他轻拍着她的背,“好,钺儿只要别憋在心里就好。算起来应该是六月初的事,如今也有五个月了。秋家大爷还是那副清冷模样,看不出什么变化。你也知道他中了蛊毒,恐怕很难有影响他心境的事。” 沉钺应了一声,想起离开秣陵前见到的那人,满头白发身影清瘦孤冷,他的心被永远地冻住了,没有任何温情和美好。也许此生终归是相见不相识,如今他已另娶新妇,甚至很快就会另有儿女,自己又算什么呢?可笑自己还一直保留着他亲手雕给自己黄玉芙蓉九连簪,想到这儿她嘴角挂上一抹嘲讽。 “少白,你不用担心我,从我母亲被秋姜氏折辱致死他就已经不是我父亲了。纵是故人,相见不相识,又何必多烦忧呢!” 提着心的景修叹了口气,“钺儿,你能放下心结最好,毕竟他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知道萧匡要与秋家联姻,也是有可能亲手断送了母亲和自己的命? 沉钺心内痛楚,她怕景修察觉连忙转开话题,“我明白,少白,我们不说这个了。最近新谱了首曲子,我弹给你听。”她站起身去净手焚香,这首曲子是知道八皇子起兵时有感而作,不知道景修会怎么评价。 景修松开她,“好,你的手还是不要太用力,我听听你忙了半个月的的大作!” 沉钺净手焚香后,才一撩衣摆坐在翡音前,她的手虚放在琴弦上闭上眼睛,手下霎时开始擘、托、抹、挑、勾。曲子的前半段雄浑厚重颇有沧海桑田变幻无常之意,后半段曲调一转却轻快明亮起来,恰是一副岁月静好,年华恬淡的画卷。也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只是想寻的一隅清静安宁之地,伴在有心人身边。 屋外的袁敏州和冯吉辛也听的入神,这手法虽比不得以前,可因情蕴于曲,曲渲于情,也不失为佳作。 袁敏州心内感慨,如今爷守得云开见月明,连脾性都好了很多,虽然有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可也着实让自己心慰。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这脚步声他熟悉,是彭福申,这时候既不是饭点也没有召他,他来干什么?袁敏州怕这小子惊扰了屋里的二人,连忙迎了出去。 恰恰在侧院门口碰上彭福申,看到他彭福申连忙过来请安,“师父,爷和公子都在吧。” 袁敏州看他精神头不错,心里也舒坦,“在啊,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正弹琴呢!你过来什么事,告诉你多少次了,虽说府里大小事都是你在管,可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就别往爷跟前凑,还嫌命活的长是吗?” 彭福申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说道:“师父,门口来了自称是爷故人的人。这会儿在门外等着呢,我来通报一声。” 袁敏州皱了皱眉,故人?真要是爷的故人自己肯定认识,耳听着曲子还未到尾声,他沉思了一下,“先不要打扰爷。走,我去看看是哪位故人?” 等袁敏州到门口一瞧原来是韩杲和印婵二人,只是他二人虽是故人,想到爷私下的动作,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来!韩杲一副书生打扮,印婵更是打扮的像个小丫鬟一样。 看到他韩杲当先走过来拱了拱手,“袁管家,秣陵一别,倏忽半载多,不知您可还记得我。”此行虽然凶险,不过自己也早有准备。 袁敏州也拱手见礼,他看在门口谈话多有不便就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韩公子哪里话,当然记得,这位姑娘也里边请。我家王爷和翟公子都在府里。” 当初在秣陵这韩公子请来谈大夫救了爷一命,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打心底里感激的。既然人都已经到了府门口,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起争执,一切都看爷的打算。 韩杲当先踏进了府里,他也不客气,带着印婵进了祁王府。袁敏州一路上也只是问了问几时出发,几时进京,住在何处这样无关痛痒的问题,再多的他却是不问了,如今的局势,不论他们因何而来,做决定的却是爷和钺姑娘。 韩杲一路上也没有提及其他,只说自己是趁着游医才到了莲川,想到故人才来王府拜访。印婵更是乖巧的不行,活脱脱一副小丫鬟模样。 随着离飘渺院越近,悠然的琴声越来越响,袁敏州领着他们进了侧院,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稍等片刻,自己进去通报一声。韩杲却止住了他,意思是等沉钺弹完之后再进去无妨。袁敏州也顺势同意了,爷如今看不到只能听,这首曲子爷已经念叨好几天了,打扰的话到底不美。 一曲终了,景修就有些欣喜的说道:“你如今越发进益了,这首曲子甚得我心!可取了名字?” 沉钺睁开眼睛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没呢,正准备让你取名呢,进益不敢当,不过是有感而发。” 景修点点头想了想,“你觉得叫‘望心’如何?遥望的望。” ---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隐情 “望心?”沉钺正在想着,袁敏州有些忐忑地走了进来,沉钺看到他也不吃惊,左不过是府里有事要景修决断。袁敏州却给她使了使眼色,让她一会儿看着点景修。 景修听到脚步声就问道:“袁敏州什么事?”声音听不出喜怒,袁敏州不敢耽搁,连忙回道:“爷,是韩公子来了,正在外边候着呢。” “韩公子,哪个韩公子?这莲川城的韩公子多的数不过来,蝼蚁草民有什么资格来此。”景修的声音还是很平静,音量却高到足以让外边的人听到。 印婵压着心里的怒火,要不是一再跟师兄保证扮个乖巧的小丫鬟,不惹事不生事,她早就炸了,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气。她侧过脸看了看韩杲,师兄还是跟平日一样淡然无波,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仿若里面的人什么都没说一样,她瞬间就歇了怒火,算了,看在师兄不屑一顾的面上饶了那个什么祁王。 沉钺一听袁敏州说完眼睛就亮了,是韩杲,他这时候来必是跟萧匡有关,听到景修的话她皱了皱眉刚要反驳,景修就捂住额头面露痛苦地说道:“钺儿,我头有点疼,你过来帮我看看。” 沉钺知道他是假装,幼稚鬼!不依他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她这样想着就走了过去,“殿下头疼?我看看。”她过去假装摸了摸,又给袁敏州使了使眼色,“那我给你按按太阳穴。敏州,去把韩公子请进来吧。” 沉钺站在景修面前手下使了十分的力,只等他叫停,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何时。 袁敏州正有些尴尬,闻言连忙退了出去,真是幼稚,爷这是吃起醋来了?他出了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韩杲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仍旧在屋外候着。 韩杲点点头当先迈进了屋里,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明亮的大堂正厅,厅中右侧的门处垂着一道厚毡毛帘子,他的心跳的越发快了,打起厚毡,左侧靠墙的大榻前一道清瘦的背影侧对着他,她的手正按在一个蒙着眼睛端坐在榻上的青年额角。听到声音沉钺恰好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都笑了笑。 韩杲喉咙发涩,再见媆媆仿若隔世,心头万千折曲也只化作一缕微笑,被他挡在身后的印婵有些疑惑地轻轻推了推他定住不动的身体。他这才往里走去,印婵这才看清了屋里的布局和榻边的两人。 沉钺转过头来示意了一下右侧案桌旁的矮脚凳,“韩公子和印姑娘先请坐吧。”又扬声对着外边,“敏州,让冯吉辛泡点茶来,取些糕点过来。” 她看下死劲按太阳穴的时候景修不仅眉头没皱一下,反而一脸享受,心内又气又好笑手下越发加重了力道,装,再装! 感觉到她越发加重的力道,景修伸手拿下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地揉捏着,“好钺儿,累坏了吧,坐下歇会儿,我给你揉揉。” 沉钺使劲想抽出手来却被景修拿捏住了,她只好无奈地坐在他旁边,看到对面的韩杲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印婵则是有些好奇的打量景修,她随着韩杲坐下后就看向对面榻边的两人,那个雌雄莫辨的是师兄心中的姑娘,眼睛上蒙着墨蓝锦带的就是当初在秣陵高傲不可一世的祁王景修了,听说他的眼睛瞎了,传的很是瘆人,不知道到底什么样子。 景修边揉沉钺的手边意有所指地说道:“钺儿,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要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沉钺闻言皱了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说这话是让韩杲他们不敢吃府里的东西? 好一个祸从口出!印婵心内冷笑一声,有些事情她是打定主意半句不提的,一会儿还需看着点师兄,别什么话都说!对自己而言,对面两人关系越好越对自己有利,倘若师兄轻举妄动的话自己也要插上一脚! 沉钺首先打破了沉默,“韩公子,你和印姑娘是几时到的莲川?住在哪儿?” 韩杲这才回过神,狭长的丹凤眼温柔地看着她笑了笑,“媆媆,怎么如此客气,还跟以前一样叫我旸熙兄吧。我们是昨天到的,住在离这远不远的来福客栈,今天来此是有些事要告诉祁王。” 印婵一听也不说话,哪里是昨天到的,是刚刚才到,也不知师兄是急于见她还是急于交涉! 一听他的称呼景修不自觉地手下就使了力握紧了沉钺的手想把她拉到怀里,沉钺有些尴尬地挣开了,又怕他再说出难听的话,韩杲一说完她就回道:“那我就当你是我的兄长了,你们进京可是跟萧匡有关?你的医术学的如何了?” 兄长!韩杲的脸色有瞬间苍白,不过很快他就跟以前一样了,“不错,有比较紧急的事,医术算是出师了吧,这次也是借着游医出来的。” 这半年来他没少往祁王府传信,不过都被景修拦下了,不仅如此他最近竟然对蔚簟楼出手了!这次赶过来就是要跟他交涉的,纵然有自己想见媆媆的私心在,这件事也不能有失。 景修闻言哼了一声,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恐怕某些人只是找些借口吧,本王一向名声不好,不介意多添几条。” 沉钺好容易压着的怒火一下就被景修的语气拱起来了,她使劲甩开他的手,“殿下!怎可如此意气用事。韩兄千里迢迢赶来必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殿下若是不想听,那我跟韩兄他们去别处商议。”打从听说韩杲来了他就一直没事找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使性子。 景修声音阴冷地说:“你敢!就在这里说,谁也不准提别的。本王要好好听听什么是真正的紧急的重要的事!”闻言韩杲就知道他这话里有话,无非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到了如今,自己是必须好好斟酌一番了。 沉钺惊了一跳,如此模样的景修比之在马车上初见时更阴狠,虽然他的眼睛被蒙住了,可仍让她感觉到他像只狼一样盯着自己,这让她十分难受又愤怒。 韩杲和印婵两人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修,可也早有准备,他身上到底有阴毒的一面。韩杲眨了眨眼,看来他一早就打算弄垮自己了,不过自己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屋里的气氛有些低迷,沉钺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对冷着脸的景修说道:“少白,你这样是赶我走吗?我可以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可我绝不是没有尊严和朋友的你的玩物!” 景修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袁敏州!送客!” ---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隐瞒 袁敏州硬着头皮走进来,沉钺不怒反笑,景修太过反常,也不知闹的哪门子脾气!她对皱着眉头的韩杲和印婵说道:“好,我们走!” “拦住她,其他人识相些赶紧走!”景修仍坐在榻上冷冷地说道。 沉钺摇了摇头拔腿就走,袁敏州只好跪在她脚边抱住了她的一条腿,“冒犯了,钺姑娘,您可怜可怜奴婢吧。您要是出了这院门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韩杲知道如今的局面不能再呆下去,自己是来交涉的,这样的情形不谈崩才怪!看到沉钺拼命挣扎的样子他只有心疼,他走过去对沉钺摇了摇头,又深深看她一眼才带着印婵离开了。 沉钺呆站了半个时辰,她想不明白景修怎么突然这样了,“景修,你疯了是吗?”袁敏州看她不再挣扎就松手退了出去,有可能殃及池鱼的事还是避开为妙。 “我没有疯,有些事情第一次是我不知道,第二次我绝不允许。”景修平静地说道,仿佛刚才寒气满身的人不是他。 “你在说什么?什么第一次,第二次?”沉钺没有反应过来他哪根筋不对,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景修没有回答她,他又有些伤感地说道:“别站着了,过来坐。你觉得我把你当作玩物了吗?” 坐在榻上的沉钺没好气地说道:“你那么不尊重我,难道不是?” 景修笑了笑,“我还不够尊重你?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玩物吗?” 沉钺无奈的说道:“你如果够尊重我就不会在我的朋友面前给我难堪,就连我想去哪里都不能,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玩物,可也没差多少。” “我又好到哪里去呢?我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你,更不可能让那个人再一次治好我。倘若不是他救过我一命,我有的是手段让他明白他犯的错!”他最后阴冷的说道。 “你!”沉钺心情复杂,“他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才来的,都说了是因为萧匡的事来的,你怎么就那么犯浑。” “钺儿,我问你,倘若他说我的眼睛能治好,但我不愿让他治疗,你会作何选择?” “我······”无论如何当然是选择治疗,这是她心底的声音。 “所以我要赶走他!”景修听她犹豫就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最好的借口!想来钺儿也不会怀疑。 “少白你别那么幼稚可以吗?他能不能治好还是另一说,你的眼睛能好的话何必拒绝呢。” 景修摇了摇头,“谁都可以来给我诊治,除了他。钺儿,你不明白这种感受,我接受不了。” 沉钺揉了揉额角,“那好,不说这个。就只说他为了萧匡的事而来,但你把人赶走了。” “他能有什么方法对付萧匡不成!不可能的事。”景修不屑地说道。他心内松了口气,她的怀疑已经被自己完全打消了,看来她并没有意识到韩杲此行的原因。 沉钺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别从门缝里看人,你没有方法别人不一定就没有,还需要找个时间请他们过府一趟。” 景修绷着脸不说话,他心里不情愿,沉钺无奈的把他的脸扭过来朝着自己,“少白,你为什么如此忌惮他?” “钺儿,我没有。我怎么会忌惮一个开酒楼的。”景修边说边挣扎着想撇开脸。 沉钺捧住他的脸不让他动,“嘴硬!你在自卑!你是眼睛失明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呢,我只是少白的钺儿,少白在我心里永远跟以前一样,是那个会为了我傻傻喝掉墨汁的少白,是那个会为我挡剑的少白,更是那个我想相伴一生的少白。” 她边说边解开绑在他眼睛上的锦带,说到最后相伴终生她轻轻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睛,轻轻地抹去他突然流下的眼泪,“你从来都是骄傲的,不要自卑好吗?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的心好痛。” 闻言景修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钺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对不起欺骗了你! 他埋在沉钺怀里的脸上挂着一抹得意,就是这样,来一个韩杲杀一个韩杲!钺儿只是自己的,任何人也休想觊觎! 沉钺轻拍他的背,“没关系,我都明白。我们俩这一天一会儿我哭,一会儿你哭,今天该改名字叫哭泣的一天了。等你哭够了正好用晚饭,我们两个都要多吃点。” 景修抽抽嗒嗒的地点头,沉钺拿丝帕给他擦了擦脸,景修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过丝帕盖在脸上,一不小心,男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沉钺心内好笑,又去取来浸湿的巾帕,“来,给你擦擦脸。” “钺儿,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觉得我是不是特丢人?”景修仰着脸任沉钺给他擦拭,耳朵通红的问道。 沉钺捧着他的脸仔细擦着,“不丢人啊,什么有泪不轻弹,憋在心里才不好呢。一会儿让冯吉辛告诉厨房多加一道如意菜。” “是该吃点如意菜,再加一个心心相印。”景修嚅嗫着说。 沉钺吃了一惊,这如意菜就是豆芽,可是心心相印是什么菜,“有这菜名?别是你杜撰的吧。” “不是我杜撰,我见过,一会儿让袁敏州告诉厨房怎么做。”景修有些骄傲地说道。 沉钺的眼珠转了转,“见过?在哪儿见的?快说。” 景修摸了摸头,“哎呀,忘了在哪见的,反正见过。” “别想糊弄过去,快说。”沉钺报复性地挠了挠他的胳肢窝,景修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毫无准备一下子被沉钺挠个正着。 “哈哈哈哈,我说,我说,别挠了。你要知道那就告诉你好了,是三年前在春晚楼看见过。” 沉钺收了手,“春晚楼是酒楼吗?菜名起的倒是讨巧。” 景修打了个哈哈,“呃,算是吧。我一会儿告诉袁敏州怎么做。” 沉钺看他遮遮掩掩,“什么叫算是吧?改天你也带我去尝尝那儿的饭菜。不知道好不好吃。” 景修干咳了一声说道:“那个地方你还是别去了。想吃好吃的,我们可以去醉风阁,百味香,霜江人家。” 沉钺皱了皱眉,“怎么,为什么不能去?” 景修的脸窘了窘,“哎呀,你一个小孩子不需要懂这么多,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袁敏州进来!”他怕沉钺再问就连忙叫了袁敏州进来吩咐晚饭。 沉钺搞不明白他在遮掩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交涉 第二天,沉钺说服景修让彭福申去了城中的来福客栈请了韩杲和印婵二人进府,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沉钺让冯吉辛通知厨房做了一桌拿手菜。 她边扶景修坐下边对韩杲二人说道:“你们坐吧,尝尝王府的拿手菜,都是莲川的名吃。” 昨天回了客栈,印婵觉得蔚簟楼的事还需再重新想个对策,如今他们进祁王府除了被阴鸷的祁王羞辱还有什么,可没想到一大早祁王竟然派了暗卫过来,也不知跟师兄说了什么,快到午时王府又来了太监请师兄和自己入府,看师兄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就安安静静地见机行事。 景修的脸色一直很平静,袁敏州尽心尽力的服侍他用饭,整个用饭过程沉钺不停地在给他们介绍菜色和做法,又说到蔚簟楼的名吃气氛才算活络起来。 印婵最喜欢吃各地的美食,她吃的津津有味,“这道金玉满堂跟蔚簟楼的做法不一样呢,一个咸一个甜,算是各有千秋。” 韩杲点了点头,“这其中的有个缘由你听说过吗?” 印婵好奇地看着他,“什么缘由?堇昙国我才来了一年多,没听说过,师兄说来听听。” 韩杲抬眼看着对面的沉钺,“媆媆知道吗?” 沉钺还没说话,景修就凉凉地说道:“大家都知道,没必要卖弄吧。俗话说西盐东果,莲川的口味一向偏向于西北产盐的清渡府,而秣陵又是瓜果之乡,自然口味清淡。开店的人不迎合当地人的口味还挣什么钱。” 沉钺的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扯了扯景修的衣服,她笑着说:“殿下这才是卖弄吧。要我说菜味不同是水的原因,绕行莲川的缕霜江可是一条有名的盐水河,秣陵则是甘甜的山泉,当然会影响菜味。” 韩杲也笑了,“听你们这一说,那我的解释就有点牵强了。还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说法靠谱。” 印婵听沉钺说的头头是道正想点头附和,又听了韩杲的话顿时眼含崇拜地看着他,“咦,师兄你还有不同的观点,说出来听听嘛?” 韩杲看沉钺也有些好奇的支棱着耳朵,他的丹凤眼带上了笑意,“你们都知道兮君吧,他恋上人间的姑娘嫦瑄,可是嫦瑄却有一个位于清渡府的恋人,据说嫦瑄极不喜盐味,兮君就大手一挥将整个东周大陆的西边都洒上了盐。东边只留了一个秣陵府最是香甜。” 印婵点点头,兮君和嫦瑄的故事是她小时候就听过的,如今谈起还是眼泛泪光,“虽然嫦瑄经历了几生才跟心上人终成眷属,让人同情。可是兮君也蛮可怜的,作为三个人中的局外人才是最痛苦的。也不知道他如何渡过思无涯的漫漫长夜。”她说着竟流下泪来。 沉钺看印婵竟然哭出来了,连忙递了丝帕过去,这印婵姑娘瞧着很是活波俏皮啊,倒没想到竟是个真性情! 她打趣道:“印姑娘真是性情中人,这传说哪里说的准了,也许嫦瑄被他感动了也说不定。瞧瞧一个菜就引的姑娘伤怀倒是我这主人的不是了。”景修听她自居为主人心里就乐开了花,也不多说,只好好吃饭。 韩杲也轻轻拍了拍她瘦小的脊梁,“印师妹,别哭伤了身子,不然师父该骂我了,就连师叔都饶不了我。” 韩杲不傻,看她如此伤怀必是感及自身,那自己呢?自己不也是媆媆和景修之间的兮君吗?是否到头来也会跟兮君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搏一搏怎么知道呢! 印婵很快就擦干了眼泪,她嘟嘟嘴,“师伯宠你还被你嫌弃呢,哪里敢骂你,他要骂你,不说果儿,絮儿那几条小东西不依,就是我也是不依的。” 韩杲尴尬地笑了笑,“吃饭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吃完饭漱过口,等袁敏州和冯吉辛收拾好桌子退出去,景修已经坐在榻上品起了茶,他虽然不说话,可谁都无法忽视他,与生俱来的睥睨一切的气场让沉钺有些无奈。 “你们也尝尝吧,是千靡谷月林居有名的虞美人。对了,旸熙兄,谈先生可治好了南廷府那些被我的胭脂毁容的姑娘们?还有怀西府的援璇玉娘她们怎么样了?” 韩杲闻言放下茶盏,不疾不徐地说道:“正要跟你说呢,师父三个月前就去南廷治好了她们,你不用再担心了。玉娘她们也都挺好的,蒋贲和鸢儿姑娘到了那儿就成亲了,听说如今鸢儿姑娘都怀上孩子了,我让葵黠去读了私塾,就连小蛮如今也是他下了学堂回去教,很懂事的孩子。” 沉钺心里很是慰贴,“真好,只是多麻烦你了。” “媆媆毋需跟我客气。你也猜到了,我这次来是为了萧匡的事,如今的形势对萧匡有利,萧家军手中有特制的兵器,削铁如泥,何况血肉之躯。”他说着仔细盯着景修看,如今这是自己唯一能撼动他的筹码了!值不值得还要看景修的反应! 只是他说完这些话景修仍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也不知心底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沉钺闻言皱着眉头,“此人太过狡诈,我们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他做了嫁衣,他如今贾八皇子的名义起兵清君侧,想必是有极大把握。要想败之谈何容易,旸熙兄可有良策?” “媆媆,我一直留心萧匡的动作,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们走后我就发现萧匡将抚远县的铁矿圈为私矿,当时我就有了猜测,他们在瞰阖关秘密圈养着五十名铁匠,各个都是打铁的好手,月前更是一个都不留都要杀光,我让韩芃找人顶替了其中一个,算是留下了点手艺。”话已经说的如此清楚就不信景修没有反应! 沉钺越听眼睛越亮,总算有点希望了!她正开口要问,景修就说话了,“这个铁匠人在何处?他真的能打出削铁如泥的兵器?” 韩杲翘起嘴角笑了笑,总算有反应了,“这人现在被我藏起来了,我来就是看媆媆你们需不需要这个人,他的本事我不敢说完全满意,总归不会让你们失望。” 沉钺闻言点点头,“我们需要,不瞒你说,我们如今正是束手无策,你也听说枭漩国的动静了吧,形势越发不利了。”景修听此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韩杲一看就笑了,“好,这样一来我也算是不虚此行,祁王殿下派人跟我去交接吧!” 景修思考了一下,“我会派暗卫去,告诉我地址就行了。” 韩杲心内松了口气,墨狄他们有救了!幸亏自己盯萧匡盯的严,才有这个能与景修交换的筹码! 看到沉钺也对着自己点头他连忙回道:“那就让暗卫先去秣陵的蔚簟楼吧,到了那儿会有人告诉他们到何处寻人。只是需要媆媆给我一封你写的短笺作为信物,上面写上‘晓看天色暮看云’。” 沉钺有些迟疑,这句话? “这句话她不能写,倒是可以让你身边的印姑娘写。”景修冷笑了一声,好个韩杲!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韩杲自嘲地笑了笑,“那就换一句,写‘桃李春风一杯酒’吧。” 沉钺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写了来。” 一时写好,韩杲小心地收到怀里,他眼神轻柔地看着沉钺,“事态严重,我们也不在此多做盘桓,明日就离开莲川。快的话那人八日后就能进京。唯愿一切安好,后会有期!” 沉钺不动声色地握着手心里韩杲刚塞给自己的东西鼻尖一酸,“一切都有劳了,旸熙兄珍重,他日再见不醉不归!”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写在短笺上的话,不要再伤害自己伤害印姑娘。 ---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迷茫 韩杲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好,你说的我记下了。印师妹,我们走吧。” 那鸦色的衣摆很快就消失在厚重的毛毡后,沉钺不着痕迹的将东西收到袖中,回身看到景修有些闷闷地坐在榻边,她也走过去坐下,“少白,我刚才在短笺上添了一句‘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希望他能明白。” 景修伸出手摸到她把她抱住,“钺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但愿他不要那么死心眼。” 回了来福客栈,韩杲就让印婵收拾好行囊,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早上景修派了暗卫告诫自己不要与他为敌,不该说的话不要提,否则后果不是自己能承受的,自己也答应了。不过景修啊景修,你既然相逼至此就不要怪我反击!这一劫就看你躲不躲得过去了! 他坐下后从怀里掏出沉钺写的短笺,有些期待地轻轻打开折着的素色短笺,然后他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痛的他喘不过气来。以沉钺的心性,这恐怕就是自己此生唯一的念想了。 印婵正好过来问他晚饭吃什么,就看到他满头大汗,像生病了一样,她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给他把脉,“师兄,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韩杲死死压住嘴里的血腥气,他拂开印婵的手对着她惊恐苍白的脸笑了笑,“师妹,我没事,别害怕。” 印婵瞬间红了眼眶,她摇摇头,“师兄,别骗我了,我一摸你的脉就不对,是为了她是吗?” 韩杲不说话,印婵越发气愤,“师兄总是事事为她考虑周全,更为了她写的一句话自伤。既然她不愿意写那句话师兄又何需强求,祁王如今也算留了份薄面。他日焉知不会恨上师兄。” 又看韩杲手里还拿着折起来的短笺,她也不知哪来的胆量一把夺过就要撕掉,“别撕!”韩杲一下子跳起来去夺,印婵不依,两人扭在一处,撕拉一声她扯下了一半,一行俊逸的字映入她的眼帘,‘不如怜取眼前人’。她看着这行字呆站了片刻,原来是为了这句话! 她流着泪把字条扔到韩杲脸上,头也不回的出了屋门,回了自己的屋子后拎起包裹背上就出了客栈。跟着她的几名暗卫都吃了一惊,这一年多来,自从出了雾渺国见到她的韩师兄,公主可从来没有打算离开他半步。他们想露面问问公主要去何方?可又怕公主正在气头上问不出什么。 印婵走后,韩杲小心地捡起字条,妥帖的收好。他以为印婵只是生气回了自己的屋子,并没有追过去。他收拾好自己的行囊下楼去要了印婵爱吃的饭菜准备安慰安慰她,小二却说甲一房的姑娘一个时辰前就退了房。 他霎时慌了神,也退了房间出了客栈,可又哪里还有印婵的身影,这一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总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女孩跟在身边,如今乍然之间一下子倍感冷清起来!他懊悔又痛苦,一时也不知自己要去向何方! 天将黑未黑时,他才悻悻地出了莲川,如今还能去哪里,只能先回秣陵看看,说不定那丫头只是跟自己赌气,先回去了。一路上他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有意找了个偏僻处下了点自己制的□□,连师父都解不了,这些跟踪自己的人就别想着有命回去通风报信了。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有一个人他试遍所带的全部□□都没能将人撂倒,也不知是哪方高手,竟然盯上了自己。总不能让这人跟着自己回蔚簟楼吧。他只好又找了个僻静处,“既然已经跟了我三天,还避过了我所有的毒/药,想必定不是庸庸之辈,还请高人露个面如何?” 允辰有些无奈,若不是公主以死相逼,自己作为潜渊卫第一高手何必跟着他呢,皇上疼爱女儿,十年前公主去霖溪谷求学的时候自己就是公主的暗卫了,这些年没少被公主的毒/药伺候,若是不学好如何躲避毒/药?早不知坟头青草多高了! “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自己人。你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一道清澈的声音回道。 韩杲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身影,他心头越发沉重,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辨不出人在何方。 “别寻思找到我的方位下毒了,快找个歇脚处吧,累了一天了。” “你说你是自己人?我凭什么相信你!”韩杲不气馁继续问道。 “你事真多!我的主人你很熟悉,不过她不让我说,所以你爱信不信!” “熟悉?不让说?印师妹!你是印师妹的暗卫吗?”韩杲眼睛一亮,他早知道印师妹身份不凡,身边更是七,八名暗卫不离身。这次进京她好像带了五名。 那道声音无奈地说道:“既然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也不算我违逆了主人,你快点找个地方,你这些天也太折腾人了,走的都是什么路!” 韩杲急切地问道:“印师妹去了何处?可是回了秣陵?” “我哪里知道,出了客栈就赶我跟着你保护你了,我哪里知道她去哪里了。” 韩杲皱了皱眉,“但愿她回去了。”他转身背影看起来孤寂落寞,原先有的七分洒脱一分也不见了。 ---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闺阁 沉钺根本不知道她写的一句话惹出这么多风波,自从知道还有铁匠幸存之后她又燃起了希望,这日午后,低垂的天空竟然下起了雪,一开始并不大,小米粒儿似的,后来竟然变成了鹅毛大雪,誓要将这雪白铺满大地一样。 景修听她絮絮叨叨说了无数次这雪如何如何美,知道她孩童心性,到底怕她受了寒凉,只让袁敏州弄了个雪球进屋给她玩,沉钺有些无奈,她是想出去玩的,可景修咬定了不让她出去。 “上个月你受的罪忘了,别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有大概八天又到日子了,不许出去玩。”景修板着脸口气严肃地说道。 沉钺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这个人!想到上个月她更是又羞又窘。那天是她过的最混乱的一天。 那天她起床后就觉得肚子痛,还以为是前天吃了什么不好的食物,看到血迹的瞬间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要死了,又不敢告诉景修又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说身体不适更了多次衣。景修急的要请大夫,她只说自己是拉肚子,没什么大碍。硬生生的挺着那种刀刮似的疼痛。 到了午饭的点冯吉辛进来看到她整个人蜷在床上,脸色灰白毫无血色吓了一跳,“爷,姑娘瞧着不对劲啊!奴婢让人去请大夫。” 她这一说,坐在沉钺床边的景修立刻伸手摸床上的人,汗湿的头发,微弱的呼吸,他原以为钺儿是睡着了才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哪里知道她是疼晕过去了。一时又是懊悔自责又是觉得自己太听她的话,让她受这么多罪。 邹衍来之后就看到景修正抱着晕过去的人,他来不及请安立刻过去把了脉,很快他就明白了是宫寒,宫里的贵人们也有不少有这个毛病的,只能慢慢调理。他细细跟景修说了一番,又留下两份药方。 袁敏州亲自去煎的药,又让冯吉辛到库房取了上好的棉絮缝制月事带,到了申时一刻沉钺才算醒过来,景修本想凶她一番,又感觉到她疼的直哆嗦,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只余了满腔心疼。他柔声细语地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应对,不许干这不许干那。 等冯吉辛紧赶慢赶制好一条给她换上,沉钺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知道身下的床铺都被弄脏了,就连景修的外袍上也有,简直没脸见人。一时羞愤欲死竟然哭了起来,景修以为她疼的厉害,慌的不行,沉钺却伸手扯他的外袍,她抽泣着,“把你外袍脱下来,你出去。” 景修摸到她的脸,“钺儿可是疼的厉害,你要是疼你就咬我好不好。” 沉钺呜咽着推他,“我说你出去!不想看见你!”只她这力气还不如平时的十分之一哪里推的动。 景修听着她哭又推自己,心都碎了,他跪在床边也流下泪来,“好钺儿,我哪儿做错了?我在这儿陪着你不好吗?” “这儿好脏啊,你出去。”沉钺手下不停的推搡他,他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也不嫌丢人! “胡说!一点都不脏。”他说着竟然站起身坐到床上,脱了鞋躺下来抱住了她,“疼就咬我,太医说可以揉揉肚子缓解疼痛,我给你揉揉。” “不要,你出去!”沉钺羞愤极了,怎么也没料到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她手脚并用的踢打他,“你出去,我不要你在这!” 景修看不见,她又挣扎的厉害,被她结结实实的踢了几脚,“好钺儿,那你踢死我算了,我就躺在这儿,你随便踢。” 沉钺出了满身的汗,肚子又刀刮一样的疼,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蜷在里边抽泣,景修无奈地坐起身,“到底怎么了钺儿,你疼的话就告诉我啊,为什么非要我出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沉钺嚅嗫着说:“就是不想让你在这儿,把你的外袍脱下来。” “赶我走就赶我走,怎么还让我脱掉外袍呢?”景修虽然这样说可手下不停还是解开了外袍,“我脱掉了,可以不走吧?” “把衣服放下,你出去。” 景修抓着衣服不放,“告诉我什么原因要这样,不然我不出去。” “你真烦人!快点出去。”沉钺喘着气催促道。 “狠心的丫头,我看不到怎么出去?要不我让人进来把我扶出去?” 沉钺怔了一下自己又羞又急竟然忘了他看不到,她回过身狠狠捶了他两下,“不要!” 景修捉住她的手握住,他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钺儿是在害羞,真是傻的可爱,“怎么又变卦了,那我到底要不要出去?我看我还是在这儿陪着你吧,不过有人可别太害羞呀。”他说着摸索着躺下抱住她。 “不要脸,都怪你!”沉钺使劲推搡他,想把他推下床。 “好好,怪我,都怪我,我不要脸!你不疼吗?别费劲了啊。”景修牢牢地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沉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也许真的像回到小时候被母亲哄着睡觉的那种感觉。 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让沉钺越发感觉难为情,可景修还在那边絮叨着不许她玩雪,顶多只能摸摸雪球,她也不知哪来的胆量,一气之下拿了雪球就塞到了景修衣服里。 “哎呀,别跑!你这个小坏蛋!”景修一惊之下站起来,伸手就抓住没有躲开在一旁哈哈大笑的沉钺,他一手拉着她,一手往衣服里掏,雪球冰的他呲牙咧嘴,“凉死我了!胆子大了是不是,看我不收拾你。”他掏出雪球扔到地上,直接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沉钺侧身压倒榻上。 沉钺这会儿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推压在身上的景修,“哎呀,别闹!再闹我就恼了。” 景修喘着粗气竟然痞痞的笑了,“是谁先闹的,嗯?不给你点教训怎么行。”他说着就要低下头来。 沉钺欲哭无泪,抽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我错了,少白,别闹了好不好。”她刚说完就惊叫了一声,“啊!”原来景修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惊的她连忙拿开了手。 “如果我说不呢。”景修边双手向上捧住她的脸边好整以暇地舔了舔嘴角,这一幕看的沉钺心惊肉跳,她带着哭腔,“不要,求······” 她还没说完景修就捧住她的脸吻了下去,直到他感觉到沉钺捶他背的力气越来越小才抬起头,他有些挫败地说道:“哭了?怎么每次都要哭呢?我没有弄疼你吧。” 沉钺捂住脸盖住红肿的眼睛,她哽咽着说道:“就知道欺负人,都说了不要!” 景修捧住她的脸,“别哭了钺儿,我们两情相悦,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亲你就是罪过呢?如果以后我对你做了更过分的事你岂不是要杀了我?如果你是因为我们没有成婚的关系,那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敞开自己,可你知道每次这样你拒绝我,又哭泣又指责我,我的心有多难受吗?” “你要压死我了,起来。”沉钺听他又开始长篇大论地说教就推他,都是他的理,这次算自己自作自受。 景修失笑,拉了她起来,本想把她拉到怀里再教育教育,沉钺一把推开他,退的远远的,她哼了一声,“你难受我也难受,别拿你的大道理忽悠我,我不想听。” ---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吃惊 景修只好无奈的连连保证再也不会了,到了如今沉钺知道他不过是白说,真到时候还是我行我素,一时有些心灰意懒起来。就连外边的雪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美好了。 “钺儿还在生我的气?别生气了,如今老八和萧家注定是要倒下来,你猜猜什么时候冒琛能彻底剿灭萧家军?”景修坐在榻上可怜兮兮地问道。 本还在生气的沉钺一听到萧家和八皇子,瞬间就将刚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那个冒琛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却杀伐果断,观他行兵可以看出此人才智超群,文韬武略,有勇有谋。是个不世将才!倘若再有那铁匠打造的利器相佐,萧家军必定不是对手。” 景修挠了挠头,不假思索地说道:“是吗?我也不知道,他是逍遥侯的人。” 沉钺叹了口气,“你在骗我,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听了她的话景修的脸一下就白了! 沉钺边慢悠悠地踱来踱去边说道:“冒琛此人如此将才,我每次问起你总说不知道,不清楚。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所以我推测冒琛必定跟你有关系!听说他是在去年深冬时节去林府拜谒成为座上宾的,到了如今,我肯定你当初去秣陵祝寿必定不仅仅是祝寿,你一定还有别的目的,所以我猜你是去秣陵寻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冒琛!” 景修张大嘴巴,一丝冷汗爬上他的鬓角,钺儿不会什么都知道吧!枉自己还沾沾自喜的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沉钺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如何?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景修不敢擦汗,他有些无奈的往后一仰躺在榻上,“不是我有意要瞒你,说实话,我不想让你再参与其中了,毕竟萧匡注定要失败,你的大仇也算报了。” 沉钺真的想把他揪起来好好问问他,当初是谁逼着自己承诺风雨同舟的,如今倒好,每次都是他说到做不到,“我写的那封信呢,你还给我。” 景修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好的要它干嘛,好了,我认输,都告诉你!怕了你了。”他无奈地说道。 沉钺走到桌边倒了盏茶喝了口,“那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自以为是的,反正以后休想瞒我一件事,你自己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做吧,不要总是食言而肥。“ 景修擦了擦汗,只好灰溜溜地坐在了榻上,他有些可怜地说道:“钺儿,我哪敢骗你啊!我都说好不好,当初去秣陵表面上是给毓瑶公主祝寿,其实我就是要找冒琛,他本是离阳府纪家的后人,你应该听说过一百多年前的梁涵之乱吧,我的曾祖父就是拜了纪氏兄弟纪骁和纪骜为将才平定了梁涵谷的战乱。” 他叹了口气,“只是纪氏族人深知狡兔死,良狗烹的道理,竟然婉拒了曾祖父赐予的高官厚禄,隐姓埋名挂冠而去。说起来我当初能找到他也是他自己愿意让我找到,这个家族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安稳年月你休想找到他们的踪迹。” 沉钺点了点头,这样一个家族,如此眼光和处事之道,令人敬仰神往,“那按你的意思,这个冒琛在功成名就之时必定会隐身而去了!” 景修也有些惆怅地点点头,“必定会隐姓埋名,确实令人敬畏,当初找到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问我,不等我说服他跟我回莲川,他自己就说要去林府拜谒。想来他早就有预感吧。” 沉钺走过去点了点他的额头,“那你瞒着我是怕我看出你心里其实还是关心五殿下的是吧,你可真是好脸面,从来不叫声五哥!我知道了只会替你们高兴,还会取笑你不成!” 景修拉住她的手,他扯了扯嘴角,“钺儿,男人总是爱脸面的,尤其是你,我更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狼狈不堪的一面。” 沉钺坐在他身边,“你这性子真是别扭,最是口是心非,要我说啊,五殿下这些年过的太苦了。亲弟弟这样戳他的心,父亲又处处棒打鸳鸯,也不知林大姑娘待他如何?” 景修闻言不依的说道:“怎么。你可怜他?快省省吧!好了伤疤忘了疼,你的手不想要了?” 沉钺闻言失笑,真是个别扭的人!“我只是希望你真正的放下心结,体会到真正的快乐,明白人世间还是有许多温暖和真情的。”景修本想反驳,话到嘴边也只剩一声叹息。 纵然马上进入腊月,年关在即,莲川却并没有往年的生机,前方战事胶着不下,萧家军仗着武器便利越发嚣张,冒琛的大军如今只有少数人配有这等削铁利器,虽然逍遥侯已经招募了一批铁匠跟随那名死里逃生的铁匠没日没夜地赶制,总归都是新手,十有八九竟都是废弃品,如今也只能耐心等着了。一切还需要冒琛自己想法克敌。 不过大多数时候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总归是避开萧家军的锋芒,采用迂回战术,每次都是不大不小的胜利。 沉钺和景修也时刻在等着消息,景修在等合适的时机。冬日里的雪太大,景修基本不让她出去,听说皇上被三公主景懿语说动,准许公主每日里去一趟紫宸殿,看望被禁足的皇贵妃。 沉钺和景修在榻上摆了张矮桌,在对弈,沉钺本不精于此道,景修却说要教她,现在就是沉钺看得到棋盘,对景修来说就是盲棋,沉钺会告诉他自己下棋子的位置,景修再说出他下棋子的位置由沉钺帮他摆上。 边随意地下着沉钺边说道:“四,十二。难道一个三公主还能救出徐氏不成?皇上真有那么宠爱三公主?” 景修闻言点点头,“九,三。反正是受宠,你不知道,小时候老头子经常把她扛在肩头,这些年给她的赏赐我这府里的库房都装不下,那库房你见过的,受宠吧。” 沉钺有片刻恍惚,她甩掉脑海里那人的音容笑貌,自己也曾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是如今呢?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了。 她若无其事的说道:“七,十三。再受宠也抵不过一次一次的忤逆,皇上也是人,还是一个唯己独尊的人。” 景修轻笑一声,“二,十四。钺儿发现什么了?说来听听。” 沉钺继续平静地说道:“一,十。听说皇上给她指了多次婚,每次都是她看不上对方。” “十二,三。对啊,嫌文人文弱,武人粗鄙。反正每次都有理由。”景修摇摇头。 沉钺看着棋盘,“十,五。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吧,是该出嫁了。如今八皇子起兵造反了,她更不会轻易出嫁了。” 景修听她说完就接话道:“你输了。此话怎讲?” 沉钺嘟了嘟嘴,“每次都是你赢,真没意思,不下了!她的心性如此高,现在徐氏被禁足,哥哥又成了反贼,对这样一个高傲的人来说岂会轻易让别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 景修笑了一声,有些无奈,“让着你会被你说我瞧不起你,我到底该怎么做?你大概不清楚,天之骄女,金衣玉食的养大,她的性子早就被惯坏了,星极宫里每年死去的宫女太监至少有一半都是归因于她,你可不要觉得徐氏是最恶毒的,最恶毒的其实是她这个千娇万宠的女儿,不过徐氏都把一切揽到了自己身上而已。” 沉钺听此啊了一声,“真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恐怕不只徐氏替她遮掩,皇上也是有意遮掩吧,我竟一丝半点都没有听说过。那这嫁给谁家不是害了谁!” ---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较劲 景修点点头,“差不多,不过老头子肯定不这么想。不说她了,老三最近很是焦躁,他让我派人去行刺林大姑娘。” 沉钺闻言皱了皱眉,“是刚传来的消息?看来他终归是不相信你。除掉老八之后他并没有一举夺得帝心,如今挡在他面前的只有五殿下了,所以他还要试探一下你是不是跟他在一条船上。” 景修点了点头,“是夜里的消息,按照我的想法行刺当然要行刺,这个局还要走下去。” 沉钺思考了一下,“恐怕不是你能掌控的了的,他既起了心要试探,说不定动手的时间和动手的人都会是他自己安排。他只不过要的是你的态度,看看你是否会通风报信。” 景修有些忧愁地撇撇嘴,“我现在只需要等一个时机,等一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机!” 沉钺不理解的问道:“什么时机?林大姑娘那边可等不得,说不定三皇子什么时候就借你的名义出手了。这也是三皇子故意告诉你的原因,就看你的选择。” 景修摇摇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沉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们跟三皇子合作以来你可有探得他的真正实力?如果已经得到了我们想要的就可以跟他分道扬镳,如果没有的话此事就看你的选择,殿下是怎么想的?” “分道扬镳?钺儿你想的太简单了,此时我生变的话只会让老三更谨慎更警惕,我所得到的情报估计也都没用了,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些情报必须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才有杀伤力。” 沉钺扭头看着窗外,“那你的意思是这次就要牺牲林大姑娘了?你说的时机就是这个出其不意的时候?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景修有些为难,这些情报令人难以启齿,钺儿还这么小不宜知道,他抱歉摇摇头,“钺儿对不起,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没法告诉你,我不愿意让你知道。至于林大姑娘,我跟老五反目时,我早已经给过他暗示了,毕竟谁都知道她是他的软肋,就像谁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一样,既然是软肋就要时刻保护好,一切全看她的造化!” 沉钺哼了一声,“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区别!” 景修皱着眉头,“不一样,说了这么多你不渴吗?钺儿,听说百味香推出了新菜式,我们晚上去尝尝吧?” 沉钺坐着不动,她的心里的不安越发大了,她下了榻躺到了里间的床上,“你是存心要气我是吧?我累了想歇会儿,别打扰我。” 景修无奈的扶扶额,“一切都是我不好,别气坏自个啊。你歇着吧,晚上我们出去吃,百味香的饭菜很合你的口味,你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晚上要多吃点。他们那儿还有······” 沉钺压着火,“真是聒噪,我要睡会儿!” 景修闻言瞬间闭了嘴,真是小祖宗,有心再劝劝,又怕更拱起她的火气,只得晚上再劝了。 到了晚间,沉钺却不疾不徐地说道:“要出去吃也可以,不过我要去春晚楼吃晚饭。”说这话的时候她紧紧盯着景修的脸,看他的反应。 沉钺心里其实一直记着景修遮遮掩掩的说辞,再加上他今天的举动更加让她不安,奇怪的是韩杲在塞给自己的东西里也提到了春晚楼,让自己找个时间去看看,看什么却是没有提及,只提到了‘李代桃僵,金蝉脱壳’这八个字,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让她不多心,倒要看看景修在隐瞒什么。 景修差点从榻上掉下来,她怎么还记着呢!“要吃饭可以去别处,独独这家不能去。还是去百味香。” “我就是要去春晚楼!不然,你看着办。”沉钺听他的回话更加来气,凭什么不让自己去,看来他想瞒的事多着呢。 景修觉得自己真是给自己挖坑,当时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提个别的什么酒楼也比这好的多呀,“我的小祖宗,我求你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真的不能去。” “什么地方你去得我就不能去?我就是要去。”沉钺打定主意就是不松口。 景修实在被她逼急了,想着告诉她以她的个性定不会再谈及,“小祖宗,我说了,你可别羞臊,春晚楼是一家青楼。怎样,我说了不能······” 沉钺一听感觉跟喝了一肚子醋一样,她红着脸说:“那逛青楼的都没害臊,我害什么臊。就是青楼我也要去看看。”死景修竟然逛青楼,也不知被谁迷了眼。 景修站起来欲哭无泪,“好钺儿,那种地方哪是你能去的,要想吃好吃的,我们可以去酒楼。” “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就是要去。”沉钺心里越发生气,他不让自己去是想瞒着自己什么?越不让去说明越有事瞒着自己,必须去看看。 “不行,我是男子当然可以去,你不能去!”景修烦躁的甩甩衣摆。 沉钺心里冷哼一声,“谁说我不是男子,我就是要去,你不去就在府里呆着吧,我自己去!敏州,叫人给我备车。”候在外间的袁敏州吃了一惊,这可怎么办,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瘦弱的身影就蹿了出去。 “不许!”景修脸色阴沉地吼道。 沉钺这会儿早跑出去了,死景修!一定有事瞒着自己,她心里又气又难过,恨不得将景修抓住打一顿! 袁敏州不敢大意,他追上沉钺去劝她,沉钺不等他说就冲着他吼:“你别拦我,跟你家爷说,再拦我,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后悔!”袁敏州被吓了一跳,漫天飞雪中的钺姑娘看起来像疯了一样。 追过来的景修被冯吉辛扶着,他完全没料到钺儿的反应会这么大,“敏州,叫人备车,我和她一起去。冯吉辛,你赶快把那件白狐披风给她穿上。” 一路上,景修拿了手炉给沉钺,她也不要只蜷在角落里,景修说什么她都不接话,急的景修像热锅上的蚂蚁。 ---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刺痛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春晚楼正是华灯初上,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媚眼迷离的站在楼上挥着自己的红帕子,看到沉钺他们进来,春晚楼的老鸨眼睛里精光四射,她连忙凑过来献殷勤,不一会儿就有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也围了过来。 景修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会儿总算有地方发泄了,他阴沉着脸,“都给我滚!只要二楼的一间包间,把你们这儿的拿手菜送过来就滚的远远的,否则惹恼了爷,爷有的是手段!” “慢着!把这楼里最美最有名的花娘叫来,就让前三名来吧。”沉钺笑着对惊恐的老鸨招招手吩咐道。 景修烦躁地扯掉蒙在眼睛上的锦带,“寒梳,不要惹怒我!” 沉钺冷笑一声,“现在不止要叫前三名来,还要叫上功夫最好的三个过来。” 景修听声音一把拉过她,“你想干什么?我是有底线的。” 沉钺的脸色也很难看,死景修,踩到痛处了吧,倒要看看他瞒着什么事,“那就再加上三个琴艺最好的好了!” “闭嘴!一个都不许来!”景修的手使了很大力,沉钺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她的心要裂开一样。 “呵呵,再加三个完璧之身的,一共十二个一个都不能少!王爷你不答应的话恐怕要让你后悔莫及了。” 景修的样子看起来又阴狠又暴戾,仿佛再有一丝一毫的刺激他就会爆发。沉钺却一眼都不看他,她看老鸨呆站着不动,“怎么,没听见我的话吗?再上三坛最烈的酒。” 那老鸨颤抖不休地试探着说道:“祁,祁王殿下,我,我是······” 沉钺冷哼一声,“再加三个唱曲最好听的。” 景修青筋暴起,“没听到吗?都给我滚!” 沉钺挣开他当先随着引路的上楼去了,袁敏州心惊胆战地扶着景修紧随其后,我的妈呀,钺姑娘是要干什么呀,这不是存心让爷难堪窝火吗。 景修心内不安,他握着袁敏州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个名字,又摇了摇头,袁敏州惊出了一头汗,低声应是。 进了包间,景修就甩开袁敏州,他语气不善,“寒梳,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惹怒我。” 沉钺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街上的人很少,雪花倒是越来越大,好像永远也不会停的样子,屋子里笼着八个火盆,还算暖和。袁敏州忙着将火盆挪到墙角去,省的一会儿景修踢到了就不好了。 “听到没,跟你说话呢!”景修站在房中有些烦躁的说道。 “你最好也别惹我,否则我不介意再多叫三个人!”沉钺同样语气不善地回道。 她话还在嘴边就被景修从背后抓住了,景修扭过她,“袁敏州,你出去守着!”听到袁敏州走出去关门的声音,他不快地说道:“你非要惹我是不是?我看你还敢不敢不听话。” 他说着竟要扒沉钺的衣服,沉钺看到他那灰色的眼睛竟然猩红一片吓了一跳,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她的衣领就被景修撕拉一声扯开了一道。 沉钺骇的倒抽一口凉气,她不假思索就扇了他几巴掌,“景修你疯了,你想逼死我!” 景修惨然一笑,“要死一起死。”他说着就不管不顾的捧住她的脸啃咬起来。 沉钺这会儿一滴泪都没有,她只觉得心里泛恶心,她用手揪扯景修的头发,“你真让我恶心,别拿我当成这楼里的花娘!” 景修嗤了一声,“恶心?我什么时候不是把你捧在手心里,才惯的你如今越发轻贱我!” 沉钺闭上眼不想看他,“我轻贱你?真是可笑,不知又是谁在轻贱我呢!也是我活该,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被人轻薄,被人羞辱都是活该!” 景修一听也恼了,“闭嘴!你今天发什么疯?我何尝有半分轻贱你的心思,为什么总是妄自菲薄?” “我倒不想妄自菲薄,可有人却像逛窑子一样时不时地轻薄我一番,却又告诉我要自尊自重,真是······” 景修满脸痛苦地说道:“我求你不要再说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这些事气儿不顺,我保证成婚前不会碰你了,你好歹消消气好吗?我们不要再吵了好吗?我们回家好不好?嗯?” “不,我要看楼里的花娘。”沉钺挥开他的手,将自己衣领勉强掖好。 “你!她们有什么好看的。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只吃个饭就回去好不好。” “不,我就是要看花娘。”沉钺打定主意来的怎么会无功而回。 景修心里明白她把自己吃的死死的,只能无奈的让袁敏州进来,很快酒菜就端上了桌,十五个千娇百媚,姿态袅娜的花娘就进了包间,沉钺让他们围成一个半圆坐在了景修和自己面前。 沉钺先是每个都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眉目不动地扫视全场,“一一报上名来,还有你们都是我点的哪一组的。” 坐着的女子都有些拘谨,这祁王脾气不好,他的断袖小琴师也不知脾性如何?这场景有些诡异,难道小琴师并非好男色,而是被祁王强迫,今天来楼里一口气点了十五个姐妹。 听了沉钺的话,左侧排头的第一个就轻声细语地说道:“奴家姣兰,擅唱水门调。”她说完紧挨着她的也接着说。 沉钺也不看她们,只一直盯着景修看,她们在下边一个一个介绍景修的脸毫无反应,沉钺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等她们介绍完,沉钺笑了笑,“各位都是貌美如花又身怀绝技,咱们既然有缘相见就不醉不归,来,你们各自满上。”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坛酒。 不发一言的景修侧了侧身凑近她,“先吃点菜,不然一会儿你会难受。酒你少喝点,这个酒很辣。” 沉钺也不理他,她倒了一盅酒慢慢地喝起来,是很辣,辣的她想流眼泪,可她的眼睛干干的,挤不出半滴眼泪。 她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中间的花娘,“灵花姑娘能否给我弹上一曲呢?” 那个一直低着头一直不敢看人,有些紧张的过分的花娘连忙起身施了礼,“公子,奴家的琴艺不敢在您和祁王面前献丑。听说公子的琴艺天下无双,很得殿下喜爱,不知今天能否求得公子赐教?” 沉钺不吭声,景修闻言脸色不善地说道:“放肆,寒梳的琴声岂是你等听得。休要多言,速去弹来!” “是。”灵花有些惊惧地回道,她跪坐到屋里的瑶琴面前,有些笨拙地起调,一段毫无音色的曲子平平展开。 “退下!滚出去!”景修一听就有些烦躁地吼道。 沉钺却敲了敲桌子,“慢着!继续弹!怎么,祁王是想让我把这楼里所有会弹琴的花娘都叫来?” ---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清夏 景修扯了扯衣领,他心情不悦地说道:“继续弹吧。” 沉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这是她第二次喝酒,可是这酒好似什么味道也没有一样,一曲终了,她笑着说,“灵花姑娘果然琴艺不俗,赏你一百两黄金!好,下一个就蝶晴吧,你拿出你擅长的来,好的话有赏!”她说着从袖中掏出银票随意地放在桌案上。 屋子里几乎所有的花娘眼睛都亮了,沉钺嘴角挂上了笑意,这个灵花姑娘有猫腻,琴艺平平,怎么会是这春晚楼善琴的前三名。想到这儿她状似无意地瞟了袁敏州一眼。袁敏州看到她的眼神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每个轮到的花娘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轮到擅长房/中/术的馨韵的时候,景修不让说,沉钺却说:“人是我叫的,总得给一个领赏银的机会,王爷要不想听,大可离开了事。”把景修又气了个倒仰,真是自己的克星!他只能安慰自己她提前懂一些也好。 那馨韵是个乖觉的,“公子,别的我也不多说,只讲一件事,您听了觉得好就赏些银子给奴家,不好也是奴家本领不到家。” 沉钺边喝酒边点头,“好,你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日前有位大户人家的妾室说她家夫君急着要孩子,可无论如何府上的姐妹竟都不能让他家夫君有兴/致,她就觉得很奇怪,她家夫君家大业大的就差一个孩子。各位,你说并不是她夫君不想要孩子,也不是她们姐妹们不配合,你们猜这事差哪儿了?” 其他花娘都纷纷猜测起来,说什么的都有,有一个嘴快说了断袖,反应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沉钺和祁王端坐着不动才松了口气。 “你们都猜错了呢!这根是出在她家夫君身上不错,可不是你们说的原因。这样的事要不是亲耳听人说起我也是不信的,原来呀,这男人竟然对自己的堂妹情有独钟,还只想让她给生孩子呢!不过得亏这妾室找了我,如今是她怀上了府里的头胎,金贵着呢。” 她说的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姣兰瞪着大眼睛,“这,我的妈呀,爱上堂妹,还想让堂妹生孩子!我的天啊。” 另一个樱桃小口的也惊讶的说道:“这怎么可能,馨姐,你编故事也要靠谱点啊,怎么可能娶了自己的堂妹?明显不可能。” “哎呀,该死,为了赏银我都把人家千叮万嘱不能说的事说出来了,你们还还怀疑我!反正呀,这个妾室也够精的,她是无意中发现她家夫君竟然软禁了那个堂妹的。好了好了,我今天说的太多了。只求公子多赏点。” 沉钺淡淡的笑了,“不错,赏你一百五十两。” “哎呀,谢公子,谢公子!”馨韵高兴的连连磕头,有了这些钱她就能赎身回家乡了。 沉钺听着下边的花娘说些趣事,又连喝了几盅,“哎呀,你们该唱唱,该说说,我喝的太多,去一趟如厕。” 景修皱了皱眉,“都说了别喝太多,不听话!敏州,你陪着寒梳去吧。” “不要他陪,我才不让他陪我去。”沉钺瞪了袁敏州一眼,“我如厕,他跟着我干嘛!” “必须跟着。”景修强调,他总觉得钺儿有事,而且事情不简单。 沉钺哼了一声当先走了出去,袁敏州在她身后几步跟着。她也不管袁敏州,拉住一个花娘就抱住了,那花娘看到她暗中塞过来的银票眼睛都直了,沉钺揽着她把她压在了墙上,喘着酒气凑到她耳边,“小娘子,问你个事,你们楼里弹琴最好的前三个叫什么名字?样貌如何?” 袁敏州不敢上前去拉,钺姑娘不会是喝醉了吧?这可如何是好,楼里声音噪杂,他根本听不到沉钺跟那个花娘咬耳朵说些什么。 那花娘摸着银票的一角,“公子,这春晚楼琴艺最好的有清夏姑娘,凝柳姑娘和燕兰姑娘,至于样貌,清夏姑娘的样貌最好,凝柳唇边的黑痣最引人侧目,燕兰姑娘则是下巴最特别,下巴上有一道美人沟。” 凝柳和燕兰自己刚刚都见过,独独这个清夏!她眼珠一转,又凑过去问道:“那灵花的琴艺如何呀?” 那花娘皱了皱眉,唾弃道:“这个小蹄子!那里轮到她勾引爷们!”看到沉钺又塞过来几张银票,她挤出笑脸,“哎呀,公子,灵花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哪里会弹琴,除非她跟着清夏姑娘偷偷学的!您可别被她骗了哟。” 沉钺抱住她又塞了几张银票,“那清夏姑娘的房间是哪一个?” 清夏?清夏是谁?景修竟然不让自己见她,可自己偏要见一见!到底他在瞒着自己什么! 那花娘看着银票咽了咽口水,“我说了,公子可别供出我来。” “放心吧,打死都不会说的。”沉钺又加了几张。 “在右侧最里面的环雀阁,公子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她握住沉钺塞过来的银票叮嘱道。 “一定不会。”沉钺说着松开她就要往右侧走,袁敏州看势头不对,有些迟疑是要拦住还是通知爷,他一愣神的功夫,沉钺就已经直接过去推开了环雀阁的门。 阁里靠窗坐着一个粉裳美人,听到声音那美人扭头看来,沉钺看到她的眼睛心头巨震!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不!她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环雀阁。 袁敏州看到她这么快就出来了有些诧异,他还在想着要不要告诉爷,沉钺已经大步越过他往回走了。 回了包间沉钺若无其事地喝酒谈笑,袁敏州没有直接告诉景修,想着找个私下的时候再说,看钺姑娘也没什么异常何必多事。 沉钺的脑子开始迷糊起来,她又看了看灵花,看到她不易察觉的嫉恨的眼神,沉钺打着哈欠装作不经意地歪倒在景修身上。 景修连忙扶住她把她抱到自己怀里,“告诉你不能多喝的,敏州,把披风给她盖上,我们回府。”他说着抱起沉钺站起来,袁敏州连忙取过挂在墙上的披风盖在沉钺身上。 袁敏州扶着景修,景修抱着沉钺一步步走的很稳,沉钺眯缝着眼睛看到灵花有些扭曲的脸,她不好受自己又何尝好受呢! 上了马车,景修刚想给她掖好披风,沉钺一下子从他身上起开坐到了另一侧。景修吓了一跳,“寒梳,你!” 他伸手摸过来,沉钺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别碰我!你保证过的!” 景修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还在生气?怎么气性那么大,你没喝醉?” 沉钺闭上眼用手捂住耳朵,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见他,多希望自己是个傻子。 --- 第90章 第九十章 审问 袁敏州把马车赶的飞快,今天钺姑娘也不知怎么了,尽快回府,回了府里好说话,说开了也就不生气了。 进了府门,沉钺也不披披风,径自走的飞快,雪天路滑,她在飘渺院外拐角处跌了一跤,不过也没什么感觉,爬起来继续走。袁敏州扶着景修也是越走越快,可哪里还有钺姑娘的影子,她倒像是跑着回去的。 冯吉辛看到她吃了一惊,满头雪花,只穿着不厚的苍色稠衣,领口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是裂开的,“公子,怎么就你自己?爷呢?” “我换衣服,别让人进来。”沉钺也不多说,掀了厚重的帘子就进了里间。 等景修进屋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冯吉辛给他们端上参汤就退下了,刚刚袁敏州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在里面多待,看钺姑娘脸色不好,难道出去一趟问题没解决? 景修喝不下任何东西,他呆坐在榻上,“钺儿,你还在生气吗?我保证以后以后不会再唐突你了,你我之间每次都是因此闹别扭,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沉钺冷笑一声,她也不看景修,只看着茶盏中起起浮浮的参片,“今天就是头,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景修听她冷笑心里就不舒坦,“什么意思?你有话直说。” “好啊,一句话的事,我准备离开,祁王放了我吧!” 咣当一声,景修手里的茶盏掉到了地上,他颤抖着声音,“为什么?我保证过再也不会了,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祁王忘了,同样的话你保证过很多次,当然在你看来是民女不识抬举不懂你的真心,既然互相不能容忍何必天天折磨彼此,趁早放手才好。” “不对,你在说谎,这么多次你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决绝,你根本不是因为这件事,钺儿,你告诉我到底为着什么?就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既然这样,你自己不知道吗?有时候我是会心软,会妥协,但有些事我容忍不了,也绝不接受。” “你在说什么?说清楚什么事?”景修焦急地站起来想往这边走。 “就像祁王无法容忍韩杲一样,我同样也无法容忍另一个人,容忍欺骗和隐瞒,我已经说的如此明白了,祁王给个痛快话,早点放我离开。” 景修闻言松了口气旋即又提起了心,就是为了这折腾了一天,“这是毋庸置疑的,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我既要求你给我满心的爱,当然也要回馈给你满心的爱,何来另一人之说?我一心一意待你,何尝骗过你,你又何必多心?” 沉钺有些讥讽地说道:“祁王的演技真是让我佩服,当然了,死不承认也很正常。” “你不用在这里冷嘲热讽,今天我的心是碎了个彻底,你直说你发现了什么就怀疑我,我敢说真有的话,我二话不说就在你面前自杀谢罪好吧。” “说的跟真的一样,我问你春晚楼是怎么回事?那个眼睛和我长得很像的清夏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样祁王,还敢说你没有。” 景修彻底松了口气,“你真的冤枉我了!清夏在三年前曾救过我一命,那时我身受重伤躲在了春晚楼,至于你怀疑的事更是不可能,我只当她是救命恩人,再多的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沉钺摇了摇头,“想骗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有必要不让我见她,调包她的丫鬟灵花过来吗?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景修咬了咬牙沉默了许久,沉钺打量着他的神色,看到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她忽然又有些后悔,有时候糊涂一些才容易快乐吧,可自己就是该死的才看清啊! “钺儿,即使如此,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舅舅的女儿,因为母妃的关系,陆府的女眷都被贱卖到青楼,是那种永远不能赎身的官妓,当时我舅母刚刚怀胎五月,本想着给舅舅留个后,谁成想竟是个女孩,舅母决定掐死她然后自己上吊自尽,可也算天意弄人,她死了清夏没死,我也是三年前找到她的,可除了给她点钱,让她不用看人脸色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她当初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却为此葬送了一生,你说我怎敢轻易去见她。” “那你也没必要瞒着我,难道我还会怎么着她不成?景修,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到了如今你还在骗我,你真让我失望。” 景修浑身乱抖,他慌乱地说道:“我没有,我没有骗你。” 沉钺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她掏出丝帕平静地擦了擦,这口血吐出来她瞬间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那样清晰冰冷,“咳咳,非要让我说破是吗?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打算让我顶替她是不是?更是不动声色地让我自愿来了莲川,可惜我不像你想的那样好摆布,所以你一直在告诉我你有多爱我,为了我你可以做任何事,就连你的眼睛都不惜算计进去,眼睛瞎了之后更是以退为进让我向你剖白心迹,当我彻底坠入其中,你又准备怎么说服我去代替她呢?可笑,我竟还真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景修摸索着过来,他根本站不住,跪在地上,“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钺儿,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是真的爱你,我没有算计你,若说有,唯一的也就是让你跟我回莲川了,你相信我!我不想让你见她就是因为怕你看到她的容貌多心!如今看来果然多心了!” “你觉得呢,你自己相信你说的话吗?到如今我只要你一句话,放了我。”沉钺闭上眼有些疲倦的说道。 景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就别怪我自作主张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让人将援璇她们几个带到了京郊一处宅子,你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她们就平平安安的,否则你也知道我的手段。”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沉钺啪的一声打了他一巴掌,在她打第二掌的时候景修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景修有些失落有些愤怒地说道:“卑鄙无耻?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吗?你想好了再说,否则今晚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沉钺惊慌中用另一只手拔下插在头上玉冠中的簪子向他的喉咙刺去,景修就像眼睛没有失明一样一下子握住了她握簪的手。 “你想杀了我!我告诉你,不要激怒我!你这点动静怎能躲过我的耳朵,想让我死你还没这样的本事。我警告你,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你乖点我心情好还能带你出去走走,不然你就也跟今天提到的老三湖底下的景卿沫一样。” 沉钺这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在自己面前只是做出个样子给自己看,自己能看到的也只是他愿意让自己看的,至于更深更多他统统都藏了起来。 “冯吉辛进来,带她去洗漱。”景修甩开她的手,有些冷酷地说道。 沉钺冷笑了一声,“祁王殿下,我不想当景卿沫,我也不想跟你这个恶魔在一起。”她说着极快的洒了那日从韩杲身上得到的□□,这是韩杲偷偷塞给自己的,有解药有□□。也许他早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什么才会给自己这些东西。 景修毫无防备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就连闻声过来的袁敏州和暗卫也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沉钺匆忙奔回里屋挎上刚才匆忙收拾好的包裹跑了出去,她怕有人跟踪一路上乔装打扮,一会儿是个老妪,一会儿是个少年,如今唯一能去的大概只有雾渺国了。半个月后她来到了清汩府,这里的梓荼关是两国交界的关隘,沉钺那日取了昏迷的看门的杨田庚的照身贴,只要过了梓荼关自己算是暂时安全了。 ---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乔装 虽然边境动荡,梓荼关却依旧一片祥和安宁,还跟往昔一样商旅来往频繁,沉钺随着出关的人群往外走,也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关。她决定去小乡镇呆一段时间,出了关问了路就去了最近的荷香镇,她先是找了家客栈住着,准备盘下一家店铺做胭脂,不过这一次她也只会做跟别人一摸一样的胭脂,价钱上也就便宜一两个铜板。 多亏带的银票多,不用为生计发愁,她第三天的时候盘下了一处僻静角落里的门店,依旧是带院子的那种,天气越发冷了,原先打算买个丫鬟的,后来想想又作罢,自己这样漂泊无依的还是不要再拖累别人。一切都是自己动手倒也不乏乐趣,第五天她简单的开了业,决定等萧匡兵败的消息传来后再做打算。 这么个小镇生意也就平平淡淡,沉钺闲暇时间也在研究□□,对门是一家经营农具的一对儿夫妇,最近他家的女儿总是往沉钺这儿跑,才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花骨朵一样,家里又有点积蓄,养的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 “兴华哥,你这儿的胭脂都是自己做的吗?看你年纪也不大,从哪学的?”喜丫一大早又进店翻翻捡捡,她边看边问道。 “都是我自己做的,祖传的手艺,前段时候家里出了变故,我才来的荷香镇。”沉钺边翻书边回道。 喜丫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哦,不好意思兴华哥,我是不是揭你的伤疤了?你别生气啊。” “没有,都过去了。你不是昨天刚买了一些吗?” “别说了,那些被我娘拿去用了,我今天只能再买些。” 沉钺闻言心里失笑,“哈哈,大娘也爱俏,你自己选吧,你这个年纪我这店里的都能用。” 喜丫的脸红了红,“好,对了兴华哥,那个过年的时候去我家吃年夜饭吧,我娘的手艺可不错了。” 沉钺抬头看她,喜丫的脸整个红透了,沉钺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意思啊,喜丫,恐怕我要往县城去一趟,我有个娃娃亲是县城西郊的。” 喜丫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捂住脸转身就跑了,沉钺松了口气,希望她能想明白吧。 沉钺已经逃跑一个月了,祁王府里景修连日来暴躁不堪,就连袁敏州都被打了二十大板。那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竟无半点消息,倒真是个胆大心细的。 景修仰躺在侧院的榻上,当初第一次看清她的长相也只是觉得跟那人有些许相像罢了,及至后来自己对她动了心又哪里还有别人什么事,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 若说自己是真的情根深种她必定是不信,可这一年多来自己唯一能确定的是只想要她相伴,只想同她走过余生,记得她的眉目,记得她的喜好,记得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若说无情,又怎会为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扭曲了本性的去压抑自己迎合她。也不知她现在在何处,这么冷的天可能吃饱穿暖,可会想起自己,可会恨自己?必是恨的吧! 那个人的眉目他早已淡忘了,他对她只有愧疚,再多的却是没有,当初只想救她逃出生天,远远的送走她,又哪里有什么私情。可是钺儿不信自己,她甚至要杀了自己,走的这样决绝恐怕对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袁敏州完全没想到会有这出事故,他知道爷有个表妹没入了官妓,可自己从来没见过爷对她如何呀,顶多只算心有愧疚罢了,怎么钺姑娘就笃定爷要拿她替换表姑娘呢? 这些天来整个堇昙国都被爷翻遍了,根本没有钺姑娘的踪迹,唯一的去处不是军中就是邻国。钺姑娘没有武功又是一介女子去军中的可能很小如今的形势去雾渺国的可能性最大。 将近年关,前线又传回了捷报,冒琛出其不意偷袭了萧家军,不敢近身迎敌烧了对方大部分粮草就匆匆撤回了青玉城,虽然斩获不大,可在这隆冬季节毁了敌人的粮草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按照侯爷的意思,翻过年军中都能配上削铁如泥的兵器,到那时区区萧家军何足挂齿。 过完年沉钺去县城采买原料的时候竟然看到有人在附近的胭脂铺里拿着自己的画像盘问,她吓了一跳,除了景修不做他想,当即找了个客栈让小二买来衣服和脂粉,她把自己画成了一个丑陋的妇人,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也没有回荷香镇,径直取道北上雾渺国国都潼临,人越多的地方越是鱼龙混杂,越有利于自己隐藏。 潼临城四面环水,是一座水上浮城,沉钺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完全矗立在水中的城镇,一路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来来往往,竟也是不输于土地上的繁华。 她找了家客栈歇脚,准备在城中逛逛再决定干什么,胭脂是一辈子也不能再制了,必须找新的营生。 逛了半个月后她在城北盘下了一家店铺,准备卖衣料布匹,如今的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丑陋夫人,在城北的一众店铺中一点也不显眼。她有的是耐心,就不信景修能找自己多长时间,等过了风声,自己一定要花重金请人把援璇折樱她们都救出来,不能让她们再受罪了! 草长莺飞的时候,她听说冒琛将萧家军压迫回了瞰阖关,收复了清波府的大片土地,就连一度南下的枭漩国也恢复了平静,仿若他们从来没有异动一样。 将将过了三月,她就听说堇昙国三皇子不知什么原因触怒了明维帝竟被明维帝贬为庶民,发放到离阳府去了。沉钺心内恻然,景修真是好本事,当初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要的样子,可笑自己还给他出谋划策,不定他心里如何笑话自己呢! ---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识破 她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对来买衣服和布匹的客人也没好脸色。她正随意的翻着账单,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我说这位大姐,你还想不想挣银子啊,本来就够丑的,摆这脸子给客人看,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沉钺没好气地抬头,“爱买不买,我就这样。”这么凉的天对面的公子哥打扮的有够骚包的,手里还自以为是的摇着折扇,自以为有多风流,殊不知那样子有多滑稽。 “哟,惹不起。”那公子翻了个白眼,谁让自己只看中了她店里的香囊了呢,看在她一个妇道人家的份上就不跟她多计较了吧。又看沉钺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又低了头,没来由的他就心内不平,以自己的相貌这潼临城的哪个女子不多看自己几眼!这个丑妇人不仅人丑估计眼也瞎了! “你桌上那个香囊怎么卖?”他无奈地指了指沉钺案桌上的黛色金丝银线香囊。 沉钺皱了皱眉把香囊从桌上拿下来放到自己脚边的竹筐里,“这个不卖,你选别的吧。” “我就看上那一个,价钱你尽管出,不就是想卖个高价吗?”他摇着紫檀木雕梅花折扇凉凉的说道。 沉钺心情越发烦躁,她这账刚理出头绪,她走到门边,“说了不卖就是不卖!今天要早点关门,公子请吧!”一副请人离开的姿态。 “今天你必须卖给本公子,我就在这儿等着。”他说着拉过竹条小凳好整以暇的坐下,悠悠地扇了扇折扇,一副我就是死赖着不走的姿态。 “来人啊,耍流氓了!”沉钺对着外边大喊了一声,就不信这个人能忍受大家的指指点点! “哈哈哈,就凭你,本公子会对你耍流氓,哈哈哈,太好笑了!”他坐在凳子上笑的前仰后合,差点喘不过气。 沉钺这一嗓子虽然引的有人探头,可是看到她的脸大家都捂着嘴偷偷笑了,她又羞又气,径直过去拉住坐着的人,“你给我出去,我要关店!” 那人就像在地下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别费劲了,大姐,痛快点说个价,你能关店我能如意。” “香囊不会卖给你的,你快点走!”沉钺使出吃奶的劲拉他,竟然拉动了一些,她更是使劲,突然天旋地转般她一下子滚出了店铺,向着街道外的河水里载去,原来她一说不卖,这公子竟然顺势沿着她的力向外耸了一下,她本就使出了全力,对方不仅不抵抗还顺势抽出手臂推了她一把。 扑通一声沉钺落到了水里,她一下子喝了几口河水,虽然河水不是很深,可这时节仍是寒凉刺骨,本就身体不好的她根本没有力气挣扎上来。那公子站在岸边本想奚落她一番,看到她竟然半天上不来,到底是自己惹的也就跳下去把她拉了上来。 他抱着人上来也不看沉钺,没料到竟然这么轻,只是一个丑妇有啥看头。定是昏过去了,真是太弱了,就这还想拉动自己,这样也好一会儿直接把香囊拿走,留些银子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就要将沉钺放到她铺台的布匹上,无意中瞟了一眼她的脸,她的脸上是啥呀这是?怎么有的皮肤白的耀眼,有的粘着一层东西,好奇心让他伸出手过去抹了抹,越抹他眼睛越直,原来是个大美人! 他正定定的瞧着,沉钺咳出一口水喷了他一脸,她睁开眼吓了一跳,这人有病啊,贴这么近,她厌恶的皱皱眉,“好了,你把我推到河里,我不卖你香囊扯平了,你快点走。” 谁知那人竟然也不擦脸,还刷的一下打开折扇自诩风流地摇了摇,“哎呀,你说的好听,哪里扯平了?你还吐了我一脸口水呢!” 沉钺的脸一下全红了,“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奇怪?自己的脸应该让他鄙夷啊,不好!她伸手极快地摸了摸。 那人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说起来真是奇怪,好好的一个美人竟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丑妇,不由得让人怀疑呢!” “你!你什么意思?”沉钺冷静下来,可是身上厚重的湿衣服弄的她很难受,又冷又累。 察觉到她不易察觉的打颤,“这样吧,你去换身衣服再来。你身份可疑,我作为潼临人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他身上的衣服很快被内力烘干了,也不管沉钺的脸色有多难看又坐在了一侧的竹凳上。 沉钺实在是跟他耗不下去,她缓慢地进了里间插上门,取过铜镜一看,果然伪装都没了,又是懊恼又是丧气,真是不顺! 过了一个时辰她才磨磨蹭蹭地出来,那人竟然还在,看到她更是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沉钺侧过身避开他的打量,“你可以走了吧。” “我为什么要走?还没有审你一番怎么向潼临百姓交代?”他说着站起来踱到沉钺面前。 沉钺秋水深潭般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资格审我?你快点走,不然我就报官了。” 真美!没想到自己出谷一趟竟然有这般收获!“报官?你敢吗?至于我有什么资格,你觉得本公子没有吗?”他用折扇挑起沉钺的下巴,丹凤眼带着的试探地问道。 沉钺厌恶地推开他的折扇,站到柜台后离得远远的,“公子请自重!” 看到她冷面寒霜躲地远远的,他也不生气反而鞠了一躬,“是我唐突了。我以前从没见过你,这儿以前是一家糕点店,你什么时候来的,叫什么,哪里人?” 沉钺不说话,她想起以前种种,对啊,自己是谁呢?母亲死后,自己改了名字叫沉钺,如今逃离莲川,自己又是谁呢? 她凄楚地笑了笑,“如果我说我不知道我是谁你信吗?” 那人一愣,清冷的丹凤眼中竟然带上了怜惜,他背手望着外边的河水,“我信,人生际遇波折坎坷,想要忘掉并不容易。从一个新名字开始不失为一种好选择。”说到最后他转过身看向她。 沉钺的眼中有泪滚下,这一生总归是命运多舛,果然是一个不详之人,害了父母,害了折樱她们。 他走到她面前望进她的眼底,“别哭,这么美的眼睛不适合流泪。姑娘孤身一人总归是不好,不知你是否愿意学医?” 沉钺止住眼泪,“还没有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不敢劳烦公子,小女子觉得这样营生度日就挺好的。” 他竟然带了点羞赧,“哎呀,姑娘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瞒你说,师兄弟几个中就我资质最差,我师父都想踢了我另寻徒儿呢。我瞧着姑娘身后的架子上有医书,想来姑娘定是想学的吧?” 沉钺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其实说来我最想学的反而是武功。” 他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这个好!我别的不行,就这个在行!” 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其实,女孩子家还是不要打打杀杀,有我在,你还怕啥。”他说完又干咳了几声。 沉钺没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曾经有一个人替自己挡了一剑,而自己就因为这一剑把心交了出去,可谁又知道他挨那一剑是算计呢还是真心呢! “不,我想自己学。”沉钺抬眼看着面前有些发窘的青年说道。 “那好,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带你去见师父,他教你学医,我教你学武术如何?不过你那个香囊如果不卖的话,能不能另做一个?”他最后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沉钺这会儿心情好了些,看他的样子有些滑稽她忍住没笑,“你叫什么名字?我已经想好了以后我就叫雾嫤吧。” 他一听就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就叫你嫤儿吧,我叫左丘荀和,你就叫我荀和吧,对了我今年二十又二,你呢。” ---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拜师 沉钺一听噗呲一声笑了,虽然她掩住了嘴,可那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左丘荀和呆呆的看着她,“怎么了?我很好笑吗?” 沉钺摇摇头,她想起了韩杲借左丘荀和的名义诓骗秋君廷的事,“我今年十五,我笑不是因为你的原因,你的名字可是声名远扬啊,听说左丘家一直稳坐医药世家第一把交椅,更是能培育百药之王绿冥月萝,深受乐氏皇族倚重。” “哪里哪里,谬赞谬赞!”左丘荀和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沉钺没想到传说中左丘家族最小的儿子竟是这样的个性,一时又有些失笑,被宠爱长大的孩子才会有这样的性子吧。 沉钺从脚边的竹筐中拿起那个黛色香囊,“香囊等我有时间慢慢做,你也看到了,这个香囊手法特别,走的针线比较费时。”这个香囊是很早以前做给景修的,一直没做完,到现在还有线头没收尾。 他一看就连连点头,有些歉疚的说道:“好好好,你想什么时间做都可以。你看这天色不早了,明早我来接你吧,我带你去霖溪谷。” 他们花了十天的时间才到霖溪谷,这里到处都是草药,沉钺虽然看了医书却根本叫不上名字,进谷的路机关遍布,要不是左丘荀和帮衬着,她早就灰飞烟灭了。 其中有一段必须用轻功才可以的机关,左丘荀和道了声失礼才抱着她过去,两人的身体都是僵硬的,多少有些尴尬,还是左丘荀和感叹道‘看来你如果不学好轻功就没法出谷喽’才算打破了尴尬。 进了谷仿若走进了桃源仙境一般,风景如画小桥流水,沉钺还在惊叹于这儿的美景,左丘荀和就说道:“等见过师父,你再欣赏不迟。” 沉钺有些忐忑,“对了,我还没问师父尊姓大名?还有脾性如何?” “我师父就是鬼蛊子,你应该听说过,他脾气是很好,就是对我不太好。一会儿你也不用多说,介绍一下你自己就行了。没事,不用担心,我保证他能看上你。” 鬼蛊子盛一浮,据说已经是年至耄耋。沉钺点了点头跟上他往里走去,走到一处通过长直竹桥相连建在碧波湖上的两层竹楼前,左丘荀和还没敲门,里面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荀和在外候着,这位姑娘进来吧。” 沉钺吃了一惊侧脸看着左丘荀和,左丘荀和对她笑着点点头,丹凤眼里都是鼓励,沉钺也对他笑了笑,有什么可怕的,自己经历过的事中这是最简单的。 靠窗的圆木上一个白眉老者正闭目盘腿而坐,吹进来的微风掀起他灰白的长发,沉钺不敢再看,跪下磕头,“盛先生好。” 盛一浮这才睁开眼看着下跪的少女,是荀和的劫啊!“姑娘眉有清愁,心有余恨,恐怕不适合学医。” 沉钺笑了笑,“先生慧眼,小女子确是恨未消,意未平。有缘则学,无缘亦不勉强。” “也罢,我只教你如何解蛊,却不教你如何制蛊,你可愿意?”为了荀和也只能这样了,这姑娘是他命中的劫数,能渡过则吉,不能的话也是他的命。 “先生愿意教小女子就愿意学,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她说着重重的的磕了一个头。 “从明日起,你卯时起床去取汀沄溪边的溪水过来,我每日要用它煮水喝,你右侧的桌子上有一本全蛊杂谈,你拿去好好看看。” “是,徒儿记下了。”她取过手札又拜了一拜才退出竹楼。 她出去看到左丘荀和正有些焦急的往里看,“好了,现在该叫你师兄了!” “太好了!师父都说了些什么?”他高兴的边拉着她外湖外走边问道。 “也没说什么,让我看这本杂谈,还有每日去汀沄溪取溪水。对了,师兄,汀沄溪在哪?”她从左丘荀和手里取过自己的包裹,准备先去住的地方看看。 左丘荀和一听就皱起了眉,“哎呀,师父也是的,汀沄溪哪是你能去的了的,别说你一点武功都没有,就是我这身功夫我都不敢保证在汀沄溪不跌跤,不行,我去找师父说,那个地方滑不溜脚根本不是你能去的。” 沉钺一把拉着他的衣摆,“哎,不用,这就是师父对我的考验呀,再说你不是还要教我习武吗?这样正好!” 左丘荀和对她做了个鬼脸,“嫤儿啊,你是还没去过,一会儿我领你去看看,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了。” 他们这儿正说着,一道身影极快的冲着左丘荀和而来,两人霎时缠斗在一起,沉钺看的眼花缭乱,不到一刻钟左丘荀和就按着一个红衣少女的背同时向后扭着她的手,那少女半低着头疼的哇哇叫,“哎呀,好痛,师哥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左丘荀和这才松开手,“你算什么香,什么玉。” 那少女气鼓鼓地回过头,“你!”话未说完她看到一侧站着的沉钺呆了一呆,她又看了眼周围,“你怎么在这儿?” “印婵!”沉钺也吃惊不小,竟然是印婵,想必韩杲也来霖溪谷了。 左丘荀和也走过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们认识?” 沉钺点头,印婵摇头,她稚气的脸上写满不屑,“本公主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女人。” 沉钺闻言吃了一惊,“印婵,我······” “闭嘴,本公主不叫印婵!”她高傲的头颅一抬有些轻蔑地看着沉钺。 左丘荀和看不下去,嫤儿是他带回来的,不能平白无故让人欺负,“乐曦蝶,你明明认识嫤儿,何必这样欺负她呢。” “嫤儿?师哥!你这是也被她骗了吗?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勾引了一个又一个。你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左丘荀和皱着眉头呵斥道:“闭嘴!亏你还是公主,这样恶毒的话也能说出口。” “你竟然吼我!我告诉母后去!你给我等着!”印婵小嘴一翘哇地一声哭起来,她边哭边跑过一个小山丘。 左丘荀和也不管她,他回头看到沉钺脸色苍白,尤其是那张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嫤儿,你怎么了?”说着也不顾男女大防挽起她的袖管把脉。 沉钺极快地抽回手,她的嘴角有血迹流下,她竟然只舔了舔嘴角笑了笑,“我没事,公子不用担心。”说着竟也不辨方向只沿着路就走。 “嫤儿,走错路了,应该往这儿走。”他的心里很难受,刚虽然只是一瞬,可他也察觉到她的心肺受过重击,一直没有痊愈,但凡情绪波动很大就会吐血,也不知是谁伤她这么深。 “多谢公子了。”沉钺对他笑了笑,沿着他说的那条路走去,左丘荀和一直在前面给她引路,“嫤儿,我是你师兄,叫公子太见外了,以后你就住在这山韧楼的甲卯号吧,我住在你隔壁的甲辰号。” “我住别处吧,还有别的空房间吗?”沉钺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他问道,瘦弱的身躯紧紧抱着她的包裹和那本手札。 左丘荀和怕自己会失态,他转开眼不看她,“还有一处丙辰号,不过离师父那里太远了。” “没事,不用送我了,谢谢你了,这样就很好。”她说着越过他当先走了。左丘荀和看着那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不知道怎样安抚她受伤的心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做才能让她不再卑微。 沉钺自己又打听了汀沄溪的路线,专门去看了看,连左丘公子都说难的话,看来自己必须要起很早了。这一晚她根本睡不着,想着早点去汀沄溪取溪水,天色灰暗的时候她就往汀沄溪走了,溪旁的亭子里有取水用的瓢,还有装水的陶罐。 她挽起衣袖小心翼翼的往溪边走,这条溪只有中间方寸之地有条溪流,到处都是石头,石头上覆满了湿滑的青苔,让人根本无从下脚,她犹豫了一瞬就小心翼翼地踏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刚踏出去她就跌在了青苔上,她坐着想了一会儿,反正也没人看到,爬过去算了,谁成想就是爬她也身子一歪额头磕在了一侧的石头上,多亏这儿的石头都是圆润光滑的,不然她可要毁容了,一时又想到毁容了也好,这些男人无非是看上了自己的颜色。 花了一个时辰才装满一个陶罐,她松了口气,提起用绳子绑着的陶罐先回了房间换衣服才去了鬼蛊子那里。躲在暗处的左丘荀和也松了口气,算是有惊无险。 ---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春秋 除了上午跟鬼蛊子学医之外,她下午也跟着左丘荀和习武,不过也只是跟着他学轻功和剑法,除了医术和武术以外的任何话题她都不会谈及也不会回答,左丘荀和看到她额头上紫青色的肿包心里就难受,可是沉钺从来不让他帮忙,也不跟他抱怨。表面看起来温和宁静,可他心里明白她的心却是冰冷的。 他早就找三师叔要了治她心肺的药,熬成药汤之后再烘干磨成粉加到她每日里都要吃的香芋奶卷里。想来过上个五六年就差不多都好了。 也许是因为左丘荀和的原因,印婵再也没有出现在沉钺面前,盛夏的时候她听从谷外回来的人说堇昙国彻底平定了内乱,萧匡在莲川东门的隋远台上被施以极刑,凌迟,千刀万剐,而八皇子竟然早在月余前就自尽了。她想着要找个时间回秣陵母亲的墓前祭拜一下以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不想因为些事却未成行。 那日她正在整理师父的手稿,谷里竟然来了宣旨的太监,竟然是雾渺国皇后娘娘要自己进宫的旨意,她想不起来除了印婵还会有谁让她跟雾渺国的皇室有瓜葛,她小心谨慎亦步亦趋的跟着宫里的嬷嬷进了皇后娘娘的桐凤宫,进了大殿她头也不敢抬只跪下恭谨地请了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一道娇媚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 跪着的沉钺低垂着眉眼抬起了头,她也不抬眼瞧坐在大殿上的女人,但她能感觉到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她下侧还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 皇后和下侧的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两人对了个眼,皇后就又说道:“你跟荀和是怎么认识的?你的身世跟他说清楚了吗?” “回娘娘话,我跟左丘公子算是萍水相逢,公子高义助我良多,民女只感激公子的知遇之恩,别无其他。至于民女的身世公子并没有问及,民女也不愿再回忆起,故而从未跟公子说过。” “哦,听你的意思,你是看不上我家荀和了?”另外一个夫人声音宛若黄鹂般,说出的话却让沉钺胆寒。 这样的问题她说什么都是错,“民女没有此意,左丘公子待我是兄妹之情,民女托大,做个妹妹,对兄长也只有仰慕。” “好一个兄妹之情!你到是摘的干净!”皇后娘娘生气地放下茶盏。 “姐姐,别生气,这样也挺好的,依雪那丫头还等着呢。“下侧的夫人连忙劝道。 “我是被气糊涂了,我们荀和那么优秀,哪里轮到这样的女人轻贱!好了,带她出宫吧!”皇后边揉额角边吩咐道。 一旁的宫人连忙拉起沉钺就走,沉钺也害怕再有什么变故,连忙加快步伐出了宫。 她刚出宫准备找个船家出潼临城,连夜赶回霖溪谷的时候,站在宫门外的左丘荀和看到她连忙迎了上来,“嫤儿,她们没有为难你吧。”夏日的微风吹起他鬓边的发丝遮住了他含着惊喜和担忧的眼神。 “公子,并没有什么事。我要回霖溪谷了。”沉钺眉目不动平静地说道。 “嫤儿,你,你不高兴吗?”他拦住她急切地问道,他这段时日好不容易求得姑母答应,应允以后给自己和她赐婚,她总不至于讨厌自己到拒婚吧!这次是母亲怂恿姑母见见她才有了召她进宫的事。 “公子,我非良缘,还请公子不要执迷不悟。”他认识自己将将半年的光景,怎么就知道对面的人能相伴一生呢!太过儿戏! 左丘荀和无奈的笑了笑,“我可以等,五年,十年,我会一直等你。也许你会惊讶我为什么会认定你,可你总会明白的,有时候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对不对。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吗?那时你虽然把自己扮得很丑,可是我竟然觉得和你说话,和你吵闹很有意思,一点都不想离开,上天待我不薄,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珍惜呢!” 沉钺扭过脸去掩饰自己盛满眼泪的眼睛,纵然些许动容,她也不敢,对,她不敢往前走,前面是深渊还是光明谁又知道呢。 “嫤儿,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最美的姑娘,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轻贱自己。你知道吗?每当你把自己缩在一个壳里,连笑都是卑微的,我看到有多难受,有多痛苦,剜心一样!” “公子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等我!”沉钺越开他几乎是眨眼之间就不见了。左丘荀和自嘲的笑了笑,“教会徒弟,累死师父!”谁能想到她如今轻功这样好。 回了霖溪谷沉钺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般,该学什么学什么。就连一向严苛的鬼蛊子都对她赞不绝口,甚至让沉钺帮他编写一份新的全蛊杂谈,沉钺这些天都是熬到深夜,早起去汀沄溪打溪水,整个人越发瘦了。 左丘荀和那日回了府里听母亲讲了沉钺在宫中的话只觉得好笑,她倒是机灵。又听母亲提到表妹印依雪,他伸了个懒腰,一句不喜欢头也不回的走了,把左丘夫人气了个倒仰。可小儿子是她的心肝,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别委屈了宝贝儿子。 左丘荀和回了霖溪谷像换了个人似的,整日里缠着沉钺,几乎谷里的人都看出来了,沉钺对他发脾气他笑,对他怎样他都乐呵呵的,就像个没脸没皮的膏药一样。 “嫤儿,你试试这把匕首,你平时用的剑太大了,用起来不灵活,以后用这把匕首吧。”这把匕首是自己专门让人打造的,手柄上镶了一颗蓝宝石,跟嫤儿很配。 “公子,我喜欢用长剑。”沉钺看都不看一眼,继续拿着一把普通的铁剑挽着剑花。 “哎呀,那你是不想学真和六十四式了?不瞒你说,你也看到我平时的武器了,就是这把扇子。你的内力不如我足,只有用这把匕首才可能学到真和六十四式的真髓。”他说着扇了扇无论何时都随身带着的木扇,腰间更是随时挂着一个樱草色的香囊,这香囊是他说不做出来不教她轻功,沉钺才赶制出来的。 沉钺有些纠结起来,冬日午后阳光透过树枝洒落下斑驳交织的色彩,她舞着剑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度停在了树下,真和六十四式是左丘家的家传武式,本来自己就不该学,可是听说这套武式风格多变,号称囊括天下武术之精髓,诱惑实在是太大。 左丘荀和看她在愣神,他过去轻轻拿丝帕给她擦了擦额间的汗,沉钺一下子回过神躲开了他的手,“公子,我不学了,我现在学的已经足够了,以后公子也不用再教我别的了,这将近一年来多谢公子了。”她说着拱了拱手迅速离开了这个练功台。 左丘荀和紧紧握着丝帕目送她的身影离去,是自己逼的太急了吗?还需要找些别的方法,不是都说烈女怕缠郎吗?他正想的入神,噗呲一声笑惊了他一跳,“哎呀,师哥,如今在整个谷里都在传你对她情根深种,可惜了,人家恐怕没看上你呢。” ---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迷踪 “我的事不用你管!”左丘荀和将丝帕收入怀里,拿了匕首就要走。 “师哥慢着!我有方法能让她接受你。”印婵嘴角一翘,手指绕着头发淡淡的说道。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一般让左丘荀和迈不开脚步,他皱了皱眉没有回头,“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不是很不喜欢她吗?” 印婵哧了一声,“师哥你还真是榆木疙瘩,你想想我是为着什么不喜欢她,还不是因为韩师兄,韩师兄和你有一样的心思。倘若你能抱得美人归,还有他韩杲什么事。” “这就是你到现在也不让韩杲入谷的原因?要我说你俩的事也容易,让姑母给你们赐婚,这小子还敢抗旨不成!”左丘荀和有些气愤地说道。 印婵小脸一板,“说的轻巧,你怎么不舍得给她直接下道赐婚的旨意!” 左丘荀和回过身,丹凤眼里带了点惺惺相惜,“好好好,我说错话好吧。既然这样,你有什么方法?” “师哥,你们男人不懂我们女人的心呀,你有没有查清她为什么离开堇昙国的祁王,要知道那个人对她可是很在意呢?” “查是查了,可是并不知道内情,只知道她以为祁王一直在利用她。怎么,你知道情况?” “瞧瞧,这些东西你都不了解清楚,那还怎么撬开她的心。实话告诉你,我知道内情,不过有条件。”印婵对他勾勾手,“条件就是你将韩杲引到谷外的枘林阁去。” 左丘荀和皱眉问道:“你想干什么?枘林阁乃皇室禁地。” 印婵围着他转了一圈,“师哥不用管我要干什么,反正事情不会牵扯到你。你只说你答应不答应,事成之后你不仅能知道你一直想知道的内情,我还会告诉你怎么获得美人心。” 左丘荀和的眼睛眨了眨,他仔细盯着印婵的眼睛看了看,印婵双手抱胸,“怎么,这样好的条件师哥还要犹豫?” 左丘荀和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好!成交,什么时候让我引韩杲过去?” “今夜子时。只要将他引进去,师哥自己出来就行了。其余的事不用你费心。” “我的傻表妹,我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想费心也不知道往哪儿费呀!不过一切都是你的选择,希望姑父姑母不会迁怒于你!” “这你就不用管了,谢过师哥了!事成后最晚十天我就会找你兑现诺言。” 三天后左丘荀和才知道表妹的计策生效了,那日自己喝的醉醺醺地在谷外遇见一直想进谷的韩杲,提及印婵是自己的师妹,自己还拍着胸脯保证必要带着他进到霖溪谷中,反正就是迷迷糊糊地进了枘林阁,里面机关复杂,自己趁韩杲手忙脚乱的时候脱身跑了。 等到禁军擒了韩杲准备就地□□的时候,印婵突然出现,说这是自己未来的驸马,谁人敢伤他一丝一毫自己必要灭其九族!枘林阁禁军统领无法,只好将韩杲押往潼临。 元和帝很是生气,枘林阁是培育绿冥月萝和记录皇室密辛的禁地,不由分说就要处决韩杲,印婵竟直接横了把匕首在自己颈上,誓要与韩杲同生共死,元和帝老泪纵横,这是他最宠爱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落魄小子要死要活! 皇后左丘桃夭更是不忍心,太子和一众兄弟都来劝元和帝消消气,说是赐婚后驸马也算皇家的人,也不算闯了禁地。 韩杲虽早知道印婵的公主身份,也只以为她就是个天性纯真的孩子,不想她竟为了自己不惜触怒天颜,那把锋利的匕首更是划破了她白皙的脖子,这份同生共死的气魄让他心折! 他们的婚事定在了三月后的二月初九,也算是元和帝有心,又封了韩杲为玉阳侯,算是配的上公主的身份。 十天后印婵和韩杲二人携手进了霖溪谷,因着谈方子一直在外游历,韩杲进了谷也没别的事,就一直陪着印婵。印婵估摸着沉钺该去练功台了,就说要带韩杲去望云亭坐坐,说那儿能俯瞰整个芷暖湖,风景很好。 他们到的时候,亭子右侧的练功台上正有了一个青衣少女挽着让人目眩的剑花,她追逐着一片飘落的树叶,刷刷几剑竟将叶子雕成了一朵花状。坐着的韩杲本来没在意,直到那少女旋身持剑向着自己的方向舞着,这张脸!不可能!一定不是她!自己找了她这么长时间,她失踪将近一年,怎会有如此剑法! 他站起身想看的更清楚些,印婵走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他一怔,转头的功夫又看到那少女正和一个打扮的气宇轩昂锦衣华服的公子说话,那公子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他眼里的温柔眷恋藏都藏不住,很快两人就并肩走远了。 “师兄,怎么了?”印婵晃了晃他的手臂问道,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色。 “没什么,曦蝶,想是我看花眼了。”韩杲握了握她的手说道,印婵在他脸上没看出什么,也只笑着说,“我师哥也是的,这么多年眼里只有他心爱的小师妹,竟没看到你我二人,跟个呆子一样!” ---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不识 另一侧走在路上的左丘荀和正在跟沉钺说他去迷障森林时的惊险遭遇,“你不知道,那里面可恐怖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和东西,你见过吃人的花吗?那里面就有,我亲眼看到一头小鹿被那种花缠住吸食。” 沉钺吃惊地睁大眼睛,“真的吗?感觉像听天书一样。” “真的,是我十八岁出师的时候去的,对了,别告诉其他人啊,我谁都没说过,只告诉了你。” 沉钺有些怀疑,“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在诓我?”刚才自己去练剑,他已经到了,自己本不想再麻烦他的,反正该学的也都学了,他却说他在后山遇到一只受伤的小鹿,已经包扎好了,等自己练完剑就带自己去看看。 左丘荀和的薄唇一抿,“你真别不信,找个时间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嗯,以你目前的轻功是没问题,就是要换把兵器。” 沉钺闻言失笑,看来他还没放弃,“公子,我知道你想让我收下那把匕首,可是我不能要。” “为什么呀,就当师兄送给你的出师礼,还附赠真和六十四式,如何?” 沉钺摇摇头,“不要,公子是以为我不懂雾渺国的风土人情吗?那匕首上镶嵌的不是普通宝石,而是一种叫做玄心石的宝石。” 左丘荀和窘迫地直跳脚,“哎呀,嫤儿你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我怎么预感这把匕首我一生都送不出去呢!真是让人惆怅。” 沉钺看他耳根通红,抓耳挠腮的样子捂着嘴笑了笑,“可以送给依雪姑娘啊。” 他连连摆手,“你怎么知道依雪?送给她?那我还不如自己用呢。” “是皇后娘娘提起过,想来定是哪家的大家闺秀,跟公子正般配。” 左丘荀和摇了摇折扇,“嫤儿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才不要什么大家闺秀。说起来这些年母亲和姑母没少给我拉姻缘,可是也怪了,竟没有一个让我想用一生去守护的。我都要感叹我要孤独终老了,到了二十二岁还是等到了你。” 沉钺后悔自己跟他去看小鹿了,她站住望着天边的白云,“公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左丘荀和走到她面前,丹凤眼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为什么我不可以?” 沉钺也不回避他的打量,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我自己只想孤身一人。” 有迷离浅忧爬上他的眉目,他多想伸手抱抱她,“我不信,我知道你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可总会过去的,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彻底走出来的机会?” 沉钺深吸一口气,“其实到了如今,我也只想救出我的亲人而已。” “你的亲人,你是说被他抓走用来威胁你的那些人?” “不错,是我害苦了她们,她们跟着我没过上好日子,不是东躲西藏就是被人□□。”她说着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 左丘荀和急的直跺脚,“嫤儿,别伤心了,你放心,我马上就出发救回她们。” 沉钺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眼睛里划过坚韧,“不,我要亲自救她们,我还要问那个人一个问题。” “不行,这样太冒险,他手下高手如云,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你去了恐怕是,是羊入虎口。”他有些为难地说道。 沉钺摇摇头,“再过上一段时间,我再多制点□□,应该就有很大胜算了。” 左丘荀和眼睛一亮,“对,这样好,量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到了晚间,印婵来找左丘荀和,看到他正在等下捣鼓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师哥,你干什么呢这是?” “哦,没什么,一点□□。你来的正好,麻烦你点事,谈师父不在,韩杲不是精通制毒吗?能否让他给我点□□?” 印婵眼珠乱转,“师哥要□□干什么?谁惹你了?你的嫤儿姑娘?” 左丘荀和对她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快点兑现你的诺言。” “求我办事脾气还这么不好,还想不想知道内情了!”印婵小嘴一撅有些不快地说道。 “哟,这是以后都要踩着师哥了,小心我告诉某人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骗他去了某处。” “你敢!哎呀,我的师哥,好师哥,我哪敢踩到你头上。我现在就告诉你内情,我查到的是祁王有个表妹因为当年瑜妃的事成了官妓,这祁王就想一劳永逸地救她出来,想找个人顶替她,说来也巧,你心爱的嫤姑娘就被他选中了,不过在我看来,这也只是他一开始的想法,要想人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去替另一个素不相干的人承受苦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应该早就放弃这个念头了。再后来你也知道了,她逃跑了。” 左丘荀和听的一阵揪心,这样的事何其残忍,何其泯灭人性! 他气息不稳地问道:“那她又是如何知道的?既然祁王已经放弃了此事。” 印婵摇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这么详细。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废了我很多精力了。” 左丘荀和点点头,“你说的也对,那我该如何做呢?” 印婵笑了笑,“师哥你真像块榆木疙瘩,她遭此巨变,必定对所有人任何事都会有怀疑,你只要做到不对她说谎,不对她食言,日子久了她也不傻,到时候你再演个苦肉计啥的,不就成事了!” “苦肉计?”左丘荀和看了眼缠在她脖颈儿上的纱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啊,人心都是肉做的,特别是女人,你对她越好她越心软,到时候哪里还有拒绝你的理由。”印婵也摸了摸脖颈儿说道。 “你伤的严重吗?”他有些犹豫地问道。 印婵摇摇头,“只是点皮外伤,也是做给旸熙看看罢了,你当我傻呀。” 左丘荀和失笑,“你这丫头从小就鬼点子多,韩杲以后可有的受了。” 印婵打了他一巴掌,“你以后可不许欺负他,除了本公主谁都不许欺负他!” “哟哟哟,我算是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啥意思了。给我几个脑袋我也不敢欺负他。好了,你能给我要过来点□□最好不过了。” 印婵往窗外看了看,“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问问,改天再说吧。” 沉钺算着日子,已经到十二月份了,天气越发冷了,她准备翻过年就回秣陵一趟,已经跟师父说过了,握着手里的黄玉簪想起孩童时温馨和乐的一家三口不禁又伤了会儿神。 左丘荀和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发呆,连忙替她挡住山口吹来的冷风,“嫤儿,怎么在这风口发呆?毕竟是第一次出谷,师父怕你有意外,说让我跟你一起去堇昙国。” 沉钺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她收起簪子,“公子,其实也不用担心,我手里那么多□□,没谁能怎么样我。” “那也不行,我是一定要陪着你去的。别站在这儿了,去嘉兰堂用饭吧。” 沉钺点点头当先往西侧的小径走去,只是她刚回过身,对面正好走来笑闹着的二人,是印婵和韩杲!她正想着要过去打个招呼。 左丘荀和就站在了她身侧,“嫤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玉阳侯,是曦蝶的驸马。” 韩杲看到她愣了一下,也只是一瞬就转开了眼,对着左丘荀和拱了拱手,“师哥。”左丘荀和也笑着打趣他看起来比前段时间更意气风发,果然是要娶妻的人了。 沉钺看到印婵挑衅的眼神也就歇了上前相认的心思,自己原先不就是想让他们二人能携手终老吗?如今他们已经订下婚约,何必给他们多添事端。她安安静静低垂着眉眼等他们寒暄离开后才继续往前走。 ---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围攻 左丘荀和追上她,“嫤儿,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曦蝶是我表妹,我,我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沉钺对着他笑了,“你没有做错,这样挺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说这个了,你觉得从这里到秣陵府最少要多少天?” 他松了口气,“也不要赶太急,我们坐马车从这里经过永瑱郡,川安郡,再过了梓荼关,然后取道清波府,清溢府就到秣陵府西北的信安县。到秣陵大概需要十天时间。” “也好,公子对锁心蛊有研究吗?”沉钺迟疑地问道。 左丘荀和心内叹了一声,她总归还是问了,“锁心蛊?我听说过,但我没见过中这种蛊的人,这种蛊极难制得,种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嫤儿怎么问这个?” 沉钺不抬头只顾着走,“我,嗯,没什么。最近在整理师父的手札,正好看到了。” 左丘荀和大步跟上她,“嫤儿怎么走这么快,我都跟不上了。你要是对这种蛊有兴趣,可以问问师父,他老人家应该知道的多一些。” 闻言沉钺慢下脚步,“师父的手札上都写的清楚,我再问就有些不好了吧。” “谁说的,我告诉你,你该问就问,你也是为了多学点,放心吧,师父不会觉得这样不好的。” 第二天早上沉钺把早饭带给鬼蛊子的时候,她边摆上饭菜边鼓起勇气说道:“师父,我最近整理到禁蛊的资料,看到第一个就是锁心蛊,手札上也没有写如何治愈,不知师父对此蛊可有研究?” 白眉老者这才睁开眼睛,他带了点悲悯,“此蛊霸道至极,首先夺得制蛊之人半数阳寿,又不断蚕食中蛊者心中的温情美好,老夫没有见过治愈的例子,更无从写起从何治愈。” 沉钺的心沉了沉,“那师父可曾见过中此蛊的人,他们最后都怎样了?” 他皱了皱眉,“见过,好的浑浑噩噩,不记世事,活在自己的躯壳中。坏的心中只剩冰冷和仇恨,到头来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 沉钺怔了一下,“仇恨?” “不错,此蛊只会蚕食一切美好的记忆,一切肮脏和黑暗是它留给中蛊者唯一的东西。” 沉钺的心抖了抖,“徒儿明白了,师父用饭吧。” 秋姜氏在下蛊的时候可知道此蛊带给她儿子的是什么?她可明白这会让他永堕黑暗深渊! 谷里的新年过的很平淡,左丘荀和不愿意回本家过年,最后还是被皇宫里的一道圣旨招了回去。料峭春寒的时候沉钺也只跟师父去辞了别,到这儿的将近一年学的东西都是她最想学的,此去也只是回去祭拜母亲,只愿母亲泉下有知,害死她的幕后之人已经被千刀万剐了!想必不久自己又能回来,也就没有叨扰别人。 回秣陵的路线就是按照左丘荀和计划好的走的,一路上马车还算快,正是初春,不知是刚刚结束战争还是别的原因,整个堇昙国到处都很冷清肃杀,不见往日喧闹繁华,就连边贸发达的梓荼关也不例外! “公子,有些奇怪,这一路走来都是一片沉寂,虽然是开春,可太反常!” “我也觉得奇怪,近来没听说堇昙国发生什么大事啊!怎么国内如此凋敝?不好!蛟廷他们有半日没出声了!” 沉钺有些心慌地和他对视一眼,二人的心都提了起了,七名暗卫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们现在刚刚进入清溢府,要想勒马回程恐怕已经赶不及了!疾驰的马车突然猛的刹住,赶车的炫况瞬间拔出腰间的长剑对着围拢过来的黑衣人。 “车上何人!速速下车就擒!”数十名清一色黑色锦衣人团团围住马车,当中一个腰挂金刀眼神冰冷的对着马车喊道。 马车上沉钺和左丘荀和迅速交换了下眼神,情况不明,先下去看看再做打算。左丘荀和当先下了马车,沉钺随后,赶车的炫况也护在她另一侧拿着长剑对着黑衣人。左丘荀和吹了个口哨,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暗卫的身影!三人的心都蒙上了阴霾。 黑衣人看他二人仍是一副沉稳冷静模样,知道两人必是不好对付,暗中起了十二分戒心。那领头的黑衣人对着沉钺拱了拱手,“姑娘,我家主人在一里外的涵崖县等着姑娘过去,还请姑娘赏脸!” 他家主人?在堇昙国除了景修不做他想!沉钺冷哼一声,“我们一进梓荼关你们就盯上了?我不认识你家主人,识相的让开路放我们过去!” “姑娘说笑了,下人只是听差办事,姑娘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毕竟我们也不想伤着姑娘。” “既然如此,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她说着速度极快地往左丘荀和与炫况的手上塞了药丸,同时自己腾空跃起双手做花状撒开药粉旋身用内力将药粉散布开来。 只是她出手的瞬间黑衣人统统蒙住口鼻飞退数步,竟然还是各守一方团团围住的姿态。 沉钺落地后有些惊讶,她刚想再出手,左丘荀和皱着眉头拦住她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内功高手,可以屏息数个时辰,你的□□对他们没用!” 沉钺懊恼地皱了皱眉,自己应该早就料到早做打算的呀!忽然她眼睛一亮,拍了拍左丘荀和与炫况的肩膀,伸出自己的手开始在手心写字,‘三人各成犄角,他们不敢伤我,由我为中心突围’。 她抽出随身的长剑,左丘荀和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炫况在沉钺的左后侧,沉钺当先往那个领头的方向冲杀过去,看到几人冲过来黑人轻蔑地笑了笑,沉钺丝毫不怕,长剑直指他的喉咙,那人忽然后退数步拍了拍手,他身后突然又出现数十名黑衣人竟然都不带武器,赤手空拳而来。 沉钺心道不好,只好急退数步,回到了马车边,“他们要捉我,身上有别的武器。” 左丘荀和扭头看了看,“什么武器,他们都空着手啊?别怕,我跟他们拼了!” 沉钺伸手止住他,“公子不要鲁莽,祁王此人狡诈阴险,我们马虎不得。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被俘 “姑娘不要逼我们动手,最好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否则你身边的两位恐怕要尸骨无存呢。”那黑衣人竟然能使用内力催声。 竟然威胁我!沉钺咬牙切齿地回道:“卑鄙无耻!我不会过去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就像谁不会威胁似的! 她说着拿剑横在了自己脖颈上,左丘荀和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好没用,“嫤儿,你不要这样,我去对付他们,你知道我武功很厉害的。” 沉钺满意地看到黑衣人脸色凝重起来,他不提醒自己,自己还想不起来呢! 沉钺对左丘荀和摆摆手,她环顾四周后大声地说道:“谁都不许动!否则我就立刻死在这里!公子,上马车,炫况去赶马车。” 炫况还没有过去,沉钺就听到了身后马的哀鸣声和沉重的倒地声,她回过头就看到远处景修一身蓝衣执着把玄铁弓骑在一匹白马上,他的箭正指着左丘荀和! 沉钺骇了一跳,她连忙挡在左丘荀和面前,同时手里的剑更是往脖子里入了几分,“卑鄙无耻!暗箭伤人!······不!”她凄厉地喊道。 她刚开口那支箭已经朝着另一侧的炫况而去,沉钺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瘦小熟悉的身影倒了下去! “阿况!”左丘荀和大吼一声冲过去接住了炫况倒下的身体,炫况是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随侍,只要出了谷基本都由他照顾自己的起居,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还是自己教了他一些拳脚功夫才不那么弱,而今是自己害了他! 沉钺猩红着眼睛冲过去挡在跪在地上的左丘荀和面前,她将执剑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冲着景修大吼道:“祁王!放下你的箭!你要杀了他我就死在你面前!” 景修的眼睛竟然恢复了往昔的紫色,仿若他从来没有失明一样,他凉薄地笑了,“为了他要死要活是吗?”他说着手臂一横握弓的手一松,玄铁弓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坐在马上看了沉钺片刻才一掀衣摆旋身下马,她女装的样子跟自己心目中一模一样,他想着就朝黑衣人包围着的沉钺走来,沉钺厉声喝住他,“你别过来!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黑衣人让开路让景修踏进包围圈,他听到沉钺的话又露出了凉薄的笑,“放你们离开?我没有听错吧!”他咬重你们二字冷笑道。 打听到她在霖溪谷学医,这些人都是之后专门训练的屏息心诀用来躲避她的□□,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怎会放手! 沉钺还没说话,左丘荀和就擦干眼泪站了起了,“早就耳闻祁王阴鸷古怪,果然传言非虚。男子汉大丈夫为难区区一个弱女子未免太过下作,不若你我二人一对一真刀真枪一较高下,我输了我命你拿去,你若输了,让你的手下不要为难我们。如何,祁王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他刚说完,沉钺就对他摇摇头,“公子,不要!他诡计多端,你打不过他的。” “我诡计多端?钺儿,你未免也太轻贱我了吧?” 沉钺厌恶地别开眼,“难道祁王还觉得自己光明磊落不成!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景修看到她这样心里的怒火就蹭蹭的往上升,他不再看她,“一言为定,你挑兵器吧。”说着他随手拿过身侧黑衣人的一柄长剑。黑衣人见此吩咐劝阻,景修喝住他们,“一对一,谁都不许插手!否则别怪本王心狠!” “别把剑横在脖子上了,耽误你看我是怎么光明正大获胜的。”他看着左丘荀和话却是对沉钺说的。 沉钺却不理也不看他,她担忧地看着左丘荀和手中的木扇,“换那把匕首吧,或者他们谁手中的长剑,不要用这把扇子了。” 站在一侧等着的景修一阵烦躁,“挑好没有!本王要反悔了!” 左丘荀和安抚性地看了沉钺一眼,他悠悠地扇了扇檀木扇,“好了,我们到那里去比试。”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空地。 景修一甩衣袖当先飞了过去,左丘荀和也随后旋身跃了过去,沉钺连忙追过去看,景修眼睛扫到她,不悦地对她吼道:“站远点!”一旦动起手来,两人的内力很容易伤到她。 “我就要站在这看。”沉钺瞪了他一眼,横着把剑站在黑衣人最前面。 “祁王,开始吧!”左丘荀和话刚出口就一收木扇直指景修,景修也顺势接招,沉钺看两人不分高下,打得难解难分,提着的心稍稍放了放。 正在沉钺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的时候,叮当一声景修手中的剑竟然落到了地上,也不知怎么回事,左丘荀和趁势又重重在他胸口击了一掌。景修捂住胸口连退数步。 沉钺一惊手里的剑根本握不住掉到了地上,她差点就冲上去了,她还在庆幸幸亏自己忍住了,有人就点了她的穴道定住了她。她心下大骇,知道定是身后的高手看情况不对就出手了! 景修咽下嘴里的血腥气对左丘荀和说道:“你可以离开了,快走,本王不是君子!” 景修边说边冲着沉钺走来,几乎是瞬间黑衣人已经把他和沉钺围护了起来,然后虎视眈眈地盯住左丘荀和。 沉钺动不了,用内力也冲不开穴道,她急得哭起来,“卑鄙小人,你输了,放我们离开!” 景修走到她身边,掏出丝帕轻轻抹去她的泪,“我没说过放你离开。” “别碰我!背信弃义的小人,别碰我!” 他叹了口气又用丝帕干净的地方轻轻地擦她脖子处的血渍,又取出一瓶金创药轻轻给她抹上,最后取了自己里衣的一角要给她包扎。这近一年多来他的脾气都被磨没了,她想怎么骂自己都好,只要在自己身边怎样都好。 左丘荀和在外边焦急地想冲进来,黑衣人围住他招招致命,他根本进不来,那些飞舞的刀剑看的沉钺心惊胆战,“公子,你走吧!我求你了,不要再打了,你走吧!” 看黑衣人还在围攻左丘荀和,她又对正在给她包扎伤口的景修说道:“祁王,你放他走,你让他们停手!” 景修包扎好伤口,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担忧有焦急有恐惧,唯独没有爱意,“叫我少白,钺儿,叫我少白。” 沉钺看着他的紫色眼眸不说话,她看得清楚这双紫眸中有一个满是泪痕苍白惊惧的脸。 “钺儿,叫我少白,叫我少白我就叫他们停手,好不好?叫我少白。”他带着乞求说道。 沉钺拼命地张嘴想叫出这两个字,可是她也只是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泪流的越发多了,可是她叫不出这两个字,最后也只是呓语着,“求你,求你,求你,······” 紫眸的颜色越来越深,有泪从中滑出,“好,我放他走。”他说着一把抱起沉钺,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别把人弄死了,把他送出梓荼关去!”他刚说完沉钺就看到黑衣人不知从哪里突然拿出了铁丝网将左丘荀和困了起来。 景修吹了声口哨,那匹白马嘶鸣着跑了过来,他抱着沉钺一跃而起坐上了白马,怕沉钺难受他双手抱着她,没有执缰,任白马自己跑。 “钺儿,一会儿我就给你解开穴道,不过你要受点苦,我不能让你再消失了,你的武功我必须给你废掉。” 打定主意不理他的沉钺一听,“不要,我求你了,不要废掉我的武功。” 景修不说话,只加紧马腹,他的泪随风飘散,废掉还是不废,他没得选择!这是自己查到她在霖溪谷习武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她可知道做出这个选择也如同剜了自己的心一般。 ---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失去 天色渐渐灰暗下来,他们在日落前进了涵崖县,袁敏州正在城门下张望,看到白马上的人才松了口气,他迎上来牵住白马,景修抱着沉钺跳下马看了他一眼。 袁敏州不敢看沉钺只低着头,“爷,饭菜都准备好了,是先用饭还是?” “饭先备着吧。我先带她去洗漱。”他说着抱着沉钺进了紧挨着城门南侧的宅院。沉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她的心里只有恐惧和悲戚,根本不知道他抱着自己兜兜转转走到了哪里。 有叮咚的水声越来越响,听到脚步声,冯吉辛迎了出来,看到景修抱着人走来她连忙请安,“爷,都备好了。” “你退下!不准任何人打扰。”景修脚步不停地往里走。 沉钺透过他的肩头只看到朱红色的大门在自己的眼前关上,她的心头一缩,“你要干什么?”声音里有着无尽的恐惧。 “钺儿别怕,不疼的。”景修抱着她踏入一个散发着淡淡药味的池子里,水温正合适,半个时辰后再在太渊穴,涌泉穴破气即可。 闻到药味,沉钺知道自己现在在一个药池里,“不要,不要废我武功,求你。”景修不接说话,把她横在身前轻轻的给她解开脖子上包扎的衣料,之后又给她捏胳膊,腿肚,“这个药也有助于伤口愈合,半个时辰就给你解开穴道,我先给你缓解一下,一会儿就不会疼了。” 沉钺大大的眼睛乞求的望着他,“不要,我费了很多心血学的,不要废掉好不好?” 景修摸了摸她的脸,“钺儿,如果可以我也不会想废掉你的武功。可是你知不知道比起这个我更害怕你再消失。” 沉钺闻言冷笑一声,“我恨你,你废了我的武功我也会跑,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我!” 景修身体僵硬,他呆怔半晌,把她的身体扶起来,捧住她苍白的脸,“那要怎样你才不会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说你要什么?” “我要你死!”沉钺直直地盯着他说道。 景修惨然的笑了笑,他盯了沉钺片刻,下垂的眼睫颤了颤,薄唇一抿,“别怪我!”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 沉钺更是惊慌失色,“你要干什么!不要让我恨你!”恐惧占据了她的身心。 景修凑过去舔了舔她的耳垂,对着她的耳朵说道:“你不是想让我死吗?再多点恨又如何呢!” 沉钺的泪一下流了下来,“不要!我,我愿意跟你回去,你不要。” 景修喘着粗气嘴唇从她的耳垂沿着流畅的下颚曲线一路吸吮到她尖尖的下巴,听到她的话他抬起迷离的紫眸看着她流泪的眼。 “那你叫我什么?还要不要武功?”他说着作势就要吻她的脖子,沉钺泪落的更多,她的嘴张了又张,“少,少白,不要,不要了。” 她刚说完景修就直接吻住了她的红唇,感觉到她透不过气他才离开她的嘴唇。 “小骗子,还敢不敢逃跑?偷走了我的心竟然跑了!”他说着就一口咬在了她肩上,说是咬可那力道却很轻,倒像是吸吮。 沉钺又羞又气,带着哭腔说道:“不要,求你。” “还敢不敢跑,还敢不敢离开我?说!”他说着沿着她白皙的脖颈吻去。 沉钺整个身子都在发颤,“不了,不敢了,求你不要。” “记住你说的话!”景修脸色潮红喘着粗气抱住她,他喃喃低语道:“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他说着把她那漂在水面上的湘色外裳捞起来给她裹上。 看到她一直在流泪景修燃气的邪火一下子去了个一干二净,他作势吓唬道:“再哭我就继续了!” 沉钺惊惧的只剩抽咽,景修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连忙轻抚她的背给她顺气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抱着沉钺上了岸,把她放到了房间一角处的床上,“很快就好了,别怕,不疼。”他说着把她湿透了的绣花鞋脱掉找到涌泉穴的位置。 伸手取过床头的匣子,打开取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插入了她右侧脚底上,看沉钺反应不大,他才擦了擦汗又取出一根银针插在了她左侧脚底上。又分别插了两根在她左右手上的太渊穴。然后每一个他都耐心地转上七七四十九转才□□。 松了一口气后他解开了沉钺的穴道,“钺儿,我给你拿衣服,你想穿什么样的?”他走到床正对着的木柜前打开柜门。 他手里拿了几件边往床边走边说道:“你看这件烟云纱的怎么样,比较软一些,还有这件棠绵锦的,这个应该暖和一些,这件荷雪纱的也不错,更轻一些。”看沉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沉钺的眼睛直直盯着床顶,一动不动。 他轻轻地抱起她,“钺儿,换衣服好吗?不然你会生病的,还是说你要我给你换?” 沉钺死死咬住嘴唇,她闭上眼睛,“你出去!”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好,你快点换衣服,柜子里有许多衣服,鞋子,都是我让人给你做的。一会儿吃完饭就早点歇息,明早我们就往秣陵去,大概后天早上就能去母亲的墓前祭拜了。”看她的眉目终于有了反应,他才轻轻地放下她出去了,他的衣服也要换一换。 沉钺试着催动内力,身体却毫无反应,她辛苦了半年学的一切都废了!药,自己随身的□□呢?她坐起身翻找,哪里有一丝□□的影子,是什么时候没有的!随着她的动作外裳滑落下来,里面的里衣也半敞着露出藕粉色的肚兜,她曲起膝盖紧紧抱住自己,一瞬间她就做了个决定。 景修很快换了身黑色锦衣,他在门外问道:“钺儿,好了吗?我进来了。” 里边静悄悄地没有回应,他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到底心里不安,猛的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明亮的烛火下一道荼白色的纤瘦身影正坐在窗下放着一捧百合花的妆台前梳着头发,他松了口气,“怎么不吭声?我帮你梳,我们要快些,饭菜已经做好了。” 沉钺任他取过木梳,铜镜里的脸上平静异常,景修觑着她的脸色,没从其中看出什么,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要是跟自己呕气或者哭闹都很正常,反而是这样一副平静柔顺的样子让他心惊。 “钺儿看看,这样行吗?”他说着又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根白玉簪给她插上。 沉钺点点头站了起来,“我饿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吃饭。”虽然心惊到底也是欣喜的,景修拥住她侧过头吻了吻她的鬓角,边走边说,“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要多吃点,瞧瞧你现在细胳膊细腿的,有些太瘦了。你跟我说说你一年你都去了哪里?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害怕你吃不好穿不暖,更害怕你遇到什么危险,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我······”他说着哽咽着说不下去,这份折磨也只有自己能懂吧。 沉钺低垂着眉眼不说话,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信了自己就是傻子。满园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一圈圈光晕渐次散开。 ---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崩溃 袁敏州提着灯笼迎过来,他看王爷的眼睛里含着泪,钺姑娘倒平平静静,心里有些诧异,不过也只是一瞬,“爷,饭菜都好了,药也温着呢,吃完饭就可以喝了。” “好,你在外候着吧。”景修直接拥着沉钺进了阁楼,里面的烛火太多,乍一进去亮的有些刺眼,景修连忙虚掩了一下她的眼睛,“钺儿先闭上眼,袁敏州这个不省事的!我去吹灭些。” 他说着走过去吹灭了三根,屋子里的光变得柔和了许多,沉钺也不管他直接走到饭桌旁坐下,景修回过身笑了笑,“饿坏了吧,吃吧。”他说着坐到她对面托着下巴看她。自从眼睛失明,她又跑了以后算起来已经将近两年没好好看过她了。 沉钺也不管他的打量,径直吃起来,景修又给她盛了碗金玉芙蓉汤后就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他忽然皱起了眉,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她额角上米粒大小的颜色极浅极淡的疤痕,“钺儿,这是怎么弄的?” 沉钺撇开了头,“我自己弄的,不小心磕了一跤。” “疼吗?回去后找点宫里的秘药保管什么疤痕都没有。” 沉钺淡淡地说道:“疼又怎样不疼又怎样,我就要留着它。”自己还不如当初毁了容呢,真想看看他看到会怎样一副嘴脸。 景修无奈的说道:“看来我是不该多问,留着就留着吧。”他说着竟吻了吻疤痕处,“无论怎样我都爱。” 沉钺心里冷笑一声,“别动手动脚!” “怎么了又,我己经命人快马回莲川让五哥给咱们赐婚了,想必过不了几日旨意就下来了。夫妻之间还那么拘谨做什么?” 沉钺心里咯噔了一下,五皇子竟然已经坐上那个位置了?怎么没有传出一点风声?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谁说要嫁给你!” 景修扭过她的身体,伏身直直看着她,紫眸中氤氲着未知的神色,“你这是什么话?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 沉钺垂下眼,带了点忐忑,“我,我还没做好准备,能不能不要这么急?”忍住,必须忍住,虚与委蛇自己也会,用来对付他最好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景修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他咧开嘴笑了,紫眸中也盛满了笑意,“那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钺儿也学会说谎了,恐怕她还没有逃出自己掌心的本事。 沉钺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明朗灿烂,仿若那种阴狠模样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一般,“等我过了十八岁好吗?” 景修叹了口气,捧住她的脸,“钺儿,你看着我,今年六月底我就是个二十三岁的老头子了,你不嫌我老吗?” 沉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殿下不愿意给我准备的时间吗?” “我愿意,可是太久了,这样如何,赐婚该赐就赐,等你过了十七岁我们再圆房好不好?”他说完期待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 沉钺转开眼,“赐婚毕竟是大事,殿下就这样轻率地决定我们的婚事吗?” 景修看着那轻颤的长睫心急地解释道:“钺儿,我哪里轻率了,你我如今还有哪个长辈可以出来说合一番,你我的八字我去年进了京就找李监正看过了,是大吉大利的盘,赐婚一是我自己有此意,二是五哥也透露了这个想法,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之意。” 沉钺执拗地一扭身子,她带着的委屈,“殿下忘了,我母亲还没满三年。” 景修蹲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傻钺儿,我哪里会忘了,这次就是要在母亲墓前给她老人家看看圣旨,让她老人家也能含笑九泉。今年冬季我们再回秣陵给她老人家过三年,你放心,婚期肯定在你十七岁后,只是先定下来婚约。” 他说完拿起她放在膝上的双手一根一根的吻着,这双手再也无法弹出世人耳中美妙绝伦的琴声了,可在自己心中那就是世上最动听,最精彩的琴声。 沉钺的手被他死死握住,抽不出动不了,她抬起头望着窗台上一排君子兰,是自己最喜欢的,可却在见证着自己的屈辱。 景修吻遍她的手抬头看她,正看到那尖尖的下巴上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他一时也有些伤感起来,“钺儿,别哭了!你这样我也难受,放心吧,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 他说着站起身抬手去擦她的泪,沉钺侧脸避开他的手,撒娇地用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我不想现在定下婚约。” “为什么?”景修笑着问道,她做出这幅女儿家的娇态倒是挺像回事的。 沉钺有些羞赧地红了脸颊,她的长睫颤了颤,“因为我觉得这样太快了,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可不可以过上段时间找个好日子再定下来。” 她还没说完景修就爱怜地捧住她的脸,这幅小模样真是深得自己的心,拒绝地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眼含眷恋地说道:“好,都答应你,你说什么时候我都答应。”边说边凑过来用他的额头抵住她的,眼睛直直望着她。 沉钺想推开他,到底忍住了,她的眼睛眨了眨不敢看他垂了下去,景修笑了,“你的睫毛刮到我了,真痒!不过我好喜欢你这个样子!”乖巧温顺会跟自己撒娇,要是她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的气息吹拂到沉钺的脸上,没来由的沉钺的脸一下子全红了,就连脖颈儿也是。暗骂自己不争气,他松口了就好,能晚一天就一天。她想着正要说明年他过生辰的时候再定。 景修放开她,如饮了最醇烈的酒一般,“钺儿,今年的花神节可以吗?前年我在依萝树下许的愿就是希望我能在三年内娶你,然后生一堆孩子。” 沉钺的脸更红了,她捶了他一下,“不要脸,你当我是猪啊!要生你自己生,或者找别人生。” 景修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抱住,“你说什么!某人气性这么大,莫须有的事都跑了一年躲起来。我哪敢找别人啊。” 沉钺一听差点跳起来,这件事自己不提他倒好意思提,还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她再也装不下去,面前的人让她心里泛恶心,“说的好听,什么莫须有,明明就是证据确凿!” “怎么证据确凿?嗯?我说过我根本没有!从来没有那个想法,你这样给我判刑我很憋屈的好不好!” 沉钺推开他,“有没有你心里清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是你祁王,我不过是一个玩物,好的时候逗一逗,不好的时候还不知如何作贱。” ---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恐吓 景修过去搬住她的肩膀,“能不能不要这样轻贱自己,我又何时作贱你?你是生生要把我的心扎碎才罢休吗?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怎么会这样猜测,自从遇见你我何时有过一星半点那个心思。” 沉钺心内冷笑,“祁王天天戴着面具不难受吗?你口口声声说没有作贱我,远的不说都是我活该,你射杀了我的朋友,刚刚才废了我的武功,这不是作贱是什么?”她说着抑住眼中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 景修的紫眸中划过一抹哀痛,“面具?钺儿,你觉得我不心痛吗?我又何尝想伤你,可是留着你的武功,你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这个代价太大,我不能承受!” 他又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绝不允许你再离开!再有下次,我就亲手杀了你!”沉钺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狠戾,最是无情冷血! 她冷笑出声,也盯着景修的眼睛,“不用等以后了,现在杀了我,大家都解脱。” “解脱?哼,你永远也别想解脱,既然觉得我一直在玩弄你,从今天起你就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玩弄!”他说着竟然真的动手解沉钺的衣衫。 沉钺一下子拔下头上的玉簪向着自己的喉咙扎去,咔嚓一声,手腕的巨疼让她一下子出了浑身的冷汗手里的玉簪砸在地上碎成了三段,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更是洒在地上,满头青丝覆下来,那人的脸在背光的烛影里看不真切,只听他恶狠狠地说道:“我说过不要妄图激怒我,你再有任何花样,我会让你视为亲人的那些人生不如死!” 他一只手拽着她完好的左手也不管她脱臼的右手,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腰封随意地一扔,沉钺惊惧交加,她挣脱不开,只死命拖着身体往窗台边来,景修怕握痛她的这只手边脱自己的衣服边随着她的力往墙边走,既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作贱她,那就吓她一下,让她知道厉害,再也不敢做和说这样让自己气怒的事和话。 景修脱掉外袍,又敞开里衣,手上用了力将挣扎的沉钺拉回自己面前,开始脱她的外裳,沉钺惊惧地用她麻木的右臂去推他,景修骇了一跳,只一把将她的右臂举起来,松开她的左手腾出手来继续解衣扣。 沉钺惊恐地伸出左手速度极快地端过窗台上的君子兰一下子砸在他头上,“禽兽!” 砰地一声,纷飞的土四散开来,景修的身体晃了晃却没倒下去,连握着她右臂的手也没有松,沉钺呆了一呆她原以为他会躲过去的,毕竟他武功不低,哪里想到一击就中。 有血混着土从他头顶流下来,景修伸手摸了摸,他抽了口气,“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可惜我这一生缠定你了!怎么能轻易死掉,你说是不是钺儿?”他说着趁她呆愣的功夫咔嚓一声把她右腕的骨头掰了回去。 “疼吗?你知道你拿着簪子伤害自己的时候我的心比这痛千倍万倍吗?”他脸上都是土和血,他也不管,只把她的右手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提高声音对着阁外喊道:“袁敏州,拿点清凉膏和纱布过来!” 阁外一直在纠结的袁敏州连忙应了一声飞奔而去,从里边开始不对劲他就在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进去打断两人的争吵,又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到后来知道爷要用强他彻底不敢进去了,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他就别活了。这会儿好像是两人都受伤了,真是对冤家! 景修一手托着她的手腕,又轻轻用另一只手碰了碰,“疼吗?”边碰边抬头看她的脸色,沉钺摇摇头,他脸上糊的都是土和血,两只眼睛在脸上看起来很是诡异,也不知流了多少血,一时又想到是他活该,杀了他都不解恨! 飞奔回来的袁敏州进阁一看骇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他颤抖着声音,“爷,你头上的伤,我去取凝露膏来。” “慢着,东西呢,给我!顺便把冯吉辛叫来。”景修伸手接过一个陶罐,打开挖出淡绿色的药膏在沉钺的手腕处晕开,又使了内力往里发散了一下才拿过纱布轻轻包了厚厚几层。 “这几天先别用右手了。要做什么叫我就行了。”他说着松开手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土,“让冯吉辛送你去休息,对了,先把药喝了。”他说着走到房间左侧的泥炉上端下陶瓮放到桌上,“我身上脏就不给你倒出来了,一会儿让冯吉辛弄给你喝。明天我们就去秣陵,你一会儿洗簌也小心着点右手,有事就叫冯吉辛。” 他正说着冯吉辛就请了安进来了,看到景修的样子差点凑过去看他的伤口,景修边捡起地上的外袍穿上边说道:“你来的正好,把那药端给钺儿喝,一会儿送她回芷暖阁休息,她的右手有伤,不要让她用右手,其他的不用我吩咐,有点眼色。” 他说着看沉钺仍站在窗边发呆,又看到地上破碎的瓷片,走过去想摸摸她又忍住了,回过身只说道:“冯吉辛,快点把地下的瓷片收拾了。” “别忘了喝药!我这就走了。”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伤又看了看手上的血渍就出去了。 “姑娘,喝药吧。”冯吉辛收拾好瓷片后把药倒出来,温度正合适,就端着青釉瓷碗走到窗边递给沉钺,钺姑娘穿起女装来完全是不同于男装的感觉,长发蜿蜒活脱脱就是一个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沉钺不接碗,“这是什么药?” “姑娘忘了,是给你补身子的呀。”冯吉辛如今还是一副小太监打扮,她是有心想换回女装,可是袁管家告诉她最好不要,不然恐怕不能在府里呆着了。 “我不喝,你倒掉吧。”沉钺心中的惊惧一直没有消散,她这会儿还没完全回过神。 “姑娘,我不能,王爷要是知道了饶不了我,姑娘就喝了吧,你的手不便,我喂你。” 沉钺避开她,“我不喝,你放下吧,明天我自己跟他说,必不让他为难你。” 冯吉辛急得要哭出来,“姑娘,不是我不信你。姑娘你不知道你消失这一年但凡跟姑娘有丁点关系的人和事王爷就很计较,就连袁大管家都挨过二十大板,吉辛,吉辛实在是不敢。” 沉钺看她实在可怜就从她手里接过瓷碗,冯吉辛心里还没来得及念声佛就看到沉钺将药碗一倾,药汤被尽数倒进了窗台上的一盆君子兰里,她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跟你没关,是我自己不小心倒掉了。”沉钺说着把瓷碗放到了饭桌上。 她刚放下瓷碗,景修竟然又过来了,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额头缠了一圈白色纱布,看到沉钺他连忙走了过来,“喝完了?走,我们回芷暖阁。” 沉钺正想问他什么叫我们,景修的眼角不经意瞟到一侧的冯吉辛在打摆子,他扭过头厉声喝道:“说!” 冯吉辛扑通一声跪下,“爷,我,我······” 沉钺走过去挡住景修杀人的视线,“冯吉辛你出去吧。” 冯吉辛一动不动,沉钺只好继续说道:“你吓她做什么,药是我自己不想喝,跟她没关系,这你总不至于迁怒于她吧。” ---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回程 “下去领二十大板!”景修皱着眉说道。 “别去!”沉钺拦住冯吉辛,“祁王殿下,我都说了是我自己不想喝,能不能讲点理。” “你没喝就是她伺候不周,还不去!”景修不由分说的吩咐道。 沉钺真的想扇他一巴掌,她无奈地张了张嘴,“要怎样你才能饶了她?” 景修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桃花眼深深地看着她,“你说呢?” 沉钺只好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说道:“少白,饶了她。” 景修笑了起来,他一把拥住她,对跪着的冯吉辛说道:“还不快滚!” 沉钺刚想推他,他就松开了,只拉着她的左手,“天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 沉钺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什么我们?” 景修揽住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我睡外间,你睡里间,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明天一早用过饭我们就往秣陵去。” “不要,我想自己一个人住。就凭你刚才我就不相信你。” “说你傻你也真是傻,我刚刚吓你呢,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你骗人,我不信!” 景修揽紧她侧过头温柔地说道:“我要真想怎样你,你这会儿还能站在这儿,说我骗你,你不信?你以为你真能砸到我,我不过是心里难受一时恍惚了。好了,这一天你不累吗?走啦。“ 沉钺被他裹挟着往外走,她想起左丘荀和打了他一掌,自己又砸了他的头,有心想问问他的伤,又怕他做出其他举动,到底什么都没问。 “以后不要把药倒掉了,都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稀有草药,你这一碗倒的轻松,起码得花我半月功夫。对了,今年花神节再赐婚如何?” 沉钺怕激出他的狂性只虚应地点点头,又有些小声地嘟囔:“我不要跟你睡一间屋,你去别处睡。” “好了,又不是没这样睡过,我以前不也老老实实的嘛。天都这么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上路呢。” 沉钺刚想再说,景修放在她腰间的手挠了挠她的腰,她的身体一下僵硬起来也不敢再说。 景修在外间一直睡不着,他的脑仁和胸腔一阵一阵的疼,他知道是左丘荀和那一掌伤及了自己的肺腑,今天自己本就是有意要输的,就不信钺儿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打死! 不过还没等自己卖个破绽,缠斗中左丘荀和擦肩而过时对自己说钺儿一年前被自己击的那一掌药石难治,减寿十年,自己霎时方寸大乱这才败下阵来,不过这一掌受的也值,自己分明看到钺儿惊的连手中的剑都没握住。也就是这一掌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她总归还是没有放弃自己。 至于左丘荀和说的事,必须尽快回莲川让邹衍给钺儿看看,他怎么从来没跟自己提起过? 硬挺挺地熬到天亮,他起身也没去掀里间的垂帘,只招来袁敏州要了水洗簌,让他备饭,袁敏州看他脸色惨白,吓了一跳,就要去请大夫,景修喝住他,让他不要兴师动众,只把那些稀有的草药多熬些药汤就行了。 他这儿正说着,沉钺掀帘走了出来,景修连忙迎了过去,“钺儿,昨晚睡的好吗?洗簌一下吃饭吧。”他看沉钺的脸色也不大好,知道是昨天废了她的武功伤了她的元气。 沉钺其实也没睡好,总是提着一颗心,又要想以后如何行事,见他过来问,“还好,我们从这儿到秣陵要多长时间?” “快的话需要半天,不用担心,前些天已经让人过去打点好了。一会儿你坐上马车再歇会儿,一觉醒来就到了。” 冯吉辛打了水过来,站在一旁准备服侍沉钺洗簌,沉钺对她摇摇头,要自己过去洗簌,景修过去拉住她,“你的右手别沾水,让她给你擦擦就好了。” 说完又不放心,竟然取过巾帕赶了冯吉辛出去,“我给你擦吧。”他浸湿巾帕拧了拧水,转身过来拨开她的发丝,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轻轻地擦拭起来,沉钺不敢拒绝,昨天晚上回来就是这样,非不让自己碰水。 他边擦边观察她的神色,看她低垂着眉眼乖巧温顺心情霎时好了起来,又重新洗了巾帕给她擦了擦手和脖颈儿,“吃完饭给你换个纱布,一会儿我喂你吃饭,你的右手先别用了。头发一会儿我给你梳起来,就用个白锦带缠住吧,我给你梳好看点,不过也只给我看,出去的时候带上幕离。” 沉钺也不反驳任他安排,说了也没用还会激怒他,只能先这样稳住他,再打听折樱她们的事。 出发的时候,沉钺上了马车,马车的最里面有一个矮脚小桌上面点着不知什么名字的熏香,其余地方都铺着白色的皮毛,她皱了皱眉,景修随后也进来了,他取下沉钺身上的幕离揽着她卧在了铺着松软狐毛的车厢里,又伸手取过一个薄锦被拉过来盖住两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睡吧,半天的功夫就到了。” 沉钺挣了挣根本动不了,景修有些慵懒沙哑地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别动,快睡!”那气息直直地吹进她的耳朵,让她霎时又惊又羞,不敢再动。 两人身上都缠着纱布,景修是额头,沉钺是手腕和脖颈儿,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妇唱夫随的意思。 马车里点的香是上好的沉香,沉钺眼皮沉重一会儿就睡着了,景修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她脸上,有多长时间她没这样安眠在自己身边了,时间久远到让他不舍得移开目光,这眉目宁和的样子让他乞求上苍就让时光就此定格在此刻。 倘若他们之间要是没有那件事该多好啊,不过钺儿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孩子又怎能逃出自己的掌心去,这两日自己看的分明,她对自己还是有情的,只要自己多些耐心,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马车悠悠进了秣陵城,驶进收拾停当的宅院,袁敏州过来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爷一声已经到了,他犹豫半天挥退了赶过来请安的人,只自己候在马车边待命。谁料这一等竟然到了傍晚。 昏昏暗暗的车厢里沉钺醒来就看的景修的脸正对着自己睡的正香,两人呼吸相闻,就像交颈而眠的鸳鸯一样,她连忙挣扎着要坐起来,景修的手臂却像铁臂一般根本挣不开,她一动景修就醒了,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景修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伸手取过幕离给她带上,才拉着她下了马车。 洗簌一番开始用饭,景修一个劲儿的喂她,说是中饭没用,晚饭必须吃多些。 “钺儿,明天早上去看母亲吧,祭品都收拾好了。”他夹过来一块鸡肉喂到沉钺嘴边,沉钺皱着眉避开了,景修无奈地说道:“好歹吃点,瞧瞧你身无二两肉,太瘦了明天不是净让她老人家担心。” 沉钺竟然一下子哭了起来,景修吓了一跳,他连忙过去拍她的背,“怎么了,哪儿难受?” 沉钺边哭边说,“我想娘亲了!” “我们明天就去看她,别难过,明天就能见到了。”景修抱住她轻拍她的背,这种痛他感同身受,母妃故去这么多年,自己还会梦到她,钺儿就更别说了,她十四岁时才离开母亲,对母亲的依恋要比自己多的多。 她是哭着睡过去的,景修一直抱着她,哭累了也就睡过去了,他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是她的泪,又轻手轻脚地出去让袁敏州取些薄荷膏,他轻轻地抹了些在她眼皮和嘴角上才出了里间。让冯吉辛在外间守着,他就出了静岚院。 ---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暗潮 他去了南侧的思慎堂换了身衣服,袁敏州又提了食盒过来,景修简单的用了点,“把人叫来吧,不用再让他们候着了。” 不一会儿三个圆胖的人就战战兢兢地进来了,他们头都不敢抬,纷纷跪下请安,大冷的天他们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打湿了,摇曳的烛火下他们大气不敢出,生恐发出声响惹怒了正在用饭的人。 景修扫视了他们一圈,“都报上名来,说说你们都管着秋家的什么生意?” 最右侧的矮胖子磕了个头,“回,回殿下,奴婢王合珍,管着秋家的胭脂水粉生意,这月刚研制出新品,贡银能多上两成。” 他刚说完,中间的也磕了个头,“回殿下,奴婢陈同甫,管着秋家的钱庄,这些时日怀西府的存银最多,清溪府的略有,略有下降。” 最左侧的也忙不迭地磕头,“回殿下,奴婢任符中,管着秋家的布衣生意,现下正是换季时节,收成比平时多出一成。” 景修咽下最后一口粥,掏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秋府众人靠何度日?还是秋姜氏那个老太婆管家吗?” 其余两人都看向王合珍,显然王合珍是他们当中的老大,王合珍不敢有丝毫迟疑,“回殿下,秋府现今一共有六十三人,度日的嚼头是从胭脂水粉的收成里扣下的。除了郡主那里,其余人等:主子每月一两银子,下人则是半两银子。秋府如今是风灵郡主在管着家,并不是秋姜氏。” 景修点点头,紫眸中毫无波澜,“账册带来了吗?” “回殿下,带来了。”王合珍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三本账册拱手递上,袁敏州去接过来放到了景修面前。 景修打开随意地翻了翻,他冷笑一声,“这账册做的很漂亮,你们几个吃的也很胖,本王来了也没见吐出一星半点,看来是真的活腻了!”他说着刷的一声将账册扔到抖若筛糠的三人身上。 三人都伏地哀嚎冤枉,景修给袁敏州使个眼神,袁敏州拍拍手,进来六名带刀侍卫押起三人就要走。正在这时,外边候着的小太监张井宝就进来通报说秣陵府台贾盛杰求见。 景修扬手示意把人先放下,“请贾大人进来吧。” 贾盛杰闻声连忙快步进来请了安,景修让袁敏州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了一侧,“贾大人来的倒是巧,这三个恶奴我还没来得及打发呢,倒要叫贾大人看笑话了。” 贾盛杰连续忙回道:“殿下哪里话,下官也是刚知道殿下来了秣陵城,也没有递拜帖就冒昧深夜前来了,实在是惶恐于心啊!”他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诚恐诚惶。 景修笑了一声,“贾大人是秣陵府的父母官,本王不过微服,大人不必如此惶恐。”他只字不提瘫软在地上的三人,倒要看看这贾盛杰如何行事。 贾盛杰有些惶恐地说道:“殿下说笑了,您身份尊贵至极,下官不敢怠。下官听说殿下极爱我这秣陵府的红玉琉璃柑,恰巧贱内前天刚采买了两筐,下官想着殿下既然在此就送来给殿下尝尝鲜。” 想到红玉琉璃柑,想到钺儿,景修的紫眸里染上了笑意和暖意,这个贾盛杰倒是个人精儿。 贾盛杰一直在留心景修的神色,看到果然如梵光所说一样,提到红玉琉璃柑祁王身上的戾气竟然消失了,他悬着的心放了一放,想必有些话也可以提上一提了。 景修看了袁敏州一眼笑道:“贾大人果真是个妙人,我正想着让敏州弄些来,正巧大人就送来了,敏州去让人好好收下吧!” 贾盛杰也笑了笑,之后他皱了皱眉说道:“殿下谬赞了。只是冒昧前来,下官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殿下。”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不过本王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景修一副惊讶地样子问道。 贾盛杰闻言就说道:“殿下过谦了,想必殿下也知道皇上的旨意是命令秋府三年的收成都要上缴国库,秋家的生意都由皇上派来的几位宫人接手,下官起初并没有插手,毕竟是皇上的旨意,只是那秋府的大爷自此后却再也不研制新的胭脂了。” 他说着皱起了眉跪在了景修面前,“殿下,王宫人眼看着收成减了不少,才找到我提了此事,下官也是糊涂,为了多给国库上缴银两,竟然同意了王宫人的提议,另找了个能做胭脂的,这一年来新的胭脂都是借秋家大爷的名义卖出去的。殿下你看此事?”他边说脸上边呈上了懊悔担忧。 一旁的王合珍更是不停磕头,“殿下,奴婢也是为了多上缴银两啊!并非想欺君罔上啊!”他刚才被拉走的时候就想交代是秣陵的贾府台见秋府之事有利可乘,竟胁迫自己三人偷漏收成,没想到这贾府台竟然来的这样及时,还把事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再反咬他反落了下成,说不定他还会扯出别的事来! 景修闻言竟然笑了,“如此说来,你们有功啊,何罪之有?国库里多出银两是好事啊,本王都忍不住为你们鼓掌了。” 贾盛杰额头上的汗更多了,“下官惶恐,下官自知此事非同小可,还请殿下指条路给下官,皇上那里还请殿下美言一二。” 景修不置可否,他打着哈欠,“贾大人,天色不早了,本王明早还有要事在身,此事容我思虑一番再议。” 此言一出,王合珍几人知道命暂且保住了,不敢再言。一旁的贾盛杰连连磕头,“殿下说的是,是下官考虑不周了。天色已晚,下官就不打扰王爷安寝了,下官告退!”他说着弓身退了出去。 景修站起身哈欠连连,他拍拍手,“将他三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是!”六名侍卫很快拉起三个肥硕瘫软的身子走了。 景修正准备回静岚院,袁敏州就带着人抬了两大个大竹筐走进来,“爷,这个贾府台可真是下血本,这两筐可不止是红玉琉璃柑。爷,你看看这是什么。” 景修看到袁敏州翻出筐底的金元宝,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犯的事越严重他下的本就越多,看来事情远比我想的要严重的多。你把金子都捡出来吧,我先回静岚院了,明早上把这两筐红玉琉璃柑搬到静岚院给钺儿吃。” “好,爷就赶快先去歇息吧,保证不出差错。”袁敏州看到他不好的气色就催他回去休息。 景修回了静岚院,冯吉辛正在外间一盏小灯下缝丝帕,看到景修她连忙把针头线脑收拾起来。 景修对她嘘了一声,指了指里面问道:“里面可有动静?” “没有,点了沉香,姑娘一直睡的好好的,都没有听到翻身的声音。” “好,你回去歇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景修小声说道,边说他边蹑手蹑脚地往里走,冯吉辛不敢再看连忙拿了自己的东西走了。 景修悄悄掀看棉垂帘往里看,朦朦胧胧中床上的锦被中鼓起一道细瘦的轮廓,他盯着这道轮廓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转过身去坐到了外间的榻上,希望她能做个好梦。 贾盛杰一进府里,佟梵光就迎了出来,他脸带关切地问道:“大人,如何?” 贾盛杰看到他就开心,多亏了他给自己出谋划策,“梵光,你的提议很好啊,果然叫你猜中了,祁王听到红玉琉璃柑不仅脸色温柔了,就连那双裹了霜的眼睛都笑了呢。看来京中盛传祁王最爱红玉琉璃柑倒是真的,我还以为是讹传。” “那事情呢,大人可按我说的讲了?” 贾盛杰连连点头,“说了,祁王看起来很是疲惫,应该比较累吧,说是他考虑一下再议此事。看他的脸色此事应该不会严重。” “那就好!那三人有一堆把柄握在大人手里,他们聪明的话也不会扯出别的事来!找个机会敲打一下就好了。对了,大人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拿金银过去吧?” “啊,这也没啥吧,官场上送金银,收金银的太多了,没什么问题呀。” 他这样一说,佟梵光的脸都黑了,他脸色凝重地站住不动,“大人!梵光的千叮万嘱大人就没听进去吗?除了红玉琉璃柑别的一概不需要,更不应该拿过去。” 看贾盛杰愣住,他又悠悠地说道:“大人如果真的送了金银恐怕大难降至。” ---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冷淡 第二天一早,沉钺醒来就觉得自己昨晚一夜好眠,她先取过铜镜看了看,原以为自己的眼睛会肿的不成样子,没想到只是有些许浮肿,几乎与往日无异。 景修在外间听到声响,“钺儿醒了,过来洗簌吃饭,一会儿我们就去祭拜母亲。” 沉钺放下铜镜掀帘走出去,景修直接拿浸湿的巾帕跟前天一样给她擦了擦,“有好几套衣服,一会儿你自己选一件,再帮我选一件。东西都放到马车上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母亲墓前,母亲喜欢吃什么?现在就让他们做,一会儿正好带过去孝敬她老人家。” 沉钺鼻子发酸眼里又蓄了泪,景修轻轻摸摸她的头,“忍住,昨晚哭了一晚上,要哭也一会儿到了母亲墓前哭,这会儿好好的啊。” “我娘最喜欢吃荠菜饺子和红薯叶饼子,是她从八岁起就一直吃的,这么多年都吃不够,虽然嫁到秋府有各种各样好吃的,可是她还是最想吃这两样,她说那是娘亲的味道。” 她说着到底没忍住流下泪来,景修拿丝帕给她擦去,“好,我这就让他们做来,多做些,钺儿和我也吃,娘亲的味道我们也尝尝。” 沉钺拉住他的衣袖,“殿下怕是不知道,这时节荠菜是有的,红薯叶却是没有,秋天才会有。只让他们做荠菜饺子吧,再加一个我爱吃的香芋奶卷,让娘也尝尝。” “我这是糊涂了,好,就按你说的做。袁敏州进来!”他边说边拥着沉钺来到饭桌边让她坐下,自己坐在了她右侧。 “让厨房多做些荠菜饺子,这桌上的香芋奶卷也再多做一些,一会儿给母亲带过去。对了,做好荠菜饺子送过来点给我们吃。”他边说边夹菜喂给沉钺。 袁敏州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看两人如今的样子自己实在是欣慰,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说不定后年这个时候就会有小世子出来陪着爷了。 袁敏州没一会儿提着食盒回来了,“爷,这是厨房先做好让钺姑娘和爷尝尝的,看看这荠菜饺子的味道如何。”他说着端上来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到桌上。 景修当先夹起一个自己尝了尝,他嚼了嚼还没说话,沉钺就看着饺子说道:“瞧着样子是差不多的,想来味道也不差。” 景修闻言连忙夹了一个吹了吹,才喂给她,沉钺咽下后点点头,“就是这个味,再加点辣椒进去,我娘喜欢吃。” “好,我这就去。“袁敏州一溜烟地跑出去了,放佛身后有什么东西要吃了他似的。哎呀,自己可不想让爷觉得自己碍眼,以后都要躲着点,不然惹的爷不爽了就不妙了。 “钺儿,再吃点吧,吃的有点少。”景修夹了块豆腐劝道。吃这么点,一会儿再哭的话哪里还有精力。 “不了,吃不下了。你快吃吧。”沉钺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那把这碗药喝了好吧。我去给你剥个柑橘,你吃了就不苦了。”他把药端给她,又转身去窗边的竹筐里拿了个红润的柑橘,沉钺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有的这两筐红玉琉璃柑,她端着药碗发了会呆。 “喝吧。”景修剥好一瓣下来准备等她喝过药喂她,看她发呆就知道她想起了什么,“钺儿,当时你躲在竹筐里必是害怕的吧?我当时还以为里边儿是只小猫呢,没想到是我的小心肝!” 沉钺喝完药却没有吃他递过来的柑橘,这点苦对她根本不算什么,“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她一说完景修整个人都呆住了,沉钺也不管他,自顾地进了里间换衣服。那些回忆对自己已经不是甜蜜而是□□,多希望自己没有躲在筐里,没有遇见他。 景修放下手里的柑橘发了会儿呆,他如今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端起另一碗药一饮而尽,就望着榻上放着的衣服发呆,她选了那身雪白色烟云纱的,自己穿哪件呢? 沉钺很快就出来了,景修迎过来,“钺儿,你看我穿哪件合适?”他指了指榻上的衣服问道。 “殿下人中龙凤,穿哪件都合适,就最左边那件吧。“沉钺淡淡地说道。 景修失笑,他拉了拉沉钺的手,“怎么能随便穿,好歹是我第一次见母亲,无论如何都要精心准备一番。” 沉钺知道不给个选择他不会罢休,就过去看了看,“穿这件月白色水华锦吧,更立挺一些,这样让人显得更精神。” “好,就这件。我去换上咱们就出发。”景修高兴地拿起衣服去了里间,到了里间他的脸就垮了下来,钺儿这是采取消极冷淡的态度应付自己了,自己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她不要惹怒自己。 马车悠悠地上路了,沉钺不时挑起窗帘往外看,虽然带着幕离,景修也不想让她这样,“小心风吹着你,别受了寒。” 沉钺应了一声却没放下挑着窗帘的手,两年来秣陵的一切都这样陌生,哪里还有记忆中的样子,也许只是因为母亲不在了,父亲已经不是父亲了,秣陵在自己心中与其他任何一座城池都没有差别了。 景修皱了皱眉过去握住她的左手拉到自己两个手掌心中,“说了怎么不听,手这样凉是存心气我是吧?”他说着用内力给她暖起了手。 沉钺没有接话,她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她不想跟他吵,等找到折樱她们再跟他摊牌。 景修看她这样只好无奈地闭了嘴,今天日子比较特殊,她想摆脸子就摆吧,自己可以忍。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中马车停了下来,后面马车上的袁敏州赶忙过来接人下车,沉钺感觉到马车停下了,当即掀开车帘要下去,正凑过来要说话的袁敏州吓了一跳说道:“姑娘,到十里坡了。”景修拉住沉钺自己当先下了马车,又转身把她抱了下来。 沉钺挣开他往左侧的山丘走去,母亲的墓埋在半山腰上,景修吩咐了袁敏州几句连忙追了上来,“小心脚下,这里虽说不高,可前些天刚下过雨,有些地方还是湿滑的。”他赶上来拉住沉钺的手,带着她往山上走。 不一会儿一个不大的土包出现在沉钺面前,上面长满了杂草枯蓬,她双眼含泪立刻抓住杂草拔下来,景修拦住她,“小心你的手,我来,你要是伤着自己了母亲看到该难受了,我来拔,保证一会儿就干干净净的。”他说着很快就拔的一干二净。 这个坟头很小,连一块墓碑都没有,沉钺一下子跪在了坟前,她趴在了坟上伸手像要拥抱母亲一样抱住坟头嚎啕大哭,“娘,女儿不孝,到现在才来看你,娘,女儿好想你啊,这两年你在那边过的好吗?娘想必很孤单吧,你放心,过不了多久爹就会过去陪你了,娘,女儿没能亲手帮你报仇,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啊!” 景修看她跪下自己也跪在了一侧,看她悲痛欲绝他边拍她的背边劝道:“钺儿,小心哭伤了身子,你要知道母亲必是不想看到你如此的!昨天已经哭了一晚上了,今天就不要哭大发了啊!让母亲看到该怪我没照顾好你了。” ---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伏击 沉钺左脸上都是泥土,她的泪像河流一样流不尽,到最后嚎不出来只是流泪,景修又心疼又无奈地把她拉起来,给她抹去脸上的泥土,才俯身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 见沉钺哭的浑身瘫软,景修边把她抱在怀里边对着坟墓郑重地说道:“母亲大人在上,我是景修,是钺儿的夫君,也是您的儿子,您放心我必会好好照顾钺儿,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那至您于死地的萧匡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我这次来就是要在您的墓前将萧匡挫骨扬灰的!” 随着他的话,袁敏州一挥手就有一人抱着杂草裹着的一团东西过来放到了坟头的另一侧,景修沉声吩咐道:“点火!” 袁敏州连忙过来先是倒了黑乎乎油亮亮地液体在上面,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着就退开了。 景修抱紧怀里的沉钺,她流着泪看着眼前的一切,“钺儿,母亲的仇已经报了,那里面是萧匡的尸骨,是千刀万剐后我命人收起来的,今天就要将他挫骨扬灰给母亲个交代!” 他说着一手伸出以内力鼓风将火吹的更旺,黑色的猛火油燃烧的更凶猛,不到半个时辰,火势渐弱,袁敏州过去看了看,“爷,成灰了已经。” 景修点点头阴冷地说道:“给母亲端上她老人家爱吃的菜,一会儿火灭了,母亲就能亲眼看着萧匡灰飞烟灭了。” 袁敏州连忙从身后的下人手中取过食盒,将大盘荠菜饺子,香芋奶卷,各色水果糕点一一摆在坟前。 “母亲尝尝,都是钺儿和我的一点心意,等秋季,我们来给您送您爱吃的红薯叶饼子,以后春秋两季我们都来看您,给您送您最爱的菜。你说好吗,钺儿?” 沉钺流着泪点了点头,景修欣慰的笑了笑,他看了眼对面的火,见只剩一团黑色的东西,火已经灭了,就说道:“母亲,孩儿这就将他的尸骨扬灰!让他灰飞烟灭!”他说着猛的对着那团黑色击出一掌,霎时就有黑乎乎的粉末随风飞去。 沉钺眼看着那团黑色粉尘洋洋洒洒随风而去,想到母亲受辱而死,她咬了咬牙,主意是萧匡出的没错,可真正动手之人却是秋姜氏!想要不声不响弄死自己的也是秋姜氏!这一切的推动者都是秋姜氏!如何让自己不对她恨之入骨,若说身体里流淌的血脉相连,可她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更是屡次为难母亲,这些年若不是为着父亲,母亲又怎会忍耐至此! 也许真的是天妒良缘,母亲再也没有为秋家大房诞下一子,这是横亘在母亲心头的巨石,也是大房唯一的不足。可这不是她要受辱致死的原罪,更不是她要背负的屈辱! 她喃喃地说道:“我要去秋府!我要去秋府看看那些人,我要去秋府让他下去陪母亲!” 景修骇了一跳,“钺儿,你怎么了?不要陷在仇恨里面好吗?我不希望你这样,以萧匡的手段,他们也不过是□□控的可怜人,不要看任何人都像仇人好吗?” 沉钺忽然发疯一样地打他,她歇斯里底地吼道:“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就好了!” 景修抱紧她,他把她按在怀里,泪潸然而下,“不,不,别再想了,别再想以前的事了好吗?我们这就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他说着抱起她就要下山。 袁敏州这会儿也在一旁抹眼泪,看到景修要下山连忙对跟过来的冯吉辛,张井宝几人摆摆手,让他们赶快让开路,景修抱着沉钺当先往回走,袁敏州又在坟前磕了个头,乞求老夫人能保佑爷和钺姑娘二人。 只是景修刚抱着沉钺上了马车,拉车的两匹马就跟疯了一样,突然沿着小路狂奔起来,袁敏州肝胆俱裂纵身就要飞过去杀了发疯的马,五名蒙面人突然拦住了他,他拼死想冲过去一时哪里能过。 景修心内喊了声不好正要掀帘出去控制发疯的马,利箭破空之声让他回身抱起沉钺旋身飞出车厢,十几名蒙面人瞬间将他和沉钺围起来,一言不发就利刃出鞘,景修边抽出腰间的软剑格挡边怒喝:“来者何人?尔等可知我乃当今祁王殿下!识相的速速离去!” “那就错不了!取得就是你祁王的命!杀!”一名蒙面人同样厉声喝道,刀剑霎时疯狂砍来,景修本就有伤在身,再加上他抱着沉钺顾虑更多,一时应接不暇连中三刀,只能且战且退。沉钺本还毫无反应当景修肩膀上的热血洒了她一脸,她才惊醒过来,她慌乱地用手去捂住他肩头的伤口,那血瞬间染透了她的衣袖。 山脚下的袁敏州好不容易解决掉围着的五名黑衣人,也不管受伤倒地的其余几人,他抽出信号弹就冲下山沿着马车车辙边发信号弹边飞跃追去。 等他赶到时,景修抱着沉钺已经被蒙面人追杀到了一处峭壁前,他们二人本就穿的白衣,那浑身的血迹触目惊心,差点让袁敏州栽倒在地,他真的好后悔啊,今天自己本要让沧溟几个暗卫跟来的,爷却说去祭拜母亲,带着暗卫不像话,哪里想到却遭了此事! 他边放信号弹边纵身跃去长剑直指蒙面人左背,景修看到他才暗中松了口气,也许是感觉到援手马上就会来了,蒙面人突然纷纷掏出短弓竟然对准景修就射, 景修目眦欲裂暴喝一声:“敏州!护好!”竟将沉钺霎时抛出了包围圈。 袁敏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沉钺又抱着她旋身飞离数尺,回头再看时就看到爷浑身是箭的栽下了峭壁,他目眦欲裂地吼道:“爷!” 沉钺双目猩红伸着一双带血的手,肝胆俱裂地吼道:“少白!” 蒙面人看得了手,有几人长剑一横竟然也跟着跳了下去,其余几人也是霎时没了踪迹,沉钺不顾袁敏州的拉扯跑到了峭壁边,扒着边缘一遍一遍地嘶吼:“少白,少白!”若不是袁敏州死死拉住了她,她也会纵身跳下去了。 沧溟十几人赶来时就看到浑身是血和土的沉钺跪在崖边疯了一样喊,脸色灰败的袁敏州对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沧溟立刻带了八人纵身跃了下去,留下七人在崖边护着沉钺。 袁敏州麻木地拉着沉钺,若不是爷交代护好钺姑娘,他也早就跳下去了,如今恐怕一切都晚了,纵是爷没有被刀箭杀死,也难逃后来又跳下去的蒙面人的杀戮。 一个时辰就有暗卫借力而上说并没有发现王爷,也没有发现蒙面人,沉钺不信,袁敏州也不想放弃,命令再搜,只是他心里明白,恐怕这回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还是没有丝毫进展,袁敏州看沉钺仍不放弃就跪在她身后,“姑娘,你是爷最放不下的人,相信爷一定还活着,只是姑娘不能一直在这儿,好歹回去用点饭歇上一会儿,不然姑娘有个好歹,我袁敏州也没颜面活在世上了。” 沉钺的嗓子完全哑了,她也哭不出来,眼泪都已经流干了流尽了。听到袁敏州的话她摇了摇头,袁敏州有些无奈地道了声:“得罪了!”就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昏了过去,然后才带着她回了宅院。 ---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分析 本以为钺姑娘醒来会继续消沉下去,没想到她倒是乖乖的用了饭,又去看了看受伤的冯吉辛,安慰一番,才叫来袁敏州,她要弄明白为什么有人要行刺景修,要置他于死地,这样才有可能找到他的下落。 沉钺声音沙哑地问道:“敏州,我离开这一年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人会行刺他?为什么从梓荼关到整个清波府都不太对劲?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五殿下登上了皇位?” 袁敏州有些急切地回道:“钺姑娘,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年爷为了找你翻遍了整个堇昙国,得罪了不少人。至于皇位,自从冒琛领了兵权三皇子被贬为庶民,五殿下就是堇昙国实际的掌权者了,皇上如今虽在其位,可也不过是个摆设。至于姑娘觉得梓荼关清波府不对劲也是因为五殿下刚撤换了将领和官员,一切都还没有重新规整。” 沉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行刺者对我们的踪迹了如指掌,不外乎两个可能,一是积怨已深,时刻监视,找准时机;二是幕后之人恰好刚刚见到过景修,又知道我们的去向。”她说着皱起了眉头看了看袁敏州。 “敏州,我问你,自从除掉萧匡之后可有人时刻在监视你们?还有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不论大事小事一一说给我听,他见过什么人什么事你都详细跟我说一说。你不要想着因为他要你瞒着我你就不说,这可是找到他下落的唯一方法,你好好想想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袁敏州犹豫不定,他低着头不说话,不是自己有意隐瞒,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钺一直盯着他,“想来你和我的心是一样的,放心吧,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迁怒于你,至于他有没有迁怒于你的可能也要看他有没有命在。” 袁敏州咬咬牙,“姑娘不要怪我犹豫,实在是爷并不想让姑娘接触太多坏事情,姑娘可知道自从你被五殿下抓走受伤之后,爷就有意瞒着姑娘了。” “姑娘可还记得在枫华楼爷割断头发那一次,其实是八皇子想要对姑娘出手,逼爷与五殿下反目以引开皇上和京中众人的视线,爷在当晚探到消息后第二天一早来不及跟姑娘说一声就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那一幕,还有各种阴暗的事情爷都没有告诉过姑娘,无外乎都是为了姑娘好。” 沉钺叹了口气,“敏州,他只是为了他自己,到了你们口中都是为了我了?” 袁敏州皱了皱眉,“姑娘还是因为春晚楼的事放不下?这可真真是冤枉爷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姑娘怎么会有那样荒诞的想法!我只说一句,爷只见过她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我更没有听过爷对她有半分想法,也就更不会有拿姑娘换她的说法!姑娘这样一个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沉钺摇摇头,“你就别埋汰我了,我知道我很笨,被他耍了还上赶着。不说这件事了,你还是回答我的问题吧。” 他的眼睛不是失明了,如今又是怎么回事?真当自己是傻子吗! 袁敏州也叹了口气,“既然姑娘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但愿姑娘能早日明白。至于姑娘提到的时刻监视,倒是没有,五殿下掌权之后,爷就彻底自由了,府里和身边断不可能有眼线,暗卫监视的。至于最近发生的事,恐怕姑娘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沉钺急得都想对他翻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虑这顾虑那的,“袁敏州!如果这些事恰好就是景修失踪的原因呢!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听他的话!他做的并不一定都是对的,都是好的!” 袁敏州也急得团团转,早上的时候钺姑娘就因为秋府发了疯,这会儿自己再说起那三个太监,难免不提及秋府,真是难说出口,他心一横,“我说了钺姑娘别多想啊!千万稳住心神!” 他说着盯着沉钺的表情看了看,见她除了急切没有别的就继续说道:“昨个晚上姑娘歇下后,爷在南书房召来了管着秋家的三个太监,因为爷早就探到他们与秣陵府台贾盛杰勾结私吞了秋府要上缴的收成。爷当场就让人把他们三个押下去看管起来。这三人如今还在南侧角落里的从华堂押着呢。” 沉钺闻言问道:“与贾府台勾结?那景修没让人盯着贾府台吗?” “爷倒是没让人盯着贾盛杰,昨个晚上,那三个太监将要被押下去的时候,贾盛杰自己亲自来拜见爷了,掰扯了一番将罪名都推到了那三个太监身上,还送了爷两筐红玉琉璃柑,姑娘应该也看到了就是这两筐。“他说着走到窗台边指了指脚边的竹筐。 沉钺直觉这里头事情不简单,“等等,敏州,你说掰扯了一番是怎么个掰扯法?他都说了什么?” “嗯,就是说王大太监日前去他的府上提起,自从秋府出事之后,竟然不再研制新的胭脂水粉,这银钱进账就少了很多,说是王大太监提议暗中找别的人做了新的胭脂,对外说是秋府新推出的,效果竟然也好,收成都涨了二成。他说这件事是他一时糊涂,才同意了王大太监的提议,并不是有意要欺君罔上,明着是找爷自诉其罪,暗着却是要与王大太监他们撇清关系。” “秋府不再研制新的胭脂?他们就找了别人欺瞒百姓说是秋府新出的,若说其中没利可图他们怎会冒如此风险!景修只提起他们私吞银钱?可还提起过其他的?” 袁敏州敲敲脑门儿,“别的没有说过,只昨晚爷提到过这事比他想的要严重的多,具体怎么严重爷没有说起。” “他为什么这么说?可还有其他相关的事你没有跟我说?” 袁敏州脑中闪过什么,他一拍脑袋,“姑娘,有,我差点忘了,那贾盛杰不仅仅送了两筐红玉琉璃柑,他还在筐底塞满了金元宝,我当时上手一提竹筐就觉得不对,后来往下一翻,足足有五百两!爷看了才说他犯的事更严重才这样做的。” 沉钺点点头,确实如此,看来需要尽快审一审那三个太监,她站起来当即说道:“你快命人去看看那三个太监,倘若无事我一会去儿就连夜审问他们,倘若已经出事,恐怕贾盛杰就是景修失踪的原因!” 闻言袁敏州骇了一跳,“这,这怎么可能!贾盛杰区区一个府台令!”他边说着边往外跑去,远看从华堂昏暗一片,他纵身飞跃过去,一眼看到守门的宋祥乙和江禄丙抱着灯笼睡的正香,他过去就拍了二人一巴掌。 不等二人惊醒请安,他夺过灯笼就推开了从华堂的门,三个肥胖的身体正蜷缩在屋子的一角,他不敢大意连忙过去查看,一看之下他心内咯噔了一下,三人都是被人大力勒死的,看样子至少有三名武功高手潜入了这里,不声不响弄死了三人。难道真像钺姑娘猜测的一样爷的失踪是贾盛杰所为?可贾盛杰又是哪里找的这许多高手! 跟过来的宋祥乙和江禄丙一下子跪在袁敏州脚边,“袁管家,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啊!这三个胖子还嚷着要饭吃,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死了!” ---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如常 袁敏州烦躁地喝住他们:“管好你们的嘴!继续在外边守着!”他说完就匆匆地走了,回了静岚院,沉钺已经一身男装打扮,穿的是自己出谷时备下的,那日景修带自己上了白马后,自己的包裹竟然早就被他绑在了马身上。 看到他,沉钺连忙问道:“如何?” 袁敏州悲痛地说道:“姑娘猜的不错,人都死了,恐怕真的是贾盛杰所为。只是他这样做就不怕我们发现什么吗?又是哪里找来如此多的高手?” 沉钺冷笑了一声,“敏州,至少有四个原因敢让他如此,其一如此铤而走险,他犯的事远比贪墨严重的多,甚至不惜让他行刺当朝皇子;其二当然是觉得景修身边没有任何人能想到他身上,不信,他明天就会来找袁管家你探口风了;其三他平日里定是朴素异常,从来没有与江湖势力有过一星半点的交集;其四他有把握让景修彻底消失,恐怕殿下真的······”她说着再也说不下去。 袁敏州一听边抹眼泪边问道:“姑娘,那明日他来了,我怎么说?怎么做?” 沉钺对他摆摆手,“敏州,当务之急是往京里给五殿下送消息,最好能要来圣旨,方便我以后行事,我先写封密函,你叫最擅于隐匿的轻功高手连夜进京求见五殿下。一会儿我再跟你说你明天怎么做。” 沉钺笔走龙蛇的将发生的事和自己的猜测写了下来请求五殿下下封圣旨给自己,自己必会揪出真凶,找到景修。写好后折起来又滴了蜡烛封住信口放到信封里转身交给袁敏州,袁敏州出去叫来沧溟吩咐了一番才心情沉重地回了屋里。 沉钺招手让他坐在了一侧的木凳上,“敏州,你坐下,好好听我说,成败在此一举,就看你明天的表现了。无论如何要先稳住贾盛杰,让他觉得他成事了,我们才有时间等到五殿下的旨意,否则所料不差的话,这宅子很快就会出事,不论是走水还是暗杀,我们的命也是危在旦夕!” 袁敏州一听就站了起来,“姑娘,爷这次出门带来的暗卫不下百人,早上是我的错听了爷的吩咐,这些人护着姑娘的安危不成问题,我现在就让他们加强防范。” “敏州!你又鲁莽了,景修既然没有暴露出他们来必然是有原因的,我们不能将这些势力拿来对付贾盛杰,焉知他还有什么后手对付我们?打草惊蛇不说还有可能招来更大的祸患!我们此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贾盛杰如今还不会动手,因为他要确保我们没有怀疑到他身上,没有送出消息!我接下来说的希望你照着做。” “姑娘你说,敏州定不负所托!”袁敏州眼中带泪的说道,他想到这些年爷步步为营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还没有跟钺姑娘过上好日子竟然遭了小人暗害! 沉钺负手转过身,眼中明灭的灯火阑珊,不知何处才是归途,“明天不要等贾盛杰登门,一早你就亲自去贾府一趟,他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记住了,你就表现得惶惶不可终日,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等他开口你就说祁王突然失踪了,秋姑娘又疯了,怕京中的五殿下怪罪,树倒猢狲散宅子里全乱了套,你请求他带府兵下到十里坡山崖下搜寻祁王,就说找不到祁王的尸首你无法回京交代!切记你要惊慌大于悲痛,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破绽露出来。”只等拿到莲川的旨意,自己就能动手了! 袁敏州点点头沉声道:“好,姑娘说的我都记住了,放心吧,这些年经的事不少,必不会露出什么破绽的!” 第二日一早袁敏州就慌乱地跑到贾府,请贾府台带人去搜救跌下山崖的祁王,贾盛杰吓了一跳,连连说自己刚要去拜见祁王殿下的,哪料竟有歹人如此大胆,行刺祁王殿下!他当即点了五百府兵往十里坡山崖而去,袁敏州一直惶惶不安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说找到祁王的尸首自己才能给五殿下个交代。 一连几日的搜山,整个秣陵都知道祁王跌下十里坡山崖不知所踪,连个尸首都没有,各方猜测众说纷纭。袁敏州更是如一个惊弓之鸟一样,找不到祁王的下落,特别是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到了莲川他更是罪加一等! 景修那日跌下山崖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他拼尽内力将左侧胸口护住才使得箭都射偏了,并没有一箭毙命,可这跌下去也是九死一生,他拿长剑往山石上插企图阻止坠势可哪里再有力气,也只是在山石上划下一道道剑痕罢了! 只是还没等他坠下,几名蒙面人竟然直跃而下,他们手中拿着双剑不停插入山石中互相借力往下追来,景修被其中一人揪住衣领提起来点了穴道,几人就像运送货物一样将他抛来抛去,到了崖底景修早就昏过去了。 浑身的巨痛中景修醒了过来,这是一间石牢,他身上破败不堪的白衣早就变成了暗红色,散发着浓烈的腥味,他正在想着这是哪里?钺儿如何?蜿蜒而上的石梯上就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擎着一盏灯走了下来,景修费力地瞧了瞧领先的一人,他咧开嘴笑了,原来是他! 擎着灯的劲瘦黑衣人将灯放在了一侧的石桌上就站在了一身白衣高大俊美眉目如画的青年身后。 白衣青年邪肆一笑,“祁王!我的好表哥!你总算落在我手里了,这滋味如何?小弟我可有很多手段要好好伺候伺候你,来人,把他定在石柱上,穿他琵琶骨!” 很快他身后的两人就提起景修揭了他的外袍,用铁链捆到了石柱上,又拿来头部成锥形的铁链,一把铁锤,找准琵琶骨就开始叮叮当当地敲击起来。 黏在景修身上的外袍撕拉一声被揭掉,他身上的伤口就不停的冒血,冰凉的铁锥刺入他的身体他还是毫无反应,任人施为的样子。 白衣青年看他毫无反应一下子愤怒起来,“这滋味如何祁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最后无血可流而死想必不会比千刀万剐的滋味差。” 景修的唇边挂起嘲讽的笑,“萧玮怀,你大可不必多费心思,这滋味差千刀万剐差远了,本王怎敢与萧匡这个乱臣贼子相比。” ---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辗转 “闭嘴!”白衣人啪的一声扇了他一把掌,景修的嘴角有血蜿蜒而下,萧玮怀厌恶地掏出丝帕擦擦手就随手将丝帕扔在了地下,“你没有资格提我父亲的名字!我萧家百年来身先士卒,马革裹尸,皑皑白骨竟换不来一份功名!你景氏皇族有什么了不起,既然不公不正自然能者居之!” 景修闻言就笑了,“哈哈哈,萧玮怀啊萧玮怀,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一半景氏皇族的血!如何倒嫌弃起自己来了。” 萧玮怀扯扯嘴角,“既然穿琵琶骨你没反应,那就毁了你这双该死的紫眸好了,想必滋味会很好吧!哈哈哈!”他刚说完果然看到景修的眼睛里有了变化,很明显的恐惧。 景修的恐惧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就笑了,“你不是说要我看着自己流血而亡吗?我当然想要好好看看你萧玮怀还有哪些手段了,我看不到的话怎么给你你想要的反应呢!” 萧玮怀走到他面前看着铁锥逐渐没入他的身体,血不停地流下来,随着敲击震荡成一朵朵血花,犹如开了满胸的红梅花一样,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景修,你的眼睛我暂且留着,当然这就要看你有没有给我看我想看的反应了!”他说着邪肆地笑了起来。 只是石梯之上忽然传出争执声,又有一人慢慢下了石梯,萧玮怀一看连忙过去挡住她,“你来这里做什么?上去!” 景修仰头一看,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跟着老三去了离阳府,当初自己设计让老头子知道了老三湖底的事,老三也真是情种,竟然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和她相守!平妃娘娘更是为了他和宋家自尽了。将将一年的功夫她怎么没和老三在一起,反而到了萧玮怀身边?他侧耳细听两人的对话。 “我为什么不能来?你答应过我什么事都不惹,只安安静静地在此隐居,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娇弱地女声控诉道。 “好了,我们出去说,这里太难闻了,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那白衣青年轻轻扶住纤弱的青色身影拥着她上去了。 出了石牢有山风吹拂,这里是北罔楼的一处据点,依山而建,是在山壁上开凿而成的,隐匿在号称天下第一险峰的揽云峰中,这里群山环绕位于清河府最北的地方,野兽出没,人迹罕至,再往北就是枭漩国的迷障森林。 穿着青绿色棠绵锦的景卿沫出了石牢就问道:“你怎么抓了他来?你不是答应过我把之前的一切都放下的吗?”她的娃娃脸上都是不解和愤怒。 萧玮怀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她身上,拉住她的小手,“沫儿,别在这儿说,山风把你吹病了就不好了,我们回屋说好不好。”他边说边眼里裹刀似的看了她的丫鬟鹊凡一眼。鹊凡腿一软差点跪下,这,这姑娘要如何自己哪里拦得住! 景卿沫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萧玮怀过去一下子抱起了她,大步沿着石廊左拐右拐进了一处明丽辉煌的厅堂,一直抱着她进了里间把她放到床上才放下她,“不为着自己你也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吧,好歹顾着点身子。” 景卿沫冷哼一声,她撇开眼,“你不是巴不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吗?装什么好人!” 萧玮怀一下子坐在她身边扭过她的脸,他眼含悲痛地说道:“沫儿,我何时这样说过!即使我想将那个人渣碎尸万段,你不也拦住了吗?更别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早就说过会将他当作我亲生的孩子养大。你为什么总是因为这个跟我怄气?” 景卿沫推开他,扭过脸看着窗外,“说的好听,谁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再说你明明保证过不再惹事,为什么还抓了七哥?” 萧玮怀有些无奈地说道:“也不是我有意要抓他,是他自己非要找死,谁知道他怎么回事,竟然跑到秣陵想坏了我的事,既然他自己撞上来,我也就顺势抓了他。这可不怪我,要怪也怪他运势不好!” 景卿沫低着头桃花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再抬起头时眼里只剩温柔,“啊,七哥这么背,不过他倒是想坏了你的什么事啊?咱们如今在这儿不好好的嘛,干嘛插手楼外的事。” 萧玮怀想要揽住她被她推开,景卿沫下了床到对面的榻上拿起针线开始缝起来,她手里是一件藕荷色的小衣,只有巴掌大小,一看就是婴儿穿的。 萧玮怀也跟过来,他想要摸一摸针线筐里已经做好的粉色纱衣,景卿沫一把拍掉他的手,“别碰!” 他讪讪地收回了手,“沫儿,你的肚子刚四个月,做这些瞧着都是女孩的衣服,怎么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景卿沫手下不停地走着针线,头也不抬的问道:“要你管,我就是知道。问你话呢,七哥坏了你什么事啊?惹的你这样对他。瞧着就残忍血腥。” 萧玮怀仰躺在榻上,向上看着她恬淡的眉眼,“不为着什么,父亲兵败后无非一死罢了,可你的好七哥竟然非要对他施以极刑,凌迟,千刀万剐呵呵,你不觉得他才是真正残忍的人吗?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景卿沫没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将漫天的恨意宣泄出来,他萧氏说反叛起兵就起兵,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到了他嘴里反而成了理所当然!就连自己一家人,康平王府三百多人也是说算计就算计,真把自己当作天下第一了! 萧玮怀往她身边靠了一下,“不说他了,沫儿晚上想吃什么?我今天能不能在这儿睡?” 景卿沫往后撤了一下,“不能,再跟我死皮赖脸,你就再也别想见我了!” 萧玮怀瘪瘪嘴,“真是狠心,你我青梅竹马,不过是那个人渣捷足先登了,怎么眼里心里就没了我呢?难道你忘了小时候追着我要兔子灯的事了,那时候是谁答应我以后年年都陪我看花灯的?” 景卿沫啪的一声将手里的针线扔到竹筐里,她的眼泪流出来,“话说的好听,你已有妻子,又何苦来招惹我!” 自从疼爱自己的父亲去后,命运的波折已经让她尝够了其中的酸甜苦辣,可有人问一句她愿不愿被救下,可有人问一句她愿不愿被囚在湖底,可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来这北罔楼,这一生辗转可有人问问她过的快不快乐! 萧玮怀吓了一跳,他直起身子去看她,“沫儿,好了,我说过我早跟她和离了!别哭啊,对你的身子不好。我刚是又说错话了是吗?那我以后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你出去,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她擦了擦泪说道,日子再苦自己也要挺下去,为了那个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如今这里更有了一个可以助自己逃出囚牢的祁王景修,想必五哥一直都在找他吧,这就是自己逃出生天难得的机会了。 “你,你没事吧,我这就走,你不要干傻事啊。”萧玮怀边观察她的脸色边下了榻,他出了里间给外间的鹊凡使个眼色,让她瞅着点里边儿,注意着点情况。 ---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下狱 沉钺一直在静岚院没出去,她在等五殿下的圣旨,等圣旨一到第二天一早就去拿下贾府一众人,倒要看看这个贾盛杰气焰嚣张到何时!第六日晚上的时候袁敏州匆匆进了静岚院,他带来了暗卫带回的圣旨,一封信和一个令牌。 沉钺极快地打开看了看,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五殿下的圣旨就是命自己以贪墨巨款为由拿下贾府一众人等,信里就将景修失踪一事全权托付于自己,言及他不能离开莲川,命自己务必查到景修的下落! “敏州,明天一早就去拿下贾盛杰,之后我来审他,嘴再硬我也给他撬开了,有胆量做就要有承受后果的自觉!” “姑娘,贾府台被抓,五殿下可说了这秣陵府交由何人手上?”袁敏州连日来在外边装作精神恍惚的样子,这会儿好容易能歇会了,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问道。 沉钺摇了摇头,她有些奇怪地颦了颦眉,拿着手中的金令牌看了看,“殿下在信中说让我问你,说你跟着景修这么些年,既然他拿下了三个太监,就已经想好了新的秣陵府台。” “问我?”袁敏州差点被茶水噎住,他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爷怎么想的自己如何知道?他踱来踱去,忽然他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一个人来,爷是极欣赏的,姑娘可听说过平如县令魏遥廷?” 沉钺点了点头,“平如县令?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带领百姓开出百亩荒地,被敬称为魏公的人是吗?听说此人刚直不阿,一身正气。你这样一提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袁敏州连连点头称赞,“不错,就是那年来秣陵的时候,爷知道了他的事还大大的称赞了他一番,如此看来,恐怕爷早就跟五殿下透过口风。” 沉钺最后说道:“这样好,明天一早就拿下贾盛杰,贾府众人。然后你去趟平如县请这魏遥廷过来一趟,我想见一见这位魏公。” 袁敏州应了一声出去私下安排了一番,贾盛杰这几天被自己扯着到处跑,也折腾的够呛,明天一早让所有暗卫都出动,务必拿下所有人,找不找到爷就靠明天了。 第二日天刚灰蒙蒙亮,沉钺就一身宫中太监打扮又修饰了一番,带着袁敏州,带刀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拍开了贾府的大门,还在睡梦中的贾盛杰被从床上揪了出来,府里的一干人也都被带刀侍卫押到了庭院中。 沉钺嘴角含着一抹讽刺的笑站定在贾盛杰面前,她刷的一声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秣陵府台令贾盛杰欺君罔上,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实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朕痛之入骨,今赐贾氏满门下狱,待查清数额数罪并罚。钦此!” 贾盛杰连连磕头,大喊冤枉,府中其余人闻听旨意也是一片悲鸣,沉钺摆摆手,大喝一声,“闭嘴!统统带走!” 天光大亮,侍卫们押着百十来人往秣陵的监牢秦阳狱走,早起的百姓都躲在街头巷尾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贾府台竟是个大贪官!又有人说还是当老百姓好,别看这些达官贵人一时风光无限,一遭大难临头才真是满盘皆输。 秦阳狱的门顶一个硕大的狴犴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从这个门进出的一切,百年来看尽人世沧桑,世间百态。 沉钺命人将贾盛杰单独关押,其余人分男女各自关押在两个牢狱中,等候提审。她让沧溟,沧漠陪着自己,打发袁敏州去一趟平如县,将魏遥廷请到宅子里,等自己回去。 提审贾盛杰的这件刑房是秦阳狱中年头儿最久的,数不清的血迹被岁月粉刷成厚重的黄褐色,挂满墙的刑具上更是血渍斑斑,仿若有无数幽魂在此盘旋不去。 沉钺只负手不看被绑在刑架上的贾盛杰,幽幽地说道:“贾大人,不,贾盛杰!你自己都犯过什么事都如实交代吧,我要问的不是赃款,是祁王殿下,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这满室的刑具可不长眼睛!” 满室沉默,沧溟刚想上去抽他一鞭,回过身的沉钺对他摆摆手示意他放下手中的长鞭,她踱到贾盛杰面前,“贾盛杰,看来这些刑具入不了你的眼啊,那我们也玩个别的花样好了,你们两个过来,让他坐下,把他的衣袖卷上去,脚心伸出来。”沉钺指着候在刑房门口的两个狱卒吩咐道。 “宋祥乙把东西提进来,给他抹到手臂上去,记得要均匀!”沉钺说着招来在门外候着的宋祥乙,又对候着的江禄丙指了指贾盛杰,“你也过去吧,倒要看看贾盛杰能不能玩的起这个新花样了!” 很快宋祥乙就将带来的糖水抹在了贾盛杰的手臂上,他又取出一个铁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缓缓倒在了贾盛杰的手臂上,那两个狱卒看了一眼就浑身发麻,我的妈呀,乌压压的蚂蚁爬满了贾盛杰的手臂,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想必很是‘销魂’! 江禄丙拿着两根鸡毛开始挠贾盛杰的脚心,没几下贾盛杰就开始又笑又哭,状若疯癫,沉钺看了沧溟一眼,沧溟上去就点了他的哑穴,“贾盛杰,你先体会一下我这新花样吧,不然对不起我这准备的功夫,想必你很是受用,沧溟你看着他,沧漠跟我去看看贾府其他人。” 她说着出了刑房,让一个狱卒带路去女监,拐过几个弯,果然看到了贾府的女眷都垂头丧气地或坐或蹲,她大步走过去,仔细瞧着里面每个人的表情和穿着打扮,里面的人看到她都有些惊慌,缩成一团。 沉钺看到那穿的老气横秋,眉目端庄的妇人就知道这是贾盛杰的正室,她怀里搂着一个十三四岁和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想必是她的女儿,在她的后侧是一个穿的很是鲜艳杏眼桃腮花枝招展的小媳妇,即使是害怕她的眼睛里仍丝丝缕缕的冒着娇媚诱惑,这就是传说中贾盛杰最宠爱的小妾梨骨,果真是个十足的女人,一个会勾人心魄的媚人儿! “把她带出来!”沉钺指了指梨骨对狱卒说道,那狱卒连忙打开牢门进去就拉梨骨,没想到她倒也不挣扎,径直顺势往沉钺身边走来,扭着的水蛇腰,高耸的挺拔无一不是女人的利器。 沉钺看到她这样就笑了笑,梨骨看到她笑更是扭摆的厉害起来,这个年轻的小太监长的倒是俊,可惜是个没把儿的,不过先出去再说,自己可不想跟府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 ---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盘问 “你是梨骨?跟我走。”沉钺当先往前走过去,梨骨赶忙跟过去,走过一个拐角,沉钺头也不回地说道:“一会儿你知道怎么做吧,做的好就放了你。”他身后的梨骨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大人,小女子省得。” 沉钺带着梨骨回了刑房,沧溟看到她对她摇了摇头,沉钺心内冷哼一声,倒是个能扛的,她看了看贾盛杰,见他已经笑得面目扭曲,不能自已。 “江禄丙停手吧。贾盛杰你还不招吗?”随着她的问话,沧溟过去解了贾盛杰的哑穴,他笑了一阵停下来也不说别的话,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贾盛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祁王殿下到底在哪里?你若不招的话,接下来恐怕不是你能承受的!” 在看到梨骨的时候贾盛杰扭曲的脸上盛满了怒意,沉钺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把她给我绑起来!”她的手一指梨骨,那两个狱卒连忙上来把梨骨绑在了贾盛杰对面的刑架上,梨骨娇媚地求饶:“大人,饶了我,小女子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 沉钺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她走到被绑着的梨骨面前,“啧啧啧,这么一个美人,我要是挖掉了这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知会如何?”她边说边将匕首在梨骨脸上滑过。 梨骨瞬间流着泪梨花带雨地求道:“大人,不要啊,小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说着又对对面的贾盛杰喊道:“老爷,救救我啊,我不想没有眼睛啊!老爷!”贾盛杰撇开脸不看她。 当沉钺站在梨骨面前的时候,她的左手不着痕迹的点了点梨骨的肚子,梨骨流泪的媚眼极快的闪过一抹笑意,她边哭边对贾盛杰说道:“老爷,你也太狠心了,你可知道奴家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啊老爷!前个儿回春堂的周大夫来府里刚确诊的,将将两个月,奴家本想给老爷一个惊喜的,哪料到今天就进了这里!老爷,奴家不想让咱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啊老爷!老爷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俩啊!” 沉钺冷笑一声,将匕首抵在了梨骨的肚子上,侧过身对贾盛杰说道:“那可真是巧,贾盛杰你要是招了呢,你府里的女眷和孩子我都会放了。你要是不招呢,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你这可怜的孩子是如何惨死在你面前的!”她说着装作往里用力的样子。 梨骨瞬间哀嚎起来,声音凄厉婉转,“老爷,我们的孩子啊,老爷你不是一直想让奴家给您生个儿子吗?老爷救救他呀!” 贾盛杰目眦欲裂地吼道:“住手!祸不及妻儿!我交代了的话,你必须把我的妻儿都给放了,还要给他们一笔银子!不要为难他们!” 沉钺拿开匕首,她挡住贾盛杰看梨骨的视线,“好,一言为定!把她带回去吧,等贾老爷交代了,就放了贾府的女眷和孩子!” 那梨骨哀嚎着捂住肚子被狱卒拉了出去,贾盛杰皱了皱眉,“大人既已承诺过放了他们,何以为凭?” 沉钺冷笑一声,“贾盛杰你既然不信我,刚才又何必答应呢!你犯下的事就是诛灭九族都不为过,我答应放了他们已经开了很大的恩典了。怎么,贾盛杰你现在又反悔了?来人!把那个女人再带过来,开膛破肚我还是很拿手的,保证你的儿子完完整整的出来见你!” 贾盛杰一听就急道:“慢着!我交代!我就赌上一次,希望大人不要食言,否则我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沉钺看着他冷笑,她的眼睛里都是不耐和烦躁,贾盛杰深吸了一口气,“大人也知道萧匡起兵的事,抚远县的铁矿就是他先发现后据为私矿的,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逃跑了。”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北罔楼找上了我,威胁我要是不给他们提供金银和铁矿的话,大人也知道他们都是萧家的亡命之徒,我不答应的话他们就要了贾府满门的性命,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帮他们做事的,可我又哪里来的金银,也算巧了管着秋家的王大太监来找我,说了偷梁换柱之事,他承诺每月给我五百两黄金,才解了燃眉之急。大人,我实在是没法呀,为着贾府,我才走了这条路。” “再后来大人应该猜出来了,祁王不知为何突然来了我这秣陵城,更是一来就抓了王大太监他们,我也是害怕他们三个供出我,说我贪墨。就上门去求见了一趟,哪里知道那北罔楼的人竟然一直跟着我,知道了此事,竟然对祁王殿下动了手!大人,我就是有一千一万个脑袋也不敢这样行事啊大人!如今祁王肯定在萧家手中,只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北罔楼的在处啊!” 沉钺听他提起萧家,提起北罔楼心就提了起来,景修如果落在萧氏的手里,恐怕早已受辱而死,她心情沉重一动不动,直到听贾盛杰说完她才露出了嘲讽的笑,“贾盛杰你是觉得我很好糊弄吗?你这番话把自己摘的未免太干净了!可惜我天生就是个喜欢挑刺儿的人。” 她说着走到贾盛杰面前,“祁王的事你是主谋!我来给你说下整件事,真正的过程,你听好了,萧匡没有起兵前你就知道铁矿的事,梨骨就是他暗中送给你的,枕头风一吹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还哪里敢管萧匡要干什么。” 她边说边围着贾盛杰转,“到他出逃去起兵,你为了自保连夜上书谎称你刚刚发现了萧匡的私矿,这种□□朝廷不知可是萧家的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兵败后那些逃到北罔楼的萧氏族人就以此事威胁你给他们提供生存的金银和铁矿,你有如此把柄握在他们手里只好听其摆布。” “王大太监他们接管秋府已有一段时间,而你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搜集了他三人私吞银钱的证据,在北罔楼找你要金银的时候,你就找了王大太监,一番周旋你们达成共识。可是祁王一来就抓了他们三人,你害怕这三人说出你胁迫他们受贿的事,那天晚上连夜赶来送了两筐红玉琉璃柑!” 沉钺冷笑一声,“从你送红玉琉璃柑就可以知道你是个极擅于搜集消息,察言观色之人。坏就坏在你在那两筐红玉琉璃柑下放了黄金!” “我有点奇怪,你既然回去后反应过来不能放黄金,那你之前为何偏偏就是放了黄金呢?倒让我觉得不像你的作风。” “当你回去意识到犯了大错之后,你就想着要对付祁王了,要让一个人彻底闭嘴就是让他死去,所以你说动了北罔楼,萧氏余孽本就与景氏皇族有血仇,不论出于报仇还是为了事情不败露,北罔楼都没有任何罢手的理由,所以第二天那些蒙面人才会对祁王痛下杀手!” 沉钺越说心情越悲愤,“怎么样?贾盛杰,你就是祁王失踪的主谋!如今他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你说你是想怎么个死法!”她说着将匕首横在了贾盛杰的脖子上,想到景修身上受的剑伤,最后浑身都是箭的样子,要如何才能说服自己不动手! ---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弃 一旁的沧溟和沧漠吓了一跳,钺姑娘有些不正常,沧溟当即过去说道:“大人,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找北罔楼的位置,找到王爷才是关键啊!” 沉钺闻言这才收了匕首,她幽幽地说道:“贾盛杰,祁王若有个好歹,你就去给他陪葬!将他严加看管!我们走!”她说完有些踉跄地出了刑房。 沉钺一路都在跟沧溟商讨如何找到北罔楼,沧溟摇了摇头说:“北罔楼极其隐蔽,而且狡兔三窟,恐怕不止一处藏身之处,要想找到恐怕要花很长时间,还请钺姑娘有个准备才好。” 沉钺听了沉默不语,一路都没再说话,回了宅院,袁敏州已经带回了魏遥廷,沉钺在南书房见到他,四十左右的年纪,那魏遥廷虽穿着打了两个补丁的葛布衣身姿却挺拔如松,看到她也只是例行公事地拱了拱手,不见丝毫谄媚逢迎之色,果然是一身正气,端的是顶天立地,光明磊落! 沉钺笑着说道:“魏公果然名不虚传!鄙人很是敬重魏公这般一心为公,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倘若这天下都如魏公这般,又何来饿殍遍野这等惨状!” 魏遥廷听完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人过誉了,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仅此而已。” 沉钺却摇了摇头,“这九个字却是世间最难的事,魏公不但高义薄云而且洒脱坦荡,堪为百官表率!此次请魏公前来,是皇上有一道旨意给魏公。” 魏遥廷一听一掀衣摆跪下接旨,沉钺连忙过去扶起他,“魏公快快请起,是一道暗旨,如今秣陵府府台令一职空缺,这是皇上给的金令牌,魏公可以即刻走马上任,皇上的明旨想必不日就会下达。” 魏遥廷恭敬地接过令牌,“下官谨准上谕!必不负吾皇隆恩!” 沉钺点了点头,她对袁敏州说道:“敏州,送魏公回平如县吧,让魏公回去收拾停当,明后日再去府衙上任。”她一直看着袁敏州陪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出了宅院,希望他以后有更大的作为。 沉钺等袁敏州回来和他细细说了景修出事的来龙去脉,问他可有办法找到隐蔽的北罔楼。时间越长对景修越不利,只是如今她竟是毫无头绪,难道这就是命吗? 袁敏州也是愁云满门,“钺姑娘,恐怕具体位置只有北罔楼内部的人才知道了,如今虽然知道了爷的去处,可这神秘的北罔楼又在哪里呢?” 沉钺走到书桌前,“我先给五殿下写封信,回报一下事情的进展,问问殿下对北罔楼的所在可有破解之法,但愿殿下有渠道知道。还有魏遥廷的事也需要回报一下。” 没有等几天,任命魏遥廷为秣陵府台令的旨意就下来了,五殿下在给沉钺的回信中写道:北罔楼多隐匿于群山之中,具体在何处,他的人还没有查清,总归不在秣陵这个只有小峰小山丘的地方,希望沉钺和袁敏州一行人尽快回莲川。 她去了牢中放了贾府的女眷和孩子,无论她怎么审贾盛杰,他都说他根本不知道北罔楼的位置,北罔楼有特殊的联络方式,一般都是北罔楼来找他,他若实在有事的话,需要在府中的空地上点上形状古怪的蜡烛。沉钺知道到了如今即使按他说的做了,北罔楼的人也不会现身。 即使五殿下催促沉钺却不想走,她这些时日都去那个山崖,一坐就是一天,他本不必与他的姑父萧匡成为宿敌,到了如今落到了萧家手中,焉知会受怎样的折辱。到了如今她才明白报不报仇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 两个月后五殿下又催促她和袁敏州尽快回莲川,说是景修离京之前曾留了一些东西在他手中,如今这些东西还是交给她比较好。想来五殿下是觉得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袁敏州眼看着沉钺形单影只,本就纤瘦的身体越发瘦下来,本还带有希冀的眼里如今覆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失落,想来绝望也只是时间问题吧!爷当初在萧匡被俘后坚持要将他凌迟处死,如果他真的被萧氏余孽带走,两个月的时间恐怕也早就尸骨无存了! 夏日炎炎的一天,沉钺还是踏上了回莲川的马车,她遥望着十里坡的方向,景修,这一生纵有不平猜忌总归还没走到陌路,纵然心有不甘到底没有放弃,可是你呢?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你可知道这样的惩罚何其诛心,亡者忘却一切,生者却被束缚余生。 “启程吧。”她的眼睛里无悲无喜掀开车帘进了马车,袁敏州亲自赶着马车开路,在烈日炎炎下缓缓前行。纵然天气很热,可他们的心间都是一片寒凉! 这次回程足足用了半月时间,袁敏州发现随着离开秣陵越远,钺姑娘就越沉默,他如今心里也不好受,爷是自己从小陪到大的,到如今竟连个尸骨都没留下! 进了莲川,沉钺决定先不回府,直接去见五殿下。她直觉的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地祁王府,除了寂寥冷清之外还有什么呢!她让其余人都先回府,只让袁敏州载着自己去了颢王府。 这是她第二次见景斐,果然是未来的帝王他身上的气势比之以前更加摄人,请了安后她在看景斐,景斐也在看她,沉钺是透过他看到了景修,景斐则是想到她曾经女扮男装时的意气风发,如今反倒只剩颓废落寞,想来受到的打击不小。 景斐背过身不再看她,“你是秣陵秋氏的后人,少白都跟我提起过,这个匣子是他去年秋天的时候交给我的,如今交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他说着指了指桌台上的木匣子。 沉钺点了点头,幽幽地问道:“殿下放弃了吗?” 景斐不置可否,他回过身说道:“重要的不是我放不放弃。自从前年你从他身边逃走,他虽然从没对我透过口风,可我知道一旦除掉萧匡和徐氏,他恐怕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支柱了!” 他看着沉钺说道:“他不顾我的阻止将萧匡凌迟处死之后,就将这匣子交给我了。庆幸的是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他探到你在霖溪谷,一探到你的消息他就离开了莲川,想来是去了雾渺国。” 他叹了口气,苦笑一下,“情之一事最是磨人,我和少白都不例外,世间千人万人,心里眼里只有一人罢了。之后的事你应该也都知道,少白落到如今下场不敢说都是因为姑娘你,可十之八九是为了你。” 沉钺闻言也苦笑了一声,“殿下是要迁怒于我了?七殿下的真心民女要不起。” 景斐闻言霎时眼如刀的盯着她,他带着怒意说道:“要不起?本王到如今也没有想明白你为什么要从少白身边逃走?我那可怜的弟弟是不是到死也不清楚你为何逃走?” ---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根由 沉钺毫无惧怕地看着他,“他当然明白,告诉殿下也无妨,春晚楼的清夏姑娘想必如今已经救出来了吧,殿下不觉得她和我长得很像吗?” 景斐闻言又盯着她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若说像却又不一样,姑娘身上的这种锋睿胆色,她身上的天真娇憨,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何来相像一说!恐怕姑娘是过于在乎才会钻了牛角尖吧?” 沉钺嘴角挂了一抹嘲讽,“如果我说七殿下曾有过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的心思,殿下应该也不意外吧。毕竟是那般想让人呵护的姑娘。” 景斐闻言失笑,“瞧着姑娘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看来这世间所有的人一旦陷入情网之中,都会盲目,执拗。”想必那个人也是这样吧,一会儿一定要去一趟林府将一切弄清楚! 他看沉钺不说话又继续说道:“你跟少白相识以来他可有一丝半点提起过此事,恐怕别说行动了就是一丝一毫都没有说过吧?我能理解他为什么不让你见清夏,因为你心思太多,太跳脱,换句话就是容易自寻烦恼,所以相见不如不见!果然还是没有猜错,你仅仅见了清夏一面就有了这种荒诞的想法。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他,也不够爱他,这一点害苦了你们两人!” 他又感叹道:“你想想,他有的是方法让清夏逃出来,最次不过再让她多熬几年,等我们掌了权此事迎刃而解,何必拉上一个你!七窍玲珑心还是被一个情字所困,你当初在十里涯地牢跟我说这世间‘情’是摆在第一位的,果真一语成谶!” 沉钺有些恍惚起来,一直以来自己也许真像五殿下说的这样不够爱他,不够相信他,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了他?字条是韩杲递给自己的,他对自己的心思自己也清楚,如今看来恐怕真的是有意离间自己和景修的了。 景斐看她发呆就拿起匣子放到了她手上,“收好吧,相信少白还在某处等着你。” 沉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颢王府,她一路恍惚地被袁敏州载回了祁王府,只是她刚下马车,一群人就拥住了她,“姑娘,可算见到你了!”七八双眼睛都热切地注视着她,是援璇,折樱她们! “姑娘,快进府吧,外边冷!进屋再说。”玉娘当先拥住呆滞的沉钺往府里去,长高了很多的葵黠连忙机灵地递过来一个手炉,看沉钺手里拿着匣子,折樱刚要替她拿着沉钺就抱紧了匣子,“不用,我自己拿着,我们进去吧。” 只是她刚进了飘渺院,就看到院子里挂满了憨态可掬的胖鱼灯,她心头一痛连忙进了侧院屋里,屋里的墙上竟也都挂满了一幅幅画像,那画上的人有的巧笑嫣然,有的英姿勃发,竟然都是在秣陵时自己的样子! 她还没来得及擦掉眼中涌出的泪水,就听到“汪汪汪”的叫声,扒在她脚边的是肥肥和点点,点点还是那副小身板,只是更圆润了些,肥肥倒是长大了不少。看到它们一副讨好的样子,她一时又想哭又想笑,竟是一只眼睛哭着流泪,一只眼睛笑眼弯弯的样子,吓了折樱她们一跳! “姑娘快坐下歇歇,赶了一路喝点热汤,我刚熬好的。”张妈妈端着一碗鸡汤过来。沉钺确实又渴又累接过喝了几口,几人都欣慰的笑了。 她们围着沉钺说了这一年多来的事,就连鸢儿周岁的儿子都咿咿呀呀地吐着泡泡,沉钺一直抱着匣子,思绪飘到了远方,这一切都是她没有料到的,折樱,援璇她们如今都在府里生活,葵黠已经在景修的安排下拜了清贵大家段正宁为师,每日里都要去段府求学半天。蒋贲如今管着后院的库房,他力气大,很多活都帮其他人干了,如今在府里很受欢迎。 袁敏州怕沉钺累着,到晚间早早就打发了众人,让她歇下了,她一直没敢打开木匣子,她怕自己受不了。匣子被她放在枕边,又想起五殿下说的话,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又哪里睡的着!少白,你到底在何处,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时光如刀,锥心刺骨! 大雪纷飞的冬日她到底是打开了木匣,里面只有一封信,泛黄的纸张上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是当初在秣陵自己写给景修的,那最后一行赫然是‘风雨同舟,望君珍重’!沉钺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夜里呼啸的风声和簌簌的下雪声敲打着她的心,她摸索着披衣坐起跻了鞋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柩,寒月清辉下雪花飘飘洒洒,多希望这洁白无瑕能掩盖世间一切混浊不堪,能治愈一切伤痛,能留下一切美好。 她回身捧过木匣,往事成茧,心绪翻涌,颤抖的手像捧着自己的心,一滴两滴泪落在黄褐色的匣盖上氤氲成斑斑点点的黑褐色。 一阵寒风卷着飘零的雪花吹到她的心头,她抬手拂去落在匣上的雪花,可这雪花越来越多,竟然是怎么拂也拂不完! 沉钺病了,一病不起。那日一早援璇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抱着匣子躺在窗下,满身的雪花,她骇了一跳,当即延医问药,可是沉钺一直没有醒来,怀里的木匣子更是抱得死死地。袁敏州到处请大夫,都跟邹衍一样摇了摇头,他心头一痛,脸色灰败的让援璇折樱照顾好她,钺姑娘看来也是时日不长了!时间总归让她绝望了! 北罔楼阴暗的石牢中,被定在石柱上的人就像一个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人一样,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割裂的伤口,是萧玮怀不时下来让他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出来时割的。 每天都有一个佝偻的老人过来往他嘴里塞饭,他算着日子今日已经是自己到这里的第二百八十一天了,所有人都讶异他竟然还活着,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萧玮怀如何折辱,饭菜如何难以下咽,他都要活下去,活着回去见他的钺儿! 这日石梯上又传来脚步声,景修没有睁眼,不外乎是萧玮怀又来折磨自己来了,那脚步声听起来不同往日,可谁知道他又想玩什么花招。 景卿沫提着一盏灯笼越往下刺鼻的血腥味越浓重,被绑在石柱上的人也越清晰,她走近站在景修面前,这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玉山将倾,朗朗如月的七哥景修!他的脸上到处都是一副皮开肉绽的可怖模样,纵然早就料到那人不会让七哥好过,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如此残忍!也不知七哥这会儿是晕过去还是? 她正想着,景修却有些诧异地睁开了眼,看清眼前的人他扯了扯嘴角想说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景卿沫看到他一动脸上就丝丝缕缕的冒着血丝。 她捂住嘴流下泪来,“七哥,你不用说话,是我来的太晚了。他今日出去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这些月来我经常出去买布匹,除了生晅儿那两个月,基本上七八天出去一次,刚开始他还看我看的特别严,现在他已经放松警惕了。” 自从七哥落到他手里,自己就一直在想办法救他出去,头几天的一次她趁着楼里老三办婚宴的间隙溜了进来,告诉了七哥这里位于清渡府揽云峰上,是北罔楼的总据点,七哥让她想个办法经常出去逛逛,等次数多了萧玮怀放松警惕再来找他。 景修闻言艰难地开口:“你做的很好,你的孩子叫晅儿?日与亘吗?光明温暖,很好!” 看到他浑身暗红色的血渍斑斑,景卿沫擦了擦眼泪,“是,是日与亘的晅,已经两个月大了。七哥,你,你的身体······” ---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刮骨 景修喘口气说道:“不用担心,我还好,再过几天你出去的时候就往卖布匹最有名的剪霞阁递个消息,就说揽云囚白,攻其不备。此事千万小心,你和晅儿本就不方便,七哥欠八叔良多,如今又拖累了你。” 景卿沫闻言摇了摇头,“七哥,此事不只为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她不想再呆在萧玮怀身边了,他如今是越发不像自己认识的萧玮怀了,那个说要陪伴自己一生的少年早就死在了三年前的春日里。 “好,你快出去吧!记住万事以你自己为重!”景修又说道,说完他就又闭上了眼,这好不容易被邹衍治好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明,倘若再次失去看到钺儿的机会自己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景斐收到消息后立即暗中开始着手营救弟弟,苍天有眼,少白果然还活着! 这次行动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准备了一个月左右,容不得半点闪失。他没有告诉袁敏州,怕知道的人越多动静越大越不利,沉钺如今又是用药吊着一口气的样子,在没有结果以前还是不要告诉为好。 腊月十三的夜晚,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云晟带领上百名训练有素的武功高手在寒夜中静悄悄地潜入了北罔楼,仅仅只用了半个时辰云晟就控制了整个北罔楼,他亲手擒住了萧玮怀,正要审问他祁王殿下在何处时,手下就来报找到了祁王殿下,只是不知如何解救。 纵然他看过也亲手给关押的人用过刑,可眼前的场景仍让他心头发寒,若不是祁王那双紫眸,他根本无法确定眼前的人是祁王殿下,那人浑身皮开肉绽,手腕粗的两条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钉在了石柱上,血在铁链上糊了一层又一层,凝结成暗红色。景修看到他想说话却只是发出嚯嚯声。 云晟声音发颤,“殿下,属下来迟了!殿下不要再动肝火说话了,属下都明白。殿下浑身的伤,还有这铁链属下也没有把握能伤害最小的取出来,殿下放心,我这就命人将邹衍带来,尽快救出殿下。”他说着对跟在身后的一人吩咐了一番,那人瞬间飞跃出去了。 景修费劲说道:“救,救岚烟郡主,消息是我让她传出去的。她也被萧玮怀囚在北罔楼上,她刚生了一个孩子。” “殿下,你说那位带着婴儿的是岚烟郡主?属下刚才见过,粟润,你去好好把郡主照看起来,让郡主继续安歇,明日天亮了再护送郡主出楼。”他左侧的黑衣人领命而去。 景修压下心头翻涌的血腥气,“钺,沉钺怎么样?敏,敏州他们······” 云晟实在不忍他再费心血连忙打断他,“殿下放心,钺姑娘,袁管家他们一切安好。殿下还需保重自己,才能好好回去见他们啊!” 六天后邹衍才进了石牢,他不敢大意,先是在景修所有的外伤上上药包扎,又让云晟封住了景修身上所有的穴道,才取出一柄极细极长的刀具,这两条铁链已经完全与景修的骨肉长在了一起,必须先使两者分离才能顺利地取出铁链。 站在旁边的人都大气不敢出,景修这几天吃的好又用了药精神好了许多,“没事,你尽管下刀,你用刀时越犹豫不决我受得罪就越大,下刀吧!” 邹衍稳了稳心神,果断地动起了手,纵然封住了穴道,仍有血不停地流出来,他屏住呼吸一手不停下刀,一手不停洒药粉,大冷的天他浑身都是汗。 景修一声不吭,这种痛虽然他早已习惯了,自从被钉在这石柱上,刀割刀刮就是萧玮怀在他身上做的唯一一件事。 云晟看邹衍腾不开手就过去给他擦了擦即将掩住眼睛的汗水,两根铁链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完全取出来,重新上药包扎一切正常后所有人才出了口气。 躺在软榻上下了揽云峰的景修想快点赶路,邹衍说他的伤经不起颠簸,除了眼睛他浑身上下都绑着纱带经不起折腾,只能慢行,景卿沫竟然还没出发,她怀里的孩子刚刚两个月,也是经不起颠簸,正好跟景修一起上路。 一路上她也不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发呆,晅儿除了吃就是睡,不哭不闹安安静静,景修对她的事也不好多问,怕惹她烦忧,只说进了莲川让她跟着自己去祁王府养着。景卿沫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吧。 这一路足足走了二十三天才进了莲川,因着一路上有邹衍的照看,景修身上的伤才没有大碍,景卿沫的身体也还好。刚刚过完年的莲川还处于节日气氛中,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直到进了祁王府所在的四方城西南角景修才觉得不对劲,这里毫无年节的味道,死气沉沉中透露着浓浓的哀伤,刚到祁王府门口他就连忙下了马车往府里去,整个府里都静悄悄的,看起来像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 飘渺院外间袁敏州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木椅上,钺姑娘瞧着越发不好了,即使五殿下传消息过来说已经找到爷了,可这种话就是自己也认为不过是一种安慰的谎言罢了,更不用说昏迷不醒的钺姑娘了。 他正在发呆,一道人影突然掀帘走了进来,他正要呵斥一番哪个不懂事的往这屋里来,对面那人一身黑衣,体形瘦削,脸上都是纱带,只露出的眼睛却让他心头巨震!这,这怎么可能!那人只看了他一眼就掀帘去了里间,只余他呆怔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天也!地也!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景修脚下不停地往里走,里屋竟然还跟以前一样,他过去掀开月亮拱门的厚毛毡,听到声音转过头的折樱看到他的样子先是怔了一下就捂住了嘴,这,这幅模样不知受了多少罪! 景修却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全被床榻上脸色灰败,双眼紧闭,瘦弱不堪的人吸引过去,看清床上的人他的身子如遭雷击晃了晃,“钺儿,钺儿,我回来了!”他扑过去抱住床上的人喉咙发涩地说道。 他怀里的人一动不动,气若游丝,景修抱住她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她怀中抱着一个东西,他颤抖着手伸过去摸了摸,是那个木匣子!当初自己报了大仇之后遍寻不到她,生无可恋心灰意冷之下也想就此永别。 这个匣子是自己交给五哥的,嘱咐他倘若多年以后还能有钺儿的消息就把这个木匣交给她,如今倒成了她的催命符! 他凑到她的耳边,缠绵又痛苦地说道:“钺儿,我是少白啊!我回来了,你也醒来好不好,我还没求的你的原谅,钺儿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钺儿,醒过来好不好?” 沉钺还是没有反应,仍是一副长睡不醒的模样,景修悲从中来大声恸哭。站在外边的袁敏州和折樱也焦躁不安,看王爷的样子必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如今再看到钺姑娘这样又添了心病可怎么办!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这两人如今就是生息与共,外人又哪里插的上手。 袁敏州又安排好景卿沫和小晅儿,又听邹衍讲了一切经过,知道爷受了这许多折磨,有心想让邹衍过去看看沉钺,邹衍却摆了摆手,他叹息道:“敏州,你应该明白,心病还需心药医,到了如今,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伤痕 沉钺不醒,景修包揽了一切照顾她的事宜,除了吃饭喂药他就开始日复一日地在她耳边回忆过去,他自言自语,自问自答,那些甜蜜的,痛苦的,纠葛的一点一滴都说给她听,这世间自己也只愿说给她听,像个疯子一样一会哭一会笑,倘若她还是不愿醒来,那自己也会随她而去。只愿来生能生在普通人家,自己会找到她过最最平淡的日子。 他坐在床上抱着沉钺,满是血痂的脸上一双桃花眼里是柔柔的眷恋,“钺儿,你还是不愿醒来吗?我昨天是不是跟你说到春晚楼了,前年的冬天你执意要去春晚楼,我不想让你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我承认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我怕你看到那个人多心,你总是想太多,心思重,我不敢让你见她。即使陪着你去了我还是让敏州去调了包。我真是太傻了,许多事往往就是越怕越发生,你还是看到了是不是,甚至因为我的举动更加大了你的猜测,走到了决裂那一步。”他说着叹了口气,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如今说出来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添悲痛。 他抬起头看着床畔挂着的那个黛色金丝银线香囊,“你知道吗?她是长的像你,可你只是你,是我心中的唯一,我又怎么会有那种荒诞的想法呢!你又怎么会如此看我呢,你知不知你说的那些话不异于挖了我的心。也许这就是你我的劫吧,太过聪慧反而钻了牛角尖。如今我们真的是两处凄然,这一生也只能黄泉携手了。你等我安排好府里的一切就过去陪你好不好?” 他说着侧脸吻了吻沉钺的额头,有温热的液体沾在了他的脸颊上,丝丝缕缕的疼让他一瞬间怔在那里,他愣愣的看着那轻颤的长睫,泪水正从那让他眷恋的眼角滑落,那双秋潭碧波明眸正缓缓睁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对视了半晌,景修一下子捂住脸站起来转身就要出去,竟然忘了自己这幅鬼样子连自己看了都恶心。沉钺却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何时他的身体竟如此瘦! 她喘着粗气,“别走,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我想好好看看你。” 景修一动不动,他没有挪开捂住脸的手,“钺儿,你醒了就好好吃药吃饭吧,我,我去给你端过来。” 沉钺紧紧抱住他的腰,她把头倚在他背上,闭上眼,泪又流了下来,“你骗人!少白别离开我,你不想跟我说说这几个月的事吗?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景修颤抖着身体,他伸手去掰抱在腰间的手,只是还没等他掰开,沉钺就一下子跌下了床抱住了他的腿,她跪在他腿边,“你要走把我的命也带走吧。” 景修一下子没了踏出的力气,他撇开脸弯下腰把她抱到了床上包在锦被里,身体僵硬的坐在床边,“钺儿,别看我的脸,会吓······” 他还没说完,沉钺就捧住了他的脸想把他的脸扭过来,“净瞎说,我很喜欢这张脸。少白,让我看看。”景修抗拒不过那双手的力道,他闭上眼不敢看钺儿的反应。 一道道扭曲的疤痕盘结在那张曾经湛然若神的脸上,沉钺轻轻地碰了碰,“少白,疼吗?你睁开眼看着我好吗?” 景修又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沉钺却拿下他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她贴过去仔细地看这张伤痕累累的脸,“少白,你看看我,你为什么不看我呢?难道你是嫌弃我,厌恶我了吗?” 景修闻言一下子睁开眼有些急切地说道:“不!钺儿,我没有。”他的紫眸里都是热切和眷恋。 沉钺流着泪笑了,“傻瓜,倘若我的脸变得伤痕累累,你会嫌弃,害怕吗?我跟你一样,你的样子一点也没让我觉得害怕,我只是觉得你一定很疼,受了很多罪,你知不知道这个样子让我多难受。”她说着又有泪如倾。 景修着急地去擦她的眼泪,“钺儿,别哭,我不疼,真的!如今我回来了,你应该高兴,你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千万不要再哭了。” 沉钺使劲点了点头,想把眼泪收住,可不知怎得这眼泪竟是流个不停,就跟当初在秣陵他坠崖之后一样,她想到连他的脸别人都不放过,其他地方就更别提了,“少白,我想听你给我讲讲你坠崖之后的事,告诉我好吗?” 景修掏出锦帕给她擦泪,“钺儿,你先好好养身体,这些事我以后再跟你讲好不好?”自己要想想怎么说,太过黑暗血腥不能让她知道。 沉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把手从他脸上拿开就将他往床上推,景修不防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床上,他刚想直起腰,沉钺就坐在了他身上,“钺儿你……嘶” 沉钺不等他说话就扒他的衣服,景修大骇左右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双手不让她乱摸,他有些心虚地说道:“钺儿,你要干嘛?你的药刚熬好了,我去给你端过来。” “松手!你知道我要干什么。”沉钺有些生气地皱了皱眉头,她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埋怨与自责,看他还不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咬你了!”她气嘟嘟地说道。 景修心一横,自己那副身子怎么能让她看到,“你咬吧,只别累着自个。” 沉钺一下子被他激怒了,她喘着粗气就连脸也都被他气的通红,她低下头在景修震惊的目光中却不是咬他的手,而是用牙去扯他的衣服!趁他失神,沉钺一下子挣脱开双手很快就扒开了他的衣衫。 那触目惊心的伤疤让她倒抽一口凉气,琵琶骨上两个凹陷的暗红色血痂更是让她脸色苍白,她出了一身冷汗不敢伸手去碰,“这,这是怎么回事?” 本想遮掩的景修看到她已经看见了就扯了扯衣衫,他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没什么,邹衍已经给看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沉钺打掉他的手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那压抑的哭声让景修心酸又无奈,他直起身子,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哭什么,我如今好好的。你扒了我的衣服,我还没哭你倒哭起来了。反正我也被你脱了衣服,看光了身体,再哭的话我就不客气了。”他边说边凑到她的耳边亲了亲。 沉钺身子僵了僵,她低下头就咬在了他肩膀上,都这样了还如此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景修知道她不舍得,果然那咬的力道说是吻还差不多,他轻轻地给她顺气,“乖钺儿,知道你疼我,到花神节我就去求五哥给咱们赐婚,现在你就先忍忍吧。” 沉钺一下子没了力气,她想伸手捶打他可又下不去手,一时浑身上下都红了,她嘟着嘴又羞又气,“坏死了你!怎么越发没个正形儿!” 景修看她终于不再哭了,心内暗自松了口气,他松开手往身后一撑,“怎么倒成了我没正形了,是谁扒了我的衣服还坐在我的身上,如果娘子实在忍不住的话,为夫就勉为其难的配合一下娘子好了。” 沉钺羞的不行,她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下来背对着他气恼不已,“你出去!” 知道她害羞景修整好衣衫不再逗她,“别气大发了,躺着吧先。我去给你端药,再让她们给你熬点粥。”他说着下了床掀帘出去了。 沉钺用被子蒙住自己,真没出息,下次他再这样,自己也调戏调戏他!看他还敢不敢! ---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禁/忌 沉钺养了些日子可算能下床了,她缠着景修总算弄明白了他坠崖之后的事情,知道多亏了岚烟郡主他才有了生还的机会,这日她专门去了旁边的薇荷院见到了传闻中的岚烟郡主,景卿沫生下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景修专门买了三个丫鬟一个婆子照顾她,还请了三个奶娘在薇荷院后院备着。 她过去的时候丫鬟淡霞正在逗躺在榻上的孩子,景卿沫正坐在一侧缝制一顶米黄色的小帽,沉钺轻咳了一声,淡霞看到她就退出去了。 沉钺走过去对看着自己的景卿沫说道:“郡主,我是沉钺,这次多亏了你,殿下才有了生机,谢谢你。”她真诚地说道。看她的样子虽然生过孩子却仍是一副孩童模样,只是清瘦的不成样子,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景卿沫对她笑了笑,这一笑竟然有孩童的纯真无邪,那张娃娃脸让她看起来纯澈明媚,她将针线放在榻角,“你坐,我知道你,说起来也是因为你,七哥才能坚持下来。你不用客气,我这样做不是帮七哥,而是为了我自己。” 不等沉钺说话,她又说道:“钺姑娘,就是你不来,我改天也要去看看你的,我有一事想请钺姑娘帮帮忙。”她说着圆圆的眼睛染上了些许忧伤。 沉钺也不吃惊,坐在了她对面的榻上,她看到榻的一角全是各种小衣裳和针线,看来郡主很在意这个孩子。 闻言她柔声对对面有些不安的景卿沫说道:“郡主,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有能力都会帮你。” 景卿沫的手揪扯着丝帕,她低着头不看沉钺,“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姑娘你,原本我也不打算求姑娘的,可是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论姑娘作什么决定,我都要跟姑娘提上一提,就当为我的晅儿积福了。”说着她轻轻抚摸了摸那正吸吮手指的孩童,那孩童一双明澈的眼睛也懵懵懂懂的看着她。 沉钺看她这样,想起景修讲的事多少猜到几分,她虽是郡主可哪里比得上一个百姓家的孩子,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 想到这她伸出手握住了景卿沫的手,“郡主,你不用纠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事,这件事就是郡主不提我也会跟殿下说的,恩怨纠葛至此就够了,不必再添血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郡主也有心,不若过些日子就送那人离去吧。” 景卿沫一下子抬头看向她,“你,钺姑娘你不恨他?” 沉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若说恨自然是有的,可也不想再这样血仇纠葛下去。萧匡害死了我娘亲,他起兵造反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至于萧玮怀他也不过是他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如今更是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弃子。说句戳郡主心窝的话,郡主也不要怪我残忍,对萧玮怀最大的惩罚就是让郡主离开他,这比让他死更能让他痛苦。郡主勿怪!” 景卿沫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你呢,他对七哥那样残忍,能让他活着已经很好了,钺姑娘不必多心,这也是我想给他的惩罚!他和我青梅竹马,萧氏陷害了我父王,他竟还要求我原谅!有时候我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她说着那张娃娃脸上竟然有了一丝仇恨。 沉钺连忙轻拍她的手,“郡主,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你看看晅儿,你还做了这么多好看的衣裳给她呢,你的手可真巧,这些针头线脑的我看到就头大,有空了倒要求郡主教教我呢。” 景卿沫长出一口气,“不再想了。你说这些小衣裳啊,很简单的,你一学就会做的,不过七哥恐怕不会让你动手呢。”她说着偷笑了一声。 沉钺一听脸都红了,“不理你了,竟然取笑人家!”她说着佯装生气的背过身。 “哎呀,我的好嫂子,我要是敢取笑你,七哥还不打断我的腿,我可不敢!”景卿沫拿丝帕捂住嘴边笑边说。 “你!”沉钺羞赧地想去挠她痒痒,只是她刚转过身就看到掀开的垂帘处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那男子正直直盯着景卿沫看,见此沉钺又看了看景卿沫,看到她丝帕下的脸全红了。 自己再在这儿就会惹人烦了,她捂住嘴笑了笑快步出了屋,想必那男子就是曾经的端王,现在的庶民景祯了。飞蛾扑火的禁/忌/之恋,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和嘲讽,这样的爱太纯粹太耀眼,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的走下去。 她刚出了屋就看到景修正抱胸倚在院门看着自己,那翘着的嘴角带着抹揶揄,沉钺稳了稳心神像往常一样走过去,她刚要跨出院门,景修的长腿一伸蹬在了对面的院墙上好整以暇的闭上眼只等她的反应。 沉钺真想对天翻个白眼,她眼珠转了转,侧身伸出手捏住景修的下巴,调笑道:“这位小娘子,来,给大爷笑了一个。” 景修一个没撑住差点摔倒,沉钺已经放开他的下巴扬长而去了,他气的鼻子都歪了,“你,你给我站住!反了你了,在哪学的不三不四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说着追过去就揽住了她正要再教育一番,沉钺点了点他的额头,“当然是跟祁王殿下学的!不许再闹了,我有正事跟你说。” 景修捏了捏她的鼻头,“我什么时候教你这样过,你先说正事,晚上再好好跟你算账!” 沉钺打掉他的手,“哼,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听好了,以下问题你跟我好好交代,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你对蔚簟楼做了什么?还有左丘荀和的事!你慢慢交代,什么时候说明白了这页就算翻过去了。” ---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分明 景修瞬间抱住她盯着她的眼睛,“别生气,钺儿想知道我都说好不好,走,回飘渺院你尽管问,包你满意。”他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 沉钺坐在榻上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景修看她冷着脸想贴着她坐过去,沉钺的手一指对面的矮脚凳,“你坐那儿好好交代,不要再想用你那拙劣的演技骗我,如实回答便可。” 景修只好灰溜溜地坐在了矮凳上,他有些可怜地说道:“钺儿,我哪敢骗你啊!我都说好不好,我的眼睛,当初确实是失明了,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你也知道邹衍是我的人,他是医药世家杨氏的后人,为了我的眼睛他阅遍百书,苦心钻研,更是为此登上紫容峰采药落下了畏寒的毛病,若不是萝茵族相救他也许早就死在了紫容峰上。”他说着闭了闭眼阻止眼中的泪意。 沉钺克制住自己想过去安慰他的想法,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我听说邹衍跟一个异族人订了婚约,想必那名女子就是萝茵族之人了。” 景修睁开眼对着她笑了笑,“不错,就是她救了邹衍,非要邹衍以身相许,邹衍说是为了得到给我治眼睛的草药才被迫答应婚约,不过我瞧着他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你也知道他万年不变的一张脸,真想看看他吃瘪是什么样子!”他说着哈哈笑起来。 沉钺想了想也笑了,邹衍确实是太过面无表情了,不过好歹他也是为了景修,不知道他听说景修这样说他之后会是什么感想,“听说婚期定在了六月初三,到时候你可能就真的能看到他吃瘪了。” 景修止住笑点点头,“但愿,吃瘪才能说明他过的幸福啊,就像我在你面前一样。”他说着看向沉钺,那双紫眸盈盈含情,丝丝缕缕的情愫萦绕而来,像要把她彻底溺毙在他的眼波中一样。 沉钺嘟了嘟嘴撇开脸,“那蔚簟楼呢?你对蔚簟楼做了什么?” 景修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趁她还没躲开就抓住了她的双手,他侧身坐下,“钺儿,不要觉得我心狠,你应该也懂这种滋味,我忍不下韩杲,他一直在往府里寄消息给你,我就找各种方法让他经营不下去,他竟然也有些手段,他那次送铁匠给我就是为了跟我交换我抓住的他的人,第一次我赶走他是怕他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后来我派暗卫给过他暗示,他的人都在我手里自然不敢有别的举动。”他说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玉娘她们就是我整蔚簟楼的时候派人接到郊区的,不过我不是想用她们威胁你,我知道你一直对她们有愧疚,我接她们过来就是让她们过好日子的,本想找个机会跟你说说,带你过去见见她们,谁知道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沉钺不说话,景修以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可韩杲并非普通人,且那时他双目失明,他如此逼迫韩杲,韩杲塞给自己字条和□□也在情理之中。 景修看她不说话就搬住她的肩膀问道:“钺儿,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用你替换她?若说你识破了我是有意不让你见她,可我也只是怕你看到她的脸猜测我和她的关系,猜测我对你的感情不纯,但是无论怎么猜也断不会猜测我要用你替换她,这个想法有多荒谬你知道吗?以我的手段有很多救她的方法,你怎么会如此想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沉钺忽然不敢看他,就是那张字条让自己仓皇出逃,让自己和景修误会重重,以景修的性子,如果告诉他又不知会引来多少波澜,韩杲如今已经是雾渺国的驸马玉阳侯,堇昙国和雾渺国又一向交好,万万不能因此事起了纷争。这件事必须烂在自己肚子里,永远不能提起。 想到这儿,她佯装生气地推了推他,“不为什么,我就是如此多心,你那时总是瞒我,这不能说那不能说,让我感觉不到信任,我自然想的特别多,更别说乍一看到一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了!我警告你,什么事都别打算瞒住我,否则,我虽然没了武功,可制□□的方法还是有的,惹恼了我,大家一起死!” 景修看她如此一阵心疼,他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说什么气话!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再也不会了。真有下次不用你毒死我,我自己就没脸见你了,别生气了钺儿。你这样一说,倒让我想起你那晚逃跑的时候用的□□了,是韩杲给你的吧,这个小人!” 沉钺哼了一声,“是我跟他要的,你还记得那时候他让我写字条吧,仗着你的眼睛看不到,我在我的手上写了字跟他要的□□。” 景修闻言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皱着眉头,“为什么?为什么跟他要□□?” 沉钺也直视着他,“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你也知道那条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带些□□在自己身边以备不测。” 景修闻言眼里都是心疼和沮丧,走在争夺大位这条路上她要□□无非一是毒死敌人,二是毒死自己,“对不起钺儿,让你受了很多苦。” 沉钺摇了摇头,她的双手伸出来捧住了景修的脸,“我不苦,有你相伴这条路我走的不苦,唯一的苦就是你总自以为是的站在我身前,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躲在你身后,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你总是不听,所以我很苦。” 景修闻言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以后尽量好不好,我只是太害怕让你面对黑暗和伤害了。你知道吗,刚进莲川我是想让你跟我一起面对的,可是五哥竟然连调查都不调查就背着我抓走了你,让你受了刑,我真的不敢,不敢让你再受伤害!” 沉钺擦去他的泪,“不是你的错,是我激怒他的。我明白你的心了,以后也不会再任性妄为了,我们都要彼此好好了解彼此。别哭了,比女孩子还爱哭,一点都不像祁王殿下。” 景修一听就止住了泪,“敢嫌弃我,看我······”他说着就要挠沉钺的胳肢窝。 “打住!你还没交代完你的事!”沉钺反应很快的躲开了他的手,她站在一旁对他摇了摇手指,“你是故意要逃避吗?还有问题呢!” 景修闻言马上坐的端端正正,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娘子尽管问,为夫行的正走的端,清清白白等着娘子来。” 沉钺过去轻轻打了他一下,“端王府的事还有左丘荀和的事。” 景修点点头指了指薇荷院的方向,“其实康平王府没出事前,我就觉得老三看卿沫的眼神不对劲,总是打着兄妹的旗号往王府送东西,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还是让我发现了端倪,我们小时候玩过掷沙包,卿沫尤其爱玩,还自己缝制了一个沙包,这都多少年了,我无意中看到那个沙包竟然在老三的抽屉里。再到后来我留心之后看得更多更清楚,查到王叔出事之后老三偷偷找人换下了她和卿循。” 他叹了口气,“钺儿,这件事情我不告诉你也是因为太难以启齿,卿沫毕竟是老三的堂妹,这样的事情我没法告诉你。这之后的事情就是趁冒琛对敌的关键时刻,我让宫中的人捅破了此事,老头子颜面无存,下令要杀了卿沫,是我说动老三让他放弃身份带卿沫离开的,我本来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他倒真是个情种,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自愿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他们一走,老头子彻底没了往日的气势,就连平妃为了保全宋家也自尽了。五哥当机立断地掌控了朝堂,下了道圣旨将老三贬为庶民,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沉钺点了点头,“之后是不是萧玮怀找到了他们强行带走了郡主,后来我们在秣陵被贾盛杰暗害,将你弄的伤痕累累的也是这个萧玮怀!” 景修站起身走过去拥住了她,“不错,钺儿打算让我如何处置他?” 沉钺闻言摇了摇头,她依偎在他身上,“肉体上的伤害只是一时的,我想让他感觉到心碎,让他感觉到心是如何一步步死亡的。”她说的话虽然平声气和,可景修还是感觉到了这话中的寒意。 景修拥紧了她,“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如何做,这种滋味想必会让他承受一辈子。”萧玮怀你就好好尝尝心碎,心伤的滋味吧。 沉钺仰头看着他的下巴,“那左丘荀和的事呢?也是你做的是吧。”虽是疑问的样子却是肯定的语气。 景修只好点了点头,“什么都逃不过钺儿的眼睛,我并不是让人把他扔在了梓荼关外,而是把他放到了印家姑娘绣楼的床上,在雾渺国印家是唯一能与左丘家抗衡的家族。如此一来左丘家根本没有任何逃避两家婚事的可能,如今他天天被他父亲锁在屋里想必坚持不了多久了。” 沉钺闻言叹了口气,“你这样做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你也许这是最好的选择,对他却很难说。” 景修不大高兴地说道:“你何必为难呢!这是他自找的,惹得我不爽留条命给他已经很好了,再说你都不知道他老爷子有多高兴,就连印老爷也很高兴,二人当即拍板请元和帝赐婚,你可知道元和帝说了什么,说他二人是佳偶天成,世间绝配呢。” 沉钺瞪了他一眼,“都是你的理,但愿他能接受依雪姑娘吧!”左丘荀和帮了自己这么多,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他能过的好。 ---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归宿 景修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不说别人了,说说我们的事,钺儿,你说花神节的时候让五哥给咱们赐婚,婚期定在今年年前怎么样?” 沉钺推了推他,“怎么没听说宫里徐氏的消息还有她的女儿,五殿下掌权后你做了什么?” 景修不满地说道:“钺儿,我们的婚事都不如旁人的事让你感兴趣是吧?” 沉钺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是谁说让我问个够的,我还没问够呢!” 景修装作很疼的样子,他咧着嘴嘶嘶地抽气,“好钺儿,饶了我,我说行吗。” 沉钺看他装的可怜一时玩心大发,捏住他的鼻子,“说吧,我听着呢。” 守在外间的袁敏州捂住嘴无声的笑了,这日子总算和顺了,看样子再过个一两年自己就会有小主子了。 这日晚间景修收到了秣陵来的密信,他看过之后沉默了很久,沉钺觉得不对劲就抢过信看了起来,景修正准备安慰她就看到那封信从她颤抖的指尖滑落下去,“钺儿,你!你不要伤心。” 那双长睫颤了颤,他看到她笑了,她边笑边擦眼睛,“我怎么会难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今这样很好,他总算可以陪着娘亲了。”这是他最好的归宿了,中了锁心蛊的人活在世上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心间只有冰寒和黑暗,死了才算解脱。 景修知道她不过是故作坚强,口是心非,擦眼睛掩饰她的眼泪,无论那个人做了什么,他总归是她的父亲。 他轻轻地抱住了她,“过几天我们就出发去看看母亲好吗?如今正是荠菜时节,可以给母亲包荠菜饺子了。” 沉钺的眼睛望着窗外,一轮弯月挂在枝头,“我想将他和娘亲葬在一起,你说风灵郡主会同意吗?” 景修点了点头,“会同意的,婉情姐没有理由不同意。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吧,我只希望你今后能快快乐乐的。你说过要陪我的,你还要跟我生很多孩子呢。” 沉钺看着那轮清冷的弯月没有说话,这一生就如这轮残月一样总归些许遗憾,可有身边的他相伴,有憾无悔。 三天后他们启程往秣陵去,这一路景修一直都在开解她,沉钺却摇了摇头,如今她的心境早已不同于寅夜出逃时了,人生如此短暂,人命又如此脆弱,回首往事也只留一声叹息! 到秣陵时已经是三月初三,广袤的果园一片生机,他们仍去了去年歇脚的宅院,这个宅子是景修很早以前置办的,也是在这里沉钺一个人苦苦等了两个多月,如今故园重游,不禁感慨万千。 景修知道这一路太赶,怕她的身子吃不消,“钺儿,棺椁还停在秋府,我们明天再过去吧,今天你先歇歇。” 沉钺摇摇头,那双眼睛里有着明显的哀伤,“我想现在就过去,安葬了他之后,我才算与秋家再无瓜葛。” 景修安抚性的拉了拉她的手,“好,早点解决你也早日安心。答应我,让自己真正的放下,真正的走出来,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就像你希望我不耽于仇恨一样,我也希望你能如此。” 沉钺对着他笑了笑,“放心吧少白,我真的放下了。我们现在就往秋府去吧。” 两刻钟的时间他们下了马车站到了秋府门口,沉钺看到曾经宏伟壮阔气派辉煌的府门如今沧桑破败颓废落寞,门上高悬的原先鎏金的秋府二字如今更是泛白褪色有了丝丝裂缝,无言的透露出家道衰落。 景修轻轻拥住发呆的沉钺,“我们进去吧。”他刚说完,一个太监打扮的白胖中年人就从府里出来了,看到他们连忙过来,“殿下、姑娘安好。府里已经接到消息了,如今都等着你们二位呢。” 景修看到他有些吃惊,边拥着沉钺踏进府里边说道:“樊安洲,如今是你管着秋家的生意?怎么没听五哥说起过。” 闻言那人恭敬地说道:“是奴婢管着,殿下可能太忙给忘了。我管着秋府的胭脂,蒋建川管着钱庄,蔺苏山管着布匹。他们两个还好,只是我管的这胭脂以后也不会再有新品了。” 景修闻言看了看沉钺,见她并没有明显的失态才说道:“这些你尽管上报朝廷。你去前面通知吧,我们知道路。”樊安洲应了声是就快步走远了。 景修这才对沉钺说道:“钺儿,你在想什么?” 沉钺边往寸晖堂走边说:“不过三年多的光景,我再走进这里竟找不到一丝熟悉感,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样,物是人非就是这样吧。” 景修闻言也感叹道:“大抵是如此,去年大仇得报,我去母妃的承鸾殿也是这种感觉。所谓的某个地方一旦没有了心中牵挂的人,其实也与其他任何地方没有分别。都是一样陌生,一样冰冷。” 沉钺侧头看了看他,没想到他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她长出一口气,“不说这些让人伤感的事了,其实他这样解脱了我是高兴的,你可知道我在霖溪谷求学就是拜的鬼蛊子为师,对锁心蛊又多了几分了解,中了这种蛊的人每多活一日一时都是对他们的折磨,他这样去了挺好。” 景修拥紧了她,“钺儿,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一会儿在灵堂还是叫声父亲吧,既然你也知道中了锁心蛊这么痛苦,这么身不由已。他总归给了你生命啊!” 沉钺点了点头,她擦了擦眼睛,“我原先对他有怨言,有恨意,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想将他跟母亲合葬,既然生前他二人不能相守,死后只愿他们黄泉携手,不负深情。你说的对,总归给了我生命,又教了我一身本领!”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寸晖堂,沉钺看到满头白发的老太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遥望着自己,其余人也是熟识的眉眼,只一个冷冷清清的妇人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自己不认识,想来必是风灵郡主了。 他们一出现在拐角,那拄着拐杖老态龙钟的老太就想迎过来,婳晴扶着她往前走了走,她一直看着沉钺,嘴里说着:“媆媆,真的是媆媆,九丫头,你还活着。” 沉钺也不看她,径直往灵堂走,满堂缟素,纯黑的棺椁静静地停放在堂中,她先是在父亲的灵牌前上了香,磕了头,“父亲,您安心去吧,离开这个冰冷的尘世挺好的,想来您也早就想离开了吧。女儿相信您会找到娘的,她已经等了您三年多了,此去一别只愿来生您跟母亲能平平淡淡过最普通最安稳的日子。” 景修也陪在她一旁跪着,上完香,他们才站起来,沉钺当先看着风灵郡主说道:“郡主勿怪,您跟父亲结婚这么长时间,应该也感觉到他跟常人不同吧,他中了一种名为锁心蛊的蛊毒,忘记一切温情和美好,更感觉不到任何温情和美好,多活一时被折磨一时,所以我才说他去了是解脱。” 不等她接话沉钺又说道:“我此次回来是想将父亲和母亲合葬的,郡主不会不同意吧,郡主是否觉得我残忍,我如今父母双亡,孑然一身都是拜萧匡所赐。” 风灵郡主闻言仍是面无表情的冷淡,仿若事不关己,“他是你父亲,随你安排。” 景修上前一步,“表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萧婉情摇了摇头,“我这一生从没有随心生活过,只要我以后能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不让君熹学什么胭脂技艺,只这两点,你们怎样都行。” 她刚说完,满头白发的秋姜氏就颤抖着说:“郡主不能啊,秋家的绝技不能就此断了呀!可怜我这白发老婆子,一把年纪没了儿子。” 沉钺冷哼一声,“你儿子就是你害死的!郡主,你的条件我答应你,你以后想在哪儿生活都可以,一会儿我们就给你安排。” 秋姜氏听她如此说就呜呜的哭起来,她倚在婳晴身上,“九丫头,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是没法子啊,我不能看着好好的秋家在我手里败落了,当初萧匡为了咱家的钱胁迫我如此,我不得不做,我没得选择啊!” 沉钺走到她面前,“你是没得选择,可你不应该折辱我母亲,将她活活气死!她有什么罪过,不过是没将我生做男儿身!你就如此作践她,你自己也是个女人,为何如此瞧不起女人!”景修怕她气大发了,过去拉了她到身边给她顺气。 秋姜氏擦着泪,“这么多年,我就是看不过,我这么要强又一心帮扶秋家,你爷爷还不知足,屋子里没个干净。你母亲何德何能,我的风儿如此优秀,凭什么只守着她一个,但凡她劝着风儿纳个妾生个儿子都能让我佩服,可这些年她提过一星半点吗!” 沉钺甩开景修,“好个歹毒的老太婆,有你在秋家活该败落!我看你白活了一辈子,真正相爱的人会跟对方提第三个人吗!反正今天已经当着父亲的面将一切说开了,我父母清清白白,只是被小人害了!明天葬了父亲,此后我跟秋家再无任何瓜葛!” 秋姜氏一听还想再辩,景修瞪了她一眼,又扫了站在堂中的其他人一眼,被他眼风扫到的人都大气不敢出,好可怕的眼神! 景修也不管秋姜氏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就沉声说道:“就按钺儿说的办,这个世上早已经没有秋媆此人,她在三年前就被你们杀死了!还有郡主和那个小家伙也跟你们秋府毫无瓜葛!以后但凡本王再听到一丝她们跟你们秋府牵扯到一起的风声,本王不介意让你们跟南廷姜家一样消失。”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景修知道彻底震慑住他们了,就对萧婉情和沉钺说道:“表姐你先收拾着,钺儿和我先回去,让樊安洲在这儿看着点,明天我们再来。” 沉钺点点头,又对着灵牌磕了头才在秋府众人各色眼光中踏出了寸晖堂,这世上骨血至亲才是伤人最深的人。 第二天沉钺将父亲葬在了母亲的墓旁,也算是不枉他们此生搓磨,只愿黄泉相见他们还记得初心! 风灵郡主带着她的儿子去了清汩府的梓荼关,听景修的意思,原来二十年前有一个骑马的少年救了赏花灯的小女孩,可惜那个少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身份地位悬殊的两人在萧匡的阻止下总归是两处凄凉。如今也算看到了些许希望。 沉钺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她把头倚在景修身上,看过世间百态后才明白能相守已经很不易,何必自寻烦扰一堆顾忌,趁余生未尽就大胆的携手并肩前行吧! 完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kuma_yaoyao】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